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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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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勇为”。林星一脚踏空,身体失重,顺着楼梯摔了下去。在她的后背触地的刹那她失去了知觉,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只听见很大的一个响声,便一无所知了。    
    再睁开眼时,她看到刘文庆正在摇她,见她醒来,才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在楼梯上,说:“你没事吧。你说你非得跟我打什么呀你,差点没摔死。”林星的肢体感觉在一点点地恢复。黑暗中她看不清刘文庆的脸,也许他吓坏了,也许是担心林星会跳起来责骂,所以便先发制人地喋喋不休:“我算是认识你了林星,我真想不到你那么自私,还真见死不救,他妈的要真摔死你也是报应。我对你这么好,我这一年多也没少为你花钱……”林星流着泪,拼命地想爬起来。她本不想哭可泪水还是自己往下流。她爬起来扶着墙一步一缓地往楼下走,刘文庆没跟过来,但嘴巴上的歇斯底里并未停止:    
    “嘿,林星,从今以后我还不求你了,我明天就把那些烂股抛出去,我不陪他们玩儿了,不就是那么点钱吗,我刘文庆顶得住!你告诉那吴长天,他那鸡巴集团垮了我们都不买他的股了,让他去死吧!”    
    林星把那些带着酒气的诅咒抛在身后,她终于走出楼门,仰脸看到满天星斗。风刮得比往常猛烈。她挣扎着往前走,像逃命似的盼着离刘文庆越远越好。她走过那间和吴晓订立“ 攻守同盟的”咖啡店,窗里的灯光在她眼里一片模糊。她想进去,她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往上顶,尽管她从中午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但还是吐了。吐了一肚子的苦水。这一吐把她吐得精疲力竭,她靠最后一点力量推门进去,跌跌撞撞地扑在门边的一张咖啡桌上,脸贴着冰凉的塑料桌布,再也无力抬起。    
    一个服务员过来问了一句什么,又喊来了老板。老板见她是个熟脸,问她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替她叫谁来。她的肠胃抽搐得难以名状,四肢和后背疼痛无比,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她的脑子清清楚楚但想不起能够叫谁来。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同学毕了业都不来往,同事刚认识还不熟悉。艾丽和阿欣这会儿也不知在哪里灯红酒绿。在这个人口密集的大都市里,她其实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她的年轻和事业心常常让她忽略了孤独这个生命中的现实,甚至以孤独为荣。但此时,孤独却显示出它能给你的那种深刻的包围、重压和不动声色的杀伤。    
    她勉强地抬起头,她真不想让这些陌生人围着。她哆嗦着在自己身上寻找电话本,并且在那电话本上找到一个墨迹新鲜的号码,然后指给咖啡店的老板看。老板看着电话本,做着核实:    
    “吴晓,对吗?”    
    记不清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慢,咖啡店老板才又踱回来,把电话本还给她,说:    
    “他马上就过来。”    
    “他马上就过来。”这句话让林星的身体忽地暖了一下。四肢凭空有了一丝力气,呼吸也渐渐顺畅起来。老板看看她的脸色,问:“喝点什么吗?”她才猛省电话费可能是免了,可坐在这儿是要收钱的。于是,她要了一杯热红茶,等着吴晓来。她也不知道等他来干什么,可还是那样聚精会神地等着他。


第一部分坐拥三军,胜券在握

    吴晓终于来了,又高又瘦的身子带着一阵风破门而入。林星站起来,腿一软几乎又摔倒。吴晓一把抱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自然地用温暖的怀抱支撑着她虚弱的身体,还用自己的脸去试她额头上的热度。这是林星第一次接触他的肌肤,此前他们连握手的经历都未曾有过。她一直的印象吴晓是一个瘦弱的豆芽菜,但贴近之后才发觉他的双肩是那么结实和宽阔。    
    他说:“你发烧啦,得去医院。”    
    她没有反对,一声不响地让他替自己付了茶钱,又乖乖地被他拥在怀里走出咖啡店。他搂着她在风中等出租车的样子,在路人眼里无疑是一道热恋的风景。    
    林星从小到大,似乎从未进过正规的医院。医院的夜门诊部里此时已经人满为患,嘈杂的气氛和古怪的气味都使她感到紧张和不适。吴晓扶着她经过了楼上楼下一连串的诊断和化验之后,终于在一间治疗室里的输液床上为她找到了一个可以躺下来的位置。虽然这间小屋子同样人来人往不得安静,但也许有某种镇定的药液混进盐水注入了她的血管,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昏昏睡去。    
    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手臂上的输液管不知何时已经拔掉。屋里屋外所有的人都尽行散去,整个医院静得没有了声息。吴晓背着晨光站在她的床前,她这才发现这里连一条凳子都没有。难道他站了一夜吗?她心里充满歉意。她冲他微笑,问他:我是不是伤着哪儿了?吴晓俯下身,压着粗粗的嗓子告诉她:得等几天化验结果出来了才知道呢,不过估计没什么大事。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吴晓送她回到了家里,她胃里毫无食欲但没有反对吴晓帮她去厨房煮面。她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呢。吴晓说我们乐队住在一起都是自己做饭,我挺喜欢做饭的。躺在床上看着一个男人为自己进进出出地忙碌感觉真好,让人的心境一下子安宁下来。而且吴晓做的面非常好吃,清清爽爽,简简单单,但非常好吃。林星没有胃口但还是吃了一半,并且把汤都喝了。吃完之后她觉得有了力气,把枕头垫高坐在床上,她冲吴晓笑,她说吴晓你今后要是娶个老婆,你老婆一定是最享福的。吴晓忙着收拾碗筷,他没有笑,只是很当真地点了下头说:绝对。    
    坐在床上,林星无意中瞥见了摆在床头柜上的那份关于长天集团的即将杀青的稿子,眼前的吴晓使她想到了一个困惑已久的疑问:吴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吴晓正在低头扫地,他抬起头问:什么?林星说:我想知道你对你爸的看法,你是他从小带大的,我想知道你怎么看他。    
    吴晓停下手中的扫帚,问:“这是采访吗?”    
    林星想了一下,摇头:“不,是闲聊,朋友之间的闲聊。”    
    吴晓又低头扫地,像是不知从何说起似的,“我觉得他没什么,很多人怕他,崇拜他,我想他可能挺有能力吧。”    
    林星问:“你有这么杰出的父亲,感到骄傲吗?”    
    吴晓点头,但马上又说:“不过他是他我是我。”    
    林星问:“照你看,你爸是怎么成功的呢?”    
    吴晓有点茫然:“艰苦奋斗吧……”    
    林星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在现在这种社会大环境中,你爸发了那么大的财,把企业搞得那么大,恐怕也少不了偷税漏税、行贿受贿吧?”    
    吴晓未答,他站直了身子看她,说:“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他。”    
    林星连忙解释:“不不,我只是想了解,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成功的企业是不是都因为他们恰巧有一个能干的好人来领导,而亏损的企业,是不是都被蛀虫或笨蛋把持着。”    
    吴晓问:“这就是你这次采访的主题吗?”    
    林星笑笑,先是点头,继而摇头,“不是不是,”她说,“我是在写长天集团改革开放二十年的报道而已,可你爸这个人特别让我感兴趣。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会有和我一样的好奇。当他们看到一个企业家成功了,看到他在激烈的竞争中浴血奋战最后登上了胜利的高地,他们倒并不一定想知道他究竟取得了什么丰功伟绩,但他们都想知道,这个英雄仅仅凭着自己的奋斗、智慧和真诚,就能拥有这一切吗?他不需要狡诈吗?不需要残忍吗?不需要欺骗和伪装吗?不需要说假话吗?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这并不是我采访的主题,而是我内心想要窥探的秘密。我想知道,在这个没有英雄的时代里如果出了一个英雄,那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吴长天看来,人类历史上的每一次世纪之交,都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仅在他个人的耳闻目见中,就有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可以历历数来。也许很多人至今还习惯于把英雄归类为过去硝烟战场的烈士和今日滔滔洪水的英模,而实际上,现实中的英雄豪杰当首推那些有能力在中国的经济版图上纶巾羽扇泣血搏杀的智者。他自己是否堪当此誉呢,相信世人自有评说,他目前还不到天山论剑自我标榜的时候。且看眼下的这场长天股战吧,还未战到最后一刻,他已坐拥三军,胜券在握了。只待长天实业的董事会胜利召开,他的股市大盘便可汽笛长鸣,梦幻启航,驶向他早已在心中预抵的彼岸了。


第一部分更虚伪更阴险更无耻的人

    根据他的计划,即将召开的长天实业股份公司董事会把会期定在了月底,地点定在了吉海。但在距离开会仅剩下最后几天的时候,他作为这次会议的一个最核心的人物,却突然放下了会前紧张繁杂的筹备工作,行色匆匆地赶回北京来了。    
    也许是因为董事会的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可以放心地交给集团的副总裁郑百祥全权处理,他才可以走得这样轻易。上一次董事会在他有意缺席的情况下,就是由郑百祥出面操纵,达成了长天实业现金分红的决议。决议方案公布后,正如吴长天预料的那样,由于打破了股民们翘首以待的送股幻想,长天股价立即呈现跌势。吴长天借势指挥主力股东一连十五个交易日雪崩式地大出货,以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游戏,迫使所有散户弃守而逃。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昨天还炙手可热的绩优股转眼之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垃圾股,人人像拿着烫手的山芋那样唯恐抛之不及。吴长天仍然意犹未尽,他天天看盘子,眼看着长天实业一路崩盘狂跌。从每股二十五元直跌到每股九点九元,惨不忍睹。尽管他也曾有过就此罢手的念头,可他知道九九年的七月份,《证券法》就要付诸实施,此战是长天实业最后的机会。而且他当初决定做这次暗庄时定下的原则就是少赢为输。他不能不继续咬紧牙关打压震仓,将长天实业所属的三个小厂停工等待转产的消息见诸报端,导致股价再度溃不成军,在每股六点一五元的价位上,终于见了底。这一周来,吴长天坐怀不乱,调度巨资,分别由他控制最牢、而且产权关系离政府最远的几个子公司出头,不露声色地将已经跌无可跌的长天实业股大量低价吸入。看来几家子公司做得还算隐蔽,等一切都落实完成之后,市场上才开始传出长天集团要出面护盘的风声,而且股价当天就应声暴涨了三成。在昨天的新闻发布会上,长天实业的发言人又奉命公布了长天实业不久前停产的三个小厂与美国苹果公司联合开发产品的协议内容,受这个利好消息的鼓舞,股价更是一路攀升,和暴跌之前的价位之差几乎微不足道。吴长天至此算是松了口气,此战胜局已定。可以预料,待几天后他亲自主持董事会“拨乱反正”,将上次董事会的现金分红方案改为送股方案,消息一旦发布,股价必是高歌猛进,无量上升。等那些赴汤蹈火的散户再度蜂拥而上时,他再顺势出手,倾囊派发,然后从从容容地功成身退。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了。那时候他给市场和散户们留下的,只有数十天惊心动魄的场面和一个不堪回首的记忆而已。    
    而此番决战之前,他突然临阵回京,则完全是为了吉海市委书记梅启良而来,这关乎他那个重中之重的心腹大患,那另一场胜负尚无分晓的命运之战。    
    也许因为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航班,所以飞机上的乘客不多。头等舱里除他之外,只有一对从起飞就开始入睡的外国夫妇。乘务员对他这个常客已经很熟悉了,知道他一向不吃机上的点心,所以早早就关了大灯。整个头等舱里暗暗的,异常宁静。他把座椅放平,闭目养神,并无睡意。在这个世纪的最后一个七月,他就要迎来自己的五十大寿。刚刚在候机室休息时李大功还问他这个生日想怎么安排。他一向不重视生日,以前许多年常常在生日过后才想起又长了一岁。但五十岁在感觉上似乎不同,像是人生旅途的一个大站,值得停下来纪念一番。他下海办企业这二十年来实在太累了,从体力上也应该走到了生命的一个转折点。无论如何,下个世纪已经不属于他们这些人了。下个世纪他只能靠回忆,靠对那些艰苦的岁月,那些成败荣辱的回忆来打发时间。是的,当他的身体再也不能支撑他留在企业里继续干下去的时候,他还有什么呢,只有丰富多彩的回忆。    
    这一点看上去有点残酷,但现在看来极有可能会成为现实。这个现实竟一直被他忽略了。他一直以为长天集团就是他自己的孩子,他生她养她,一切为了她。他所经受的那种困苦,那种凶险,那一个个不眠之夜,在当今之中国,能有几人?但是,当这个由他创造的企业吸干了他的精血而成长壮大之后,他却会因为法定的退休制度,或者仅仅因为一纸调令,在他完全不能预料的某一天,从此断绝和她的关系,在顷刻间一无所有!    
    就只有丰富多彩的回忆。    
    过去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一幕,尽管他早就知道,如果他真是一个国有企业的干部,这就是他必然的合理的唯一的结局。谁不是这样呢,人人都是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终生的。但是现在的世界改变了,当你看到许多同样付出了劳动、智慧并经受了风险的人,他们的成果已经被公认由个人拥有并受到法律保护的时候,当你看到这些人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退了休也依然享有权利和优越生活的时候,如果你仍然除了为共产主义献身而什么都不想的话,那你准是一个傻子。    
    他就几乎是一个这样的傻子,多年以来他并不去想这些,二十年的商海拼杀他也没机会想这些,可现在却必须要想了。共产主义在哪儿?谁能看得到它?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和他此生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他的现在和将来,到底为谁而战?他的一切辛劳、一切努力莫非只是为了换取几个挂在墙上的奖状?云南的褚时健也许想了这些,所以他一夜之间就疯了。他一定是丧失了生命力量的源泉,迷失了苦海慈航的因缘,所以他疯了!他做出了愚蠢得不合常识的决定,做出了毫无理智和智慧的举动,明目张胆地从企业的账户上分钱,都不加起码的遮掩,这明明的就是疯了。但疯人褚时健的困惑是每个像他这样不疯的人也会有的。不想这个而只想共产主义的人,恐怕不属于这个时代了;声称自己不想这个而只想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的人,那一定是更虚伪更阴险更无耻的人。以吴长天的人生经验看,他非常坚信这一点!


第一部分离酒离女人要远一点

    这几年,为了企业的利润,他用了很多脑筋去研究企业对职工的激励机制。从工资、奖金的分配到终身福利的保障,从优秀分子的特殊奖赏到领导骨干的年薪提成,成文的制度加上人为的调控,可以说,长天集团近二十万员工的绝大多数,这些年是心情愉快各得其所的。长天的工资水平不要说在吉海,就是在北京、上海和广州,也都是高人一等的。很多经理都开上了自己买来的汽车,银行里还存了几十万的票子。而他为自己存下了什么呢?如果不算亡妻的遗产,他几乎没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攒下一笔称得上财产的钱。    
    而现在,他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因为不仅共产党在自己的政策中为股份和资本的私人占有亮起了绿灯,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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