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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春寒料峭-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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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摊子何年何月才有人惠顾? 
阿婆靠着门框打着盹儿,安然的接受门可罗雀的事实,仿佛打这铺子诞生的那天起,她就没打算过会有生意上门。 
秦伤何在铺前停下,心中一时酸楚难当。仇生不知他要干什么,连忙停步低问。秦伤何道:“有钱吗?”他摸查过衣袋,并无银两。 
仇生一楞,从发髻中取出两颗硕大浑圆莹白的珍珠,道:“来的时候怕给搜去,只藏了一样,预备着急用。” 
秦伤何拿了,唤醒阿婆,柔声道:“这个值得千两银子,你收好。换了银两,别摆摊子了,回家养老去吧。” 
阿婆半信半疑的看看掌中的珠子,又看看秦伤何,见他要走,拿起摊子上那几本《明焰德经》颤巍巍的递去,殷殷道:“达官爷,你……给拿着。” 
秦伤何苦笑摇头,仇生见身处险地不宜多耽搁,接过经书,偕着秦伤何迅速离开。 
转过一弯,他将经书交给秦伤何。伤何随手接过,看也没看,掌力微吐,几本残旧燥焦的经书登时化做千万片纸屑。 
他手一扬,纸屑随风卷入空中。雪花般的碎片冥钱般纷纷落下,仿佛昭示着某种不可逃避的命运;远远望去,像是下了场纸雨。纸屑飞舞笼罩在他们身周,随着他们的走动,依依不舍的从他们头顶、肩头、衣襟上飘落。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在漫天飞屑中渐渐模糊,终消失在巷尾,隐约听到一句:“仇生,让秦伤何从这世上永远消失吧……” 
*_* 
留我一个微笑吧,鞠躬拉~~~~~^…^ 




春寒料峭 之 
                  僻如朝露 
#这篇本来应该算番外的,但因与主情节有关,索性算在了卷二中,嘻。# 



24(二卷十章) 



上 



十年前,我十五岁,是大迟都城街头的小混混大路,坑蒙拐骗无所不为。仗着千锤百炼来的身手,领着一帮子弟兄在街上混口饭吃,也算小有名气。 
我不喜欢打架,可是总有人和我聒噪,使我不得不出手教训他们。那天,我把第五次向我挑战的刘大霸狠捶了一餐,自己也累得半死。见天色已晚,肚子里馋虫闹得慌,估摸着“鸣玉坊”这会儿有不少酒席撤下,该能蹭上一顿。我想也不想,抬步就走。 
刚跨过燕堂桥,拐入一巷,一群人拦在了我面前,手中霍霍扬着木棍。找茬儿的吗?好家伙,九个人呢!算你们看得起爷爷,今日就奉陪到底。 
“好狗不挡路,你们哪条道上的?这么没规矩,知道你爷爷是谁吗?” 
一番叫板儿的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很是威风。这阵子架打得多了,气势也涨了不少。 
本以为他们至少会照规矩通名报姓,谁知这几个混蛋装没听见,挥舞着棍棒就向我冲来。 
好,来就来!爷爷我也不是吃素大的! 
过了十余招,我才发觉这些人是想要我的命,一棍一拳尽是照死里打。我又惊又骇,奋力还击。 
这时,我终于明白为何“双拳难敌四手”了。我挡了左,顾不了右,防了上,守不住下面。夺过一人的棍棒,格开朝脑门砸去要命的一棍,小腹上已狠狠的挨了一扫棍。 
我痛得弯下腰,就这么一闪神,后背又中了一击,我被打得扑跌在地,才想挥棒逼开这帮混蛋,又是一棍捣在我后心。 
一股钻心剧痛,腹中翻滚,喉中涌上酸水,呛得我咳嗽不止,眼泪也给逼出来了。 
“瞧!这小子居然哭了!真没出息!”那人一脚踹在我腹间柔软处。 
我龇牙咧嘴,心中大骂,你祖宗才哭!却实在说不出话。那些人一棍接一棍的打下来,刚开始我还感觉到痛,不停的咒骂。可到了后来,我却不觉得痛了,只觉着累,累得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只想睡。 
“老三,别打死他了。二当家的吩咐了要活的。”不知哪个混蛋在说。 
“呸,我还以为多了不得呢,这么不经事儿!” 
有人把我倒拖着走,我的头在坎坷的地面上磕磕碰碰,好不难受。身上的伤处更是落井下石的剧痛难当。眼中模糊一片,看出去全是红的,怎么眨也眨不开,湿粘粘的东西流到唇边,尝起来有点腥,有点咸,想来是血。 
我仿佛听到有人喝道:“……将他们拿下了,聚众斗殴,成何体统?!” 
也仿佛感到有人凑近,在我身上拨弄。 
“嗯,肋骨断了三根,致胸腹淤血,腿骨折了,这得好生养一养。其余都是外伤。既然命不该绝,叫我仇生碰上了,那就非救不可……” 
这个自称仇生的人救了我,我的命运也由此转折。 



我一醒来,就感到全身上下的撕痛,脱口一句:“他奶奶的——” 
“啪!”清脆的声音刚落,我的脸上出现了四条血印。我惊怒交加,瞌睡全醒,怒目望去,那一身米色衣衫,站立榻旁的中年人冷冷的道:“在我这儿,收起你小无赖的性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非我手足无力,我一定甩还一个耳光给他,现下嘛——我冷笑几声,倒回床褥中,又软又暖,好舒服—— 
“咦?”那中年人忽然惊喜的提起我领口,“再笑几声,快!再给我笑几声!” 
我勃然大怒,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要我笑,我就笑,我岂不成了倚门卖笑的勾栏女子?! 
我气得冷笑,那人兴奋得手舞足蹈,叫道:“真像!真像!有趣!有趣!再笑!再笑!” 
他忽地松手,把我丢下,径直冲出屋去。我暗想,原来这人是个疯子。 
睡得迷迷糊糊时,那疯子又冲了进来,我立时醒了,听到他大喊着:“快来看!伤何,快进来呀!”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我以明火发誓,他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不论男女,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这么漂亮的人。 
像清澈的圣水河,像连绵的黛青色山峦,像晶莹的晨露,像挺拔的杉树,像耀眼的火星,像贵妇人耳朵上的透明耳环坠,像亮闪闪的星星,像清幽幽的月光,像……像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看傻了,我看呆了,我看痴了,我看懵了…… 



他清亮的眸子在我身上滚了两滚,我的脸腾地烧起来,不由有些自惭形秽,他在看我呢。 
“有什么好看的。”他的声音像风,又像光,轻而缥缈,煞是好听! 
可霎时我沮丧万分,他完全没在意我,他说我没“什么好看的”。也是,他这么漂亮的人,怎么看的起我? 
那中年人兴冲冲的奔到我面前,手指在我脸上戳戳摸摸。 
“你仔细点看啊!他脸型和你多像,还有眼睛,耳朵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不过眉毛太浓,鼻子不够挺,嘴唇太厚。但这些都可以改!” 
改?改成什么样子?我索然不明他所指,麻木的任他摆布,心中念兹在兹都是他的那句“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点都不喜欢我!连看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这个念头令我刹那间万念俱灰。被人痛扁的痛楚也不外如此,远及不上被他讨厌的心痛感。 



“……怎么样?伤何,有个替身没什么不好啊!将来你不想做的事,全都可以推给他,不喜欢吃的,不喜欢穿的,不喜欢用的——” 
“好了。你想弄就弄吧。”他漫不经心的挥挥手打断,旋身就走,仿佛世上所有事他都不在乎。 
等他一出去,那人阴恻恻的凑到我脸旁,细细的把我打量,那专注的精光,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要把你改成他的模样,改得一模一样,你愿不愿意?你愿不愿意?” 
改成他的模样?“他”?是指刚才那个漂亮的少年么?把我变成他的样子,我这么平凡,他这么出众,能行吗? 
“能行吗?” 
那人傲然道:“凭我仇生的妙手,岂有不行?” 
原来他就是救我的人,仇生。 
“为什么?” 
“我早就想找个人试试我的研磨易容术了,你放心,就算不成功,我也绝不会害了你性命,‘仇煞医圣’手下从无枉死之人。而且——他也确实需要一个替身,他有很多敌人,你懂吗?很多人要害他,要有个人帮他分担。” 
我行吗?我……我只是个街头小痞子,只识得坑蒙拐骗,偷鸡摸狗。比起他,我一无是处…… 
“你行的!有我指点,你肯定行!” 
我,茫然或许决然的点了头。 
人生第一次,我郑重的决定了一件事: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我甚至不知道名字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实在忙得不像话。仇生一天到晚在我脸上东磨西搓,他刚闲下来,我又得趁着他在休息,学习读书写字。 
仇生说伤何少爷——我终于知道了他叫秦伤何——文武双修,我也必须学好,免得日后被人一戳即穿。 
我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先练武,他却笑而不答。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他不要我练武功,是怕我真的李代桃僵。 
读完书,还得听老蔡唠唠叨叨——他是伤何少爷的管家,世代忠心耿耿随侍秦家,自秦老爷秦夫人去世后就在伤何少爷身边,因此对他的一举一动,极为了解。 
他是来教我言谈举止的,学伤何少爷的举手抬足,一颦一笑。 
说实在话,很闷!比读书还闷! 
书里起码还有点典故故事,而他这人不苟言笑也罢了,还动辄大发脾气,骂我是大笨蛋。好几回,我真想给他两个耳光,甩手不干了。 
可一想到伤何少爷,我就是忍不下心。 
我心底有个愿望,希冀某日伤何少爷再度见到我时,会笑着对我说:哦,原来你就是那天的小混混儿啊,我险些没认出你来。 
我想看到他惊讶的样子,想看到他“为我”而惊讶的样子。我希望他正视我,希望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久些,希望我的影子能倒映在他的绿眸中…… 
他的眼睛是绿色的,我听仇生说的。他说,可惜我的眼睛是蓝色的,不然就很完美了。这个是他唯一毫无办法的,我也很无奈。 



而今,揽镜自照,我竟也有些认不出镜中人了。 
那人是我吗? 
我是大迟街头的小混混头目大路,而镜子里的这个人—— 
既不像伤何少爷那般的唇红齿白,精灵剔透,却也没有了当年大路的粗犷豪迈。 
我发了好半晌呆,心中不知是悔是恨,莫名的火气上冲,将铜镜摔砸在地。 
铜镜在地上盘转不停,哐啷作响,我径自冲出了屋子。 
我要做回我自己,做回从前的痞子大路,我不要再沉迷于那些不切实际的清秋大梦,我做不来伤何少爷的。他是天,我是地,我如何够得着? 
我风风火火的冲到花厅。 
仇生,我要你给我改回来! 
花厅中不止仇生一人,还有个十八九岁的银服少年,我呆了呆,酝酿了半天的话,鲠结在喉间。 
“这位是?”那银服少年见到我,笑问。 
仇生看我一眼,淡淡道:“他呀?他……是伤何公子的远房堂兄。来,见过华公子。” 
我生怕他会说我是街头的小痞子,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上前依着老蔡的教导拱手一揖道:“小人见过华公子。” 
银服少年笑道:“不愧是伤何师弟的堂兄,果然一表人才。” 
仇生应和着点头,对我说:“你先下去,我和华公子有事相商。” 
我已欢喜得忘记了时日,几乎不知如何从花厅出来的。 
有人夸我哪!伤何少爷的师兄夸我一表人才,得此一言,不负我数月的辛苦忍耐。假以时日,我一定能如同伤何少爷一般。我要坚强,不能沮丧。 
总有一天,伤何少爷也会像他师兄一样称赞我!总有一天! 



25(二卷十一章) 
中 
大功告成那天,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端着镜子,将自己看了又看。 
这眉,这目,这鼻,这唇…… 
三年,这张脸终于从平庸无奇的痞子大路变成了光芒四射的伤何少爷。 
后悔么?不能说没有。 
我怀念我的好兄弟们,怀念和他们以水当酒的日子,怀念与他们“出生入死”的岁月。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即将面对的事实。 
我终于成了“秦伤何”,伤何少爷会多看我一眼吗? 
敲门声起,我拉开门,门外是仇生。他转过身,看到我的一刹那,怔了一怔,继而道:“少爷来了,出来吧。” 
我的心哐的一沉,伤何少爷终于来了,马上就知道了…… 
有个词怎么形容的?“心如鹿撞”,我现在就是这样吧? 
心越跳越快,简直要蹦出胸口来。手心不断出汗,擦了湿,湿了又擦。 
“紧张?”仇生的话语分明含着嘲意。 
难道不应该吗?我瞪他一眼。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来吧!” 
我笑道:“不是见公婆吧,应该是见——”我戛然止语,若不是见公婆,难不成是见夫君?! 
太也荒谬了! 
仇生淡淡的瞥我一眼,没有接口,牵着我拐进了内苑。 



“你们把我弄来这儿做什么?义父交代的事,我还没做完呢。” 
我的心提到了额头上,他就在里面! 
“伤何,你来看看这是谁。”一旁仇生的声音像从远古传来的,悠远绵长,回音荡漾。 
我几乎没听见别人的话,我只看见他。他丰神隽朗,风姿怡然。他的样子我很熟悉,因为最近数月我每日对镜所见,就是那样。 
他似乎比以前爱笑了,我记得三年前见到他时,他一点都没笑。而现在,他微微侧身,我却能看到他唇角挂着的无奈的笑。 
三年后再见,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小痞子吗?那个他认为没“什么好看的”小混混。 



他转过身了。 
他看到了我。 
他惊异的踉跄退后…… 
我的眼眶登时湿了。 
你终于看到我了吗?我多想走近前去,看看你的墨绿眸中是否有我的倒影,看看我的倒影在你的眼中是什么模样…… 
我知道,我的纯蓝眸中一定有你,我一直知道。就算你不在我眼前,我的眼中也映着你,甚至…… 
我的脑海中早已刻下了你。 
“他……他是我的替身?”他显而易见万分个不相信。“你叫什么?” 
我强忍着激动,照着礼数,拱手道:“小人大路,见过少爷。” 
老蔡道:“这个名字以后是不能用了,少爷,你给他改个名吧。” 
仇生笑道:“上回华公子见到他,我还说他是少爷的堂兄呢。干脆就跟了少爷姓。” 
伤何少爷注视了我许久,或者说,注视了他“自己”许久,恢复了平日的清冷,道:“就叫秦僻吧。” 
“僻”? 
我读了书,我知道这个字的意思。 
冷僻,生僻,孤僻,静僻,幽僻,远僻,偏僻,乖僻,荒僻…… 
凡是与“僻”有关的,都是那么的晦涩,沉郁。 
像角落里的尘埃,像荒滩中的野草,像河滩上的石子儿;而你,则是巍巍华厦,漠漠原野,滚滚大江。 
仿佛你是天上的明星,我只不过是那颗星在水中的倒影。 
人们永远只会往天上摘星,不会有人去水中捞月。 
“小人秦……僻,谢过少爷。”我竭力逼回话声中的哽咽,不想让你听到我心中的哀伤。原来,我盼了三年,就是这样的结果。 
伤何少爷笑了笑,说道:“我今日有事,此事以后再说,你还在仇生家里住着,等我安排妥当,再做别论。” 
我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起码他不讨厌我,至少他对我笑了笑,和我说了话。 




我抱着他留给我的希望等待。半个月后,我秘密的入住了秦府。因为我是他的替身,我只能属于黑暗,除非我愿意戴上仇生所制的面具四处招摇。 
我想起了仇生当年说的话,“……你不想做的事,全都可以推给他,不喜欢吃的,不喜欢穿的,不喜欢用的……” 
——他有时会叫上我一同吃饭,他笑说,他想知道自己吃饭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于是,我知道了他不爱吃的。 
——他有时会派人给我送来衣裳,可我知道,那些花色他从来不穿。 
——他有时还会指着一样东西说,这个玩意儿我不爱,你喜欢么? 
他总是好奇对于他喜欢或讨厌的,我是否也有同样想法,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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