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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中国人的想象力-第1章

小说: 中国人的想象力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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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开始的时候,黄昏的御花园里,苍老的蒙古帝国皇帝忽必烈汗,倾听来自远方的威尼斯青年马可.波罗讲叙他的旅行。大汗统治着一个无比广阔的帝国,他治下的许多城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权力所及在他的知识之外。马可?波罗云游天下,用双脚丈量过大汗的国土,他的知识所及,远在他的权力之外。蒙古大汗与威尼斯青年在殿前台阶的晚风中对话,权力与知识结合了,世界像花朵在记忆中一一开放,那是未知的庞大的世界帝国的各种城市:记忆的城市,欲望与符号的城市、死亡的城市,轻盈的城市与隐匿的城市,所有他所统治的、似真似幻的、未知且看不见的城市......”  

  盘古是宇宙大爆发的源力。黄帝是黄土之国的主人,那里有一条河,河中滚滚流动的全是黄土,无穷无尽的黄土堆积开来。女娲把它们捏造成人。而这些人最先发现了相对论,天上一日,地上千年,他们曾在超光速运行的神国游历,这就是天神可以长久注视世间的唯一奥秘。  

  现在我们要开始创造世界。大家分头去罢,每人去建造一个国度,尽量超出人们的想象,我要看到不同的东西。然后我会出发,去寻找你们。  

  三千年后,大地稍稍凝固了。我开始出发寻找。  

  我先寻找到了大角,这人正趴在一个木架上巨大的海螺壳里,得意的望着我。  

  这就是你的国度?  

  不,不是,事实上,我正在想,这一望无际,这真他妈的好,我真得不忍心建造什么,我就想这么看着,看着这么多的地,可以盖无数的小区,每平米卖上一万元,再修上二十条地铁。但是我现在就是什么都不干,就想这么看着,我有可以一平米卖一万元的地,可我就他妈的什么都不干,让它们荒着,哈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情了。  

  你继续吧,我以后来看你。  

  我一直前行。然后寻找到了海上的一块大冰。  

  夏笳,这又是什么呢?  

  你看,我喜欢穿着红裙子在巨大的无人的冰面上跳舞。无边的银白上只有一点疯狂旋转的红。这就是我的梦想。然后我在上面修了一灯塔。一千里外都能看见这灯塔的光,它也疯狂的旋转着。  

  一辆银白色的消防车?真不错,我以后来看你。  

  有一个国家,那里永远在下雨。天空阴沉,所有的屋檐都联着。生物分成生活在屋檐下的猪头族和生活在屋檐上的猫尾族。猪头族是雄性的,猫尾族是女性的。猫尾族永远在雨中走,她们不能离开水。而猪头族企图把她们从屋顶上拉下来,可他们害怕水。柳文扬得意的向我介绍他创造的国度。  

  然后呢?  

  然后猪头族和猫尾族相爱了,他们的小孩就是豆豆龙豆豆龙,豆豆龙豆豆龙……  

  我给夏笳的救护车打了个电话(听说她把灯塔的光换成蓝色的了),然后离开了。  

  然后是水泡。他正不停的吹泡泡。泡太密了。我捅破了几个。天哪,水泡尖叫起来,你杀了它们。每个水泡都是一个自洽的四维世界,它们和我们时间的对比是一比十的七千次方。你所捅破的那几个,他们的文明和哲学已经进化到我们都无法理解了。  

  原来它们可以批量生产并且这么的脆弱?你让上帝显得很白痴。光一碰那些泡泡它就破了,我们永远无法知道它里面是什么样,也不知道它们的世界里是否有超出我们想象的东西,这是个诡论。所以天神组委会决定没收你的吸管和肥皂水。  

  可是你不知道在一个世界里,那里看事物不需要光?  

  我来到了多事的世界,那是一只养猫匣子,里面果然是暗无天日,粒子们孕酿了一场革命,推翻既定的物理规则。  

  第一天,粒子们说:不要有光。于是光消失了。  

  所有的粒子都开始乱撞,高唱:“粒子怕猫?那是谣传。一只小猫,有啥可怕?壮起鼠胆,把猫打翻,千古偏见,一朝推翻。”它们越唱越高兴,就开始跳好猫咪咪里的老鼠舞,“新的规则出现啦!”多事兴奋的扑过去,打开匣子,两个世界的规则相撞而发生了短路,世界一片黑暗。
“靠,谁用电炉把保险丝烧了?”天神们在各寝室开始狂骂。  

  我游历天下,看着大家使用绝对的超越限制的神力所建造的国度。但我很失望。  

  什么是想象呢?想象能想到多疯狂呢?  

  比如这个星球,首先我们让它变成方的。是的,然后我们把它缩小点,大概只有非州那么大,然后把它放到离大地只有五十里的地方,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很棒?那么,我会看到一个冲着我们的大尖角,上面亮着许多灯。到了晚上,我们拿着望远镜,出来看对面的战争片,对面的人发现了,他们不打仗了,也看我们。结果一切就变得无聊了。于是我们开始轮流表演。我们一天,他们一天,我们每天早晨商量排什么戏,是爱情阴谋还是色情。那天我们演了罗马帝国艳情史,十分轰动。对面掌声不断,我们谢幕了二十次。然后我们要他们演所多玛一百二十天来报答。  

  但这不是最棒的想象。  

  好的,假如,我们现在放一根杆子,把你们的大地和上面的方星星连起来,你们可以沿着杆子爬到他们那去。无数长杆子把这些方的圆的星球串起来,这个象麻辣烫或是分子结构式的东西就是宇宙。  

  哦,事实上那个星球是用巧克力做的,太阳一晒它们熔化了,洪水从天而降,你们造了一艘船,在巧克力海上航行,打捞上来的巧克力汁凝结了,可以用来捏成各种形状。  

  这是想象力的极限吗?似乎远远不是。  

  那么,巧克力捏成的人活了过来,他们渴望寻找到一个主人,然后被吃掉。世界上响彻着他们的声音,请爱我,请吃掉我吧。对巧克力基生命来说,这就是他们产生的意义,基因深处的本原。这是碳基生物无法了解的。好吧,但这有什么意思呢?  

  你应该想象一个人,就是你身边的人,公共汽车上的人,他面无表情,但他心中在想什么。他的生活是什么样?他与同事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如何思维如何说话?他深心最深处的秘密是什么。你能想象出这些吗?忘记飞龙与外太空吧,你能首先想象出一个活着的真实的人吗?  

  想象力的极限是什么呢?  


  我寻找着,在诸国间游历:  

  空颜国:这里的人没有脸面,没有五官,也就没无表情。  

  万象国:这里人可以任意变换面孔,于是无所谓美也无所谓丑。  

  不动国:这里的一切动作极慢有如静止,一百年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瞬间。  

  倏忽国:这里的人寿命极短,黑夜生的不知有天明,天明生的不知黑夜。爱与苍老只在一瞬间。在这里,旅人也会快速的生长衰老,包括欢喜与厌倦。  

  相对国:一面的大地是另一面的天空,相对国的人仰望可以看到头顶的对方。但他们被牢牢吸在自己的大地上。  

  逆转国:这里的人由土中而生,生来便苍老,渐年轻,又变孩童,身子缩小,寻一女子做为母亲,钻入其脐中,重归虚无。  

  冰人国:人是由冰中生,寒冷时为冰的身体,春季阳光一出即化了。  

  影子国:人和影子伴生,光消逝时影子死去了。  

  双生国:男和女相爱后,就并生在一起,无法离弃。一旦分开,也就死去了。  

  轻鸿国:这里的一切没有重量,飘在天空中。  

  难道,还有我国土之外的世界吗?每个国王都问着。  
   
    
  公元1933年,西方世界出版了两本有关中国的畅销书,一本是英国小说家詹姆斯?希尔顿(James Hilton)的《消失的地平线》 ,一本是法国作家马尔罗(Andre Malraux)的《人的状况》。这两本书想象的中国,一个是人间乐园,一个是人间地狱。 
  《失去的地平线》与《人的状况》的背景都是作家主观臆想的中国,这两本书同一年出版,但是呈现的背景反差却如此之大,形成最令人吃惊的对比。 
  两部畅销的文学作品将人间乐园与人间地狱的场景都放到中国,这不仅说明一个人的想象,也说明某种大众共同的想象。一个人的想象只能写成一本书,大众共同的想象才能使一本书变成畅销书。      

中国首先是作为一个莫须有的地方,出现在西方的异域想象视野中。这个“地方”可能叫“赛里斯”(丝人国)或契丹蛮子, 也可能叫“大明”或“中央帝国”。它可能因为未知是一个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方,更可能因为对未知世界的向往与对已知世界的遗憾,而成为一个欲望的乌托邦。是一种内在精神的冲动,更强烈更有力,它产生于一种深层的、理想的怀旧情绪,对体现着创世的真正意旨的终极和谐的向往……起初,我们的文化在时间中追求这种和谐,在我们自身或他者的‘绝对往昔’中追求这种和谐。……然后,我们又在空间中追求这种完美的和谐:在一个现实的或非现实的同时代的世界中,追求完美的和谐,于是,所有想象中的外部世界,在某种程度上都有可能被理想化……”  
  将完美和谐的异托邦设置在中国,在西方历史上有着悠久的传统。 知识之光无法洞透的朦胧之地、想象生长。在西方的想象地图上,中国一直被传说为某种类似人间乐园的地方。在马可?波罗那里,中国是财富与秩序的世俗乐园,在启蒙哲学家那里,中国是文化与道德的理想国。 
  但十八世纪后,当西方人来到他们所认为的天堂,一切都改变了。 

  “大汗有一册地图,画着帝国和邻近国家所有的城市以及它们的房屋、街道、墙、河流、桥梁、港湾、山崖。他知道不可能从马可?波罗的报告得到这些地方的消息,况且它们本来就是他熟悉的地方:中国的首府大都的三个四方城怎样互相套住,每个城各有四座庙宇和四个城门,按季节轮流开放;爪哇岛上的犀牛发怒时怎样用足以致人于死的独角冲刺,马拉巴沿岸的人怎样在海床采集珍珠。  
  大汗有一册地图,画着整个地球、每个洲、最辽远的国土疆界、船只的航线、海岸、最著名的都城和最富饶的港口。他在马可波罗面前翻阅着,想考验他的知识。旅行家看到一个城市,有三面海岸围住一个长海峡、一个窄港湾和一个四面都是陆地的海;他认出它是君士但丁堡;他记得那路撒冷的位置是在高低不一而对峙的两山之间;他也一眼就认出了撒马坎德和它的花园。” 

  以上摘抄自《看不见的城市》和《中国异托邦》。  

  忽必烈问马可,“回到西方之后,你会再讲已经给我讲过的故事吗?”  

  “我讲,我讲,”马可说,“可是听的人只会记得他期望听到的东西。我有幸得到你聆听的描述是一个世界,我回国后第二天流传在搬运工人和船夫之间的却是另一个世界;假使有一天我成为热那亚海盗的俘虏而跟一个写探险小说的作家囚在一起,那么我也许会在晚年再讲一次,让他笔录,那又是另外一个世界。决定故事的,不是讲话的声音而是倾听的耳朵。”  


  我没法给孩子们不同的世界,我没法告诉他们,没有比他们生存的土地更无边无际,更充满惊奇,更不可理喻,更变化无常的地方。最黑暗与最明亮,最严肃与最疯狂,最美丽与最肮脏,我们终无法再寻找到新的大地,这是我们最深的绝望,和最终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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