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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走在石安门外(同志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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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点了点头,他吁了口气,“你可得好好教我。” 
“那没问题,就是你也得好好学。”我摆出一幅师长架势。 
“肯定的,我有兴趣就绝对好好学。” 
“可惜就是不爱念书。” 
“哎,裴建军,你还来劲了你,觉得自己是一老师了吧?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跪下磕一个啊?” 
“行啊,来吧。” 
“我一脚给你踹下去!”川川笑着抬脚踢我。 
“翻啦!翻啦!你们俩想淹死我啊?!”小九在船身一阵摇晃时喊出了声。 
那天我们玩儿到挺晚,然后周小川借着天黑不敢走夜道儿为理由就在我家住下了,于是,吉他授课当天晚上提前开始。没想到这个物理化学学起来比上刑还痛苦的家伙竟然有如此的音乐天赋。 
我们一直弹到半夜,才在爸妈的催促下关灯睡觉。 
我挺兴奋,有点儿失眠。 
那天,是我那把吉他头一回有别人弹,不对,那不是别人,那是周小川。 
我觉得我得把那天给记住,8月23号,1984年8月23号,这日子对我而言,至少当时对我而言,比什么元旦春节还意义重大。 
我老觉着周小川这小子有点儿邪能耐,真的。 
从我开始教他弹吉他,到他能挺熟练的掌握技巧,根本没用多长时间,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学习不行了,整个脑子最灵光最有挖掘潜力的部分都让音乐细胞给霸占了,等到物理化学那部分,只剩下一堆浆糊。 
“有错吗?”怀里仍旧抱着吉他不放,他问我。 
“啊?什么?” 
“我问你有错没有。”他重复,然后质问,“你不会根本没着耳朵听吧?” 
“哪儿啊,我是让你给倾倒了。”赶紧摇头,我辩解。 
“我看你压根儿就没听,算了,还老师呢,一点儿不负责。”他瞪我。 
“我真是让你给陶醉了,一点儿错也没有,你是一天才,真的,有潜力。”我努力用认真的口吻说,但听起来怎么都像在胡搅蛮缠。 
“懒得理你。”白了我一眼,他把吉他放下,然后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嚼子,我觉得……” 
“觉得什么?”我问。 
“嗯……”有点犹豫,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我“提醒”她。 
“是不是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好的音乐老师?” 
“你别臭美了,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脸皮厚的人。”他一下子笑出声来。 
“这叫脸皮厚啊?这叫有自知之明。”我哼了一声,“谦虚多了就是骄傲了。” 
“你从来连谦虚是啥都不知道。”他伸出一只手指我胸口,“顶多也就是一心理素质好,俗称还是脸皮厚。” 
“哎,那合着我在你这儿死活都是厚脸皮代表了?”我打开他的手,“那你别离我这么近,留神厚脸皮传染,还跟你说,这玩艺儿可是不治之症。” 
话音一落,立刻引来川川一阵笑声,把双手枕在脑袋后头,他叹了口气:“哎,说正经的,嚼子,你觉得我有没有点儿音乐天赋?” 
“嗯……想听实话还是瞎话?” 
“边儿去,当然是实话了!” 
“那……”故意拉长了语调,我看了看那张有些紧张的脸,然后点头,“有。” 
“真的?”一下子坐起来了,周小川挺兴奋。 
“蒙你干吗,在这方面你确实有点邪能耐,多练练……就能赶上我了。”我逗他,于是很快便被他捶了一拳。 
“赶上你算什么呀,那根本就不能列入我的人生追求。” 
“哟嗬,您还想把音乐当成人生追求啊?” 
“废话,我才不想一辈子当个小技术员呢。” 
“你努努力的话,说不定能当上厂长,就是得入党,可我看你这觉悟不怎么高啊。”我的一连串打趣明显起到了激将法的作用,周小川咬着下嘴唇看了我半天,然后说: 
“行,你等着的,我还就不信了我,就冲你这态度我也得混出个样儿来给你瞧瞧。” 
我当时都能感觉到他的热血沸腾,然后也跟他一块儿热血沸腾了一把,话一出口,绝对有点儿信誓旦旦的意思。 
“成啊,我等着,你好好混,有用得着我的时候言语一声,绝对两肋插刀,但凡我不管你,你活埋了我。” 
“你、你还一套一套的,哪儿学的啊?”他有点诧异,大概是被我话里的江湖气给弄懵了。 
“评书,《小五义》,江湖好汉不都这么打保票嘛。” 
“哎哟……你江湖气这么重,以后别当警察了,直接组织个帮派当老大吧。” 
“行啊,那你跟我混,我罩着你。” 
“德性样儿。”白了我一眼之后,川川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认真地跟我说,“嚼子,不开玩笑,我以后真的不想走这条路。” 
“哪条?” 
“进农药厂当技术员啊,你说,那么干一辈子,多没劲哪。” 
“那你那阵儿还说挺知足。” 
“我是说能考上这中专挺知足,不是说以后。”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能考上,也多亏了你。” 
“哎,你是不是又想说以后亏待不了我啊?要那样儿可就没劲了。” 
我一脸戒备的表情肯定特好笑,周小川的严肃一下子消失殆尽了,他“噌”的从床上跳下来,拽了拽衣襟,然后拉我。 
“走,找小九去。” 
“干吗?” 
“去玩儿会儿,老闷在家里就傻了。” 
“上哪儿啊?” 
“嗯……天桥。” 
天桥,我喜欢那地方,因为能找到当年的江湖气,可能我始终是个摆脱不了江湖气的人,也许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我想闯天下,想自己创立一番事业,我觉得如果真有件事能让我找着人生目标,我肯定为之“甘洒热血写春秋”,不取得真经绝不回头,我非要修成正果当个斗战胜佛不可。 
小时候总是充满梦想,还一万个信心十足认定了自己能成功,从不瞻前顾后,我想,也就是这股闯劲儿才成就了我们,成就了我,成就了周小川。 
八十年代的天桥,已经挺热闹了,不,应该说还是那么热闹,当时我们仨爱去天桥乐茶园,三个小子跟一帮老头挤在一堆儿看戏,听评书,听京韵大鼓,听相声。 
当时的相声段子都特经典,不像现在只知道臭贫,所有的包袱我都能背下来,周小川说我之所以这么贫就是背相声段子背的。 
我记不太清楚那天都有什么节目了,好像有一段《玲珑塔》,“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层,一张高桌四条腿儿,一个和尚一本经。”还有什么“说大风,好大的风,十个人见了九个人惊。”后边儿这句我记得牢,因为用得多,会唱之后,每回赶上刮大风我都条件反射的来两句。 
“对了,小九,我刚找你的道儿上还跟嚼子说,以后可能会弄个乐队玩玩儿。”周小川突然开口。 
“啊?” 
“乐队啊。” 
“什么乐队?不会是唱校园民谣吧?” 
“那就没劲了,玩儿就玩儿刺激的。”我插嘴。 
“刺激的?”有点明白我们俩的意思了,小九撇了一下嘴角,“摇滚?” 
“差不多。” 
“那……”迟疑了片刻,他抬头看我们,“瞅你们俩这口气,是要拉我入伙啊?” 
“行,有潜力,够精的。”我拍了拍他后背,“不过现在还是初步计划,酝酿中。” 
“听着倒挺好玩儿。”小九点了点头,“成,要是用得着我就打个招呼,上刀山下油锅。” 
“我说你们俩怎么一个德行啊?”周小川一脸无奈,“别都跟走江湖的似的成不成?动不动就两肋插刀,谁让你们两肋插刀了?” 
“放心,就算你真要那样儿,我们也心甘情愿,对吧小九?”说着,我侧脸问旁边的家伙。 
“那是,万死不辞啊。” 
“俩病人。”川川瞪我们,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笑。 
后来回想一下,那是我们三个头一次商量有关组乐队的事,虽然话说得挺邪乎,什么刀山火海都拽出来了,但那时候其实并没有基础和能力,心里也没底,于是,这一计划直到几年之后才真正付诸实际行动。不过,那种热情却是后来所没有的,三个刚十六七岁的毛小子,就那么在茶园里,听着京韵大鼓,在嘈杂的人声中为各自的将来定下了共同的奋斗目标,可能有点好笑,可我对毛主席保证,那时候我们都是认真的,特认真。 
…… 
人嘛,总是需要成长的,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好多好多人,然后和这些人发生好多好多事,其中有好事也有坏事,有的事和你并无利害关系,却能让你感慨万千。 
周小川就遇见这么一档子事儿。 
那是高一那年夏天,还没放假呢,差不多是五月底六月初的样子,一天下午,周小川风风火火跑过来找我,说:“出事了!” 
我当时第一反应是有人欺负他了,但看他除了一脑门子汗,身上脸上一点儿外伤也没有,于是我又觉得是他们家出事了,但问清楚了才知道,我都猜错了。 
“我一同学淹死了。”冷静下来之后,他跟我说。 
我愣了。 
“他是昨天晚上出的事,今天上午老师跟我们说的。”坐在床上,他双手抱着膝盖,眼神有点发直。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后来,我才听川川讲了全部事情经过,他那个同学是在游泳馆里淹死的,那天已经很晚了,到该关门的时候,管理员发现池子旁边有小孩儿衣裳,一看水里,还真有个人,当时打了急救电话,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刚一听说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在游泳馆里淹死呢?就没别人瞅见? 
“那天已经特晚了他才去,深水池子已经没人了,我们老师说医生估计他是腿抽筋了,想上来,却呛了水……”声音很低,周小川拿指甲轻轻抠着我床上的草席花纹。 
“那……”我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本来,遇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言语已经没用了,我能说的可能只有“你以后可千万注意”这样的叮嘱。 
“嚼子,你说,人命怎么就那么脆弱呢?”他抬起头来看着我,“本来就已经很短了,怎么还那么不经折腾呢?” 
“……可不嘛。”半天,我叹气,然后朝他凑了凑,“没办法啊。” 
“你说,生死是命里注定的吗?” 
“可能是吧。” 
“那多冤哪,你想轰轰烈烈,可还没来得及就没时间了。” 
“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活到头儿了呗。” 
“我不甘心……”他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啊?” 
“我说,我得好好轰轰烈烈一把,要不然都对不起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发誓赌咒咬牙切齿的意思,我能听出来,这小子是认真的,而实际上,后来的一切都证明他的确照自己说的去做了,后来的轰轰烈烈的确验证了他前面说过的一切,我是陪他经历了所有轰轰烈烈的人,只不过在当时,在那一刻,我没能预料到后来的轰轰烈烈而已。 
周小川是个认真的人,我知道,虽然我嬉皮笑脸的时候他也经常跟着嬉皮笑脸,但认真起来,他比我能玩儿命。 
“我绝对得干出一番事业来。”他抬头看我。 
“嗯……”我点头,然后揽过他肩膀,“说别的没用,我就告诉你,要是用得着我,就言语一声,千万别拿我当外人。” 
“行,我记着。”他笑了笑,“我还指着你为我上刀山下油锅哪。” 
“那绝对的。”我夸张的点头。 
那是一九八五年,论年份,不错,有好多挺有意义的事儿都发生在这一年,但个人的悲欢却被淹没在整个时代浪潮中。 
我忘不了那年,忘不了那年发生的种种,我觉得我和周小川的关系就某种程度上而言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一个有点儿不明不白,又特明明白白的阶段。我也说不清楚,那张需要勒嚼子的嘴在这个问题上就死笨死笨的,完全没了平日的流利。可能周小川真是我命里注定的劫数,遇上他,我本应这样那样的人生就都偏离了原有轨道,朝着我又期待又有点发怵的方向跑了下去。 
我拉不住缰绳,我控制不了自己,大概缰绳在他手里,不是我能够得着的,于是,他牵着我,他快马加鞭,我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朝某个还不知道在何处的目标扎了下去。 
“想干吗你就干吗吧。”我说,“反正到什么时候我都支持你,你把天捅下来,我给你扛着,你把房捅塌了,我也给你扛着,绝对不让砖头瓦块儿的砸着你。” 

夏天过了就是秋天,北京的秋天很短暂很短暂,短到你还没摸着它的袖子它就已经跑掉了。真正“秋高气爽”持续不了多久,之后便是一阵风刮过来的寒冬。 
我对于冬天并没有排斥感,反正冷了就加衣服呗,但川川怕冷,一到冬天他就没什么精神,我估计是因为他太瘦了,才对于低温没有抵抗力。 
小九也不怕冷,他是可以数九严寒光着膀子跟我去冬泳的类型,这小子虽然矮,却并不受弱,也不娇气,一张嘴和我的不能不说话相比有类似之处,就是不能不吃东西,不管什么时候翻他兜,都能抓出一把一把的花生瓜子山楂片儿,我觉得他有点像后来电视里播的《机器猫》,还拿矮胖和贪嘴讽刺过他,那回小九还真急了,指着我鼻子骂我:“我就知道我好歹也算建安里第一美男子,不知道谁他妈长那么难看,一乐连眼睛都找不着!” 
当时我并没有生气,我知道跟哥们儿生气不对,我也没反驳,我怕小九怒气爆发一脚给我踹护城河里去,他位置低,踹我迎面骨正好使得上劲儿,我可不找那洋罪受。 
于是,我就是傻笑这把这档子事儿给混了过去,川川说我识大体,我说什么呀,我是不想葬身河底。 
说到小九的脾气,还不是一般的容易急,我老觉得他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不炸完了肚子里那点儿火药决不算完,现在一想,大概和他小时候受的委屈有关,童年就被压抑的很深,到后来自然会爆发的很强烈,那时尚不懂用什么心理学知识去分析,但可以确定他的强硬和他过往的遭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九很能打架,这一点让我有点诧异,他相信和敌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而那时候,他身边除了我和周小川市确定的朋友之外,其余的人一概有可能成为敌人。于是,我和川川除了与他做朋友,还要做他的监护人和战友,周小川负责劝架,我负责在劝架不成的情况下先用暴力帮他解决眼前的问题。结果,全建安里的人都知道我和小九是斗鸡,不能惹。不过周小川给我们俩起了个雅号——“塞外双煞”。 
“塞外双煞”并没有做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我们俩除了互相协助之外还有一件事列入了信条,就是保护周小川,虽然他一再强调用不着我们给他“添乱”,但出于一种少年的倔犟和不知天高地厚,我俩还是把他划入了保护范围。 
那时候的孩子可能就是比现在的孩子能撒野,多数男生都在中学时代帮哥们儿打过架,有的可能是为了教训情敌,有的则纯属是逗着玩儿逗急了于是仇恨升级到了不采取暴力不行的地步。对于我的打架行为,我爸妈并不多管,“反正你好好学习,记着别闹大了就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明白的也不用我多说。”我爸这么跟我说。 
于是,我像得了圣旨一般,打架也理直气壮起来。 
我记得那年冬天,有一回冲突的情景,那是我这些年来头一回看见小九急成那样,以往他也急,但从没像那回那样,好像疯了一般。 
那天下大雪,是接着前一场雪还没化干净的紧跟着第二场,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而在这一层雪下头则是一层新冻上的冰,走路经常会突然滑道,四巷十一号院旁边的水池子那儿摔伤了不少人,就是在那儿,我目睹了小九最疯狂的举动。 
他是从四巷的巷子口突然出现的,当时他前头有个人在跑,他在后头追,一边追还一边骂,我就是因为听见他的声音才从屋里出来想看个究竟的,结果一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我就愣了。 
小九手里提着片儿刀。 
我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以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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