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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再爱你一眼 (解剖教室系列二)(完+后记)作者:小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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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扰——构成了李元斌情绪低落的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的解释。

  “小挫折,会让小男人尽快成熟起来的。”沈子寒对着严浩分析李元斌近来的变化时头头是道。

  严浩和廖广志也没太把李元斌的变化放在心上。大学生活嘛——谁没个青春期的烦恼呢?时光会摆平磨平一切的——包括一些小的多愁善感和小的坎坷波折。

  李元斌从医院回来后对严浩说没事儿——“医生说就是缺乏维生素A引起的夜盲。吃吃药就好了”。

  于是李元斌的痛苦被大家善意地,又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元斌会默默地躺在床上流泪。他在想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像姥姥那样失明了……谁来照顾妈妈呢?他还能养活自己吗?

  他能感到近一段时间,自己眼病的症状又加重了。视野的缺损连他自己也能感到——有时看远处不像在用眼睛,而像在透过一个单筒望远镜——只有一个极其有限的视野范围。这让李元斌很不适应,生活起来也极不方便——他必须动用更多的颈部转动,才能达到正常人的视野范围。连夜盲症的症状也丝毫没有好转——他只能像疯了一样吞食那些白的维生素A和黄的鱼肝油胶丸,甚至是加倍的服用。

  恐惧与无助一天一天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很长时间以来,李元斌都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真实面目。他不愿意在同学面前流露出软弱孤独的内在。虽然医生要求通知父母,但他还是没有把生病的消息告诉千里之外的母亲。

  他希望自己能是个真正的阳光男孩儿,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再坚强!

  李元斌的秘密是无意中被廖广志发现的。

  那天下午廖广志有生理学实习。严浩、沈子寒、还有李元斌他们仨儿倒是都没课。睡到一点四十起床,廖广志套上白大褂,从桌上抓起课本就往实验室跑。走时那三个还都睡得跟澳大利亚考拉似的。

  等到了生理学实验室坐定,廖广志才发现书拿错了。他手上的书是李元斌的——不过无所谓了!哪本都一样,反正他们几个都没课。

  生理学实验室里负责廖广志那一组的指导老师是夏天。

  廖广志翻开书,感觉书里夹了张硬硬的东西。他抽出来一看,是份附属医院的门诊病历。上面写着李元斌的名字。

  接下来,廖广志被上面的话给惊呆了。尤其是眼底检查那段,简直让他不寒而栗。“视网膜血管变细?色素沉着?不会是什么恶性肿瘤吧?”廖广志总算有些明白李元斌这段时间情绪低落的原因了。

  虽然那个“RP”究竟是什么——廖广志也整不明白。但直觉那玩艺儿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灵机一动中,廖广志想起了夏天老师——夏老师挺博学多识的,课又讲得好。问她她肯定知道。

  还好这一次的实验内容不多——利用蛙心研究心肌的电生理特征。挨到三点四十分,实验结束,廖广志立刻跑到洗手池边——夏天正在那儿洗手呢。

  “夏老师,请教个问题!”廖广志说。

  夏天抬起头,微微一笑。“是你啊?”廖广志上学期在医院照看严浩时,和夏天碰到过。所以夏天对他还是有印象的。“你说吧!什么问题?”

  “夏老师,请问RP是什么疾病啊?”

  “R、P?是缩写吧,有全称吗?”夏天皱皱眉,边说边把手擦干。

  “全称?没有啊……夏老师,要不请您看看这个吧!”廖广志恭恭敬敬地把病历递了过去。

  夏天看完,抬起头慢慢说:“这是一种视网膜病变。retinitis pigmentosa,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简称为RP。”

  “啊?!”廖广志脸色大变。“严,严重吗?”

  “这是一种遗传性病变,来势凶猛。上面的话你都看到了。目前,至少就我了解,还没有有效的治疗办法!”

  “那……眼睛会瞎掉吗?”

  “这是最后的结果。这个病,是眼底病致盲重要的原因之一。”夏天把病历翻回去看看封面。“李元斌?是你同学吗?”

  “是的……我们一个宿舍。”

  “还是要治疗一下。哪怕没有特效药。争取保住视力吧。”夏天低声说。其实她也知道,这种病一旦确诊。失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谢谢你,夏老师。”廖广志突然对着夏天鞠了一躬,转身跑开了。

  廖广志简直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了宿舍。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脚踢开宿舍门时,里面只有严浩。

  “外,外星仔呢?”廖广志气喘吁吁地问。

  “陪大傻去买英语四级的资料了。”严浩半躺在床上半闭着眼听收音机。看廖广志火急火燎的样儿,又探出半个身子问:“出了什么事儿啊,老大。”

  “你看!”廖广志把病历塞进严浩手里。

  严浩三下五去二看完。“是外星仔的病历啊!RP?什么东西呀?他不告诉我就是维生素缺乏吗?”

  “原,原发……哎哟,那病叫什么来着?奶奶的想不起来了……”廖广志抓耳挠腮急不可耐。“妈的,反正就是视网膜变性什么的,比癌症好不到哪儿去。”

  “听谁说的?”

  “刚才问夏老师的嘛。她说这病根本没有特有效的治疗方法。”

  “老大!说话要负责任!你别吓我啊!浩子我胆儿小!”

  廖广志急得都要跳起来了。“去你的吧,谁有心思和你开玩笑啊!那小仔子怎么得病了也不吭一声儿啊!”

  严浩纵身跳下床。“别急啊!等李元斌回来详细了解一下吧。我说上次踢球儿他怎么眼神儿出问题呢!大傻果然是冤枉人家。”

  廖广志一拍脑袋。“对了,问问雪菜包子知不知道。夏老师说了,当务之急是要治疗,争取保住视力。”

  廖广志说干就干,一个电话就打到了任雪菲的宿舍。

  “雪菜包子说她马上过来!”廖广志放下电话对严浩说。“好像,她也不知道这事儿。”

  “那就是说,李元斌故意瞒着大家喽?”

  “我看是!没见他最近情绪不高吗?和以前可不一样呢。”廖广志说。

  十分钟后,任雪菲敲响了406宿舍的门。

  “呶,看看!”任雪菲前脚刚进门,廖广志就把病历伸到她眼皮儿底下了。

  任雪菲边看边在嘴里念念有词。最后也是在“RP”那里哽住了。“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简称RP,”严浩不动声色地说。然后他对着廖广志扬扬手机,“我刚发短信问的夏老师!”

  “对!就这个病!”廖广志大声地附和着。“很危险,还没特效药,”他又补充了两句。

  任雪菲望望廖广志,又望望严浩。“他,他都告诉你们了,怎么不亲自告诉我?”任雪菲看上去神情沮丧。

  廖广志忙把下午无意中发现这本病历的经过给描述了一遍。

  “我要等他回来!”任雪菲一屁股坐在廖广志的床上,大声地说。

  “我,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廖广志望望严浩,“对吧?浩子!”

  他们三人等了二十来分钟,李元斌进了宿舍。那三人本来都坐着的,现在全呼的站起来,眼神刷地集中到了李元斌的眼睛上。

  “你,你们怎么都这样看我啊?”李元斌给吓了一跳,特别是任雪菲的出现让他颇感意外。

  “你还要装多久?李元斌!”任雪菲粗声大嗓地开了口。

  “呵呵,搞三堂会审啊你们。别没事儿找事儿啊,”李元斌咧嘴笑笑,低着头想从他们中间钻过去,“我,我洗澡去了……”

  廖广志拍拍李元斌的肩膀。“啊?谁没事儿找事儿啊,就你有事儿!就是找你……坐下!”廖广志的胳膊一使劲,把李元斌顺手摁在了凳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任雪菲把门诊病历本摊到李元斌眼皮下。

  “看病的本子呗。这有什么?眼睛有点小毛病。大家不都知道吗?我都告诉浩子了。”

  “啊?RP还是小毛病?你回来后说的可是维生素缺乏!”严浩叫了起来。

  “那……RP不就系维生素缺乏的缩写吗?没事的啦,兄弟!”李元斌吐吐舌头装了个鬼脸。他的身子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着。

  严浩默默地把手机伸到李元斌的眼前。“你自己看RP是什么。”

  李元斌吃惊地望了一眼严浩,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低头看完夏天老师刚刚回复的短信,他原本明亮的眼睛迅速地灰暗下去。

  他知道再也隐瞒不住了。他知道他们都是为他好。虽说早晚大家都是要知道的——可是这么快地暴露病情,除了让他再背负一份同情,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李元斌默然地站起来——深埋着忧郁与绝望的眼神缓缓从任雪菲、严浩、廖广志的脸庞上扫过。“谢谢你们关心!就这样吧!我是说,这个病……就这样了,治不好的。”他的声音很小,轻描淡写的口吻听起来——就像得病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但越是这样,越是能让人听得出这话里深深的绝望与悲伤。严浩听得出来,廖广志听得出来,任雪菲——当然更能听得出来!

  “能治好的,元斌。你不要放弃啊!”任雪菲的眼圈儿红红的。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外星仔——你不要丧气嘛!”廖广志接过话来。

  而严浩只是拍了拍李元斌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然后,406宿舍里突然沉默下来。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语言有时候是苍白而无力的。后来,还是严浩打破了这种极度压抑中的沉默。“不是还没确诊吗斌仔?那个RP后面打着问号呢!”

  “我不想再去了……我估计是。我姥姥就是年青的时候失明的。”

  “一定要去啊,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任雪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地望着李元斌。她的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水,“是我不好……我明天陪你去医院!”

  李元斌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突然就低头冲出了他们三人的合围。然后,卫生间的门被咣地用力关上了。

  室内的三个人都沉默着。隐隐地,从卫生间里发出低沉的、间断的抽泣。

  “让他……一个人呆会儿吧!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严浩缓缓地说。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钟。任雪菲就在男生宿舍楼的楼下等着李元斌了。今天她要带李元斌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她很久没联系了,但此时此刻,只有他能帮上任雪菲的忙。

  他是任雪菲的远房叔叔。任雪菲在新生报道时,还和父亲一起与他吃了顿饭呢。他当时很热情地说过,若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困难,就尽管找他好了。一个学期过去了,任雪菲也没什么事情需要找他——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高考总分全系第一,还一直担任着班上的学习委员。何况,大学生活单纯简单,也没什么大事儿去麻烦人家。

  不过,根据父母的嘱咐——这学期刚来时,任雪菲还是拎着礼物去他家小坐了片刻,也算是拜年吧!

  他叫任鹏飞——医科大附属医院眼科主任。更正式的对外身份是医科大眼科学教研室教授——属于编制在医科大,平时工作在附属医院的那种临床教师。

  任雪菲昨天从李元斌宿舍回去后,就给她的任叔叔打了电话。说今天带个同学请他看看病。任鹏飞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让她上午九点半直接去住院部七楼——眼科病房的主任办公室找他。

  后来,任雪菲又给李元斌打了电话。好说歹说,才算说服了他今早一起去见任鹏飞。

  按照约定的时间,任雪菲和李元斌走进了眼科病房主任办公室。任鹏飞刚查完房,正坐在办公桌后等着他们。

  “小菲,来了?”任鹏飞站起身,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这位就是?……”任鹏飞望向李元斌。

  “任叔叔,这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呶,这是他的病历。”任雪菲边介绍边把李元斌的病历递过去。

  “任主任好!麻烦您了!”李元斌向任鹏飞微微鞠了一躬。

  “噢,好的好的,我看看……”任鹏飞示意他们坐下来,然后翻开了李元斌的病历。

  趁着任鹏飞看病历的空当儿,李元斌环顾着这间主任办公室。最显眼的莫过于四个靠墙一溜站的大书柜。里面全是些大部头,且以外文的居多。那张办公桌略显得寒酸了些,不是什么大班台,也没有什么老板椅,就一张普普通通的写字台而已。但上面放置的硕大的眼球模型还是吸引住了李元斌的目光。办公桌对面就是李元斌自己坐着的一圈米黄色布艺沙发,还有一张玻璃小茶几。室内很干净,阳光透过半张的蓝色百页窗射进来,把气氛调理得温和而舒适。

  在李元斌的眼里,任鹏飞是那种人们心目中标准的“白衣天使”形象。皮肤白净,谈吐优雅,很斯文,很自信。看年龄,也就四十左右吧。梳着三七开的偏分头,只是头发有些少,脑心处已经开始谢顶了。

  任鹏飞边看病历边点头,眉头微皱。片刻后他抬起头问李元斌,“视网膜电图没做吗?”

  李元斌摇摇头,“说是……让我做,还没有……我没时间。”

  “任叔叔,要紧吗这病?能,能治好吗?”任雪菲按捺不住了。

  任鹏飞微微一笑。“别急,今天再做一个视网膜电图吧。我开个单子,就在这边病房里做吧……也不用再花钱。”

  “谢谢任叔叔!”,任雪菲喜出望外——能节省点钱当然是好事。

  “呵,什么时候小菲变得这么客气了。”任鹏飞边拿检验单边说。“小李同学的眼睛……很漂亮,很有神啊!”任鹏飞瞅着李元斌的眼睛,把开好的检验单交到他的手中。

  “把张护士长叫来,有点事找她。”任鹏飞调过头对刚进来请他签字的一个年青医生说。

  ……

  然后,就在那位张护士长的带领下,李元斌去做了视网膜电图检查。任雪菲呆在任鹏飞主任的办公室里等他。

  大概也是因为主任亲自吩咐过的——没用多长时间,李元斌就带着报告单回来了。

  “闪光ERG……a波与b波……下降……”,任鹏飞边看报告单边低声念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医学字眼在他喉结里滚动——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的确——是RP,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任鹏飞慢慢地说。他望了一眼李元斌,目光里饱含怜悯与惋惜,“视网膜电图,是这个病确诊的最要依据。检查结果显示你的视网膜内层外层……都受到了较严重的损害。”

  李元斌的头低了下去。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

  “病历上说,你有家族发病史。是谁?”

  “我姥姥。”

  “那……你母亲呢?”

  “她的眼睛很好。”

  任鹏飞长吁了一口气。“常染色体隐性遗传。”

  “任叔叔,这病能治好吗?”任雪菲还是这个老问题。她一直用着近似哀求的眼神盯着任鹏飞。

  任鹏飞沉吟了片刻,果断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被李元斌和任雪菲看在了眼里,也都痛在了心上。

  “一点希望也没有吗?任叔叔。”任雪菲的声音都有些带哭腔了。

  任鹏飞能感觉到任雪菲似乎和这男生关系不一般。他再次端详了一下李元斌的眼睛——从外观上,看不出这双眼睛有任何异样。李元斌的眼睛清亮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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