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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萨特精选集-第19章

小说: 萨特精选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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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出身帕科姆家的布莱维涅夫人则人高马大。编年史家写道:“他的另一半是他的双倍双倍(double),此处是双关语,意为复制品及双倍。,这话对他再合适不过了。”    
    一米五三!对,博尔迪兰小心翼翼地不让肖像四周的物品将肖像衬托得更矮小:一个墩状软垫,一把矮矮的安乐椅,一个书架及十二开本的书,一个小小的波斯圆桌。然而,他的身材与邻居冉·帕罗坦一样,两幅画的尺寸又一样,因此,这幅画上的小圆桌和那幅画上的特大桌几乎一样大,墩状软垫竟和帕罗坦的肩头一样高。目光本能地对这两幅肖像作比较,因此感到不舒服。    
    现在我想大笑,一米五三!如果我想和布莱维涅说话,我就必须弯腰或蹲下。他如此激昂地扬起头,这也不足为怪了,因为对这种身材的男人来说,命运总是在离他们头顶几厘米的地方起作用。    
    令人赞叹的艺术威力。这个声音极尖的矮小男人,留给后人的只是一张咄咄逼人的脸、一个高雅的手势和公牛般血红的眼睛。对公社感到恐惧的大学生,肝火旺盛、身材矮小的议员,都被死亡带走了。然而,由于博尔迪兰,这位秩序俱乐部主席兼道德力量组织的雄辩家万世永存。    
    “啊,可怜的小皮波。”    
    夫人遏制住惊呼。在奥克塔夫·布莱维涅——前者的儿子——肖像的下方,一只虔诚的手写下了这几个字:    
         
    一九○四年死于综合理工学院    
         
    “他死了!和阿隆代尔的儿子一样!他看上去很聪明。他妈妈该多么伤心啊!这些高等学校功课太多,脑子不停地转,连睡觉也动脑子。我很喜欢他们的两角帽,挺神气。那叫羽饰吧?”    
    “不,羽饰是圣西尔军校的。”    
    我也凝视那位英年早逝的综合理工学院学生。他那张蜡黄的脸和正统的髭须足以使人想到死亡即将来临。何况他已预见到自己的命运:明亮的眼睛瞻望远方,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头高高扬起,他穿着军服,代表法兰西军队。    
         
    Tu Marcellus eris!Manibus date lilia plenis……拉丁文:你将是马尔切鲁斯,双手散发百合花……引自维吉尔《埃涅阿斯纪》第六卷。马尔切鲁斯是古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外甥,曾被视为王位继承者,但二十岁即去世。    
         
    玫瑰花被折断,综合理工学院学生夭折,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吗?    
    我顺着长画廊慢慢走,不停下,路过那些从幽暗中露出的优雅面孔时,向它们致意:商业法庭庭长博苏瓦尔先生博苏瓦尔(Bossoire),作为普通名词,指船上升降船锚、小艇的吊架,用作姓名十分可笑,这种例子不止一处。——原编者注、布维尔独立港口管理委员会主席法比先生、商人布朗日先生及其一家、布维尔市长拉讷坎先生、生于布维尔、任法国驻美大使的诗人德·吕西安先生、一位身着长官制服的陌生人、大孤儿院院长圣玛丽—路易丝嬷嬷、泰雷宗先生及夫人、劳资调解委员会主席蒂布—古龙先生、海军军籍局局长博博先生、布里翁先生、米奈特先生、格雷洛先生、勒费弗尔医生、潘女士以及博尔迪兰本人——是他儿子彼埃尔·博尔迪兰给他画的。画中人的目光都明亮而冷静,五官清秀,嘴唇薄薄的。布朗日先生节俭而有耐心,圣玛丽—路易丝嬷嬷虔诚而灵巧,蒂布—古龙先生对己对人都十分严厉,泰雷宗夫人与严重疾病作顽强的斗争。她那张疲惫已极的嘴角流露出痛苦,但是这位虔诚的女人从未说:“我疼。”她克服病痛,拟定菜单,主持慈善活动。有时,话说到一半,她慢慢闭上眼睛,面无血色。这种衰弱持续不到一秒钟,她又睁开眼睛接着讲。缝纫工厂的人悄悄说:“可怜的泰雷宗夫人!她从不诉苦。”    
    我穿过了长长的博尔迪兰—雷诺达展厅。我回过头,再见了,美丽的百合花在法国文学中,百合花常是纯洁和德行的象征。,你们在绘画的小圣殿里精美无比,再见了,美丽的百合花,我们的骄傲和存在的理由,再见了,坏蛋们根据萨特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纳吉尔出版社,第84页)中的说法,“坏蛋”是指那些试图证明其存在是必然的人(其实人在地球上的出现属于偶然)。——原编者注。


第二部分:安托万·罗冈丹的日记精心散布最不祥的谣言

    星期一    
    我不继续写关于罗尔邦的书了,结束了。我不再写了。我将如何利用我的生命?    
    三点钟了,我坐在桌前,我从莫斯科偷来的那一沓信放在我身旁,我写道:    
         
    人们精心散布最不祥的谣言。德·罗尔邦先生上了圈套,因为在九月十三日致侄儿的信中,他说他刚刚立了遗嘱。    
         
    侯爵在我身旁。我将自己的生命借给他,直到最后将他安置在历史存在之中。我感觉到他,仿佛他是我腹中的微热。    
    我突然想到人们肯定会对我提出异议,因为罗尔邦对侄儿毫不坦率,如果他失败,他要让侄儿当证人,在保罗一世面前为他辩解。遗嘱一事很可能是他虚构的,好装作幼稚无知。    
    这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小的异议,不必大惊小怪,但我却陷入遐想中,闷闷不乐。我突然又看见卡米尔餐馆那位胖胖的女侍者,阿希尔先生那副惊慌的模样,还有那个店堂,我在那里曾清楚感到自己被遗忘、被丢弃在现在时中。我不耐烦地对自己说:    
    “我这人连自己的往昔都留不住,还能盼望去拯救别人的往昔吗?”    
    我拿起笔,试图继续工作。那些关于往昔,关于现在,关于世界的种种思考,使我烦透了。我只要求一件事:安安静静地写完书。    
    然而,当我的目光落在那一叠白纸上时,它的外表令我吃惊,于是我手中的笔停在半空,我待在那里端详令人目眩的白纸,它是多么坚硬、鲜艳,它属于现在。它上面的东西都是现在。我刚才在上面写的东西还没有干,但已经不属于我了。    
         
    人们精心散布最不祥的谣言……    
         
    这句话是我想出来的,最初曾是我的一小部分,而现在,它印在纸上,它独立于我。我再认不出它了,甚至无法重新思考它。它在那里,在我对面,在它身上我找不到起源的标记。任何其他人都可能写它,而我,我不能确定它是我写的。字母现在不再发亮,它们已经干了。这一点也消失了,短暂的光泽已荡然无存。    
    我不安地瞧瞧四周。现在,只有现在。囿于现在中的一些轻巧、结实的家具: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玻璃衣橱,还有我自己。现在的真正本性暴露了出来:它是现在存在的东西,所有不在场的东西都不存在。往昔不存在,根本不存在,既不存在于物体,也不存在于我的思想中。当然,很久以来我就明白自己错过了往昔,但是,直到那时,我还以为往昔仅仅撤出了我所能及的范围,它仅仅是退休,是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一种度假和闲散状态。每一个事件,在完成任务以后,便乖乖地、自动地进入一个盒子,成为名誉事件,因为虚无是难以想像的。而现在我知道,事物完全是它显现的样子,在它后面……什么也没有。    
    这个想法占据我达好几分钟,后来我使劲晃动两肩想摆脱它,我将那一叠纸拉过来。    
         
    ……他刚刚立了遗嘱。    
         
    我突然剧烈地想呕吐,笔从我手中滑落,墨水四溅。这是怎么回事?是恶心?不,不是它,房间像每日一样和蔼慈祥。桌子似乎稍稍厚沉,笔稍稍紧实,然而德·罗尔邦先生却第二次死去。    
    刚才他还在那里,在我身上,安静而温暖,而且我不时地感到他在动。他是活生生的,对我来说,他比自学者或铁路之家的老板娘更鲜活。他很任性,可以好几天不露面,但是,在神秘的好时光,他常常像对湿气敏感的嘉布遣会修士一样,露出鼻子来,于是我便看见那张苍白的脸和发蓝的脸颊。而且,即使他不露面,他也沉沉地压在我心上,我感到自己装得满满的。    
    现在什么也不剩下了,就好比这些干涸的墨渍,它们原先的鲜亮也不再剩下了。这是我的错。我说了恰恰不该说的话。我说往昔不存在。因此,刹那间,德·罗尔邦先生就悄无声息地返回到虚无中去了。    
    我双手拿起他的信,怀着某种绝望拍拍它们。    
    “这是他,”我想道,“是他一笔一画地写了这些符号。他俯在这些纸上,手压着纸,不让纸在笔下滑动。”    
    太晚了,这些字句再没有任何意义。除了我双手捏着的这一叠黄纸外,其他一切都不存在。这里还有一段复杂的故事。罗尔邦的侄子于一八一○年遭沙皇警察暗杀,他的文件被没收,转入秘密档案,一百一十年以后,又被掌权的苏维埃存入国家图书馆,一九二三年被我从国家图书馆偷出。这事好像不是真的,我对这次偷窃也没有确切的记忆。其实,要解释这些文件为什么在我房间里,可以想出一百个更加可信的故事来。但是,与这些粗糙的纸张相比,那些故事会像气泡一样空洞和轻飘。我与其依靠这些纸来与罗尔邦沟通,还不如直接求助于招魂桌。罗尔邦不存在了,完全不存在了。如果他还剩下几根骨头,那么它们是为自己存在的,完全独立,它们如今只是一点点磷酸酯和碳酸酯,加上盐和水。    
    我作最后一次尝试,对自己重复德·冉利斯夫人的话——它往往被我用来描绘侯爵:    
         
    在他那张布满皱纹和麻点、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小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狡黠神气,虽然他极力掩饰,但仍一目了然。    
         
    他的脸顺从地出现了,尖尖的鼻子、发蓝的脸颊,还有微笑。我可以任意——也许比以前更随意地——想像他的五官,但这只是在我身上的一个形象,一个虚构。我叹了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感觉到一种难以承受的缺陷。    
         
    敲四点钟了。我无所事事地在椅子上已经待了一个小时。天暗了下来,除此以外,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白纸仍然在桌子上,旁边是笔和墨水瓶……但是我决不会在已经开始的那张纸上往下写,我决不再顺着残废者街和棱堡大街去图书馆查资料。    
    我真想跳起来走出去,随便做点什么好排遣排遣。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动一动指头,如果我不老老实实地待着,就会发生什么事,而我不愿意它发生。它什么时候发生都为时过早。我不动弹,机械地看着我在纸上没有写完的那段话:    
         
    人们精心散布最不祥的谣言。德·罗尔邦先生上了圈套,因为在九月十三日致侄儿的信中,他说他刚刚立了遗嘱。


第二部分:安托万·罗冈丹的日记著名的罗尔邦事件

    著名的罗尔邦事件结束了,就像热烈的恋情一样。我应该寻找别的东西。几年以前,在上海,在梅尔西埃的办公室里,我突然从梦中惊醒。后来我又做了一个梦:我生活在沙皇的宫廷里,古老的宫殿十分寒冷,在冬天,门上都挂着冰钟乳石。今天我醒过来了,面对的是一叠白纸。烛台、冰冷的庆典、军服,打着寒战的美丽的肩头,这一切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温暖房间里的某个东西,某个我不愿看见的东西。    
    德·罗尔邦先生曾是我的合伙人,他需要我是为了他的存在,我需要他是为了不感觉我的存在。我提供原材料,我不知道如何使用的、打算出卖的原材料:存在,我的存在,而他,他要做的是体现。他站在我面前,占领了我的生命,为的是体现他的生命。我不再感觉我的存在,我不再存在于我身上,而是存在于他身上。我为他而进餐,为他而呼吸,我的每个动作的意义都在外面,在那里,在我对面,在他身上。我看不见我的手在纸上写字,甚至也看不见我写出的句子,但是,在纸的另一边,在纸的后面,我看见了侯爵,他要求我做写字的动作,这个动作延续和巩固他的存在。我只是使他存在的手段,他是我存在的目的。他使我摆脱了自己。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千万别动,别动……啊!    
    我不由自主地耸了耸肩……    
    处于等待中的那个东西警觉起来,猛扑向我,钻进我的身体,将我塞满。这没什么,那东西,就是我。存在被解放了,被解脱了,在我身上回涌。我存在。    
    我存在。这很柔和,多么柔和,多么缓慢,而且很轻巧,它仿佛半浮在空中。它在动。到处都有轻轻的擦动,擦动在融化、消散。慢慢地,慢慢地,我嘴里有充满泡沫的水,我咽下去,它滑进我的喉咙,抚摸我——它在我嘴里再次产生。我嘴里永远有一小汪发白的——隐蔽的——水,它摩擦我的舌头。而这一小汪水,还是我。还有舌头,还有喉结。这是我。    
    我看见自己的手,它摊开在桌子上。它活着——这是我。它是张开的,五指伸开、竖起,手背朝下,露出肥肥的腹部,像一头仰卧的野兽,指头就是脚爪。我逗趣地让手指迅速活动,就像仰翻的螃蟹在晃动爪子。螃蟹死了,爪子缩了起来,缩回到手的腹部。我看见指甲——我身上惟一没有生命的东西,这还说不一定哩。我的手又翻倒过来,手心朝下地摊开,我看见手背,银白色的、微微发亮的手背,真像是鱼——如果指根没有红毛的话。我感觉到我的手。在手臂尖端晃动的这两个动物,就是我。我用一只爪子的指甲去搔另一只爪子;我感到手在桌子上的重量,桌子不是我。这种重量的感觉久久不消失,久久地,久久地。它没有理由消失,久而久之变得难以忍受……我缩回手,将手伸进衣袋,立刻隔着布感到大腿的暖气,我马上让手从衣袋里跳出来,让它靠着椅背垂着。现在我感觉到它在我手臂尽头的重量。它稍稍往下坠,轻轻地、徐缓地、软软地,它存在。我不再试了,不论我将它放在哪里,它都会继续存在,我也将继续感到它存在,我无法消除它,也无法消除我身体的其他部分和弄脏我衬衣的潮湿的热气,无法消除那懒洋洋地转动——仿佛用勺子转动——着的热脂肪,无法消除脂肪中的那些感觉,它们来来去去,从腰部上升到腋下,或者从早到晚待在它们习惯的角落里,无声无息。    
    我猛然站起身。只要我能停止思想,那就好多了。思想是最乏味的东西,比肉体更乏味。它没完没了地延伸,而且还留下一股怪味。此外,思想里有字词,未完成的字词,句子的开头,它们一再重复:“我必须结……我存……死亡……德·罗尔邦先生死了……我不是……我存……”行了,行了……没完没了。这比别的事更糟,因为我感到自己应负责任,又是同谋。例如这种痛苦的反刍:我存在。是我在维持这种反刍,是我。身体一旦起动,就独立出去了,而思想呢,是我在继续它,展开它。我存在。我想我存在。啊,存在的感觉是长长的纸卷——我轻轻地展开它……要是能克制自己不去想,那有多好!我试试,我成功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烟雾……但它又开始了:“烟雾……别想……我不愿意去想……我想我不愿意去想。我不应该想,我不愿意去想,因为这还是思想。”这么说,永远没完?    
    我的思想就是我,因此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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