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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卡拉马佐夫兄弟-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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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自己甘愿这样。自作自受。阿历克赛,我也会有我的话要说。”
他又苦笑了笑。“不过? 。格鲁申卡,格鲁申卡,天呀!她现在为什么
要忍受这种苦刑呢?”他忽然含着眼泪叫了起来。“格鲁申卡真要我的
命。一想起她来,就真要了我的命,要了我的命!她刚到这里来过? 。”
“她对我说了。她今天对你很生气。”
“我知道。我的脾气真是要命。我竟大发起醋劲来!她走的时候,
我后悔了,吻了她。却没有请求饶恕。”
“为什么不请求?”阿辽沙惊诧地说。
米卡忽然几乎是快乐地笑了起来。
“上帝保佑你吧,可爱的小孩子,你可任何时候都千万别向心爱的
女人请求饶恕自己的错处!特别是向心爱的女人,无论你怎样对她有错!
因为女人,弟弟,鬼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对她们至少是懂得
一点的!只要一开始在她面前认错,说:‘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
那么责备的话立刻就会象大雨似的倾盆而下!她决不肯直截了当、干干
脆脆地轻易饶恕你,一定要把您糟蹋得一文不值,连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都会数落出来,什么都会想起来,什么都不会忘记,还要添枝加叶,一
定要这样,最后才会饶恕你。这还是她们中间最好,最好的哩!她会搜
出种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来,统统都往你的头上扣。我对你说,她们生着
一副活剥人皮的性子,他们全都是这样的,这些天使们,可是没有她们,
我们却活不下去!好弟弟,我对你直接了当地老实说吧:每个体面的男
人都应该怕一个女人。这是我的信念,哦,不是信念,是感觉。男人应
该宽宏大量,这是不会使男人丢脸的。甚至也不会使一位英雄丢脸,使
恺撒丢脸的!但尽管这样,还是不要请求饶恕,永远不要,无论如何也
不要。你要记住这个规矩,这是你的哥哥米卡,为女人而毁了一生的米
卡教给你的。不行,我不去请求饶恕,我要对格鲁申卡做点对得起她的
事情。我崇拜她,阿历克赛,我崇拜她!但她却看不见这一点,她永远
嫌爱她爱得不够。她折磨我,用爱情来折磨我。以前算得了什么!以前
折磨我的只是那魔鬼般的肉体曲线,现在我是整个儿拿她的心当作了我
自己的心,并且靠了她,我自己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了!他们会许我们
结婚么?如果不结婚,我会嫉妒得要死的。我每天做梦都在疑神疑
鬼。? 。她对你说我什么了?”
阿辽沙重述了格鲁申卡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米卡仔细听着,反复地
问了几次,很满意。
“这么说,我吃醋,她倒并不生气。”他感叹说。“真是个女人!
‘我自己的心也是残酷的。’唉,我倒是爱这类残酷的人,不过如果他
们对我怀疑吃醋,我是不能忍受的,不能忍受的!我们会时常打架。但
是我仍旧会无限地爱她。他们会许我们结婚么?流放犯可以结婚么?这
是个问题。可没有她,我简直活不下去。? 。”
米卡皱紧眉头,在屋里来回地走。屋里几乎全黑了。他突然露出十
分焦虑的样子。
“她说其中有秘密,是不是?我们三人合谋反对她,连卡嘉也搅在
里面么?不对,好格鲁申卡,不是这么回事。你这是瞎想了,是用你那
种傻女人的心思瞎想了!唉,我的好阿辽沙,管它哩!我就把我们的秘
密对你讲出来吧!”
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迅速地凑近站在他面前的阿辽沙,用神秘的
神气对他悄声说起来,虽然实际上没有人能够听见他们说话:那个看守
的老头儿正在角落里长凳上打盹,站岗的兵士是完全听不见的。
“我对你讲出我们的全部秘密来!”米卡匆忙地低声说。“我本来
以后也要讲的,因为没有你,我能作出什么决定来呢?你是我的一切。
我虽然说伊凡高出我们之上,但你是我的智慧天使。惟有你的决定才能
算数。也许最高的人是你,而不是伊凡。你瞧,这事牵涉到良心,最高
的良心,——这个秘密那么事关重大,我自己无法决定,一直搁着想等
你来解决。但现在作出决定的时间还早,因为应该等候判决:等到判决
一下,你就来决定我的命运吧。现在你不必作什么决定。我对你说。你
听着,但不必作什么决定。你站在那里,静静听着。我不全对你讲。我
只对你讲讲总的想法,不讲细节,你别作声。别提出问题,别作出什么
举动,你同意么?不过天啊,叫我拿你的眼睛怎么办呢?我就怕你的眼
睛会说出你的决定来,尽管你并不作声。哎,我真怕呀!阿辽沙,你听
着:伊凡弟弟建议我越狱逃走。详细情节我不必说,一切都想到了,一
切都可以事先安排好。你别作声,暂时先别决定。同格鲁申卡一起到美
国去。要知道我没有格鲁申卡是活不下去的!要是他们不让她跟我一起
去流放可怎么办呢?流放犯能结婚么?伊凡弟弟说是不能的。没有格鲁
申卡叫我还怎么拿着铁锤到地底下去?我只好用那铁锤敲碎自己的脑
袋!可见另一方面,良心上又怎么办呢?那样就等于逃避苦难!本来已
经有了良心的指示,却把指示拒绝了。有一条赎罪的大道,却拐弯走上
了别的路。伊凡说,在美国,只要有‘善意’,比在地底下能作更多有
益的事。但是我们那地底下的赞美诗又上哪儿去唱呢?美国有什么!在
美国也仍旧不过是无谓空忙!我想蒙哄欺诈的事情美国也不少。我不过
是逃避了上十字架!阿历克赛,我对你说,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理解
这个。我对你所讲关于赞美诗的话,在别人看来全是蠢话,胡闹。别人
会说,你不是发疯,就是傻子。可我既没发疯,也不是傻子。伊凡也理
解关于赞美诗的话,唉,他理解,可只是不回答,一声不响。他不相信
赞美诗。你别说,别说。我看出你的眼里的神气:你已经决定了!别决
定,可怜可怜我吧,我没有格鲁申卡是活不下去的。你等到审判以后吧!”
米卡象疯子似的说完了这段话。他两手抓住阿辽沙的肩膀,用炽烈
的、如饥似渴的目光紧紧盯着阿辽沙的眼睛。
“流放犯能结婚么?”他用哀恳的声音,第三次重复问道。
阿辽沙异常吃惊地听着,受了很大震动。
“我只问你一句话,”他说,“伊凡是不是坚决这样主张?这究竟
是谁先想出来的?”
“是他,是他想出来的,他坚决主张这样做!他一直不来见我,一
星期以前忽然到这里来,开口就谈起这件事情。他非常坚决地主张这样。
他不是请求我,而是命令我。虽然我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对他倒了出来,
象对你似的,并且也讲起了赞美诗,他却仍旧毫不疑惑我会听他的话。
他对我讲了应该怎样安排,还探问清楚了一切情况,但这话以后再说。
他渴望这样做,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主要问题是钱。他说,需要
有一万卢布做越狱的费用,两万卢布到美国去的路费。他说,有一万卢
布我们可以安排一次极出色的越狱行动。”
“他绝对不许你转告我么?”阿辽沙又问。
“绝对不许我转告任何人。尤其是你:无论怎样也不能告诉你!他
一定是怕你成为仿佛是我的良心,使我不肯那样做。你不要对他说我转
告了你。唉,千万不能说!”
“你说得对,”阿辽沙断定说,“在法庭判决以前是不可能作出决
定的。审判以后你自己就会作出决定;那时候你一定会在自己身上发现
一个新人,他会作出决定的。”
“新人也好,伯纳德也好,他反正会作出伯纳德式的决定来的!因
为看起来似乎我自己就是卑鄙的伯纳德!”米卡露牙苦笑着说。
“可是哥哥,哥哥,难道你竟对宣告无罪完全不抱希望了么?”
米卡痉挛似的耸了耸肩,表示否定地摇摇头。
“阿辽沙,好人儿,你该走了!”他突然着忙起来。“看守所长在
院子里叫呢,立刻就要走进来了。太晚了,违反了规章。你快点拥抱我,
吻吻我,给我画个十字,好人儿,为明天的考验画十字。? 。”
他们拥抱着接吻。
“伊凡还提议逃走,”米卡忽然说,“尽管他深信是我杀的哩!”
他的唇上露出了一丝伤心的苦笑。
“你问过他相信不相信么?”阿辽沙问。
“不,没有问。我想问,可是不敢问,没有勇气。但问不问都一样,
我从眼睛上就能看出来的。哦,再见吧!”
又匆匆地吻了一下,阿辽沙已经要走出去了,米卡突然又喊住了他:
“你站在我的面前,就这样。”
他又紧紧地用两手抓住阿辽沙的肩膀。他的脸突然变得煞白,连在
黑暗中也看得很清楚。嘴唇扭歪了,两眼紧紧盯着阿辽沙。
“阿辽沙,你对我完全说实话,就象在上帝面前那样:你相信不相
信是我杀死的?你,就说你自己,究竟相信不相信?完全讲实话,不要
撒谎!”他发狂似的对他喊着。
阿辽沙觉得似乎眼前的东西一阵摇晃。他感到仿佛有一把尖刀猛地
在他的心上扎了一下。
“算了吧,你这又是何苦。? 。”他喃喃地说,不知怎么办才好似
的。
“全部实话,全说出来,不要撒谎!”米卡重复着说。
“我从来连一分钟也没有相信过你是凶手。”阿辽沙用颤抖的声音
发自肺腑地突然迸出了这样一句话,同时举起了右手,似乎是请上帝来
做这句话的证人。米卡立刻满脸现出了幸福的光辉。
“多谢你!”他拉长着声音说,好象在昏晕苏醒过来以后发出的一
声长叹。“现在你使我再生了。? 。你相信么?我直到今天一直不敢问
你,因为问的是你,问的是你啊!好了,你去吧,你去吧!你使得我明
天有了力量,愿上帝赐福给你!好,你去吧,你要爱伊凡呀!”米卡最
后又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阿辽沙走出来时泪流满面。米卡会疑惑到这种程度,甚至对他,对
阿辽沙也会不敢相信到这种程度,——这一切忽然使阿辽沙看清了他不
幸的哥哥心灵里那种毫无出路的深沉忧伤和无比绝望,这是他以前所从
来没有想到的。他心中霎时充满了无限的深深哀怜之情,使得他万分痛
苦。他的被刺穿的心痛得厉害。“你要爱伊凡!”他忽然想起米卡刚才
所说的话来。他现在正是要去找伊凡。他在早晨就很想见一见伊凡。伊
凡的事折磨他本来不亚于米卡,现在,和米卡见面以后,更加厉害了。
五 不是你!不是你!
他到伊凡那儿去,路上经过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所住的房子。窗
里有亮光。他突然站住,决定走进去。他本来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看
见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了。但是他现在想到的是,伊凡也许会在她家
里,特别是在这样一个要紧日子的前夕。他按铃以后,走上有一盏中国
式挂灯黯淡地照亮着的楼梯,看见一个人从楼上下来,走近以后,才知
道正是他哥哥。这么说,他已经访问过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要走了。
“哦,原来是你呀,”伊凡?费多罗维奇冷淡地说,“好,再见吧。
你找她么?”
“是的。”
“我不劝你进去,她心里正乱,你会使她更加烦恼的。”
“不,不!”楼上突然从一下子打开的房门里传来了喊声。
“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您从他那里来么?”
“是的,我刚到他那里去过。”
“有话带给我么?您进来吧,阿辽沙。您也进来,伊凡?费多罗维
奇,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您听见了么!”
卡嘉的声音里露出那么强烈的命令口气,以致伊凡?费多罗维奇尽
管迟疑了一会,最后仍旧决定同阿辽沙一起重新上楼。
“还偷听哩!”他生气地低声自言自语着,但是阿辽沙听到了。
“请允许我穿着大衣呆一会儿。”伊凡?费多罗维奇走进客厅的时
候说。“我也不坐下了。我留在这里不超过一分钟。”
“请坐,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说,自
己却还站在那里。这些日子以来她的面容并没有多大改变,但是她的乌
黑的眼睛里却闪着不祥的光芒。阿辽沙以后记得,他觉得她这时候显得
特别美丽。
“他让您转达什么话?”
“只有一句话,”阿辽沙直率地望着她说,“请您怜惜一下自己,
不要在法庭上供出任何? 。”他有点踌躇地说,“你们中间的事情,? 。
在你们初次相识的时候,? 。在那个城里。? 。”
“哦,是指为了那笔钱叩头的事!”她接过话头说,发出一阵苦笑。
“怎么样,他是替自己害怕?还是替我害怕?他说让我怜惜一下,怜惜
谁?他呢?还是我自己?你说呀,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
阿辽沙盯着她,竭力想弄清她的意思。
“既包括您自己,也包括他。”他轻声说。
“可不是。”她恨恨地说,忽然脸涨得通红。“您还不了解我,阿
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她恶狠狠地说,“连我也不大了解我自己。也
许您在明天审判以后,会气得想用脚来踹我的。”
“您会诚实地作证的,”阿辽沙说,“需要的也就是这一点。”
“女人时常是不诚实的,”她咬着牙说,“我在一小时以前还觉得
自己简直很怕去碰这个恶人,? 。象怕碰毒蛇一样,? 。可其实不是,
他在我心目中还仍旧是一个人。再说究竟是他杀的么?杀人的真是他
么?”她突然迅速地转向伊凡?费多罗维奇,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阿辽沙立刻明白这个问题她已经对伊凡?费多罗维奇提出过,也许
就在他刚到以前的一分钟,而且不是第一次,已经成百次了。结果是两
人发生了口角。
“我自己也到斯麦尔佳科夫那里去过的。? 。可是你,你却竭力让
我相信他是杀父凶手。我只相信了你!”她仍旧对伊凡?费多罗维奇说
着。伊凡?费多罗维奇似乎勉强地笑了笑。阿辽沙听到她说“你”字,
打了一个寒战。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们间会有这样亲密的关系。
“但是够了,”伊凡断然说,“我走了。明天再来。”他立刻转身
走出屋子,一直走向楼梯。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忽然用一种命令的姿
势抓住阿辽沙的两手。
“您快跟他去!追上他!一分钟也不要让他一个人呆在那里,”她
急促地低声说,“他疯了。您不知道他发疯了么?他发烧,神经性的发
烧!医生对我说的。你快去,快跑,追上他? 。”
阿辽沙连忙跳起来,跑去追赶伊凡?费多罗维奇,当时他还没有走
出五十步远。
“你干吗?”他看见阿辽沙追他,突然回身问道。“她吩咐你来追
我,因为我发了疯。这一套我全都背得出来了。”他又气恼地补充说。
“她自然有点误会,但是她说你有病是对的。”阿辽沙说。“我刚
才在她那里看见你的脸。你的脸色很不好,很不好,伊凡!”
伊凡不停步地走着。阿辽沙跟着他。
“你知道,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人是怎么发疯的么?”伊凡?费
多罗维奇忽然平静地问,口气中已完全没有气恼的意味,却突然显出极
坦白的好奇心。
“不,我不知道;我想,发疯大概有许多种。”
“能自己觉察到自己要发疯么?”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不能明白看清自己的。”阿辽沙惊异地
回答。伊凡沉默了半分钟。
“假如你想同我说什么,你尽管转换话题好了。”他忽然说。
“有一封信先给你吧,免得忘记。”阿辽沙有点胆怯地说,从口袋
里掏出丽萨的信来,递给他。他们恰巧走到街灯下边。伊凡立刻认出了
笔迹。
“这是那个小鬼的信!”他恼恨地笑了起来,连信封也没有拆开,
就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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