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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动物学-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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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蕾去了哪里?
    我努力地想,喝酒的过程中,我和林小蕾坐在桌子一旁,宗恒夫妻坐在另一旁,我滔滔不绝地和宗恒说话,忆往昔、
看今朝,还逗三星级女军官笑,林小蕾只要一插话我要不就冷冷地骂,要不就沉默不语,我没用正眼瞟一下林小蕾,在
昨天晚上,林小蕾是我最厌恶的女人。
    我好像是上了五次厕所,第三次上厕所时林小蕾跟了出来,她说我还想再说一遍,你别喝那么多了。
    我在马路边解开裤子就尿:你这个傻逼管的着吗?
    林小蕾生气了:你才是傻什么呢!
    我的尿在冬天的夜晚散发着热气,我因为撒尿而打了一个冷战,胃里的秽物翻江倒海,涌到嘴里,化做几句喷向林
小蕾的话:林小蕾,我告诉你,今天我让你滚你不滚,装什么呀装?你以为你是谁?你也就是我用过的一条阴道,你明
白吗?宗恒是我的朋友,朋友如手足,女人如内裤,趁你这条内裤还没烂到必须要扔的地步,赶紧滚蛋吧。
    你喝多了。
    我王小明只有操多的时候,没有喝多的时候。你这傻逼也不想想,你父母养你这么多年才把你发育成这样,就是让
你整天缠着一个把你当条阴道的男人操吗?
    林小蕾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我。
    我要进厕所了,你他妈的敢跟我进来我就叫抓流氓。
    我回到座位上继续喝酒,以后的事就开始模糊,林小蕾始终在我旁边坐着,我看都没看她。只知道宗恒哭成了泪人。
    下面的事源自我的推断:林小蕾把我送回了家,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林小蕾终于走了。

十八
    冲完澡,我赶紧到宾馆里找宗恒,他们也是刚刚起床。宗恒老婆头发还没梳,乱糟糟地束着,宗恒的脸色苍白,表
情很木然,似乎面部神经还在被残余的酒精麻醉着。我知道宗恒从来都不抽烟,但还是习惯性地抽出一根递给他,宗恒
摇摇手,拒绝了我。
    我笑着对宗恒的老婆说:对不起,昨天让宗恒喝多了,估计回来又得酒后驾车。
    宗恒老婆笑笑:难得嘛,你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宗恒说:这小子这么多年都没变样。
    宗恒老婆问:林小蕾没和你一起过来?
    我笑笑。
    其实她还挺不错的,看的出来,对你挺好。
    我笑笑宗恒问:张小洁现在怎么样了?
    去瑞士了。
    宗恒老婆:你要是结婚可别忘了告诉我们,我们一定要喝你的喜酒!
    惭愧,惭愧。
    午饭后,我把又他们送到长途车站。上车后,他们还一再邀请让我有时间去找他们玩,我说有时间一定去。
    紧接着的几天我几乎全是在昏睡中度过,每次准备写作,打开电脑就只能看着屏幕发呆,我把所有的游戏都从电脑
里删除,电脑的速度仍然像染上病毒那样奇慢无比。我出去买了些熟食、啤酒和馒头,租了十几张香港警匪片,躺在床
上看困了就睡,睡醒了就看,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电视机24小时开着,黑白人物追来追去,枪声此起彼伏。我怀疑自
己生物钟已经紊乱了,厚厚的窗帘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每次醒来我都不知道是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曾产生要给林小蕾打电话的念头,但在我打开手机的时候这个念头就灭绝了。我的开机画面是蜡笔小新,我一开
机这个小傻逼就自言自语的说:“我是色狼。”
    偶然翻到严卫东带来的一本诗集,有个和我年龄相同的诗人的一首诗让我心痛欲绝,题目为《我爱上了一只老鼠》,
其中有两句:“假如你死了,我也只能伏在洞口奄奄一息。”

十九
    严卫东发短信说他现在某某宾馆的夜总会,让我速来,他请客,然后是一个醒目的感叹号。从电视台编导到自由撰
稿人,严卫东最大的变化就是成为了短信高手,真是不辞职不知道电话费贵。只是在电视台上班的时候,他也没有慷慨
到请客到夜总会玩的地步,所以我猜他十有八九是喝大了。
    是不是在《家庭》上发了千字千元的稿子?我回复。
    NO,体验生活,准备写一写三陪小姐的故事。
    我一下楼,就觉得晕头转向,我甚至都想不起来有几天都没有接地气了,腿肚子轻飘飘的,用了一刻钟才从小区走
出来。幸好一出小区,就拦到一辆出租车,我告诉司机那个宾馆的名字,司机说他不知道,我只好打电话给严卫东,他
在电话里说在什么路和什么路的路口,已经快11点了,街上的车不太多,很快就到了严卫东说的地方,我下了车,环顾
四周,也没发现那个宾馆,又给严卫东打电话,他又说了一遍,和刚才说的有很大出入,我说你再问问别人到底是什么
地方。电话那头换成了一个女声,说是那个路和那个路的路口,和严卫东两次说的都不一样。我对那女人说:你告诉那
小子,我马上去给他收尸。
    这个宾馆不算大,只有四层楼,下面三层是客房,顶层是夜总会,我气喘吁吁地上去,没等站稳,就被一个动静吓
一跳:哥哥!欢迎光临!
    我定睛一看,一个穿得像马戏团里的小丑般的小伙子正冲我深度鞠躬,我以前还真没到这种场合来过,不知道说什
么好,一拱手,说:平身,快平身。
    哥哥您几位?
    好像已经来了一位。我拿起手机,拨了严卫东的号码,响了好几声,无人接听。这时候,一个包间的门开了,严卫
东拿着手机探出脑袋,向我挥手。
    昏暗的包间里除严卫东外,还坐着一个女人,见我气势汹汹,她说:你总算来收尸了。
    我笑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可能是沙发旧了的缘故,里面弹簧老化,我差点闪了腰。
    马戏团小丑带着七八个女人进了包间,女人们在我面前齐刷刷站成一排,小丑说:来,大家一起……
    哥哥晚上好!
    严卫东说,你挑一个吧。
    我装得很老练,轻蔑地检阅了一下她们,小声问身边的小丑:就这些吗?
    小丑说:哥哥,别的都在坐台,这些不也挺好。
    那我等等吧。
    哥哥再见。小丑关上门,凌乱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
    哥哥,你怎么不要一个呢?坐在严卫东旁边的女人问我。
    我同性恋。
    哈哈哈哈!她的笑声虽然很放肆,却显得很真实,可能正是因为这种真实的缘故,听起来并不刺耳。我等她笑完了,
我指着严卫东说:我是为了给他省钱,他是下岗职工。
    别逗了哥哥,你们都是老板吧?
    我们要是老板,就把刚才那些姑娘全留下了,大家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我和这个女人贫嘴的功夫,严卫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子上放着二十几个空酒瓶,这个女人说基本上都是严卫东
喝的,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小红。
    是吗?那你和他还挺配。我轻拍了一下严卫东的脑袋说:他叫小绿,专门给人带绿帽子。
    哈哈哈哈!小红又是一阵大笑:难怪他刚才说话那么下流,上来就要我跳脱衣舞,吓得我不轻。
    那你跳了吗?
    我哪会跳啊?你们要是想看脱衣舞的话,我们这里有专门跳的,不过要另外加钱。
    不看不看,唱歌吧。
    那好,我帮你点。小红拿起VCD 的遥控器,乱按一通,点出来的歌没有一首我会唱的,我看了看电视机屏幕说还是
你唱吧。
    都是男声,我唱不了。你唱什么?我来找。
    好,那我就来个“无地自容”吧。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不必过份多说,自已清
楚,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总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
    严卫东被我的吼声震醒了,一脸无辜的睁开眼睛,对小红说:伴奏声音调小点。接着又睡了过去。
    唱这歌能解酒。说着,我把麦克风撂到一边,拿起一瓶打开的啤酒,咕嘟咕嘟灌到肚里,说不出来的舒服。
    这歌我过去听过。小红淡淡的说,那个人比你唱的还好呢。
    是吗?
    是啊,在我老家听的。
    你老家,在哪里?
    小红的老家竟然和我在同一个县城,并且,还都在同一所中学读过书。算起来小红比我低一个年级,但她说自己只
在那所高中呆了一年。
    我一下觉得我和小红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对话也从普通话改成了家乡方言:为什么就呆一年呢?
    小红给我要了一支烟,点着,幽蓝的烟雾在昏暗的光线下忧伤地升起:那时候,我很喜欢我们班长,他特别优秀,
学习好,歌唱得也好,很多女生都喜欢他。我鼓起勇气,给他写了封信,结果他根本不领情,还把我叫出来,给我上思
想教育课,那时候多么纯洁啊……纯洁的……像个傻逼。后来,我把自己那种美好的感觉写到日记里,让我妈看见了。
我妈很生气,她认为我堕落了,还认为一定是班长先对我不安好心,她就给班长家打电话,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然后有
一天上晚自习,班长把我叫到操场,我们俩坐在升国旗的水泥台上,谁也不说话,后来班长突然抱住了我……
    然后呢?我急切地想听然后。
    然后……其实没什么,就是接吻呗,不过那可是初吻啊。
    初吻有什么,又不是初夜。
    接吻接了那么长时间,后来同学们都放学了,我们俩还在操场坐着,班长说他要给我唱首歌,就唱得这个“无地自
容”。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小红拿起话筒,清唱起
来:不必过份多说,自已清楚,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总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她的
声音太尖利,音箱嗡嗡发出巨大的轰鸣。
    这歌,确实解酒。小红也拿起一瓶打开的啤酒,往肚子里灌。
    后来呢?
    后来,什么后来?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小红唱歌的瘾上来了,从我手中
夺过话筒接着清唱起来: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后来,后来我转学了,再也没见过班长,
我恨我妈。
    小红说着,眼睛里潮湿起来:我到了新学校后成天逃课,和坏男孩在一起玩,再后来,我妈改嫁了,她改嫁我没什
么意见,因为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和我爸离婚了,因为我爸有外遇,找了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刚离婚的时候,我爸每
个月还来家里送点钱,送袋米送桶油什么的,后来就不管了,我妈一个人把我和妹妹拉扯大,也不容易,说实话我都盼
着我妈赶紧再嫁一个,要不然太累了。谁知道她这么多年才嫁,嫁的那个混蛋在邻县当一个芝麻大的小官,我们家也搬
到他那个县去了,那混蛋成天对我色迷迷的,一看就安什么好心,操,我就到济南来了,当小姐,就再没回去过。操,
后来,后来……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别唱了,肉麻得哥哥受不了了。我打断她。
    她的歌声停了,脸冲着天花板仰起来:把纸巾递给我。
    小红用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把脸凑过来:你看看,我的眼影没花吧?
    没花,挺好的。
    小红笑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身上散发着一种奇怪的香水味,这种香水味有烟酒混杂的味道,恰似她的生活:
我在济南呆了快十年了:刚来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换了很多家地方,越换档次越低,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客人都喜欢
年龄小的,不过饿不死我,实在不行,我就趁早回去,回咱那个县城,听说现在那里娱乐业也挺发达的,到哪里不是干。
反正那里也没人认识我,要不,老了,县城也不要我了。
    我们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四周的包间也安静下来,我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小,整个房间里
动静最大的就是严卫东飘忽不定的呼噜。
    小红的头发有些枯黄,扎得我耳根发痒。
    你这里小费多少钱?
    小红愣了一下,陡然起身:一百,你结账吗?
    我从钱包里取出一百元,递给小红。她接过来,动作娴熟地往长筒袜里一塞,说:谢谢哥哥。
    推醒昏睡中的严卫东,拽他去吧台结包间费和酒水费。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自己截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前还摇着头,
很遗憾地说:攒半个多月钱,才来体验一次生活,结果喝高了。

二十
    连几天,有个问题始终在我脑子里打转。
    一连几天,带着这个问题,我在济南这座城市打转。
    济南的冬天冰冷干燥,和老舍写的那篇著名散文根本是两回事,从老舍那篇散文中能够看出来,他的确是点石成金
的文学大师,后期会制造那么多言不由衷的垃圾也有情可原,只是那些垃圾没能化做他在未名湖中挣扎时的救生圈,更
没能给他铺陈成一条通往荣华富贵的光明大道,而只是堆砌成了一个能上不能下的十米跳台。
    对如今的济南人来说,《济南的冬天》只是遥远模糊的回忆,或者带来一点自己生不逢时的遗憾。严卫东曾说济南
人最大的遗憾是:为什么老舍最后没能到济南来跳大明湖,否则的话,倒可以增加一个收费拍照的景点。
    当然,这话严卫东没敢当着济南人的面说。
    我坐41路公共汽车到大明湖公园,买了张门票进去。公园里已经是人影罕见,湖面虽然没有结冰,也被冻成一面镜
子,反射着微弱的阳光。在湖边,一个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中年妇女问我是否要拍照,我摇摇头,她也懒得问第二句。
围着湖边走了一圈,真他妈的寒风刺骨。
    回来的路上,无意间,听到坐在我后面的两个小伙子一段对话,他们高亢的语调盖过了汽车发动机的聒噪:最近太
忙了,老是去章丘和长清出差,不过也挺好的,一天补助十块钱!
    那你一个月还不得一千多?
    好的时候也差不多吧,给别人打工就是这样,明年我准备自己开个安装热水器的公司,一年挣好几十万!
    明年我也准备自己开公司,卖电脑,我现在这个老板就是从卖电脑起家的,都要上市了!
    到时候我们可以合作,我给人装热水器的时候帮你问问人家是否要买电脑。
    对,到时候我给你提成,一台提两千块!
    真的?太好了。年轻人就要自己创业,我家里人也支持我,他们准备把牛卖了,给我投资。
    来!预祝我们创业成功!合作愉快!
    击掌的声音带着一阵风,从我的衣服领子里钻进去,使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稍微安静了一小会儿,他们又开始对话:济南这个城市还是太小了,跟北京没法比。
    对,我有个朋友在北京工作,成天坐飞机全国各地出差。
    济南的空气也不行,成天灰蒙蒙的,看不见蓝天。
    最后这句话改变了我对他们的看法,也许他们不仅仅是有理想、有胆略、有才华的好青年,对世界的洞察能力也远
在我之上。
    于是,我羞愧地提前下车了。
    远远的,我看见老马领着仙女从银座走出来,我还没来及转身走开,就被老马发现了,他在路对面大声喊我的名字,
还挥动着手中几个满满的购物袋。
    你们来逛银座呢?我见了仙女,有些尴尬,问的问题也白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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