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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走在石安门外(同志文)-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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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门厅,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等,我等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才听见里屋踱出了一阵脚步声,然后,半掩着的卧室门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随已头发花白,身材却仍旧挺拔的老者。 
那是我爸,是我一气之下就十二年不曾见面的,我的亲生父亲。 
我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十二年之后的现在,我若还能忍住不哭,那我便是冷血,便愧对一个人字。 
那天,我爸到最后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他用全部刚强维持着自己做父亲的尊严,他大声嗽了下嗓子,跟我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坐吧”,第二句是“喝口水”。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有如洪钟撞击我耳膜,我坐在我爸对面,端起桌上的紫砂壶给他倒了杯茶,茶水的颜色很重,十二年来还保持着喝浓茶的习惯,父亲仍旧守着他的原则,端起小茶杯,他慢慢啜饮,然后放下,然后抱起跑过来起腻的慕慕,摸了摸孩子的头顶,轻声开口: 
“孩子真像你,太像了。”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看站在卧室门口的母亲,又看着我,“要是将来他也想从你翅膀底下冲出去闯天下……你别拦着他。” 
“爸……”后头的话,全都没在哽咽当中了,我再没了言语,只剩下激动,多年来的心病终于有了解药,多年来的折磨与隔阂终于画了句号。我除了激动,没有其他更恰当的词汇来形容我那时的心情。 
“还有,川儿,回头让他也来看看我跟你妈。”低沉稳重的声音接着说,“也不知道当年我打他那一巴掌,他还记恨不记恨……” 
他肯定不会的!爸,川川不是那种人!他从来就没记恨过您,从来就没有过!他还劝我和家里和好,是我早没听他的,都怪我,全都怪我!这么些年…… 
我在心里这么喊,嘴上却半句也没说出来,我抱着跑过来给我抹眼泪的慕慕,哽咽中只能不住点头。 
冰释。那天,我从没如此深刻过的,理解了这个词。 
我超脱了。 
…… 
那之后,我和家里恢复了关系,只要有空当儿,我就一定会回家看看,但我却一直没有机会联系上周小川,他仍旧只是我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身体稍稍恢复之后,他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我说不出他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想证明给我看,他想告诉我,没有我,他一样可以成功。 
再次和他面对面,已经是新年的演出了,在工体,我的乐队,周小川,小九,还有六哥,单飞的我们以单飞的形式和状态同台演出,我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桥”的成员们,在一年之后再次站在同一舞台上,各自的心情……大概都不会简单。 
那天晚上,头一个出场的是小九,他把整个工体放了把火,这把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烈,直到最后周小川出场,温度达到了至高点。我没在休息室干等,我站在后台,看着一束灯光照在身上的周小川,他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唱着作为最后一首收场曲子的柔和情歌,我听的心都快停跳了。 
“哎,看样子是给你唱的。”小九突然从后头搭住我肩膀,他边喝水边拍了下我后背,“今儿可难得这么一机会,错过了你就是大傻。” 
“嗯。”我点头,“我再不抓住,出门儿让车撞死。” 
当时我有那么点儿发誓赌咒的意思,我也的确准备这回要好好抓住机会,我知道周小川是独立休息室,散场之后我犹豫都没犹豫就跑去找他了。 
敲门的时候我有点儿慌,手也有点儿哆嗦,听见那声“请进”的时候,我和那次重新回家时一样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推门进屋,然后和正从沙发上起身的周小川相互对视。 
他愣了,然后有些脸红,把电视关掉,又把遥控器放到桌子上,他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好。 
“那什么……你……刚才真不错。”随手关好门,我傻乎乎的说了一句。 
“是吗。”淡淡笑了一下,他又坐下,“你也挺好啊,强子也是,还有那贝斯手……叫什么来着?” 
“二徽。”我回答。 
“对对,章……京徽。”他点头,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在门口站着干吗。” 
“哎。”我像得了圣旨一样走过去,规规矩矩坐在他对面。 
“听九儿说,你跟家里和好了?”从桌子上找了听没有打开的饮料,他边递给我边说。 
“嗯,你都知道了?”我挺惊讶。 
“早知道了。”他笑,“就是一直没时间去看看你爸妈,等忙过了这阵儿……” 
“没事儿没事儿,这不急。”我摇头,“你什么时候有工夫什么时候去吧。” 
“成。”他应着,随后又问,“你儿子挺好吧?” 
“好着呢,还那么能折腾。”我笑着说,“就是……时不时的,跟我念叨他周叔。” 
“真的?他还记得我?”询问的目光盯着我。 
“那可不嘛,你原来那么疼他,这一下儿就不去了……” 
“对,怪我。”收回视线,他叹了口气。 
“不不,没有的事儿……”我赶紧否定,然后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川川,回来吧!” 
他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的红潮相当明显,他看我看得很认真,随后从沙发中站起身,他往门口走,那样子绝对是逃避。 
“川川!”我有点儿急了,站起来就追了过去,我在他还没摸到把手之前就攥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借助他挣扎的惯性把他整个顶在了门上。 
“别闹!外头有人……”他没来得及喊出来,因为我在他的拒绝脱口而出之前就堵住了他的嘴。我吻得相当急切,急不可耐,那已经整整一年没碰过的嘴唇现在尝来让我心里百味杂陈,我有些蛮横的撬开他牙关,强迫他的舌尖和我的相纠缠,我紧抱着他,紧到他呼吸都困难,然后在一个亲吻结束之后任他窝在我肩上调整急促的喘息。 
“川川,回来吧,求你了,我真求你了,你回来吧,我不管你交不交女朋友,哪怕你以后结婚了我也……”我的话没说完,因为他没容我说完。 
“还不到时候。”他说,那双眼睛格外水汽朦胧。 
“还不到什么时候?!”我问,他却只是沉默,最终,我投降了,“好,你给我个期限,给我个奔头,你说,你让我等多长时间,我死等。” 
他看着我,眼睛半眯起来,随后趁我一个放松挣脱了我的怀抱。 
“等你,我,小九,六哥……等咱们四个都出了专辑吧。” 
这是那天他留给我的最后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他拉开门就跑出了休息室,只剩下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我又担心这只是我的片面猜测,我想,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了,至少我有了盼头,一张专辑,一张专辑!这成了我奋斗的指向,我那时对于再次在一起的近在咫尺深信不疑,深信不疑中,我忘了考虑客观因素的不可抗力,我头脑极单纯的在之后的一年中将制作最好的专辑当作目标,但就在我离那个终点越来越近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又将我们的重逢拉远了。 
也许说变故都不够贴切,那是一场灾难,是全中国的灾难…… 

二零零三年是灾难性的一年,这么说并不夸张,因为从这一年的年初,直到接近年底,全中国都在疾病恐慌的阴影中,那可以说是一场瘟疫了。 
非典。 
对于这个词汇,我印象深刻,深刻的不能再深刻了,我估摸着,就算我七老八十了,这一年我也会照样记得。 
初次听说这种新型疾病是在年初,二月中旬的时候我还经常和强子二徽上华威淘衣服,当时对于非典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真正感到危机就在身边了大概是四月,那时的恐慌指数已经上升到一定高度了,满大街都是带口罩的人,公司也正在商讨要不要休假,当时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周小川。 
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千万注意安全,没事儿别到处乱跑,新衣裳一天不买死不了,公众活动一天不参加死不了,还有你女朋友,看好了她,俩人都健健康康的才有活头儿。 
我说得挺激动,挺紧张,他答应得挺轻松。 
“成,我知道。”他说,“你自己也多注意。” 
扔下电话,我有种虚脱一般的感觉,我坐在沙发里往下出溜,听着真皮面料和牛仔裤摩擦的声音,然后在快要坐到地上之前听见了开门声。 
“哟,裴哥,干吗呢?都快出溜茶几下头去了。”进来的是林强,他关好门,提着塑料袋走到沙发前头。 
“犯困。”随便找了个理由混了过去,我坐起来,去翻他放在茶几上的东西,“买什么去了?” 
“储备粮,这几天我准备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坐在我对面,他掏兜摸烟。 
“总共才一礼拜假,跟没有一样。”我哼了一声,然后从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一包方便面,撕开袋口,“你还挺在乎。” 
“那是,难得有个假,孙子才不在乎呢。”点烟,拿过烟灰缸放在腿上,他叹了口气,“你说,非典都闹成这样了,公司也不放长假。” 
“放长假有个屁用,不也是跟家闷着?那还不如现在跟排练室闷着呢。”我掰了一块方便面塞进嘴里,感觉有点扎牙床子,不过味道还可以,刚想再说两句什么,排练室的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二徽。 
“哟,你怎么也不戴口罩就来了?”林强看着脸上什么也没挡着的小孩。 
“我受不了了。”关好门,二徽直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猛灌了一气,“现在口罩越出越邪乎,又有什么二十七层的了,九层的我戴着都上不来气儿,二十七层的不憋死等什么呢。” 
“也是。”我苦笑,“不戴就不戴,甭给自己制造紧张气氛。”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仨都够意思的,在广大人民群众都恨不能戴上防毒面具才敢出门的日子里,我们愣一直就是什么防护措施都不做,公司也一再强调请大家注意注意,可我们就是压根儿没当过真,九儿说我们仨真是一帮亡命徒,你们不是北京杂种谁是北京杂种,我哈哈的笑,说九儿你算是说对了,我们就是杂种,杂种比较强悍,有免疫力,九儿说那我可得赶紧给中科院打电话,把你们仨拉走做研究去,赶明儿弄出个什么疫苗来也算造福人民。我说弄疫苗哪儿用得着我们仨都去呀,我自己个儿还不够?强子拉家带口,二徽又小,就甭做无畏的牺牲了。 
“拉家带口的是你吧。”小九瞪我。 
“强子也是啊,他不得拉着你带着你吗?” 
我一句话,小九半天没说出话来,脸通红,我知道我又说到点儿上了。 
实际上非典这段时间小九和林强之间的距离反而凑近了,经常扎在一堆儿亲亲密密嘀嘀咕咕,我看着挺高兴,也挺嫉妒,我向周小川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身边儿来。 
可能是我念秧儿念的,也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日子到了五月下旬,终于有了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我刚一撞上的时候有点儿惊心动魄。 
那天,小九给我打电话,特急,说嚼子你快劝劝川儿吧,他非要上节目!你说着非常时期他他妈上哪门子节目呀!但凡观众席里有一个非典病毒携带者,但凡他要在感染距离之内…… 
我听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心说周小川啊周小川,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这么不拿自己命当命啊你?!该,你该,你就玩儿吧,你把自己玩儿死算。 
“那什么……你先告诉我他上哪节目?”尽量劝自己冷静,我问小九。 
“好像是……什么什么惊喜特访。” 
惊喜?惊喜个屁!你这么干让我就剩下惊了,心里念叨着,我挂了电话就直奔电视台赶过去了,路上我给周小川打电话,却一直都是关机,给家打,自然是没人接,我心说坏了,他肯定进录影棚了。脚下一直踩着油门,我到达目的地下车之后用最快速度跑进了电视台。 
说实在的,幸亏那天我感到及时,虽然没赶上阻止周小川上节目,却顺利找到了惊喜创造者。 
是六哥。 
“哟?嚼子?”已经留了长发的瘦削男人正坐在沙发里看报纸,被我破门而入吓了一跳。 
“六哥?你怎么在这儿呢?”我不可思议。 
“这不惊喜特访吗,主要采访对象节目做到一半儿就上第二个被采访者,事先第一个人不知道这人是谁。”挺轻松的介绍着,六哥指了指我身后的门,“关上,别让别人瞅见我,这儿离录影棚特近。” 
“哦哦。”赶紧关了门,我进屋坐在沙发上,半天才问了一句,“六哥,你怎么这种时候还上节目啊?北京都封城了。” 
“主要是这节目不是纯娱乐性质的。”放下报纸,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期主题和非典有关,挺有意义。” 
“有意义归有意义,可这也太危险了。”我皱眉。 
“不至于,电视台还是相对安全的,没那么邪乎。”六哥轻轻笑,笑得我心里直哆嗦。 
我知道我有点儿邪乎了,可这也得看是因为谁,但凡要是一外人,我再怎么着也邪乎不起来,可问题在于,这是周小川,什么事儿一搁他身上,我想不邪乎都难。 
“六哥,这访问是事先都准备好问题的吗?”我问。 
“也没有,就是主持人那儿有一大致的提纲,不是那种从头问到尾的。” 
“哦……”我点了点头,然后吁了口气,“……对了,六哥,你最近挺好的?” 
“挺好,就是前一阵儿因为非典,新专辑卖得没预料的好。”他淡淡的笑,“后来开通了网上订购,就好多了。” 
“嗯,那是。”我点头,然后在下一秒钟突然愣住了,“六哥,你刚说什么来着?” 
“啊?” 
“新专辑?”我确认着。 
“是啊,就头两天,哎……哎哎……” 
后头的话,六哥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我扑过去就一把抱住了他,我挺激动,不,应该说我特激动,我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天,我才松开被我弄得一脸茫然的六哥。 
“得罪了得罪了。”我傻笑着帮他弄整齐衣襟。 
“你怎么了?”六哥“惊魂未定”看着我。 
“没什么,真没什么,我恭喜你。” 
我仍旧傻笑,虽然表面上渐渐冷静了下来,可心里仍旧翻江倒海,我满脑子都是当初周小川的那句话,等咱们都出了新专辑,等咱们都出了新专辑,一年多了,我等着盼着,这总算让我瞅见曙光了。行,梁雪原,这要搁古代我绝对得给你三跪九叩大礼伺候,你是我恩人,大恩不言谢,我在心里头先给你磕一个了。 
“那什么……六哥。”我又坐回原处,“这访问……周小川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第二个出场的是你吗?” 
“是啊。” 
“哦……”我点头,然后嬉皮笑脸凑了过去,“那,恩人,咱俩商量一事儿……” 
细想想那天我真是挺能拽的,一通胡诌乱侃连带装可怜,终于成功地让六哥把这第二被访问者的位置让给了我,当时我就想啊,我到时候怎么面对主持人的惊讶,不能冷场,我得让他们知道我不是来捣乱的。不就非典吗?不就是一公益主题的访谈吗?咱爷们儿好歹也闯荡江湖这么些年了,还能让一小小访谈给摆平? 
心里慢慢让计划成了形,我在听见主持人“请出下一位嘉宾”的声音时迈开步子就从后台上了前台。 
我不想说主持人的表情,那铁定是惊讶万分的,但这次节目是直播,再惊讶也不能喊停了,我在乎的是坐在主持人对面的周小川,他那神情好像是五雷轰顶了一半,一霎那间就僵住了,我就在他僵住的眼神中走到他旁边,坐在那本应是六哥坐的椅子上。 
那天,尴尬的气氛并未持续很长时间,这要靠我的缓解紧张天赋,大概两三分钟之后,访谈就又顺利流畅起来,只是周小川更多的沉默了,他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又似乎原本准备好的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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