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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高太尉新传-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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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自己又该怎么办?心乱如麻之下,他只得强作镇定地问道,“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云兰轻轻拢了拢额上的几根刘海,忽地嫣然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天,你足足躺了三天,这还是你命大正好遇到了我。否则,就凭你这一身的伤,躺在那巷子里也会流血而死。”她一边说一边把那个小丫头驱赶了出去,这才在床头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高俅,“我还以为高二郎浪子回头之后不再好勇斗狠,如今看来,你仍然是老样子。”
高俅正想开口答话,孰料一根手指突然在面上缓缓滑过,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奇异的销魂感。好半晌,他才勉强克制住心中那缕欲念,正面对上了云兰的目光。“今次之事我高俅绝不会忘怀,他日必有报答。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云兰姑娘通知一下我家娘子……”
话未说完,云兰的脸色登时一变,用一种仿佛看陌生人的目光盯着高俅,良久才似笑非笑地道:“二郎,你就真的如此薄情,久别重逢后第一次在此地过夜也念念不忘自家娘子?你可曾知道,为了收留你,我可是推了不少熟客,如今天香楼上下何人不知是你高二郎重回我的绣阁?居然叫我云兰姑娘,你当初那股热络劲到哪里去了?”
“云兰……”
“我的高郎,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苦心经营出来的大好名声,已经早已烟消云散了。事到如今,你还如此道貌岸然作甚?”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七章 晴天霹雳
高俅闻言一个激灵,一双眼睛紧盯着云兰,见其不似在开玩笑,他只得用嘶哑的声音询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兰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来,在房中来来回回踱了几步,这才悠然道:“那一日我匆匆忙忙救下了你,也没注意身后有人跟随,结果,人家就发觉你到了天香楼。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只可惜如今恰好不是时候,你在师母过世的当口被人发现在青楼寻欢作乐,你说世人会如何看你?想必如今城里也传得沸沸扬扬了,堂堂苏门弟子竟罔顾礼法,你说事情是不是很严重?”
大惊之下,高俅只觉五脏六腑充斥着一股难耐的热流,喉头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腥味。终于,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悲愤的情绪,一口鲜血哗地一声喷了出来,溅得地上四处都是。仅仅是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就再也难以支撑下去,软软地躺倒在了床上。
见此情景,猝不及防的云兰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连忙呼唤使女去请大夫,自己却再次坐在了床头发怔。望着双目紧闭的高俅,她不自然地用丝帕擦去其嘴角的一丝血迹,怅然长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呆坐了小半个时辰,突然,她听到外间响起一阵喧哗的吵闹声,眉头当即紧紧皱起,略一思忖便掀帘走了出去。缓步走到二楼栏杆处,她就见一个面容憔悴但年轻英俊的公子正和老鸨吵吵嚷嚷,声音几乎要掀翻整座天香楼。
吵闹的正是苏轼的幼子苏过,这几天听多了外面的闲言碎语,他实在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好容易才通过有心人透露的消息辗转找上了天香楼:“高俅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父亲母亲待他有如亲子,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眠花宿柳,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苏公子,苏公子你听我说!”那老鸨见不少楼上的客人都被惊动了,心底只得大叹倒霉,“高公子是云兰带回来的,他……”
“他如今就在我的房间里,那又如何?”云兰毫不客气地接过话头,自楼梯上盈盈走了下来,“怎么,苏公子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苏过往日和云兰也曾经有过交往,可此时此刻,他哪里还记得当日缠绵的风情,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云兰,仿佛要将眼前玉人生吞活剥一般。“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勾引了他!伯章往日从不上花街柳巷,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如此糊涂,你,你快把人交出来!”
云兰本还想说出事情真相,听了这几句话后,她心下顿时勃然大怒。可是,她成天在风月堆里锻炼出的涵养岂是等闲,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不怒反笑道:“好啊,既然苏公子已经到天香楼来耍威风,我又岂能不交人?只是不凑巧得很,高公子这几日疲累过度,怕是一时半会也下不来的。”
“你……”
苏过狠狠瞪了云兰一眼,不由分说地往楼上冲去,脚下沉重的步子把楼板踏得嘎吱作响。就在他登上二楼之时,云兰的房门终于被人推开了,一个男子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只一个照面,苏过便认出了那个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的人影,那不是父亲的最后一个弟子,往日和他交情最好的高俅高伯章又是谁?
“叔党!”高俅适才朦胧听见外面有动静,再加上云兰又不在身边,这才勉强挣扎着出来看个究竟,孰料竟会看到苏过。
“伯章,你好……你好!”苏过自以为看到的是一个纵欲过度的高俅,因此心头怒火一发不可收拾,“我先前还不信那些坊间流言,一心以为那是虚妄之辞,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如此无情无义,算我看错了你!”言罢,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根本没注意背后高俅青中带白的脸色。
听到昔日友人竟说出如此严苛的言语,高俅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幸亏用栏杆支撑住身体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但心里已是痛得如同刀绞一般。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所谓的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竟真的如此可怕,苏过仅仅看到一点不尽不实的表象,就完全认定了流言的真实。
“你给我站住!”
就在苏过前脚将要踏出天香楼门槛的一刹那,适才始终冷眼旁观的云兰终于发话了。“苏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无情无义,难道你们这种官宦公子哥儿就有情有义了么?”她三步并两步冲上楼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把膀大腰圆的高俅架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了他的衣襟,顿时露出了其前胸后背的累累伤痕。
“看到了没有,我云兰带回天香楼的是一个重伤将死的高俅!”她冷冷环视着一帮看热闹的闲汉和神态各异的客人,一字一句地道,“人家说青楼女子重利轻义,如今看来,倒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更令人不齿!”她仿佛没看见苏过愕然的表情,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好了,该看的你苏公子也都看到了,现在可以滚了!从今往后,天香楼不欢迎你这种胡搅蛮缠的人!”
苏过神态复杂地瞥了高俅一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他满腹都是疑惑,任事先想象过诸多可能性,但他却无法联想到云兰所说的事实上。末了,他狠狠地一跺脚,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崇庆宫中,刚刚经历丧妻之痛的苏轼站在高氏榻前,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起初他还不知道这位已经归政的太皇太后为何要急着召见他,但当他看见殿堂中那些行色匆匆脸露焦急的太医时,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倘若在痛失爱妻的当口,太皇太后再遭遇什么不测,他实在无法确定自己能够撑得过这双重打击。
“是苏卿家么?”高氏勉强睁开了眼睛,见苏轼一脸怔忡地站在身前,不由露出了一丝歉意的微笑,“老身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召见你,无奈这身体不中用了,所以……”
“太皇太后!”苏轼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高氏对他有知遇之恩,哪怕是当年他被神宗皇帝贬斥时也不例外,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些旧党中人无不对这位太皇太后抱有十万分感激。“微臣虽然丧妻,但毕竟是朝廷官员,绝不敢因私废公。”
“老身知道你是个纯臣。”高氏斜倚在床上,疲惫地点了点头,“老身的病拖不过今年了,况且官家也已经亲政,他日如何不是我这个老太婆能说了算的。你虽然曾为帝师,但毕竟是在老身面前十分得用的人,哪怕他人能幸免于难,官家也很难容得下你,少不得要将你贬谪地方,说不定还是岭南蛮荒之地。苏卿家,要是当初老身用你的建议,稍稍对那些新党中人宽大一些,也许事情也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苏轼知道高氏只是有所感慨,当下只是默不做声。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名义上高氏已经归政,但仅仅是这些天,无数道指令正通过崇庆宫发到朝廷各处,一旦高氏真的故去,那么,一场风暴就要开始了。
“对了,苏卿家,老身听闻有流言说你的弟子高伯章这些天行为不检?老身看他虽然年轻,却不是那种不识轻重大体的人,怎么会如此糊涂?抑或是说,根本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提到这个问题,苏轼只觉心中苦涩万分,他自然希望事实是后者,但是,在高俅久久没有出现的情况下,他唯有尽力遮掩而无法还击那些坊间的流言蜚语。此时此刻,他只能在心中无声无息地呐喊道:“伯章,你究竟在想什么?”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八章 痛苦抉择
从崇庆宫归来的苏轼一头扎进了书斋,而此时,面色哀戚的苏过已经等在了里面。
一见父亲回来,苏过就立刻迎了上去,急匆匆地掩上了房门。“爹爹,我今日去过天香楼了……”
“你,你去那里干什么?”苏轼不待儿子说完便一口打断了他的话,老迈的脸上尽是惊愕,“你就不知道人家正是等着看笑话么?就算真的要去,你差个下人去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跑这么一趟,你,你真是糊涂啊!”
苏过惭愧地低下了头,但随即便立刻分辩道:“爹爹,外人去哪里能弄清楚实情。我那时都看到了,伯章确实和那个云兰在一起,我起初还以为他是去鬼混,可后来才发觉他身上伤痕累累。据云兰所说,她是半路上把人给救回去的,似乎那时候伯章受伤极重。”
“什么?”苏轼只觉浑身一激灵,立刻转过了身子,“他……他如今怎么样?”不待儿子回答,他便焦虑地在房间中踱起了步子,突然开口吩咐道,“你,你赶快带几个人把他抬回来,天香楼毕竟闲人太多,不是养伤的地方!”
苏过答应了一声便欲往外走,前脚刚踏到门槛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站住,还是不要妄动的好。你先别把事情告诉别人,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苏过被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可无论怎么询问父亲都始终不松口,他也只能怏怏放弃了,一个人默默去了灵堂为母亲守灵。
晚饭时分,苏轼把一大群人全都召集到了书房,其中既有弟弟苏辙和自己的三个儿子,也有苏门四学士的黄秦张晁,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他郑而重之地掩上了房门,又命管家苏桥和两个心腹家人守在了外面,这才一个人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太皇太后今天召见了我。”苏轼开门见山地望着众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众所周知,太皇太后一向对我和子由优容有加,这份眷顾也爱屋及乌到了你们的身上,但是,倘若她老人家……”他突然顿了一顿,隐去了下面的层层关节,“如今闰之既已过世,我已经决定,一旦事机有变便上表乞求外放定州。希望圣上能看在我一心一意为朝廷守边的份上,让我在那里度过余生。”
“父亲!”
“老师!”
“大哥!”
房中响起了一阵参差不齐的惊呼,然而,他们很快都沉默了。毕竟,当高氏这个所有旧党中人的靠山倒下之后,再想在朝中立足便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些天哲宗赵煦甫一亲政,便在不少大事上和宰辅大臣针锋相对,不少人都有抽身而退的念头。
就在此时,苏轼又丢下了另一句分量颇重的话:“还有,明天命苏府家人以我的名义放出消息,就说伯章……伯章不遵教诲,今后不用再进苏府家门了!记住,这个消息不能由你们中的任何人说出去,他人询问起来你们只要支吾相对语焉不详就行了!”
“爹爹!”苏过再也忍不住心头惊骇,头一个出言反对道,“爹爹你怎么能下这种决定,我午间不是向您禀报过了么,伯章是身受重伤才会待在天香楼,并非寻花问柳!”
其他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那点小小芥蒂也就随之去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穷无尽的疑惑。既然苏轼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为何还要执意逐高俅出师门?
“大哥,难道你是想保全他?”苏辙本能地生出一个念头,脸色不由大变,“他如今身无官职,你是怕苏门弟子的身份有碍于他今后的仕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伯章这个人往日虽然洒脱,却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倘若他有什么想不开……”
苏轼长叹一声,面上浮现出浓重的无奈之色,“我何尝想这么做,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不能趁着这个机会让伯章脱离苏门,他日想要再这么做就难了。那一日的蹴鞠之会,我看得出来圣上对伯章的几句对答颇有好感,只是不喜他出身苏门这一点而已。”他转过身来,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这么做无论是对伯章或是对我们都好,倘若他真有缘法平步青云,将来说不定吾等还有回朝之日,唉!”
“老师,伯章毕竟还年轻,倘若他不明白您的这一份苦心,那又该如何是好?”张耒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况且时人极重名誉,光是那些流言蜚语就足以毁去一个人,伯章未必能经受得住啊!”
“所以我才说那些话不能由我们口中传出去。”苏轼苦笑着摇摇头,缓缓出言解释道,“倘若做的太过分,圣上也许会认为我们在做戏,是矫情;如果太轻描淡写,则不会收到应有的效果。所以,大家要装得含含糊糊不置可否,当面绝不能承认这一点。至于伯章,他是个聪明人……”
一个天大的决定就在苏轼那句“聪明人”的感叹中再无质疑,然而,当消息传到天香楼时,伤势初愈的高俅仍旧几乎吐血。他再也无心注意满脸嘲弄之色的云兰,一个人陷入了几近癫狂的情绪之中。
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哪怕是故意逃离苏府也只是不想再次面对那种令人伤心绝望的场面,而之后发生的事情更非能由自己控制。既然如此,上天为何要与自己开这么一个玩笑?回想起和苏轼的相知相遇相识,他心目中的那个老者始终都是温和而讲理的,更何况苏过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又怎么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
“苏门弟子……看来我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高俅不是出了名的无赖么,我干吗要去当什么圣人,照老路巴结赵佶这个未来的宋徽宗就好,管其他那么多干什么?”一瞬间,一道雷光劈在了高俅心头,所有的迷雾顿时散开了,“苏门弟子的名头有什么用,一个个贬谪边远终生未回,自己何必抱着那一点名誉不放,如蔡京童贯这样的奸相佞臣还不是安享荣华富贵么?既然上天不让自己浪子回头,那便索性作一个八面玲珑的不倒翁好了!”
想到这里,他顾不得那些正在愈合中的伤口,用力一掀锦被从床上爬了起来。“兰儿,这些天有劳你照顾了,你的救命之恩我绝不会忘记!不过,现在我必须走了,你能不能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你那些衣服早已经破破烂烂,哪里还能穿出去招摇?”云兰没有半点阻拦之意,懒洋洋地吩咐道,“品儿,去找一套衣服过来!记住,不要那些臭男人穿过的!”
高俅没工夫计较云兰的态度,在小丫头品儿的帮助下利落地穿上了全套装束。他看了看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到如今倘若他还不知道凶手是谁,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了。
临出门时,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后像记起什么要事一般,三两步走到云兰跟前,出其不意地重重吻住了伊人的红唇。
“兰儿,谢谢!”
他轻轻摘下了云兰头上的一支八宝金簪放在怀里,这才转身快步离去。这一刻,他终于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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