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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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毛泽东很深的印象。他在《体育之研究》一文中说:“中学及中学以上宜三育并重,今人则多偏于智,……吾国学制,课程多于牛毛,……观其意,教者若特设此繁重之课以困学生,蹂躏其身而残贼其生……”在给黎锦熙的信中,他说:“弟对于学校,甚多不满之处。”(1917年8月23日)“我一生恨极了学校,所以我决定不再入学校”(1920年6月7日),而主张“另立自修学社,半工半读”。毛泽东不但这样说了,而且这样做了。杨昌济传授而又为其得意门生所接受的这些思想,在差不多半个世纪后,还起着作用。毛泽东所倡导的教育革命,主张精简内容,反对以学生为敌,提倡自学,认为老师讲得不好学生可以睡觉,等等,其思想之发轫,当始于此时。 1918年夏天,杨昌济应蔡元培校长之聘,出任北京大学教授,讲授伦理学和伦理学史,举家迁往北京。这时正是“五四”运动前夕,新文化运动进入高潮,北大师生最为活跃,各种组织、社团和刊物很多,系内有,跨系校的也有。杨参加了哲学研究会和进德会等活动。1919年10月,邓中夏、黄日葵、许德珩等进步学生办《国民》杂志,杨昌济在该刊创刊号上发表了《告学生》,这是他49年教学生涯中最后一篇文章。文中表达了对青年的热切期望,以及对新思潮的态度。杨昌济这时的思想倾向仍属于爱国主义和民主主义,未能脱离“教育救国”的理想,同已开始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十月革命”的李大钊、陈独秀很不相同,但也不同于胡适所认定了杜威的实用主义,而是要积极研究各种西方的新思潮,根据中国国情,“斟酌古今,权衡中外”,加以比较抉择。这是一篇很重要的文章,值得多作一些摘引。 文章开头就说:“今日我等之急务,在树立一种统一全国之中心思想。人之所以异于动物者,在于有思想,而人品所以有圣贤庸众之分,亦以其思想之高尚或平凡而区别之。……个人有个人之主义,民族有民族之精神。无有个人而无主义者,亦无有民族而无精神者。惟主义有纯驳,精神有盛衰而已。近日中国与万国交通,政治上复经极大之变动,思想界遂生非常之混乱,新旧冲突,青黄不接,群众苦之,青年尤甚。所望贤圣之士,学问、思辨共讲其事。务取关于人生,关于社会种种问题——加以新研究、新解释,斟酌古今,权衡中外,审思中华民族在世界之地位,审思自己对斯世当取如何之态度,在一己则立一贯通一生之思想,在一国则立一百年远大之规划。此乃我辈今日之急务也。”文中认为,根本办法仍在“唤起国民之自觉”。“国民自身国家之本体也。本体一坏尚有何说?今日中国国民实迫于生死关头,间不容发之时也。”而“欲唤起国民之自觉,在于少数贤智之士”,有赖于这些“先知先觉”。“古来一种学说,倡之者不过一二人,而辗转流传,卒遍海内,流风余韵,久而益新。盖真理恒得最后之胜利,但患所言之非真理耳。苟为真理,则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未有不如斯响应者。故欲唤醒国民,先在醒自己,己苟自觉,斯能觉世。从事学问之研究者,可以奋然而起也。”以下关于学者自处之法,“一在贵我,一在通今”。这是毛泽东《讲堂录》上即出现过的老师的观点。“所谓贵我者,乃谓各人宜自有主张之。吾以为是则力持之,举世非之不可顾也;吾以为非则力避之,举世是之不敢阿也。必有独立之思想,始能有独立之人格。”关于“贵我”的这一段话,也是《讲堂录》上出现过的:“吾尝曰:‘横尽虚空,山河大地,一无可恃,而可恃唯我;竖尽久劫,前古后今,一无可据,而可据惟目前。’可恃唯我者,求己责己之义;可据惟目前者,重现在之力行主义。”关于“通今”,是充满了辩证法的:“无论何种之社会,莫不有公众承认之法则焉”。“时势既变,则法则亦从之而变。”“法则为人生而存,非人生为法则而存也。”“古人所立之法则必不能尽合于今人,故不可盲从古人”。“士不通今,终鲜实用。识时务者在乎俊杰。广游历,多读外人所著之书,多阅新出之报章、杂志,务求有世界之智识,与日新之世界同时并进,庶于此大世界之生存竞争不至以懵于时势,自居劣败。”然后文章阐发贵在实践的道理:“即知即行,知行合一,必然是可谓之自觉”。“知则必行,不行则为徒知;言则必行,不行则为空言。”“博学、深思、力行三者不可偏废。博学、深思皆所以指当其力行也,而力行尤要。力行为目的,而博学、深思为方法,博学而不行,何贵于学?深思而不行,何贵于思?能力行,则博学、深思皆为力行之用;不能力行,则博学、深思亦徒而已矣。且博学与深思亦力行之一事也。非真能力行者,学必不能博,思必不能深,故学者尤不可不置重于实行也。”
第三部分:芋园问学及对留学的态度印象最深的老师——杨昌济(5)
老师这种“贵我”、“通今”的教导,“知行合一”、“实践为本”的学说,被老师最看重的学生毛泽东,是一生实践了的,在言行中全面发挥了发展了的。综观毛泽东一生,尤其晚年,实践家的品质高于理论家的品质,不能不说同杨昌济当年的熏陶是大有关系的。 文中还写道:“实行之中含有二义,一贵坚忍,一贵勇敢。勇敢和坚忍,其实一德也。勇于创始,忍以要终,要本于意志之力。人生斯世,无在而不须苦战奋斗。不解苦战奋斗者,无生存之希望者也。”“至于廓清旧说,发挥新义,尤有资于勇敢。能言人之所不敢言,能行人之所不敢行,此乃圣贤豪杰之所以异于庸众也。非常之勇,黎民所惧,及其既成,天下晏如。彼圣贤豪杰有超世之识,盖世之气,见之真而守之固,能为天下之原动力,而不待人之后兴。今日之欧洲战争,乃全世界之大改革、大整顿之时代也。中国立于此全世界大改革、大整顿之时代,亦不能不为大改革、大整顿。而欲为如斯之事,非勇者不能,吾故标一尚勇之义,为海内人士正告焉。” 老师所贵之坚忍,所贵之勇敢,进行大改革、大整顿,翻天覆地所必须的大坚忍精神、大勇敢精神,不正是在他的学生身上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吗,不是经过30年的坚苦卓绝英勇奋斗,而取得了革命的胜利,建立了新中国吗? 杨昌济到北京后,还直接帮助了新民学会会员的赴法勤工俭学运动,鼓励毛泽东、蔡和森等这一批优秀的湖南青年来到北京,直接沐浴了北京的新思潮春风。可是,过于劳累的一代经师、人师,却一病不起了。杨昌济不幸于1920年1月17日病逝。对于所敬仰的老师去世,毛泽东很觉悲痛。当一些教育界名流和杨昌济的生前好友联名发起募捐,为遗族生活集资,毛泽东也列名为发起人。比起当过总长次长的蔡元培、章士钊、范源濂、杨度等人来,当时毛泽东在列名者当中大约是最不知名的一人,他也顾不得这些,总想为老师做点事情,以尽学生的无限心意。 杨昌济没有活到50岁,但是他的影响是长远的。1920年冬天,毛泽东写的《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一号)》中,谈到学会的成立,“还有一个原因,则诸人大都系杨怀中先生的学生,与闻杨怀中先生的绪论,作为一种奋斗的和向上的人生观,新民学会乃从此产生了。”大家都知道新民学会同中国共产党建党的关系,能够留下这样的影响?杨昌济可以永垂不朽了。
第三部分:芋园问学及对留学的态度“独服曾文正”(1)
在湖南第一师范毕业的前一年,1917年8月23日,毛泽东致黎锦熙的长信中写道:“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满无缺。” 近代中国人尤其湖南人,从权贵政要、志士仁人到青年学子,大多佩服曾国藩(1811—1872),佩服其治学为人和带兵做事。从李鸿章、张之洞到袁世凯、蒋介石,无不对之顶礼膜拜,尊为“圣哲”;从梁启超到杨昌济,从陈独秀到毛泽东,也无不表示过推崇师法,受过其人的种种影响。过去研究早年毛泽东,大多回避了这个问题,或者即便接触到了,也是浮光掠影、蜻蜓点水。1980年,拙著《毛泽东的早期革命活动》修订2版,才开始涉及这一点及有限的资料。 毛泽东的外婆家在湘乡,他8岁以前一直住在外婆家,16岁时又在湘乡东山高小读过半年书。曾国藩就是湘乡人,在19世纪五六十年代,带领湘军同太平军作战,取得最后胜利,从而声名赫赫,死后得到“文正公”这一谥号。清政府称他“学有本源,器成远大,忠诚体国,节劲凌霜”。民间流传的徽号则为“曾剃头”,反清志士叫他“卖国贼”。 曾国藩招募、训练和统帅湘军,扑灭了太平天国革命,历史主要记述他这方面的功罪。他在这一方面的名声掩盖了他在思想、学术上的名声。其实,曾国藩是个很复杂的人,有着多种身份的人,是个在很多方面都留下了自己影响的人物,所谓“道德文章冠冕一代”,是中国封建统治阶级最后一尊精神偶像。古人说:“人有三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推崇曾国藩的人认为这三者他兼而有之。“爱之以其道”,教子有方的《曾文正公家训》,在旧时代的风行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毛泽东在年轻的时候,深受这种影响,一时对曾国藩可说倾服备至。现在根据笔者接触到的有关思想资料,就此作些说明。 那时,毛泽东十分重视梁启超的意见。请看梁启超怎样评论曾国藩: “曾文正者,岂惟近代,盖有史以来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岂惟我国,抑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然而文正固非有超群绝伦之天才,在并时诸贤杰中,称最钝拙;其所遭值事会,亦终身在拂逆之中;然乃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震古铄今而莫与京者,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坚苦卓绝,如斯而已,如斯而已。”① “吾以为使曾文正生今日而犹壮年,则中国必由其手而获救矣。”② 1913年,毛泽东进入湖南省立第四师范(随即并入第一师范)后,对他影响较大的国文教员袁仲谦和奉为楷模的修身课教员杨昌济,都是服膺曾国藩的。从毛当时的听课笔记本《讲堂录》中,可以看到他记录了《曾文正公家、《曾文正公日记》等书中的材料。《讲堂录》中提到了曾国藩的文章《圣哲画像记》,这是曾在军务倥偬之际干的一件大工程。三河兵败,弟弟曾国华战死之后不久,曾国藩写了一封信给三个弟弟,除了报告清廷对国华的优恤和介绍战局之外,信中还有这样一段{1}: “吾近写手卷一大卷。首篆字五个,次大楷四十八个,后小行书二千余,中间空一节,命纪泽觅此三十二人之遗像绘之于篆字之后,大楷之前。”“吾生平读书百无一成,而于古人为学之津途,实已窥见其大,故以此略示端绪。” 信中说的,就是这《圣哲画像记》。文中说:“书籍之浩浩,著述者之众若江海然,非一人之腹所能尽饮也,要在慎择焉而已。余既自度其不逮,乃择古今圣哲三十余人,命儿子纪泽图其遗像,都为一卷,藏之家塾。后嗣有志读书,取足于此,不必广心博骛,而斯文之传,莫大乎是矣。”文末说:“文周孔孟,班马左庄,葛陆范马,周程朱张,韩柳欧曾,李杜苏黄,许郑杜马,顾秦姚王,三十二人。俎豆馨香,临之在上,质之在旁。”三十二人依次为:周文王、周公旦、孔丘、孟轲、班固、司马迁、左丘明、庄周、诸葛亮、陆贽、范仲淹、司马光、周敦颐、程颢程颐兄弟、朱熹、张载、韩愈、柳宗元、欧阳修、曾巩、李白、杜甫、苏轼、黄庭坚、许慎、郑玄、杜佑、马端临、顾亭林、秦蕙田、姚鼐、王念孙。程包括程氏兄弟,实为三十三人。其中文才与圣德并列,也是他政治思想和学术思想的代表作。在《圣哲画像记》中,四人一组,于义理、词章、考据方面,德行、政事、经世方面,以及言语、文学等方面,对他们都分别有所论述。 曾国藩一生尊奉程朱理学,以“理”为世界万物之本,又同时极其重视经国济世之学;既研究理学,又酷爱文学,韩文、庄子嗜之成癖。其治学方法兼容并蓄,豁达大度,尊奉儒家,出入百家;笃守程朱,不废陆王;宋学汉学并行不悖,于清朝大儒,特宗顾炎武与王念孙。其为人做事,以诚、实、勤、敬自励,尤重力行;治身要如墨翟之勤俭;齐民要如管商之严整;治事则广采各家,存乎一心,实事求是,针对具体情况灵活运用。他广事交游,师友极多,大都学识兼备,相互切磋,“守道救时”。晚清西学东渐时,他开创风气,成为积极推行洋务的先驱。他的散文出自桐城而高于桐城,且工诗词,论者多谓曾氏散文堪称清代一流大家。王船山的进步爱国思想大彰于世,同他在南京印行《船山遗书》分不开。 曾国藩讲究“择书”说,是以《圣哲画像记》为读书指导,以“本根”之书为主,取得既约且博之效。其中谈到的33人,有好些在《讲堂录》中出现了。看来毛泽东是在这一提示下,认真注意了这些人的事迹、功业和文章。
第三部分:芋园问学及对留学的态度“独服曾文正”(2)
除开师法这些人物外,曾国藩在给儿子纪泽的家书中,也谈到他生平爱读之书:“余于四书、五经之外,最好《史记》、《汉书》、《庄子》、韩文四种,好之十余年,惜不能熟读精考。又好《通鉴》、《文选》及姚惜抱所选《古文辞类纂》、余所选《十八家诗钞》四种,共不过十余种。早岁笃志为学,恒思将此十余书,贯穿精通,略作札记,仿顾亭林、王怀祖(王念孙)之法。今年齿衰老,时事日艰,所志不克成就,中夜思之,每用渐悔。”① 杨昌济在《达化斋日记》(1915年4月5日)中,提到毛泽东这个得意门生,以为他出身农家,“而资质俊秀若此,殊为难得。余因以农家多出异材,引曾涤生、梁任公之例以勉之。”{2} 毛泽东很重视杨昌济的意见,他不只是读了不少曾国藩的文章,兴趣和见解也受其影响。曾推崇笔力雄健,气象峥嵘,议论纵横,意义层出的文风;最爱读韩愈的文章,在《日记》中常对韩文推崇备至。如说韩文“雄视千古”(壬子正月),“阅韩文《送高闲上人》,所谓‘机应于心,不挫于物’,姚氏以为韩公自道作文之旨。余谓‘机应于心’,熟极之候也,《庄子·养生篇》之说也。‘不挫于物’,自慊之候也,《孟子·养气章》之说也。‘不挫于物’者,体也,道也,本也。‘机应于心’者,用也,技也,末也。韩子之于文,技也进乎道矣。”(庚申十月)“读《原毁》、《伯夷颂》、《获麟解》、《龙杂说》诸首,岸然想见古人独立千古,确乎不拔之象。”(壬戌九月)毛泽东的喜读韩文,看来不仅是因为教员袁仲谦的提倡,其中也有曾国藩的影响所在。如1919年写的《祭母文》,为当年塾师誉为“脱尽凡俗,语句沉着,笔力矫健,至性流露”,其中“恺恻慈祥,感动庶汇”两语,即取自曾氏家书。 1915年6月25日毛泽东致湘生信,这样谈到治学方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