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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基督山伯爵(三)〔法〕大仲马-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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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朗蒂娜和莫雷尔正在诺瓦蒂埃面前含情脉脉四目相对,忽然听到门铃响了。 这说明来客人了。 瓦朗蒂娜看了看她的表。“十二点多了,”她说,“而今天是星期六。 我猜想那是医生来了,爷爷。”

    诺瓦蒂埃表示他相信她说得很对。“他会上这儿来的,莫雷尔先生最好还是先离开这儿。您说是不是,爷爷?”

    “好的。”老人表示。“巴罗斯!”瓦朗蒂娜想把仆人叫过来,“巴罗斯!”

    “来了,小姐。”他回答道。“巴罗斯会给你开门的,”瓦朗蒂娜对莫雷尔说。“现在,请千万记住,军官阁下,我的祖父指令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影响我们的幸福。”

    “我已经答应他等待了,”莫雷尔答道,“我相信自己会做到的。”

    这时巴罗斯走进来了。“是谁拉的铃?”瓦朗蒂娜问。“阿夫里尼医生。”巴罗斯说,他步履踉跄,像要倒下去似的。“怎么啦,巴罗斯?”瓦朗蒂娜问那个老仆人。那位老人没有答话,只是以失神呆滞的眼光望着他的主人,他那痉挛的手则紧紧抓住一件家具,以免自己站不稳。“呀,他要摔倒啦!”莫雷尔叫道。巴罗斯的身体愈抖愈厉害,肌肉一个劲儿地抽搐,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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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目几乎已经全部变形,预示一场极其严重的神经错乱马上来临。 诺瓦蒂埃看见巴罗斯成了这种可怜的样子,他的目光里就流露出种种悲哀和怜悯,这是常人之心所可能产生的情愫。 巴罗斯向他的主人走近了几步。“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怎么啦?”他说。“我难受得要死!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啦!我的脑子里像是有千支火箭在乱窜!噢,别碰我,别碰我呵!”

    这时,他的眼珠已凶暴地凸出来;冲头向后仰,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开始僵硬起来。瓦朗蒂娜发出一声恐怖的喊叫;莫雷尔上前抱住了她,好象要保护她抵御什么不可测的危险似的。“阿夫里尼先生!

    阿夫里尼先生!“她近乎窒息了。”救命哪!救命哪!“

    巴罗斯转了个身,踉踉跄跄地挣扎了几步,然后倒在诺瓦蒂埃的脚下,一只手搭在那个废人的膝头,喊道:“我的主人呀!我的好主人呀!”

    这时,维尔福先生由于听到了这边的喧闹声,走进了房间。莫雷尔放开了几乎快要昏过去的瓦朗蒂娜,退到房间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躲在一张帷幕后面。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一条赤练蛇突然从自己面前窜出一样,他那错愕的目光依然凝望着那个不幸的受难者。诺瓦蒂埃焦急恐怖到了极点,只恨自己一点也不能帮助他的老家人;他从来不把巴罗斯看作是一个仆人,而把他当作一位朋友看待。 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胀,眼睛周围的肌肉猛烈地抽搐;由此可见在那活跃有力的大脑和那麻痹无助的肉体之间,正在进行着一场可怕的争斗。巴罗斯这时面部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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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充血,仰头躺在地上,两手敲打地板,两腿已僵硬,完全不象是自己在弯曲而象是折断了一样。 他的嘴边绕着一层淡淡的白沫,呼吸得十分艰难痛苦。维尔福吓呆了,对眼前的这个情景六神无主。 他从来没有看见莫雷尔。 当他这么哑然凝视的过程中,他的脸渐渐发白,头发好象直竖了起来,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一下子跳到门口,大声地喊道:“医生!医生!来呀,快来呀!”

    “夫人,夫人!”瓦朗蒂娜奔上楼去叫他的后母,向她喊道,快来,快!请把您的嗅瓶拿过来!“

    “出什么事了?”维尔福夫人用一种做作的口气说。“噢!快来呀!来呀!”

    “可医生在哪儿呀?”维尔福喊道,“他跑到哪儿去啦?”

    维尔福夫人此刻从容不迫地走下楼,她一手握着一条手帕,就象是要抹脸,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瓶英国嗅盐。 当她走进房间来的时候,第一眼先扫向诺瓦蒂埃,诺瓦蒂埃的脸上虽然表露出在这种情况下必然会发生的情绪,但仍能够看得出他还保持着往常的健康;她的第二眼才扫向那个将死的人。她的脸色立即苍白起来,眼光又从那位仆人回到他主人身上。“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夫人,”维尔福说,“告诉我医生在哪儿?他刚才还在你那儿。 你看这象是中风,如果能够给他放血,没准儿他还能活下来。”

    “他最近吃过什么东西吗?”维尔福夫人没有直接回答她丈夫的问题,却这样反问。“夫人,”瓦朗蒂娜答道,“他没有吃早餐。 祖父派他去干了件事,他跑得太快,回来只喝了一杯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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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维尔福夫人说,“他为什么不喝葡萄酒呢?

    柠檬水对他的身体有害的。“

    “爷爷的那樽柠檬水就在他的身边,可怜的巴罗斯当时口渴极了,只要是喝的东西,他都会接受的。”

    维尔福夫人吃了一惊。 诺瓦蒂埃用一种查询的眼光望着她。“他真是倒霉。”她说。“夫人,”维尔福先生说,我问你阿夫里尼先生在哪儿?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告诉我!“

    “他在爱德华那儿,爱德华也不大舒服。”维尔福夫人这次再也无法避而不答了。维尔福亲自上楼叫他下来。“这个你拿着吧。”维尔福夫人说,把她的嗅瓶交给瓦朗蒂娜。“他们一定会给他放血,我要离开这儿,因为我见不得血。”于是她跟在丈夫的后面上楼去了。莫雷尔从他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当时的情形十分混乱,所以他躲在那里并没有让人发觉。“你赶快走吧,马西米兰,”瓦朗蒂娜说,“我会让人去叫你的。 走吧。”

    莫雷尔看了看诺瓦蒂埃,征求他同意。 老人的神志依然十分清醒,他作了一个表情,表示他应该这么做。 那位青年吻了一下瓦朗蒂娜的手,随即经由后楼梯走出那座房子。 当他离开房间的同时,维尔福先生和医生从对面的一个门口走了进来。 巴罗斯这会儿已有了恢复知觉的迹象;危险似乎不再有了。 他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随即撑起了身子。 阿夫里尼和维尔福扶他躺倒在一张睡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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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需要些什么东西,医生?”维尔福问阿夫里尼医生。“拿些水和酒精给我。 你家里有吗?”

    “当然有。”

    “派人去买一些松节油和吐酒石回来。”

    维尔福马上派差人去买。“现在请大家出去一下。”

    “我也必须出去吗?”瓦朗蒂娜胆怯地问道。“是的,小姐,你一定要出去。”医生冒失地回答。瓦朗蒂娜吃惊地望着阿夫里尼先生,然后在她祖父的前额上吻了一下,离开了那个房间。 她一出去,医生就带着一种阴沉的神气把门锁上。“看!看呀!医生,”维尔福说,“他醒过来了,看来,他没事了。”

    阿夫里尼先生的回答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你觉着怎么样,巴罗斯?”他问。“好一点儿了,先生。”

    “你需要喝一些酒精和水,好吗?”

    “我试试吧,不过别碰我。”

    “为什么呢?”

    “我觉得如果只要您用手指尖来碰我一下,毛病就要复发了。”

    “好吧,喝吧。”

    巴罗斯接过那只杯子,把它端到他那发紫的嘴唇上,喝了一半。“现在你觉得哪儿不舒服?”医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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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身都难受,我觉得全身都在痉挛。”

    “你是否觉得眼前在冒火花?”

    “没错。”

    “耳朵里呜呜响?”

    “响极了。”

    “你最初是什么时候感觉到的?”

    “就在刚才。”

    “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是的,就像是晴天里突然打了个霹雳。”

    “昨天或前天你一点都没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

    “没有要昏睡的感觉吗?”

    “也没有。”

    “你今天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我没有吃任何东西,就喝了一杯我主人的柠檬水。”于是巴罗斯将他的眼光转向诺瓦蒂埃,诺瓦蒂埃虽然坐在他的圈椅里一动都不能动,而且注视着这幕可怕的情景,一个字乃至一个动作都被他听在心里,看在眼里。“你喝的柠檬水在哪儿?”医生急切地问道。“就在楼下的玻璃樽里。”

    “在楼下的什么地方?”

    “就在厨房里。”

    “需要我去把它拿来吗,医生?”维尔福问道。“不,您留在这儿,想法让巴罗斯把这一杯酒精和水喝完。我要亲自去拿那樽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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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夫里尼急忙跑到门口,飞一般地奔下后楼梯,差一点撞倒维尔福夫人,因为维尔福夫人也正要往厨房里去。 她惊叫了一声,阿夫里尼没有留意她。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跳下最后的四级楼梯,冲进厨房,只见那只玻璃樽还在那儿,樽里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柠檬水。 他像老鹰扑小鸡似的蹿过去抓住它,然后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回他刚才离开的那个房间。 维尔福夫人正慢慢地走回她房间里去。“你所说的就是这只玻璃樽吗?”阿夫里尼问巴罗斯。“是的,医生。”

    “你刚才就是喝了这里面的柠檬水吗?”

    “我想是这样的。”

    “你觉得有什么味?”

    “有一点儿苦味。”

    医生把几滴柠檬水倒在他的手心里,吮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好象品酒一样,然后又把嘴里的东西吐进壁炉。“肯定就是这种东西,”他说,“您也喝了一些吧,诺瓦蒂埃先生?”

    “是的。”

    “您也觉得有些苦吗?”

    “是的。”

    “噢,医生!”巴罗斯喊道,“我又要发作了!我的上帝!

    主呀,可怜可怜我吧!“

    医生飞奔到他的病人面前。“吐酒石,维尔福,看买来了没有?”

    维尔福跳进走廊,大喊:“吐酒石,吐酒石!买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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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

    没有任何人回答。 阴森森的空气笼罩着整个屋子。“如果我有办法可以扩张他的肺,”

    阿夫里尼望着四周说,“也许我可以解除他的窒息。可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噢,先生,”巴罗斯喊道,“您就让我这样死了吗,不救救我吗?噢,我要死啦!我的上帝!我活不下去了!”

    “拿支笔!”医生说。 桌子上本来就放着一支笔,他想设法把它插进病人的嘴里去,可病人此时正在大发痉挛,牙关咬得很紧,那支笔插不进去。这次发作比前一次更猛烈,他从睡榻上滚到地上,痛苦地在地上扭来扭去。 医生知道已是毫无办法,就不管他了。 他走到诺瓦蒂埃面前,低声地说道,“您自己觉得怎么样?很好吗?”

    “是的。”

    “您是否觉得胸部不象以前那么紧了,腹部舒适轻松多了,嗯?”

    “是的。”

    “那么您觉得跟服下我每个星期日给您吃的药以后的状况一样吗?”

    “是的。”

    “是巴罗斯给您调制了柠檬汁吗?”

    “是的。”

    “刚才是您要他喝他才喝的吗?”

    “不。”

    “是维尔福先生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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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夫人吗?”

    “不。”

    “那么就只能是您的孙女儿了,是吗?”

    “是的。”

    巴罗斯呻吟一声,接着又嘘出一口气,仿佛他的牙床骨已经裂开;这两种声音又把阿夫里尼先生吸引了过去,他离开诺瓦蒂埃先生,回到病人那儿。“巴罗斯,”他说,“你能说话吗?”巴罗斯喃喃地说出几个字,但却含混不清。“请试试看,我的大好人。”阿夫里尼说。 巴罗斯重新张开他那双充血的眼睛。“谁调制了柠檬水?”

    “是我。”

    “你一调好就送到你的主人这儿来了吗?”

    “没有。”

    “那么,有一段时间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对,我把它放在食器室里,因为当时有人把我叫走了。”

    “那么是谁把它端到这儿来的呢?”

    “是瓦朗蒂娜小姐。”

    阿夫里尼用手敲打着自己的前额。低声地说:“仁慈的天主哪!”

    “医生!医生!”巴罗斯喊道,他觉得毛病似乎又要发作了。“难道吐酒石就拿不来了吗?”医生愤怒地问道。“这儿有一杯已经调好的。”维尔福走进房间,说。“这是谁调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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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一起来的那个药剂师。”

    “喝下去。”医生对巴罗斯说。“不可能喝了,医生。 太晚啦。 我的喉咙已塞住了!我快断气了!噢,我的心呀!噢,我的头!噢,太痛苦了!我还要痛苦很久吗?”

    “不,不,朋友,”医生回答说,“你马上就不痛苦了。”

    “呵,我知道了,”这个不幸的人说。“我的上帝,请发发慈悲吧!”于是巴罗斯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像遭了雷击一样地向后倒了下去。 阿夫里尼用手摸摸他的心脏,把杯子递到他嘴边。“怎么样?”维尔福问。“再到厨房里拿些堇菜汁来。”

    维尔福立刻就走开了。“别怕,诺瓦蒂埃先生,”阿夫里尼说,“我会到隔壁房间里去给病人放血,这种手术看上去非常可怕。”

    于是他搂起巴罗斯,把他拖到隔壁房间里;但是他马上又回来把那瓶有些剩余的柠檬水拿去。 诺瓦蒂埃紧闭着他的右眼。“您要见瓦朗蒂娜,对吗?

    我告诉他们去找她来见您。“

    维尔福回来了,阿夫里尼在走廊里碰上他,“哎!

    他怎么样了?“他问道。”到这儿来。“阿夫里尼说。 于是他带他来到巴罗斯躺着的那个房间里。”他仍然处在发作状态吗?“检察官说。”他已经死了。“

    维尔福后退了几步,攥紧双手,用发自肺腑的哀痛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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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死得这样突然!”

    “是的,非常突然,不是吗?”医生说,“但你不应该感到吃惊的,圣。 梅朗先生夫妇也是这样突然死去的。 您家里的人都死得非常突然,维尔福先生。”

    “什么!”那位法官用狼狈而恐怖的声音喊道,“您又想到那个恐怖的念头了吗?”

    “我一直没有忘记,阁下,我一直没有忘记,”阿夫里尼严肃地说,“因为它从来都没有被我遗忘,您可以相信我这一次不会是弄错了,请您好好地听着我下面的话,维尔福先生。”

    这位法官痉挛地抖动起来。“有一种毒药可以杀死人而且基本不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 我十分了解这种毒药。 我曾经研究它各种分量所产生的各种效果。 我在那可怜的巴罗斯和圣。梅朗夫人的病症上识别出这种毒药的药效。 有一种方法可以辨别它是否存在。 它可以使被酸素变红的蓝色试纸恢复其本色,它可以使堇菜汁变成绿色。 虽然我们没有蓝色试纸,但是,听!他们拿堇菜汁来了。”

    医生没有说错,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 阿夫里尼先生打开门,从女仆的手里接过一杯约有两三匙羹的菜汁,然后他又小心地把门关上。“看着!”他对检察官说,检察官的心这时跳得如此剧烈,以至于能够听到它的响声了。“这只杯子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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