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之樱-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轮到他们四个了,那个正在记录的男人停下来,仔细端详被簇拥着的毛拉的脸。“什么病?”那个人问。奎科上前说:“他失忆了,对,失忆。”毛拉故意用呆滞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若有所思地无声地笑了笑。
“好的,失忆症,蓝羽木屋,下一位!”这人一挥手,冲后面的人喊。接着,另一个年轻人便过来牵风,引着四个人朝蓝汤温泉的深处走。
屋里只有四张罩着白床单的床榻,安吉拉似乎飞累了,刚进屋就闭上眼睛打盹,如风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依偎着樱的床榻躺下来。四个人面面相觑,眼神茫然。
“我们究竟来这里干什么?”海豚懊丧地说,“活动地图怎么一点暗示都没有?”
他们呆楞楞地注视着摊开的活动地图,那地图像是沉睡了,只有先前点亮的小灯发着幽微的没精打采的光。大家陷入了沉默。
这时外面的喇叭里一个声音在高喊:“所有的新病人!所有的新病人!请到蓝月广场集合,蓝婆婆要见大家!”
在蓝月广场的中央,人头攒动的吵嚷声中,蓝婆婆出现了,身后是一排蓝光闪烁的酒精灯。这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妇人,昏暗的光线里,可见她长相怪异,大头,小身体,脸上皱纹密布,表情僵硬,头戴一块靛蓝头巾,穿蓝色扎染夹袄。
“欢迎你们来到蓝汤温泉,感谢你们的信任。”蓝婆婆说,她的声音也很奇怪,带有浓重的鼻音:“近年来,我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前所未见的怪病层出不穷,我也弄不清楚这些病是哪里来的。不过,我会尽全力为你们医治。你们要相信蓝汤温泉的神力,它既然能严严实实地抵挡邪气,也就能驱除你们身体里的邪恶。”
“真新鲜啊,这么说话的人,多年未见啦!”奎科忍不住拿出他的大人腔。
蓝婆婆抬起松弛的眼皮,看了一眼底下的病人,目光在樱和毛拉他们脸上多停留了两秒钟。毛拉紧张地把头发抚平,脸上做出默然的神色。
这时,队伍里面走进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被另一个女人搀扶着。那个人看上去非常虚弱,浑身上下被白衣包裹,连面部也用白纱罩着,只露出两只绝望失神的眼睛,那双眼睛看上去像一对神秘的即将熄灭的火炬,但它的光彩依然能把周围沉闷的环境照亮。在她的眼光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上帝的凝视。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奎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集会散后,奎科忍不住对毛拉说:“你看见那个女病人了吗?我喜欢她的眼睛。”
“你一直朝着她看呢!”毛拉说。
“是啊,我忍不住,”奎科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我看见她走到我们隔壁的蓝波屋里去了。”
《丢梦纪》(23)奎科:“她像月光女神一样美丽!”
毛拉的治疗时间安排在每天傍晚七时。那是他第一次洗温泉,他不知道蓝汤和别的地方的温泉有何不同,但他总觉得这里有一股神异之气在水中缭绕。
在温暖的拥抱中,意识也在流动。毛拉感觉自己的头脑在微微发热,逐渐进入昏昏欲睡半梦半醒的状态,刚要进入梦中,他就被小蓝唤醒了,一起到蓝婆婆的诊室去。
“蓝婆婆真的能把我的病治好吗?”毛拉问。
“我说不好,失忆症的患者越来越多,是一种最难治的顽症呢!”小蓝老实地回答。
诊室是一个宽大无比的屋子,像个超级中药铺,顶天立地的四排中药柜,空气里弥漫着药材的清香味。屋子正中,一只巨大的药锅正在炉火上嘟嘟地冒着热气。
蓝婆婆坐在一张黑黝黝的楠木桌前,正用精致的小秤称量着桌上的各色药材,见毛拉进去,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安静地凝视着他。
“说说你的症状吧,孩子。”那个带有浓重鼻音的声音说。
毛拉开始叙述自己的症状,内容大致和以前对樱说的相仿,自然,他有意地遗漏了自己正在进行的旅行。只说是来慕名求医的。
听完他的叙述,蓝婆婆让毛拉彻底放松,闭上眼,然后,把手放在他头顶上方,轻轻晃动。毛拉感到自己头顶起了阵阵凉风,身体缓缓下沉,眼前有耀眼的星光闪动,仿佛坠入了一条星空隧道……他听到了熟悉的声浪,像是自己刚出生时的哭声,还有母亲哄他入睡时哼唱的歌谣……
毛拉醒来时,已经躺在蓝羽屋里的床榻上。他在朦胧中嗅到空气里中药的芳香味,樱坐在床边守候着他。
“蓝婆婆让你把药汤喝下去,”樱把药碗端到毛拉的跟前,“试一试,也许真的有用呢。”
药汤看上去很清澈,喝着,是薰衣草混合着紫丁香的味道,并不难喝。
“奎科和海豚呢?”毛拉问。
“他们等了你很久,看你没有醒来,就去四周转一转。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知道活动地图希望我们做什么呢,”樱说。
正说话间,奎科和海豚推门走了进来。奎科脸色绯红,有着少年人的羞涩。
“我看见她的样子了!她去温泉治疗,在泉水边,她揭下了面罩,她安静的脸庞,就像月光女神一样美丽。”奎科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那时,毛拉还在床上昏睡,奎科和海豚却感到了一点焦灼。他们离开樱和毛拉,决定去蓝汤温泉四处转悠。“也许会发现什么,”临走时,海豚回过头冲樱调皮地眨眨眼睛。
仿佛有神力牵引,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蓝波屋的窗前。窗帘并没有拉上,里面的人影清晰可见。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病。”是蓝婆婆瓮声瓮气的声音。
“她可怎么办啊……”女陪护嘤嘤地哭起来。
“我只能试试,一点把握都没有,”蓝婆婆显得有些颓丧。
白衣女子却一直没有声息,奎科透过门缝看过去,只见她斜倚在床上,眼里满是泪水。也许正是这泪水催发了奎科心里某种温暖的情愫。
白衣女被搀扶着起来,缓步走出屋子,飘似的走到了温泉边上,在陪护的协助下解下了面罩,脱掉白色的裙衫,只剩下肚兜和薄纱长裙。美丽的躯体暴露在月光的照射下,如此单薄,如同剪纸般脆弱。
渐渐,她沉入水中,只露出脸和脖颈。撩起水,她一遍又一遍地洗刷自己,似乎用尽了最大力气。一边洗一边痛苦地抽泣,夜色中有叫人心惊的哭声在飘。
奎科虽然回到了蓝羽屋,心却留在了蓝汤温泉之畔。
海豚在那里窃笑,抬起头说:“奎科叔看来是喜欢上秀秀了!我听说她叫秀秀哎!”说着,用手肘捅了捅还在发呆的奎科。
第二天,晨起的奎科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围绕蓝汤温泉的石板路。扫着扫着,他不自禁地走到了蓝波屋的门口,停下了步子。风迎面吹过,窗前一个纤弱的背影顺着廊柱慢慢地倒下来,红色的血在她身下已经蜿蜒成一道细细的河流。
奎科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起已经昏厥的秀秀,她手腕上的刀口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血……“快来救她……”奎科的喊声里带了嘶哑的哭音。
《丢梦纪》(24)樱的大地回春术
“我很难过,”蓝婆婆转过身来,对奎科和他的伙伴们说,“我即便现在能救她,最终也挽救不了她的生命。”
窗外风起云涌。成群结队的巫先生驾着黑云的马车,朝蓝汤温泉疾驰而来。他们聚集在温泉上空,灰云席卷,从天而降。空气瞬时变得阴冷。
秀秀躺在一张透明的蓝色急救水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此时,原本平静的液体突然躁动翻滚起来,仿佛是受了外力,那奔腾的液体似乎就要破壁而出。
蓝婆婆的脸变得格外苍老和扭曲:“我不知道它受到什么干扰,最近它时常如此,好像神力日渐减退。如果它继续这样起伏不定,秀秀的性命就有危险。”
水床动荡依旧,蓝婆婆颓丧地跌坐在地上,沉重地叹息。
秀秀的脸越来越苍白,如同一张纸。她双眼紧闭,柔弱的生命在阴暗的光线中如雾般消散。
“秀秀……”奎科跪倒在水床边孩童般地抽噎起来。
“蓝婆婆,也许我能试试。”樱说。
蓝婆婆抬起脸,茫然注视这个瘦削娇嫩的女孩。
樱在旁人的目光里悄无声息地走到屋子中央,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挥舞粉色衣袖,水波一样地舞蹈起来。
渐渐,空气漾动,有暖意从地面浮起。毛拉凝视着舞蹈着的樱,看她神情迷醉,似在梦中。这时,屋子里出现不可思议的变化,阳光不知从何处倾泻而下,如碎金满地奔跑,空气中飘散野花的浓郁芬芳。火炉散发温暖的木柴香味,明亮的光线将每个人的剪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水床上的秀秀蠕动了一下肢体,慢慢睁开眼睛。
樱靠在门边,身体如落叶瑟瑟发抖。
“我曾经听说有这样一种让大地回春的神力,没想到真的见到了。”蓝婆婆眯着眼看樱,嘴角浮起笑意,让她的脸添了几分和善。
“秀秀得的是什么病?蓝婆婆。”樱问。
“她的血液里流淌着耻辱的魔鬼,它们吞噬她的五脏六腑。秀秀因此而被她的家族赶了出来,但我无法将那耻辱的魔鬼驱逐出去。”蓝婆婆轻叹口气。
“是什么样的耻辱?”
“我们这里传说,凡是内脏溃烂的人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秀秀得了这病,非但得不到照顾,反而遭到了丈夫的嫌弃。可是秀秀一再向我哭诉,她什么也没做,她的心像冰雪一样洁白。”
“难道她会无故得病?”
蓝婆婆摇摇头:“我不知道它们是怎样进入秀秀的血液的,更无法知道染病的源头。而且这些东西日夜繁殖,总有一天,会摧毁秀秀的身体。更可怕的是……”蓝婆婆停顿了一下,“蓝汤温泉这几天又收治了几个病人,他们的症状和秀秀相仿,内脏溃烂,皮肤却像羊脂一样洁白细嫩。”
蓝婆婆的话让大家吃了一惊。
正如蓝婆婆所言,蓝汤温泉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病人潮。先是数个,然后是一群,他们像潮水一样涌入蓝汤温泉。蓝汤温泉不得不贴出告示:暂停收治病人!这一切,秀秀都看在眼里。她在池水中默默哭泣,泪水和泉水混合在一起,分辨不清。
不远处,总有一双眼睛在悄悄注视。奎科没有心思做他的清道夫了,这么长久以来,还没有什么胜过他对自己工作的热爱。他说不清为什么会对秀秀产生莫名的情愫,在将近30年的生命中,他一直怀揣一颗童稚的心,这让他显得可爱,也显得愚拙。可能正是因为此,虽然他是个成人,仍然可以最大限度地免受巫先生的侵害。
直到遇见了秀秀,他心灵的宁静被打破了,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成熟。爱情来临,同时,忧伤也降临了。
那天,秀秀从温泉里返回住处,当她走到枯死的榕树下时,奎科鼓足勇气从树后闪了出来,他不说话,只是凝视着面前这个女子。秀秀靠在陪护的臂弯里,摇摇欲坠,见到奎科,她的眼睛浮起淡淡的笑容,似乎连笑也没有了力气:“他们告诉我,是你救了我。”她的脸被白纱罩着,表情若隐若现。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樱。”奎科脸红了。
“谢谢你们,”秀秀说,话没说完,她低下头咳嗽,白纱上现出一朵血红的花。“你咳血了!”陪护惊慌失措。秀秀愈加猛烈地咳起来,直咳得没了知觉,昏厥过去。
《丢梦纪》(25)血液制造机
自从使用了大地回春术,樱一直没有缓过来。整整有3天,她滴水不进,昏睡不醒。蓝婆婆摸了她的脉搏,说很奇怪,她的身体很正常,似乎并没有大碍,让他们静心观察,可能不久她就能醒来。
3天后,樱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正焦急地守在床边的毛拉。
“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我好想帮帮你。”见樱醒来,毛拉小心翼翼地问。
樱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却没有开口回答他。樱让毛拉取出地图,凝神注视着,半晌,地图上有字迹隐约显现:
寻找疾病的源头,洗刷秀秀的冤屈。
“去哪里寻找呢?”樱问。
山下。
樱合上地图,看定一处发呆。
黄昏时分,三个人回来了。樱正在给古莲花浇水,看起来,奎科的帽子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那泥土里面从来没有撒过种子。
海豚一进门就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喘着粗气:“山下长出了蘑菇林。”
“是这样,”毛拉比画着解释,“是蘑菇型的小亭子,我们上山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两个,可现在遍地都是。不但山脚下有,据说附近的城镇也长满了。”
“什么蘑菇亭?是用来做什么的?”樱问。
“专收人的血液,成群结队的人来这里卖血。据说可以卖出高价呢!”奎科说。
“蘑菇亭?这些亭子早就有了!”蓝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
她的声音把大家吓了一跳。
夜半时分,四个人久久无法入睡。
“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弄清蘑菇亭的真相!”这时,开始有人撞门。
“如风回来了!”樱跳起来去开门。
如风满身疲惫,一进门就瘫坐在地,粗重地喘气。
“你去哪里了?你又给我们捎来什么?”毛拉走上前,怜爱地抚摩如风的皮毛,如风把脸凑过去,闭上眼睛享受他的爱抚。
啪的一声,一卷东西掉落在地。
“是隐身衣!”樱轻呼道。
它看上去像一卷塑料薄膜,又脆又薄。樱把隐身衣罩在毛拉身上,果然,毛拉不见了。
他们四个人都躲到了隐身衣下面,没过多久,他们已经骑着如风来到了山脚下。一片蘑菇林映入眼帘,它们在夜色中看起来如同座座坟茔。
当走到其中最大一座蘑菇亭门口时,毛拉感到好像做梦一般,他鼓起勇气,在门上敲了三下。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细眉细眼的男人,他朝门外看了一眼,见什么也没有,现出惊惶的神色。毛拉只觉得他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趁他犹豫的工夫,四个人已经钻进门去。
在一阵恐怖的恍惚中,四个人开始静静地观察蘑菇亭的内部,他们走到亭子的另一边时,前门砰的一响又关上了。
他们终于进入了蘑菇亭的内部。一台红色的机器正在工作,那个细眉细眼的人正从一个蓝色的铁捅里舀一种液体往那机器里加,从透明的视窗里可以看见里面装的是血液。
四个人缩在隐身衣下,彼此看了一眼,心领神会。渐渐,他们感到闷热难耐,四个人守在一起,行动颇为不便。
这时,门又响了一下,门口响起了浓重的鼻音:“够了,你们用不着这么日夜辛苦了!”那人向亭子这边走过来,她的脸被机器挡住了,但是那声音却是独一无二的。
“蓝婆婆!”四个人同时惊呼。
以后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毛拉想起来,那个细眉细眼的人正是蓝汤温泉的伙夫。
毛拉觉得自己在发抖,不是害怕,而是由于一种新的愤怒。
“这些血制品足够了,我的蓝汤温泉再也容不下更多的病人了。”蓝婆婆对伙夫说。
“可是,已经有三十家诊所向我们定制了。您知道,它让多少人发了财!”伙夫嘿嘿笑道。
“如果给我机会,我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富翁,”蓝婆婆显得很镇静。
突然奎科觉得胃里一阵翻云覆雨,他难受地倒在地上痉挛起来。海豚没能扶住他,也被拖倒在地,隐身衣哧地一下撕裂了。
蓝婆婆和伙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