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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茅盾文学奖]第2届-李准:黄河东流去-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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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宋敏等到小李庄以后,心里老记挂着这边的战斗,她们想看看怎样战斗,就让李麦把她们带到下游河边,装作在那里洗衣服。她们听到枪响,一个个正朝桥上张望,忽然看到河里钻出一个人来。他们还当是自己的战士,喊着问:“打开了没有?”
    那人却不吭声,掉头又往下边泅着。李麦眼尖,她看着这个人上嘴唇上留着小胡子,游水的姿势也不像本地人的游法。就大喊着:
    “老日!”
    李麦这一声喊,几个妇女一齐跳下水去追赶那个日本鬼子。她们一齐大喊着:“截住他!截住他!’那个日本鬼子吓迷了,被



她们捉上岸来。
    她们把这个日本鬼子押送来后,经过询问,才知道他就是那个渡边小队长。宋敏笑着埋怨说:
    “把我们送到远远的地方,作战计划也不让我们知道,好像多神秘一样,结果还是我们捉住了个当官的!”
    秦云飞说:“这一次给你们记一大功。我向你们检讨,以后再有任务,一定请你们参加。”


第四十六章    窑洞里的笑声
    
城中桃李愁风雨,
春在溪头荠菜花。
    ——辛弃疾词

    柳絮像喝醉了酒似的漫天飞舞着,春天又来到了黄泛区。水洼边、芦根上,冒出一根根像箭一样的嫩尖芽子,水红花也悄悄抽出了像珊瑚颜色的嫩芽。这里没有杏花,没有桃花。只有遍地荠菜开着白色的小花,在迎接着春天。
    三月间,李麦去开封给部队买油光纸,在那里听说黄泛区逃到洛阳一带的难民,饿死了十几万。她心中记挂着自己的女儿嫦蛾和粱晴,打算到洛阳去寻找她们。
    她找到王跑和老气,向他们打听嫦蛾和粱晴到洛阳时的情形。王跑说:“在洛阳车站就失散了,也不知道她们逃到了什么地方。不过到洛阳



兴许会打问出来消息。洛阳东车站一带住的黄泛区难民很多。”老气说:“长松就在洛阳拉车。”她曾经在洛阳北大街遇见过他。
    过了“清明”,李麦收拾了个简单行李,决定到洛阳去。临行前,秦云飞交代她说:“到洛阳看看,乡亲们能回来的,叫他们都回来。告诉他们家乡已经建立起了水东解放区,日本鬼子和土匪队伍不敢来捣乱了。黄河口子虽然还没有打住,地面这么宽,挑挑拣拣还能开荒种庄稼。”李麦说:“我会对他们说清楚的,只要找到他们,就一定让他们回来。在外边逃荒终究不是个办法。”
    秦云飞叫她带了几十元国民党的钞票作盘缠,又安排天亮换上老百姓衣服,把她送到吕潭渡口。
    路上,李麦对天亮说:“你如今参加新四军,我是放心了。就是你妹妹和晴这个闺女,我总是放心不下。这些天,老是做梦梦见她们,梦见晴在一个崖头上,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在喊我。我答应了,她却听不见。”
    天亮说:“梦是心头想,你别相信梦里的事。”
    李麦说:“我也知道梦是胡想。说来也怪,嫦娥我就很少梦见,心里老是惦记着晴,也不知道俺两个上一辈子有什么缘分,这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和亲闺女一样。”
    天亮笑着说:“你还不是想不花钱讨个儿媳妇?其实现在我们部队里,同志们自己搞恋爱结婚,也不花钱。”
    李麦没有吭声。她不知道天亮的话是什么意思。停了一会儿她说:
    “天亮,我可对你说明白,不管人家别的人怎么搞恋爱,你可不能搞恋爱。人得有良心,人家既然叫过我一声妈,我也答应过,她就是咱姓海的人了。我千行百里到外边找她,就是因为她



已经是咱家一口人,只要她还在人世上,咱就不能有二心。一个人有情有义才算人!”
    天亮被他妈的话感动,。他笑着说:“我没有那个想法。我是怕您希望太大,失望也大,已经几年了,谁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
    李麦说:“我领大的孩子我知道。她只要不饿死冻死,这闺女是不会变心的。”
    天亮低着头说:“这个……我知道。”
    李麦又说:“天亮,你要什么样的人哩!我在外边跑了半辈子,我还能分不清人的好坏?这闺女要脸面有脸面,要条个儿有条个儿,白生生的脸,黑靛靛的头发,两只眼睛又透灵,又清亮,她是没有得住好茶饭!要是能吃上好饭,再有两件好衣服穿上,我敢说,你们部队里那么多女同志,叫我看,都还比不上人家晴!”
    天亮笑了:“还能给你纺花织布。”
    李麦说:“就是要个会过日子的人嘛。咱第一是要找个实诚人,第二要她心地好。那一年在寻母口,她在菜市上拾了人家一根嫩黄瓜,那么热的天,她在外边干了一天活,没有舍得吃,晚上用手巾包住悄悄拿回来叫我吃!我吃着掉着泪,就是咽不下去。给她掰了半截,她咬了一口,又塞给我了。……”李麦说着,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感叹地说:“人,还不是看个心嘛;她从小没娘,老稀罕有个娘。……不管天南地北,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她找到。……”
    下午到了渡口,天亮送她上船,临别时交代说:“妈!对岸就是国民党地区,你不用怕。出去后要注意身体。俺妹妹……也操心找一找,不管在外边为奴作婢,只要人还在,一定把她领回



来。……我爹就我们两个,要是把她失落了,……我对不起我爹。”他说着两行眼泪流在脸上,李麦也擦着眼泪说:“你回去吧,孩子!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找到她!”
    渡船慢慢地开动了,天亮一直等到他妈上了对岸,身影消失在黄尘滚滚的土路上,才转身离开了吕潭渡口。

    一天中午,李麦来到了禹县西关,她找了一家饭店坐下,准备买点东西吃一吃,下午再赶路。
    禹县过去叫小禹州。传说就是夏禹的家乡。农民传说大禹治水,疏通了天下九河,最后把一只泛滥洪水的“神蛟”镇在这里的一眼井里。大禹的儿子夏启,也就是在这里宣布登上帝王宝座的,并且中国从此开始了“父传子,家天下”的世袭皇帝制度。不过这都是几千年以前的事了。禹县在近代,是全国四大药材集散地之一。当时不但河南的四大怀药,——生地、山药、牛夕等通过这里行销全国,川、湘、云、贵的各种名贵药材,也运来这里转销华北。禹县虽然是个县城,却比一般的县城大一些,单是饭店就有几十家。抗日战争爆发后,这里药材生意因为交通阻塞,开始萧条了。但是它仍然是由洛阳通住界首、蚌埠和上海的重要通道。这里虽然没有火车和汽车,但是胶轮大车、架子车、黄包车和自行车却络绎不绝,转运着从江南到洛阳一带的各种货物。
    李麦看着吃面条的人太多,想去买两个烧饼,在烧饼摊子前,她看到一个人一下子抱了十几个烧饼,走着吃着。那个人看见李麦,忽然站住了。他看了一会儿,大声喊着:



    “你……你……是不是我婶子!”
    李麦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好生面熟,只是戴了副墨色眼镜,认不出来。
    她看着这个高个子的陌生人问:
    “你是?……”
    那个人摘掉墨色眼镜说:“我,我,我是四圈!”
    李麦认出了他,高兴地叫着:“哟!你是四圈啊!我都不敢认你了,你不是在洛阳吗?怎么来到这里了?”
    四圈指着树下放的一辆黄包车说:“拉生意,送……送……送个远客。”
    李麦说:“哎呀,我从老家来。我就说到洛阳先去找你。听说你在给海香亭拉包车,想着你好找一点儿……”
    四圈说:“如……如今……不不……不给他干了!”
    四圈塞给李麦两个烧饼,让她吃着,两个人说起话来。李麦把老家情形说了说,问了谁家在洛阳,又问了梁晴和嫦娥的下落。四圈告诉她,嫦娥和梁晴都逃到陕西了。在洛阳只有长松家和爱爱家,还有小马庄两家在南关住。李麦问他为什么不在海香亭家拉包车了,四圈只是摇头不说话,看样子还有点悲凄和伤感。
    吃罢烧饼,四圈告诉李麦,他要回洛阳,他是送一个客商来禹县的,回去是空车。禹县高粱比洛阳便宜,车上只放着他买的一口袋高粱,座位上是空着的,他要李麦坐上。
    李麦死活不坐,她说:“我就跟你一块走,有个伴就行了,我能跑,一天还能跑一百多里呢!你车子又拉着粮食。”
    四圈说:“没关系!你……你别看我这车子破,圈还硬实。我拉……拉上一个人,还……还……还能再放一桶生漆,你……



你坐上!你要不……不坐,咱俩还……还……还厮跟不成!车子跑……跑……跑得快!”
    李麦拗他不过,只好坐在车子上,逢到上坡时候,她就下来给他推一推。
    李麦坐在车子上问:“你在海香亭家,也是拉这种洋车吗?”
    四圈说:“哎,那……那……那个包车可比这……这破车子漂亮多了!黑……黑……明锃亮!光……光……光一对灯值……值五十块!”李麦看他说话困难,就不再多问了。
    四圈却继续说着:
    “海……海……海香亭,龟孙!……”下边嘟嘟囔嚷,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一九四四年的春天,洛阳的气氛是紧张的,又是消沉的。传说日本鬼子要调集大批军队到中原来,准备进犯洛阳,打通平汉线,并企图以此为基础,在中国大陆上作最后一次垂死前的挣扎。鬼子的飞机几乎每天都来轰炸、侦察,洛阳城里的军政人员,仍然沉湎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之中,西工的青年军官俱乐部,每天晚上灯红酒绿,举办着舞会,流线型的新式小轿车,每到黄昏就横冲直撞地奔驰在霓虹灯下。报纸上天天都登着各式各样的结婚广告。抗战七年,人们好像等得不耐烦了,一些官员们不愿意再背诵“云鬓玉臂”的怀乡诗了,他们开始结婚、纳妓、娶姨太太,在这个地处前线的古老城市里,兴起了一阵“结婚热”。
    在城郊,土地上长出了大旱灾后第一季好庄稼。土地喝饱了雨水,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金黄色的油菜花,散发出浓郁的芳



香,豌豆花招引着大群的蜜蜂和蝴蝶。肥绿茁壮的小麦,在春雨中拨着节、孕着穗,把清馥的麦香散播在醉人的空气之中。
    大旱灾的残迹并没有从大地上抹掉,就在这些茂盛的庄稼地旁,还可以看到一具具饿殍的白骨,这些白骨旁有的放着一只沤烂的篮子,有的放着一个积满泥土的碗。这些篮子和碗的主人,永远不会再找人施舍了。他们是这个大浩劫的牺牲者。
    农历三月末,李麦由四圈领着来到洛阳。四圈这时已经离开了“大五条”家,搬到了烧窑沟,住在爱爱家原来的窑洞里,长松家就住在隔壁,李麦就先到了杨杏家里。
    杨杏和小响正在窑洞门外淘洗榆钱儿,看着四圈车子上拉着—个老婆子过来,她还只当是拉的客人,仍在低头淘洗榆钱。这个老婆子却向她面前走来,喊着:
    “秀兰她妈!你们淘榆钱哩。”
    杨杏听着这声音好熟,手打遮阳看着,只见她长方脸,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走起路来,腰杆直挺挺地跨着大步子,只是头上有些灰白头发。她认出来了。这是李麦!
    “哎呀,婶子,是你吧!婶子!……”
    四圈笑着说:“咋……咋……咋不是呢,从老家来……来看咱们来_『!”
    杨杏顾不得手上的水湿,跑过去拉着李麦的胳膊高兴地说:“婶子,没有想到咱娘儿们还能见面!”
    李麦也笑着说:“大劫不死,必定是贵人。咱们如今都是贵人了。”她又指着小响问:“这是秀兰,还是玉兰?”
    杨杏的眼圈红了,她说:“都不是,这是小响。……”
    李麦问:“那秀兰和玉兰哩?都成了大姑娘了吧?”
    李麦这一问,杨杏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秀兰她们……”她没有说下去。
    李麦看她流了眼泪,知道秀兰和玉兰一定是遭了难,她后悔自己冒失,便急忙把话岔开,她拍着小响的头说:“这是小响啊!这闺女长得多俊。”她顺手从篮子里拿出个油旋儿递出给小响说:“你吃吧,还是热的。”
    小响已经不认识李麦了。她不好意思吃,低着头轻声说:“俺不要。”
    杨杏说:“接住吧,这就是从咱老家来的奶奶,比亲奶奶还亲。就是她把你接到这个世上来的。……”她说着掉了眼泪。
    李麦叹了口气说:“唉!还不是叫孩子们活受罪!”
    到了窑洞里,李麦问:“长松到哪里去了?”杨杏说:“去年害了半年病,差一点把命要了!今年开春和两个男孩子找了点活干,在一家盐栈里当运盐的脚夫。一天能挣几个钱,勉强还能过。”
    晚上,长松和小建、小强从盐栈里回来了,窑洞里顿时热闹起来。李麦看到小建和小强都长成大小伙子,感动地笑着说:
    “不管吃糠咽菜,孩子们还是长起来了。有人就有盼头,将来回到老家开荒种地,有人手还是好办事的。这么大的灾难,各村的人口损伤了一大半。有的全家都死绝了!你这一家子还算是……全的。这就算是你们的福气。”
    长松说:“我这个家也五零十散了。两个大闺女都寻到外乡了,将来也回不了老家。都怨我没能耐,一个给人家当小,一个还没有下落,对这两个闺女,我良心上有亏欠。”
    李麦说:“不能这么说,什么亏欠不亏欠,还不是为了逃个活命?事情也不要看得那么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有三穷三富,三穷三富还不到老,我看这世事会越变越好。回到老



家你们就知道了,咱穷人的好日子有盼头啦!俩闺女到以后再说,有了下落,去看看她们,要是好人家,就跟人家过下去,要是实在不像样子,咱就把她领回来。扣子扣错了,还能解开再扣,何况还是个人哩。如今不能有老思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好女不嫁二夫’,都是放屁!想开了天广地阔,世事还大着哩!”
    杨杏拍着小响的头说:“就这个闺女,也差一点卖了,要不是四圈兄弟,连这个小闺女,我们也保不住。那一阵子我就不想活了,光想跳到井里死了算了。
    四圈说:“是……是……是小建把小响找回来的。这……这……孩子长大有出息,心里……仁……仁义!”
    李麦问到梁晴和嫦娥当时在洛阳失散时的情形,长松惭愧地说:“那年扒火车向西边逃荒,人都像疯了一样,拼命往火车上挤,铁路巡警用棍子乱打也挡不住。我们家孩子多,挤几回都投扒上去,也不知道晴和嫦娥扒上去了没有。出来寻母口,好多乡亲在路上就失散了。我想起来这个事,就觉得对不起你。两个女娃子,没出过门,现在天南地北,也没个地方找。”
    李麦说:“由她们去闯吧!‘命大撞得天鼓响’。这种时候,谁也顾不上谁,孩子们到外边闯闯也好。我不就是十五六岁就出去推盐了?”她说着脸上泛出笑容,但心里却有点隐隐作疼。
    杨杏说:“说不定她们逃到西安去了。咱村到西安的人不少,前年小马庄有人从西安回来,还看见过徐大叔,说他在西安摆了个卦摊!”
    李麦忙问:“有人看到徐大叔?”
    杨杏说:“小马庄姓刘的说,他亲眼见的。”
    长松说:“兴许晴和嫦娥也在西安,在路上她俩一直和徐大叔一路。”



    李麦说:“要真是跟着徐大叔,我就放心了,徐大叔见多识广,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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