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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茅盾文学奖]第2届-李准:黄河东流去-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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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歪鼻子的人红着脸没有吭声。……
    两个家伙告别的时候,刚走出屋子没有几步,徐秋斋就看见
    


那个歪鼻子人,捂着一个鼻孔狠狠擤起来。徐秋斋看着他那个样子,有想着那个秃顶人拍打光头的怪样子,不觉哑然失笑。他心里骂着:
    “两个杂种!就这样还要当包探?给我提鞋子我都不要。……”
          二
    蓝五从雪梅家走后不几天,雪梅病倒了。
    她每天发着低烧,精神恍惚还整夜失眠。饭吃不进,药也吃不下。每天躺在床上,用泪水洗面,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孙楚庭这次和雪梅生气以后,倒是一反常态。他神态自若,和颜悦色,好像家里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每天从机关回来,总要先问徐妈:“太太吃饭了没有?”或者询问一下吃药的情况。然后走到雪梅床前,摸摸额头,拉拉手,再低声细语地劝慰几句,方才走开。
    初开始,雪梅根本不理他。只要他走到床前,雪梅就闭上眼睛。她已经不能和孙楚庭和平相处了。她觉得他的笑声是假的,说话的声音是假的,连脚步声也是假的。她已经看透了,孙楚庭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尽管雪梅的表情冷若冰霜,看见孙楚庭像看到仇人一样。孙楚庭却像例行公事,每天照旧问寒问暖,不管对方理睬不理睬。
    有一天,孙楚庭带了几张戏票回来。他问徐妈:“太太下午吃点饭没有?”徐妈说:“吃了一小碗挂面,熬的参汤也喝了。”孙楚庭又走到雪梅跟前说:
    



    “雪梅,晚上能去看戏不能?从天津流亡过来一个评剧团,今天夜里在‘天声剧院’演出《贫女泪》,是出时装戏。主角唱得好极了。你去听听吧,有车。”他说着把两张戏票放在雪梅跟前。
    雪梅披着衣服在床上坐着。她没有看戏票,也没有看孙楚庭。她冷冷地问:
    “你是不是想要我回心转意?”
    “我设有想。”孙楚庭说。
    雪梅忽然激动地说:“孙楚庭!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告诉你,我和你过不到一块了!你就是杀了我、宰了我,我也不怕!我跟你完了!”她说着把两张戏票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自己伏在被子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孙楚庭说着:“不去算了!不去算了!何必发这么大脾气?”他看着雪梅痛苦伤心的样子,自己眼睛也湿了。
    到了半夜,雪梅朦朦胧胧想入睡。孙楚庭来到雪梅跟前,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说:“雪梅,我想跟你谈淡。”
    雪梅的睡意全跑了。她瞪着两只木木的眼睛看着孙楚庭。好像在听宣判。
    孙楚庭从容地说:“雪梅,我看你也挺难过,我想和你谈谈。好夫妻也罢,歹夫妻也罢,咱们两个总算在一块过了好几年。我……感谢你。如今姓蓝的来了,我可以撒手!我也懂得‘捆绑不能成夫妻’,当年在卢氏县我把你赎出来,就是这个道理。你愿意跟蓝五走,我不阻拦。现在是文明时代,人契的事就不必说了。对我来说,……我是舍不得让你走的。这你心里也清楚。不过,再过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雪梅,我再说一遍,咱们总算夫妻一场,以后你早晚生话若有困难,回来找我,我的大门决不关上。”
    


    雪梅一下子听呆了。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孙楚庭说的话。“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她定睛看了看孙楚庭的脸。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神情。雪梅一下子被感动了。她含着满眶热泪问孙楚庭:
    “你真的放我走?”
    “放你走。我说话是算数的。”
    “我那张人契,你……不要了?”
    “现在不兴这个了。你看!”孙楚庭拿出人契让她看了一眼,抓住撕成碎片。
    雪梅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跪在孙楚庭面前,抓住他的腿哭着说:“我……我感谢你一辈子:……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忘不了你。……你百年以后,我给你披麻带孝,我给你扫墓上坟!我……我对不起你!……”
    孙楚庭红着眼睛说:“你对得起我。……”说罢把雪梅的手拿开,自己走了。
    是不是孙楚庭天良发现,回心转意了呢?当然不是。他有他自己的算盘。因为蓝五没有被害死,活着来到了西安,他在雪梅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被撕得粉碎。
    他恨透了蓝五。蓝五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在疯狂的嫉妒心的驱使下,他曾经想雇人把蓝五干掉。然而,等他冷静下来以后,便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愚蠢的行动,只能把雪梅推得更远,雪梅会恨他一辈子,也许要永远失掉雪梅。他不能干这赔本的买卖。就在他绞尽脑汁的当口,他突然想起了蓝五床前那满地的烟蒂。他的心头一亮,这满地烟蒂说明这个“泥腿子”出身的流浪汉,有着强烈的嫉妒心理。既然不能“饮鸩止渴”,何不来个“釜底抽薪”?既然不能把蓝五的形象在雪梅心中
    


抹掉,何不让蓝五心中把雪梅的形象抹掉?不是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吗?好!孙楚庭舒了一口气。对雪梅,他开始改变策略,对雪梅表现了极大的宽容和大度,目的是想重新修补自己被撕碎了的形象。
        三
    秋风凉了,梁晴从厂里回到家里。她要把旧棉衣拆洗一遍,还要给徐秋斋掉换那件新棉袍的面子。
    粱晴先把旧棉套送去弹了弹,把里子拆洗干净又补了补。她自己不敢裁袍子面子,就请在车站补袜底的谭二婶来帮她裁。谭二婶也是黄泛区逃来的难民。她一边裁着衣服一边问梁晴:
    “您婆子家姓什么?”
    “姓海。”梁晴红着脸回答。
    “你是逃黄水那年就上头了?”谭二婶看着她头上梳的髻问。
    “嗯。”梁晴低着头,脸更红了。事实上她并没有结婚,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才把辫子盘成了髻髻。
    “你女婿没有跟你一块逃出来?”
    “他……没有。……”梁晴说不下去了。徐秋斋在一边却接过来说:“留在老家打日本了。她是属鸡的,今年二十二岁了。唉,离开老家三四年了。”
    谭二婶也说:“可不。四年还多啦。这日月可真难熬啊。来西安时候,俺那个小三子还抱在怀里,如今都会去车站捡煤核了。孩子们就是这样在难民棚里熬大的。’’
    袍子面裁好后,谭二婶走了。梁晴拉过来一条破席铺在地上,准备套上棉花套,就在这时候.屋外有人轻轻敲门。
    


    “徐大叔!徐大叔!”
    叫门的声音很低微,是个女人的声音。
    徐秋斋在屋里慌:“你推,门没有上。”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雪梅。徐秋斋看她面容憔悴,身体瘦弱,大约是跑了点路,额头上冒着汗珠,嘴里还微微喘着气,徐秋斋急忙扶她进屋坐下。
    雪梅向徐秋斋说着:“徐大叔,前两天我就说要来您这里,可是总忙……,今个儿雇了辆车……”
    徐秋斋看着她的脸色问:“您病了?”
    “……”雪梅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她好像要说什么,可是欲说又止。她问梁晴:
    “你就是小晴吧?’’
    梁晴天真地对她嫣然一笑,又微微向她点了点头。这个笑容使雪梅心中得到很大安慰。她觉得梁晴那么纯洁,那么善良。而且充满着信任和同情,怜悯和理解。就在梁晴这一笑中,雪梅被感动得几乎流下眼泪。
    停了一会儿,雪梅问徐秋斋:“徐大叔,蓝五哥在哪里?我有要紧事和他说。”
    徐秋斋皱着眉头说:“好多天没有见他了!他不是在您家吗?”
    雪梅心里一急,忙说:“他在我那里就住了一天就走!这个实心眼的人,他会不会寻短见?”
    徐秋斋安慰她说:“不会,蓝五从小什么苦都吃过,什么气都受过,他不会那么轻生。”
    “他会到什么地方去?徐大叔,请您告诉我。”雪梅央求着说。
    


    徐秋斋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说:“真的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去剧社?”
    “我去问了。他没有去过剧社。”
    徐秋斋说:“他们这一行人,云游惯了,可能乡下有什么红白喜事,他跟着朋友们去乡下玩了。”
    “他不会。”雪梅自言自语地说:“他现在没有那个闲心。都怨我。……是我不好,我扎痛了他的心啦……”
    “婶婶,你找俺蓝五叔有什么事?”
    梁晴在一边听着,她实在忍不住了。这个热心肠的年轻姑娘,早已知道雪梅和蓝五的关系,她同情雪梅。雪梅和蓝五“私奔”,这个农村姑娘不但不歧视,反而产生了几分仰慕的心情。特别是这次她看到雪梅。雪梅长得那样漂亮俊秀,又那样痴情善良,这满足了她平常的一点浪漫气息的想象。她真想把蓝五的去向告诉雪梅。可是她不能。因为徐秋斋是那样守口如瓶。她不理解这个心地善良的老爷爷,今天为什么这么狠心?
    “你们是不是生气了?”徐秋斋问。
    雪梅说:“不是。徐大叔,我这次来找他是有个大事,是我们终身大事。我自由了。老孙人不错,他答应让我走了。我毕竟侍候他几年了,他还算有良心。他不阻拦我和蓝五破镜重圆。他知道我的心上没有他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现在我得赶快找到蓝五哥,我要……对他说说。”
    饱经风霜的徐秋斋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样演变。多少年来的经验使他知道,世上“与虎谋皮”的事情是办不到的。孙楚庭这样慷慨大方地成全蓝五和雪梅,使他大惑不解。
    “你……你听错了吧?”
    “没错。昨天晚上,老孙亲口对我说的。”
    



    “你当年的人契呢?”
    “昨天晚上,老孙当着我的面,已经把人契撕了。”
    徐秋斋沉吟了半晌。他觉得孙楚庭像是在玩花样。不过,眼前这个单纯的、浑身发热的女人,当然不会看透老孙的用心……他得劝劝她,让她冷静下来:
    “蓝五是个光身条子。在这里,瓦无一片,椽无一根。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住。你们两个人出来怎么过?”
    雪梅说:“我的首饰还值好几百元钱。孙楚庭说,这些首饰让我带走,他不要了,他送给我,算是他这几年的……”
    徐秋斋还是摇了摇头:“俗话说:坐吃山空。这几个钱是花得完的……”
    “徐大叔!我们还有两只手……我跟着他,就是……就是酒盅子量米,清水里煮野菜,我也心甘情愿……”
    徐秋斋心里一热,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对你,我当然是相信的……不过,对你这个孙楚庭……太好了,好得有点不近情理了……”
    雪梅说:“大叔!您想想,我侍候了他好几年,他总该有点良心吧!”
    徐秋斋叹口气说:“雪梅,要我说,你还是跟着孙楚庭过算了。你和蓝五这件事,我思付着不管将来怎样发展,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能割舍就割舍了吧。”
    雪梅听他这么说,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了。她说:“徐大叔,你老人家怎么这样说?我舍生忘死,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这一天,如今好容易盼到了。我就是拼上命也要走出这一步。大叔,你不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我虽然和蓝五在一块只两三个月,可是我总觉得……我是他的人!一辈子都是他的人。别人
    


……都不算……”她说着,忽然双膝跪在地上说:“徐大叔!你准知道蓝五的下落,你告诉我吧,我去找他。我要对他说清楚。”
    徐秋斋的心里,确实可怜起来这个可怜的女子了。可是他仍然不告诉她。他把雪梅从地上搀起来,安慰着她:“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以后总会见到他的。如果见到他,一定叫他去找你。”
    雪梅看徐秋斋说话这样滴水不漏,情知很难从他口中打探到蓝五的消息。她隐隐约约地感到蓝五好像对他说了什么话。临走时,雪梅擦着腮上的泪说:
    “徐大叔,我走了。要是见到蓝五,请你对他说:我雪梅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请他原凉我吧!”说罢掉头走了。
    雪梅走后,坐在地上做棉袍的梁晴早忍不住了。这一大会儿,她一针也没有做,她甚至于也掉了两滴同情的眼泪。雪梅一走出门,她就瞪着两只杏眼,气鼓鼓地问徐秋斋:
    “爷爷,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呢?为啥不告诉雪梅蓝五叔的地址?人家雪梅还不够可怜啊!我觉得雪梅这人太好了。她走这一步多难啊。像这样的有良心的人,你就不应该骗人家!”
    徐秋斋说:“小晴,你还不懂事。世上有良心的人多哩!可是没良心的人更多哩!有良心的人总是要吃没良心人的亏。和蓝五,咱是乡亲,和雪梅呢,又远着一层了。孙楚庭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还估摸不透。我不能叫蓝五贸然往他们的圈子里跳。”
    梁晴说:“雪梅对蓝五叔,把心都扒出来了。对她有怀疑,也未免太小心了!”
    徐秋斋说:“不是我过于小心。俗话说:‘一步近,两步远’、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雪梅是个热心肠的人,她对蓝五好,我相信。可是她把孙楚庭说得那么好,我就不能相信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对她讲清楚?”
    “因为他们现在还是夫妻!”徐秋斋叉说,“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谁知道将来怎样变化?像雪梅这样心地善良的人,经不起人家三句好话一哄,就会把仇人当恩人了。哎,女人家终究是‘头发长,见识短’啊……”
    四 
    夜里,梁睛一直没有睡好觉。雪梅的眼泪把她的侠肝义胆燃烧起来了。这件事情给她带来了新奇和义愤,也激起了她极大的同情心。第二天,她上班早走了几分钟,不知道为什么却来到了延秋门巷。她找到了36号,大胆地拍了几下铁门环。
    徐妈走出来了。她看着梁睛问:
    “你找准?”
    “俺……一个姑姑,她叫雪梅。”
    “你找她有什么事?”
    “给她送个信。……”正说话间,忽然听到一阵急骤的脚步声,雪梅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她一见梁睛,就跑过去抓住她的手说:“哎呀,小睛,你怎么来了,赶快到家里坐。”梁睛说:“我不进去了,我还得到工厂去上班。姑姑,咱们就在这街上说几句话吧!”她说着把雪梅拉到临街房的屋檐下,急切地说:
    “雪梅姑姑,我告诉你个信儿,蓝五叔有下落了。”
    “在哪儿?”雪梅急不可耐地问。
    


    “在咸阳。咸阳东大街,有个叫陈柱子的开了个牛肉面馆子,也是咱们老乡,蓝五叔就住在他那里。”
    雪梅听到了蓝五的消息,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她紧紧地握住梁晴的手说:“小晴,我……太感谢你了,我怎么报答你!”
    梁晴说:“姑姑,我不要你报答,我可怜你,不……我佩服你,我喜欢你。”
    雪梅从心里也喜欢梁晴。她顺手从手腕上脱掉一只镀金扭丝镯子,拿着就往粱晴手腕上戴,梁晴死活挣脱着不要。雪梅说:
    “小晴,这是我一点心意。你还没有戴过镯子呢!”梁晴说:“我不要,你留着吧,你们以后过日子还用得着。”她说着挣开雪梅的手跑了。跑了几步,她又回头对雪梅说:
    “您记住,咸阳东大街,陈柱子的饭铺……”
     五
    雪梅和孙楚庭分开居住已经一个多月了。自从两个人说定离开以后,孙楚庭很少在家里住宿。他几乎天天晚上都在外边打牌、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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