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乱-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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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景脸上一红,低声道:“小姐……你……不怪我了?”
太九摇头:“本来也没怪过,你想太多。如今你夫妻二人谐美,又要添新丁,便不要再胡思乱想,养好身子是第一。来,我也没什么好礼可送,这两个玩意,就当作是姑姑的见面礼了。”
她将两个金锞子塞进万景手里,见她要推,便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是给侄子的,别推让了。”
万景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让,便言谢收了下来。太九又与她闲聊一会家常,忽然说道:“太八……待你还好吧?”
万景一怔,垂头低声道:“八爷待我很好……只是他心里……”
太九打断她的话,笑道:“他心里的事就放着吧。我只担心他一时赌气,待你不好,如今看来倒也放心了。你且安心休养,爹爹那里我会劝他,等孩子生下,把你扶正,也好过一辈子做妾。”
万景料不到她竟会说这种话,不由泪盈于眶,颤声道:“是我不好,伤了小姐的心,难为小姐还记着以前的情谊。万景不敢多做奢望,只盼能把孩子生下,母子平安,便已知足了。”
太九替她把耳边的珠花扶正,悄声道:“现在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好万景,初到点翠阁的晚上你陪我说话,我再也忘不了的。我看府里要添新丁的事情让爹爹很是高兴,改日我便与他说一说,你放心,必不让你受委屈。”
万景露出一些为难的神情,偷偷看一眼姚云狄,跟着又暗叹一声,道:“小姐的好意万景感激不尽。现在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万景不求更多。”
太九又说了两句轻松的话,逗得她露出笑容,这才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先走了。以后你要是觉得烦闷,随时都可以来点翠阁找我,就是我不在,也有芳菲陪你说话。别总在家里闷着,对孩子也不好。”
说着她便起身,谁知万景忽然飞快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小姐……有些事不得不说与你听……晚些时候,咱们在花园里见吧。”
太九有些讶然地看着她,最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这个家宴可以说从未办的如此温馨,究其原因,还是姚云狄态度迥异,与他一贯冷酷的作风完全不同。
太九在吃饭的时候数着他的笑容,他今日笑的次数,比往日一个月的都多。说话也含含糊糊,全无条理,简直像变了个人。
对这种情况产生怀疑的明显不止她一个人,在座的每个孩子几乎都感觉到了他的怪异。但众人都当是他心情大好的缘故,到最后,连宣四都看不下去了,用帕子捂着嘴一个劲翻白眼,底下拽着太九的手,低声道:“我看他不是醉了就是高兴呆了。早知道添个孙子让他这么高兴,咱们也该……”
太九只是笑,她现在除了笑好像也做不出别的表情了。宣四轻轻推了她一把,便没再说话。
既然宴席上如此和谐,大家便也放松了不少。酒过三巡,姚云狄果然要穆含真准备一出戏来热闹热闹,众人自然拍手叫好。
太九趁穆含真下去化妆,便借口更衣,悄悄走了出去。
花园就在小厅后面。姚云狄喜欢聚水,花园很小的地方也要开出一块地放上水做人工湖。湖边此刻停着一艘船,乌篷短小,却是常见的渔家小船。
太九也是第一次来姚云狄这里的花园,见到这情景,忽然便想起他曾说过的那些片段,划船,缠绵,与一个女子的恩爱。那些虚幻的故事她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忽然见到这一幕,就仿佛他口中那个哀伤美丽的故事活了一般。
它真实存在的,借着这月光,这小小的乌篷船,姚云狄的故事也变得光彩熠熠。
太九忍不住叹了一声,心中对这个人,一时也不知是恨还是怜悯。
身后有人轻轻唤了她一声:“小姐,是我。”
太九回身,就见万景站在那里,神色犹豫不决,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么?”她柔声问。
万景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老爷他……只怕就要不行了。姚府……如今就剩一个空架子,要不是穆先生撑着,只怕就要垮了。”
太九一惊:“此话怎讲?”
万景走过去,垂头道:“说来话长了。小姐,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其实不是汉人。我家乡在苗疆,南蛮之地。十三岁上我的父母因为仇杀而去世,哥哥姐姐也都被抓走做了蛊人,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一直逃到了中土,我什么也不会做,就差要饿死,那时候就遇到了穆先生。”
“他是个很神秘的人,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他把我救下之后我才知道,他还是个当红的戏子,与许多商贾富豪都有来往。得知我是苗人,而且会一些蛊术,他便要我帮他做一件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苗人一向有恩报恩,他有求于我,自然义不容辞。于是他便让我在……老爷身上下了一种蛊。当时老爷似乎也是心事重重,蛊下的倒也顺利,否则以他的性格,又怎能轻易得手。”
太九听得心惊胆颤,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什么蛊?穆先生怎么会结识爹爹的?”
万景又道:“老爷当时在那块地方做生意,听穆先生唱了几次戏,很是欣赏,两人还曾秉烛夜谈……想必,说的就是如今的大计了。下了蛊之后,倒也没什么变化。那种蛊虫很难得到,性质也十分诡异,穆先生在蛊虫里加了自己的血,所以蛊术的受益者是他。这种蛊没有任何异状,寻常人绝对看不出来,只是中了蛊的人体内的精血慢慢被蛊虫侵蚀,成为受益者的一部分。到了最后阶段,整个人都可以被随意操控,完全成了木偶。”
太九不由想起姚云狄几次的吐血,畏寒,还有今日他那呆滞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轻声道:“那他现在已经……?”
万景点了点头,道:“只要穆先生想,老爷便立即活不成。他如今精神早已被蛊虫吃光,只留下一个躯壳。我曾以为穆先生与我一样,过怕了苦日子,想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可是现在看来,他暗地里还有其他计划……我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但也知道必然是大事。”
太九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问:“那你如今……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万景忍不住垂泪,半晌,方道:“这蛊术其实阴毒无比,需要我暗中催动才能生效。如今我有了孩子……哪怕是为了他积德,也不愿再做这些事。何况老爷现在这样,也没几天可活了,我不想再催动蛊虫,又怕穆先生怪罪与我。小姐你是个能办大事的人,这些告诉你,兴许你能有办法解决姚府的大劫。我只想带着孩子隐居山林,安生把他养大,再不问这些事。”
太九怔了很久,脑子里空空的,好像整个身体都空了。她轻声道:“你太狡猾,你说出来自是解脱了,从此便可隐居不问世事,留下来的人却又如何……我,又能做什么?”
万景急道:“小姐不可妄自菲薄。就算我不说,以你的聪明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端倪。老爷一旦出事,红门也罢,黑门里的人第一个便要乱,到时候叛逃的叛逃,作乱的作乱,委实是一个大祸害,岂能放着不管?”
太九瞪着她,轻道:“你先告诉我,黑门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万景低声道:“那是老爷为自己准备的一条后路。你也知道老爷做的是什么生意,走在刀尖上的,一旦他下错了注,便是诛九族的罪。黑门便是他暗地里培养出的护卫,个个身怀绝技,以一当十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太子人选一定下来,便护着他远远离开京城。老爷活着的时候,他们自然忠心耿耿,但老爷一旦出了什么事,那忠心还剩几分便只有天知道了。老爷的手段……你也是清楚的,姚府中的人到底对他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也不必明说了。”
太九叹道:“如此说来,我们都错了。一直只当黑门是死路,谁想……黑门才是最后的活路……”
小厅里传出一阵喧嚣,想必是穆含真出来了。万景回头看了看,急道:“我这便要回去了,否则穆先生必然起疑。小姐,之前我与八爷在一起,都是穆先生从中撮合,我从来也没有将他夺走的意思。如今我很快便要离开这里,八爷他是个忠厚的人,将来你有他一个依靠,总也算好的。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总有个八爷在,好过你一人苦撑。你……保重!”
她说完,匆匆跑开了。
太九留在原地,眼怔怔地望着空旷的庭院,好像整个人都要化在萧索的夜风里了。
小厅里锣鼓铿锵,灯火明亮,人人都在笑。她却离得好远。
耳边依稀听得穆含真在唱戏,那妖娆的声音,转了九十九个弯,细细一袅攀上天去。他也曾用这样的声音唤过她:太九,你真是个傻孩子。
不错,她真是个傻子。
他就是一张妖娆的网,网中有红尘百趣,柔情似水。是她自己要沉溺在里面,风尘骤乱,染了一身的酥软迷茫。
那些被看透的,不曾看透的,通通都是空。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妖娆大戏,主角只得她与他,一唱一合,就像第一次陪他上台。台下他一步一指教她,她也就亦步亦趋地跟着。过程是犹如交欢一般的畅快淋漓。
她只是忘了,交欢之后,剩下的永远只有空虚。戏到尾声,如梦初醒,原来一切只是这样。
从那一场可怕的梦开始,她就已经成为戏中的主角,一颦一笑,一唱一喏,都是他写好的剧本。剧本里的爱情,永远美丽的让人目眩神迷,只因它是水中月,梦中花。
他不过给了她一场幻梦,在台上如痴如醉,一个莺莺一个张生,演遍了肝肠寸断抵死缠绵。台下一见,枕边人只是陌生人。
是谁说过,穆含真是个绝顶的戏子。绝顶的戏子,无时无刻都是在演戏的,任何地方,都是他的戏台。
小厅里的京胡吱呀响着,奏出千万种凄婉风情,却也不及他的一句唱词让人心驰神摇。
他这样得意洋洋,目光流转,捏着兰花指醉倒在地,长发流淌在地上,犹如一条黑色长河,一直蔓延去不知名的地方。
他在唱: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
所有的人都在叫好,为他如痴如醉。
那些人里,也曾有她。
太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慢慢从脸颊滑下。
那一个瞬间,整个世界都摒弃她,无视她,忘了她。
只有苍茫的夜色把她裹起来,夜风一直在吹,幽幽咽咽,仿佛有人在哭。
深院月斜人静(四)
这个夏天发生了许多事情。
先是太子聚众成党事发,埋在诸位皇子身边的眼线全数被挖出。纸包不住火,此事被一个神秘人物捅到了当今皇上那里,他自然是龙颜大怒。
太子被废。
虽然这早已在预料之中,但真实发生的时候,还是让许多人感到恐慌。
皇上厌恶皇后家族,先废后,再废太子。经过两次沉重打击,皇后一族的势力早已瓦解,静静从政治舞台上退出。此乃朝纲巨大变动之夏,所有人都在一片平静的表象下蠢蠢欲动。
新立太子的时刻已然到来,也意味着皇子之间的斗争更加激烈。
江山万里,有谁不爱。未来的皇位究竟花落谁家,不单是看天意。
有时候,人也会创造所谓的“天意”。
盛夏时分,连蝉鸣也显得虚弱无力。殷王爷把屋子四面的木门都拆了,挂上紫纱,然而一丝风也没有,轻飘飘的紫纱动也不动。
屋子四角都放着铜盆,盆里装着大冰块,丝丝往外冒着凉气。房间正中放着一块冷玉做的棋盘,黑白二色棋子玲珑晶莹,半透明的质地,指尖触上去凉荫荫的,委实是绝妙珍品。
棋盘旁放着一个小铜盆,盆里也放着一块冰,冰上却安置着两个碧玉茶杯,杯中茶色也是一汪幽绿。
太九在东北角放下一枚黑子,跟着便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抬眼娇俏一笑,柔声道:“王爷,这下可该认输了吧?”
她对面坐着殷王爷,穿着家常白色衫子,正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听她这样一说,他便把白子丢进盒子里,叹道:“对东边的地盘疏忽了一下,终于还是被你抓住了破绽。罢了,这局是我输。”
太九笑道:“输便是输啦,王爷先前答应过太九什么?”
殷王爷叹一口气,抬手利索地把身上套着的白衫子脱了,露出里面薄薄一层中衣,一面道:“好好,这次该我输。以后可不会便宜你了。咱们再来!”
太九用团扇掩着嘴只管偷笑,见他重摆棋子,誓要杀回来,不由说道:“我呀,可不要再来了。这些日子陪王爷下了多少回了,最后还不都是……”她笑出声,惹得殷王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自从入夏以来,太九来这殷王府别院也不晓得有多少趟了,熟门熟路,几乎和自己家一样。
七皇子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与谢中堂互通的那封信果然被五皇子发觉,他拐弯抹角,托太子党的何相在皇上面前参了一本,大约是安了个贪污赈灾银款的罪名,罢了五六个人的官,谢中堂幸运些,落得个监督不力的罪名,被调到边远之地,三五年内只怕是回不来了。
这事五皇子做的干净利索,他想找破绽也找不到,倒是太九大概怕他怀疑什么,先前请了几次都托病,这段时间才来得勤快了。
“太九可不带这样耍赖。不行,这次非要赢你。”
殷王爷更不相让,只管把棋子整好催她下手。
太九无法,只得再陪他下一场。
说实话,殷王爷的棋艺相当高明,又快又狠,往往不到盏茶功夫,就狂攻滥杀,夺她半壁江山。但这个男人,只缺了一个字——“稳”。或许也是他性格上的缺陷。他这样一个男子,有勇有谋有野心,又够狠毒冷酷,只可惜太急躁了,性格里缺了个“稳”字,这便为他做大事打了折扣。
譬如现在,他急于攻陷她的西边地盘,自己的中央部分又露出个破绽而不管。
太九拈起一颗棋子,轻轻放上去,立即便听到了他的吸气声。她不由微微一笑,低声道:“王爷,天气热,再脱一件中衣也没什么的。”
殷王爷对她简直又爱又恨牙痒痒,这下卯足了劲再与她斗,可惜中央地区优势被她拿到,很快其他四角也逐渐崩溃,这一盘,他居然又输了。
太九这次也不说话,只用团扇遮住半边脸,笑吟吟地看着他,眸光流转。
殷王爷这次也不急了,干脆半躺下来,撑着身体对她懒懒的笑,半晌,才道:“你故意的,你这个小妖精。”
太九抛给他一个妩媚的白眼,柔声道:“王爷技不如人,这会还要诬赖人家。”
殷王爷干脆坐起,痛快利索地甩了中衣,露出赤裸的胸膛。想必他常年骑马射弓,身体端的是精壮无比。太九脸上一红,低声道:“人家开玩笑,你怎么真脱了……”
殷王爷在胸口抹了一把汗,笑:“愿赌服输。咱们再来。”
太九把扇子一扭,起身跺脚道:“不玩了。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
殷王爷笑道:“怎么,方才还教唆着让我脱,这会倒脸红了?”
太九把扇子一丢,掉脸就走,还没走到门口,便被他扯着手腕拽了回来。太九惊呼一声,脚下一滑,整个人仰面摔倒在软垫上。
殷王爷顺势而上,捏着她的下巴,低声道:“你这只小妖精,该治治才是……”
太九眯眼看着他俊朗的轮廓,他的睫毛极长,在脸上投注一小块扇子般的弧形阴影,忽而闪烁一下,勾人魂魄。她咬着唇,轻道:“王爷,愿赌服输……”
殷王爷连手指头都酥痒起来,轻笑:“不错,愿赌服输。眼下你输我赢。”
太九瞪圆了眼睛,正要娇嗔他耍赖,他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唇上一热,他用力地吻了上来。
她要去推,却又不敢,要躲,却总被他寻找出来,只得徘徊在原地,终于为他撬开唇齿,吸吮住舌头。
这种亲密,她也曾有过。只是那人魅惑又轻软,带着点不经心地,从里到外细细调理她,与这烈焰般的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