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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英雄志-第4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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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胡夫人见他俩坐下,忙带着孩子转回,骂道:“怎又不走了?”胡志廉忙道:“先坐下。吃碗面,不打紧地。”便朝卢云吩咐道:“店家,给伺候三碗素面,记得,一点荤腥都不能用。” 

素面最是容易不过,尽管白水煮面便是,卢云瞬间便煮了三大碗出来,另还扔了两把青菜,算是给灵音进补了。

不多时,面碗端了来,灵音一本神僧本色,只管低头吃面,并不多言,一旁胡夫人毫无食欲,只没住口地罗唆:“大师,您方才给正堂扎过针了,到底他病况如何?还有得救么?”耳听老婆言烦语扰,胡志廉便咳了一声,道:“先让大师把面吃完。人家为了医治正堂,连祈雨法会的讲经大任也推掉了,你还急什么?”胡夫人还不及致歉,灵音却已合十道:“阿弥托佛,施主误会了。老衲早已是化外之民,要论护国祈雨、降魔说法这些大事,自有我灵定师兄为之。何须老衲越徂代庖?”灵音说了几句,便又低头吃面,不再解释。胡志廉忙道:“是、是,大师十年不下山,却是专程为正堂而来,倒是晚生失言了。” 

卢云低头洗碗,悄听说话,已知这位灵音大师远道而来,好似真是来给小孩子看诊的,只不知这“正堂”得的是什么病,居然要惊动这位少林神僧?他撇眼去瞧胡正堂,看这孩子正在仰头喝汤,一脸傻不隆冬,汤汁居然沿着嘴角而下,引得母亲慌忙来擦,料来是脑袋有毛病了。

眼看儿子成了白痴,胡夫人拿起筷子,低头夹着面条,自是食不下咽了。她叹了口气,又把儿子拉到跟前,柔声道:“乖乖正堂,灵音大师给你扎过针了,这当口应该好些了,来,你唱个歌儿给娘听。娘要听小老虎蹦蹦。” 

“鬼鬼鬼!”小老虎没了,鬼魂却飘了出来,听得胡正堂哈哈笑道:“好多好多鬼!”胡夫人惨然道:“没用啊!还是鬼来鬼去,什么少林神僧,功力恁差啊!” 

说着伸手去打胡志廉,骂道:“都是你这死鬼!还说摸黑过来看诊,便能药到病除,这下子除了什么?除你个大头!” 

儿子傻笑,老爹苦笑,大愧小叫中,胡志廉给老婆捏着耳朵,自是哎哎喊疼,一旁灵音面色难看,还没把一碗素面吃完,胡志廉便已苦笑道:“大师,究竟犬子害的是什么怪病?为何会变得这般蠢笨?”灵音叹了口气,道:“不瞒你们,这孩子中的是‘苦阴针’。” 

乍闻苦阴针三字,众人却是心下茫然,料来没人听过这门功夫。胡志廉主持过魁星战五关,自也有些武学见识,忙问道:“苦阴针?这是什么邪术吗?”灵音摇头道:“苦阴针其实一点也不邪,而是一门针灸大学问。”胡家夫妇吃了一惊,同声道:“针灸?可是医术么?” 

灵音颔首道:“正是医术。寻常大夫下针,若依黄帝内经而为,至多找出三百六十一处穴位,这‘苦阴针’却远胜此数,它能找出人身的四百三十五处奇穴。举凡尚无定论之经外秘穴,如‘天应穴’、‘阿是穴’等,尽皆入‘苦阴针’的掌握之中。” 

听得这学问如此博大,卢云一旁听着,却也不免一惊。要知人体腧穴散布于十四经常脉间,属常脉双穴对列者,计三百另九处对穴;任督两大奇脉则属正中单六,沿脊椎中线而下,可得五十二处单穴,常脉奇脉加总,方得这三百六十一的总数。

可其余秘穴或游走不定、或尚无定论,看这“苦阴计”居然悉数破解,那非只成就了—己名望,尚且能让医道迈进了—大步,真可谓骇人听闻了。

正思索间,又听胡夫人喃喃地道:“大师,这……这听来该是好事啊,却怎会害得我家正堂痴傻傻?”灵音苦笑道:“朝正路走,‘苦阴针’当然能经世济民,可要拿来作坏事,却又可怖得紧。只消在秘穴里针灸,非但能使人失忆丧神、耳聋盲瞎……甚且能引诱女子催情和合,想什么、是什么,丧心病狂,开通智慧,一切端看施法者心意如何了……” 

听闻这针术如此博大精深,偏又邪恶异常,胡志廉自是大感骇然,忙道:“这……这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功夫,这般了得?”灵音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此术三十年前曾轰动大江南北,乃是怒苍山左军师‘潜龙’的护身法术。” 

胡志廉原本焦急殷切,乍闻“潜龙”二字,却已张大了嘴,再也吭不出气来,胡夫人不明究理,登时大呼道:“好啊!总算找到仇家了!咱们快去抓住他!要他给正堂赔命!”她说了一阵,却见灵音端起了胡志廉的那碗面,低头吃了起来,转看老公,却是一脸苦笑。胡夫人讶道:“你又怎么了?这‘潜龙’很难对付么?” 

胡志廉苦笑道:“岂止难对付而已?简直是不能对付。前朝太师江充发动十万大军,前后动用数百名厂卫高手,却连这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要我上哪儿对付他?” 

三十年前怒苍初反,秦霸先麾下人才济济,号称“左龙右凤、座下五虎”,其中头牌军师便是这位“潜龙朱阳”,只是此人道号既有“潜”这一字,果然行事诡秘,总潜伏于九渊之下,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以临到怒苍溃败之日,正教武林竟连他的面貌也不曾见过,若要对付此人,其中难处,那是可想而加了。

卢云细细思索往事,当年少林以“潜龙”为饵,引诱怒苍群雄上山,其后大战三场,却没听说这位“潜龙”现身了,他潜心推想,又听灵音叹了口气,他抚着胡正堂的傻脑袋,轻声道:“那日我接到年前太医院袁大人的来信,说要借我天绝师叔的手稿一观,我便知道是这门‘苦阴针’重出江湖了,唉……都几十年过去了,没想世上还有人会使这门功夫……” 

胡夫人喃喃地道:“大师……那……那我儿子还有救么?” 

灵音叹道:“说来惭愧。我虽已反覆参阅我天绝师叔遗留的手稿,可真要应用起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看来要悉数破解‘苦阴针’,怕还得我天绝师叔本人出手。”听得这番话,便又引得胡夫人呼天抢地,大悲道:“苦啊!那天绝老僧不是死了么?你戏弄我!戏弄我!” 

灵音听她骂得凶,只得低下头去,埋首拼命吃面,不敢作答,胡夫人越想越悲,越愧越气,反手便赏给老公一个耳光,愧道:“都是你这没用的,连去太医院看个诊,却也能引来杀手恐吓!那个宋公迈最可恨,还要我这做娘的认命……” 

猛听“太医院”三字,卢云却也忆及琼芳所言,她说腊月初有个黑衣怪客闯入太医院,先击败哲尔丹,随后打垮苏颖超,致使几十名高手四散奔逃,却没想此事竟与一名小孩儿的病症有关? 

正想间,那胡夫人已是呜地一声大愧,尖叫道:“什么武林高手,全部是些骗徒!胡志廉!你总要给我想个办法,不然老娘明日就在家里上吊!” 

天下群雌凶悍,自以琼芳为首,看这胡夫人如此可怕情状,说不定也在紫云轩里读过书了。胡志廉唉声叹气,苦笑道:“你快别闹了,我拼着给皇上臭骂,连祈雨法会也不去了,不就是一心一意带着正堂过来看病么?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胡夫人怒道:“我想怎么样!胡志廉!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吗?老娘告诉你!反正我儿子的病一天不好,你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要是他有了什么万一,小心我喂你吃砒霜!” 

河东霹雳狮吼,吓得灵音急急念佛,八成庆幸自己出家了,不必受这阿鼻地狱之苦。那胡志廉则是一脸认命,颇有遇人不淑之慨。那胡正堂虽已傻了,却还懂得幸灾乐祸,一时戟指两个大男人,拍手欢笑:“龟!好多好多龟!” 

胡志廉气得秃笏,正想一拳望儿子脑袋击落,却又怕老婆一耳光赏来,只得苦笑道:“大师,在下平日谨言慎行,自信不曾招惹过仇家,究竟是谁想害我一家三口,您可有主意?” 

灵音摇头道:“对不住,老衲久不问世事,这趟远道来京,纯是为令郎看诊。至于谁与施主结怨,老衲并无所悉。” 

胡夫人大愧大闹:“老贼秃!你除了会说不知道,你还会什么?不管了!你非得给我想个法子,便算要天绝大师复活,你也得给我办到!否则我明日找地痞流氓出来,一把火烧掉你少林寺!” 

少林武僧拳脚盖世,自不怕地痞闹事,可女施主寺前频悲喊,老和尚却不能置之不理。灵音给闹得食不下咽,只得叹道:“阿弥陀佛,其实老衲这儿还有个法子。咱们只要能找到一个人,仗着他的绝顶聪明,纵不能破解潜龙军师的针术,也能为我等找出应对之道。” 

胡夫人大喜过望,好似黑暗里见到了曙光,当下急急跳起,啾地一响,便在灵音的光脑袋上香吻一记,笑道:“大师!那人是谁!你快说!快说!”灵音本是出家人,自不该与女子肌肤相亲,一时拿着僧袖去擦口水,颇见尴尬。胡志廉频频赔罪苦笑,歉然道:“大师别见怪,您既然荐举了贤者,那便快请吩咐吧。下官无论上天入地,也要找出此人。” 

灵音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的好意。那位贤者不是别人,正是我嵩山少林寺的前任掌门,灵智方丈。” 

听得灵智之名,卢云自是微微颔首,都说“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室前四金刚”,少林寺中第二把交椅,便是这位灵智方丈,此人温文儒雅,智慧深湛,乃是武林间难得的智者。据传秦霸先领导怒苍时,他便是正教武林的智囊,专与“潜龙”、“凤羽”相抗,只不知他好端端地当着少林掌门,却何时成了个“前方丈”? 

卢云颇感纳闷,胡夫人自也是满心疑窦,茫然道:“你们这又怎么了?那灵智和尚不也是个少林和尚吗?咱们快去山上找他啊,难不成他还能逃了么?”听得妻子催促,那胡志廉频频苦笑,灵音则是长叹一声,废然无语,胡夫人蹷眉道:“你们到底干什么?说话啊!” 

“阿弥陀佛……不敢有瞒女施主……”灵音垂首合十,据实以告:“十年前九月十九清晨,新皇即位的当日,我灵智师弟说要去后山采药,结果一去不复返,再也没回来过。” 

灵智不见了,堂堂的少林方丈,在自家后山消失无踪,胡夫人愣了,喃喃地道:“他……他去哪儿了?”灵音面露悲悯之色,轻声道:“我不知道……这十年来,我也一直在找他……” 

眼见灵音面色哀痛,在此一刻,卢云也似听见了顾倩兮的痛哭声,因为在那段风雨飘摇的岁月里,很多人早上出了门,晚上就再也没回来,从此消失不见……连灵智大师神功盖世、高瞻远瞩,他也不能逃脱这般命数…… 

往事历历在目,灵音有气无力,胡志廉则是呆若木鸡,连卢云这个卖面老板也是默默无言,胡夫人把这帮男人的窝囊看入眼里,不由惨叫一声,当场抱住儿子,愧道:“正堂啊!你是给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啊?苦啊,吾儿啊!” 

胡正堂的病一波三折,非只症状奇怪,看诊时还曾引来一名刺客动手示威,吓得神医袁川落荒而逃,事后宋公迈等耆宿来了,却又一个推一个,无人敢出面来管,好容易说动当今达摩院首座出面相助,没想又是这个下场。

场里静默下来了,灵音道:“无论如何,正堂的病这就着落在老衲身上便是。还盼两位施主放松心情,到时别要孩子的病不曾好转,却累坏了爹娘。”胡家夫妇心力憔悴,听得灵音的宽慰,忍的不住眼眶湿红,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真万分为难。

眼见三位客倌吃完了面,卢云便又煮了热茶,一一为他们斟上,眼看卢云来到面前,弯腰俯身,胡志廉便也看到了他的俊面,不过两人久未谋面,二来儿子害病,心烦意乱,虽把卢云的面貌瞧入眼里,却也不知不觉。倒是胡夫人见卖面老板生得体面,虽说愧得悲惨,兀自不忘偷看几眼,悲泣道:“呜…我好命苦啊,嫁了这个无用丈夫,我要改嫁、我要改嫁……谁要娶我啊?” 

两杯茶水送出,引得这个大愧、那个干笑,轮到了灵音,卢云才把茶碗放落,正要提壶倒水,却见这老僧抬起头来,微笑道:“这位施主,敢问您练过武么?” 

卢云心下一凛,已知灵音目光敏锐异常,已然察觉自己身怀武艺,他微微沉吟,还未决定是否要吐露来历,灵音已然探出掌来,便朝自己左手的“太渊穴”扣下。

灵音是昔年的四大金刚之一,武功非同小可,一旦出手擒拿,便是少林七十二绝绝艺的“珠玑佛指”,这功夫虽不比“大力金刚指”的霸气,但其中的精微巧妙之处,却远在金刚指之上,卢云见他这一抓已然笼罩了上半身诸处大穴,当有其他厉害后着,自己若要悉数破解,不免要与灵音大打出手,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便只躬身不动,任凭他扣住自己的手腕。

卢云此举甚是犯险,等于一举把要害送给了别人,果然灵音压住了“太渊穴”,拇指食指紧紧扣合,一股气劲便从掌中发出,直沿手太阴肺经而夫。竟有意探查卢云的底细。

卢云不愿妄动干戈,一时垂手不动,任凭少林正宗内力侵入体内。两大高手功劲相触,灵音不由微微一凛,只觉卢云的内息情状颇为古怪,经脉中的内力泊然平淡,若有似无,可外来气劲若欲寸进,却是阻力奇大,如此棉里藏针的本事,宛然便是武当的内家功夫,忙朝卢云的脸面瞧去,就怕面前这人深藏不露,居然是真武观的弟子,那可难免得罪同道了。

卢云少年时得过一本养生之书,自习内功,号称“无绝”,颇得“以柔克刚”的神髓,此后不只一次让人误认为武当弟子。灵音暗暗讶异,一时瞧着卢云的五官,见这人四十来岁年纪,仪表不俗,气宇非常,依稀有些一面熟,却又认不出人来。

他不愿无端得罪人,正要放手,猛觉卢云的内劲状似柔弱,其实却还藏了一股寒气杀机,绝非武当心法。他吃了一惊,忙将手一紧,反而加紧行功。

灵音是老江湖了,武林人物不论武功高低,只消与他对掌,一招内便能采知对方的来历,可此时连发少林气劲,却始终看不出对方的来历,可说是难得一见的怪事,他深深吸了口气,凝聚内劲,加紧施为,正打算一举冲破对方的玄关,猛在此刻,惊觉对方的真气隐隐聚合,那流水般的弱力凝合如针,那气息宛若寒冰,瞬时已反击回来。

灵音心下大惊,正要撒手,却已晚了一步,只觉冰针般的寒气来到拇指“少商穴”,跟着手腕列缺一麻,自己的气障已然被破。灵音大吃一惊,暗道:“昆仑剑蛊!” 

天下武功心法虽多,可要能将内息收为一束、凝如一点者,唯昆仑山的诸功法能够。也是仗着凝气如真物,方有“剑寒”、“剑蛊”、“剑芒”等神通。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此时虽想收手罢斗,可玄关却已洞开,瞬息间敌方内力宛若排山倒海,已沿拇指少商大举侵入经脉。

灵音惊悸之下,正待提起手杖御敌,双眼一睐间,对方的内力却如潮水般退走,转看卢云,兀自将手中茶杯送了来,好似云淡风清,浑无所觉。

灵音长年行走江湖,却未曾见过这般古怪心法。静时好似溪水涓滴,长长久久,可狂风暴雨一来,却能聚涓滴为激流,如山洪爆发、如怒涛翻腾,真如瀑布流水般,能柔能猛,变幻无穷。灵音既惊且佩,正想请教对方来历,卢云却不急于说话,他将手上茶杯送了过去,跟着将茶水微斜,藉了炭炉火光,便去照灵音背后的景象。

灵音心下一凛,急忙去瞧茶杯水面,但见幽幽暗暗中,右后方约十丈处藏了一个人,乍然瞧去,好似躲了只八尺大蝙蝠,让人背脊发寒。灵音见自己给密探盯上了,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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