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学-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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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 ,我没去,从此不再联系。
他叫什么名字?兴许是我哪个不争气的师弟。
林小蕾摇摇头:不告诉你。
那就接着讲,还堕落过几次?
还有一次,一个狗屁老总开车带着我,色咪咪的说:你的腰蛮细的。要带我去买衣服。我拒绝了。我决不和我讨厌
的男人做爱。
怎么就没哪个女老总要给我买衣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用动物统计学计算,和林小蕾交配过的雄性动物有五个,我前面有四个。这五个动物有两个仅进行一次交配;有两
个属长期交配对象,其中一个不知下落,另一个在北京读研,是否和首都雌性动物交配不详。目前这个现已交配一次,
今后是否还会交配不详。
你是我和现在的男朋友恋爱后唯一的一次。
这个唯一有点可怕,有点像带有某种征兆或者计划的咒语,我一点也没想到。所以林小蕾说这句话时,我只好假装
睡熟了。
七
一切动物都会做梦。
老鼠的梦可能和粮食无关,可能会在饱餐后开始一个跟猫做爱的梦。
飞蛾一定常梦见在火里洗澡,因此在感觉身体肮脏的时候就会向火扑去。
有的鱼会做梦被水淹死,燕子会做梦变成候鸟。
很多人都经常做梦被追杀,历尽艰险却难逃魔爪。多么安逸的生活其实都是一场逃亡。人类生活在一条集体逃亡的
路上,跋山涉水,披荆斩棘。
我混杂在逃亡的人群中间,伪装得和他们一样,总怕被人认出,被驱逐出来,那样我将孤苦一生。某些动物的灭绝
是因为它们太高大,比如恐龙,如果他们都拥有壁虎一样的体形,一定能够在钢筋混凝土上飞檐走壁。还拿猪举例,在
猪的中间,肯定有非猪的存在,只是非猪们不愿选择非猪的生活,不愿被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猪们消灭,甘愿做猪。它
们比猪感性,常常忧伤无助,但在外表举止上比猪还猪。
有头会写诗的猪(简称诗猪)写过:我们一辈子的奋斗,都是为了装的像头猪。
不但要装得像头猪,最好还能是头种猪。
种猪在交配后需要充足的睡眠时间补充,我到中午方才醒来,林小蕾靠在床背,一边吃薯片一边看影碟:周星驰演
的韦小宝在被鳌拜追的走投无路,突然停下来,严肃的地说:到如今我不能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了,其实我是你的亲生
儿子……
我挺喜欢周星驰的电影,里面的笑料都打了海洛因。
林小蕾嘴里的薯片被咬出咯咯的声音:我也是,他的片子我都看了无数遍。
林小蕾在厨房煮了一锅面条,炒了一大盘西红柿鸡蛋热腾腾地端过来。过去张小洁很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上大学
的时候我们就去学校旁的小饭馆,要两碗米饭,只点这一道菜,吃得一干二净,菜汤也都倒在米饭里一起下肚。我很喜
欢这道菜的色彩,红黄相间。张小洁说吃起来仿佛爱情的味道,尽管这个说法过于小布尔什维克主义,但我赞同。
我把西红柿鸡蛋拨到面里一言不发地吃着。我吃面的声音特别响,容易让人产生时光倒流到旧社会的错觉。张小洁
曾经说过,和我一起吃面吃的特别香,那时候我们都想和对方在一起吃一辈子,吃的我们的头发也白成面条,心依然面
条一样柔软。如今看来,人有奢望原来这么可怕。
走之前林小蕾到洗手间化了点妆,我送她到公共汽车站,外面起风,林小蕾跳上81路公共汽车的一刹那,地面上枯
黄的梧桐叶随风起舞。
我恍惚了一下,恍惚中,那些梧桐叶子突然变成了春天在济南街头四处纷飞的柳絮。
林小蕾,你就做我那个计划中的柳絮泉吧。
八
林小蕾刚走,我就给严卫东打电话,让他请我喝酒。
电话那边很嘈杂,严卫东说他在台里录节目,要录到晚上。
是不是想汇报工作啊?严卫东笑:昨晚战斗激烈吧?
当然不激烈,一旦和平解放,就没了子弹出膛的快感。
今晚要录一期很重要的节目。严卫东说,关于少女作家的爱情观的选题。
包括严卫东在内,我认为它们那个节目的所有编导都近似于白痴,至少在选择这个选题上,一点应有的预测能力也
不具备。
通过老马,严卫东请来了北京一个很有名气的少女作家。由于该少女过早就成为作家,并且名气比很多中年妇女作
家还大,所以小姑娘有些不可一世。主持人问她的爱情观是什么,她说:女人不应该有处女膜。主持人赶紧圆场:人体
有很多器官都没用,比如眉毛,长眼睛上面什么用也没有,要是长手指上,就不用买牙刷了。
少女作家愤怒地说:为什么你把这么严肃的话题给我转移到无聊上面去?
主持人也愤怒了:你有没有顾及大家的感受!
少女作家更加愤怒:你会做主持人吗?
主持人说:你连做人都不会!
幸好节目不是现场直播,否则严卫东就栽了。
值得庆幸的是,严卫东当晚把少女作家拿下了。录完节目,严卫东请少女作家吃夜宵,两个人聊得很投机。少女作
家也写诗,和严卫东有大量共同语言,他们的交配建立在诗歌的基础上,可谓水到渠成。第二天少女作家走了,严卫东
把他们一晚上交配四次的壮举向我和老马吹嘘。少女作家阅人无数,向严卫东一一分析了六零后、七零后、八零后的男
人在床上的区别:六零后用丰富的经验弥补了已经凸显出的疲软;七零后的技巧和力度都恰到好处,常常达到水乳交融
之境界;八零后过于勇猛,不顾别人是否愉快,像是给自行车打气那样一气打到爆胎为止。
老马分析说这和当下文学的创作状态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说:你小心点,别染上艾滋病。
没事,戴了三个套,栽不了。
可严卫东终究还是栽了,“少妇杀手”栽到了一名少妇手上,孰料未及。这名有夫之妇是严卫东台里同事,严卫东
常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想那一定是没到饿极的时候。
我过去和所有的女同事都保持着纯洁的男女关系,历经数次革命考验皆坚贞不屈。有回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同事请我
吃饭,聊得兴起,提出要到我住的地方看看。我说改天吧,她说怎么,不欢迎?
我说主要是孤男寡女的怕控制不了局面,一失足成千古恨。
女同事笑:你思想还挺保守的。
我慷慨陈辞:都是封建文化思想给我带来的毒害,我从小就害羞,有次上错厕所被老师罚站,从此都不敢拿正眼看
女生。
听说你写小说,什么时候让我拜读拜读?
没有,写小说的都是流氓,你看我像流氓吗?
像啊,哈哈。
你正在诋毁我的人格,你知道吗?
流氓还要人格啊?那你整天上班在电脑前没事就乒乓敲键盘,干什么呢?
那是练打字。
矛盾是动物性格中根深蒂固的成分,自相矛盾其实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我和这个香喷喷的女同事同处这样的环
境下,我只能用精神不断的去压抑自己的肉体,避免发生交配,进而避免交配后产生的种种恶果。
办公室动物交配无非三种情况:1 、男上级和女下级交配;2 、女上级和男下级交配;3 、平级之间相互交配;前
两种情况造成的现象往往是下级在一段时期的物质生活上得到良好改善,但这种改善无异于揠苗助长,结果无非三种:
A 、下级离开办公室,另谋生路;B 、上级下级一起离开办公室另谋生路;C 、下级离开办公室另谋生路,上级沦为下
级。
第三种情况导致的现象相当复杂,但可以用四个字总结就是不得善终。
严卫东就是个典型例子,有夫之妇是他台里一个儿童节目主持人,比他大两岁,我们每次都开玩笑叫她水瓶姐姐。
水瓶姐姐的丈夫是个大款,常年在南方做生意,具体做什么生意谁也不清楚,曾请我们吃过一顿饭,言语不多,一再表
明愿意和我们这些文化人打交道,我赶紧澄清:我们其实都没什么文化,就严卫东还好点,他过去种地的时候背过《汉
语词典》。
严卫东告诉我和老马,是水瓶姐姐主动勾引他的。有次台里开PARTY ,散场后水瓶姐姐要请他喝茶,那个茶馆都是
从天花板吊下来的摇椅,开始他们对坐,后来水瓶姐姐说:我坐到你那边吧。
当晚,严卫东顺水推舟地和水瓶姐姐完成了交配,这个说话像幼儿园阿姨一样的女主持人性欲旺盛,严卫东到她家
里的大床上一夜交配了六次,比和少女作家还多了两次。我怀疑这个六次可能有夸张的成份,严卫东咬定绝无虚报,他
在交配的过程中一直看着挂在床头的一幅巨大的婚纱照:水瓶姐姐靠在大款肩上,满脸幸福和圣洁。
水瓶姐姐一边呻吟一边喃喃说道:身体是有罪的,身体是有罪的。中间,她丈夫打她手机,她在剧烈运动中接听电
话,严卫东说自己一边故意使劲运动一边听她用正常的口吻撒谎:你在哪里啊?挺想你的。我们台里组织的活动,我不
愿跳舞,在旁边休息。天气预报说你那边要降温,多穿点衣服,拜拜。
随即,水瓶姐姐发出了一声大河决口般的喊叫:啊…………
严卫东射了。
很快,严卫东和水瓶姐姐这一腿被传了出去,成为电视台妇孺皆知的段子。水瓶姐姐为了澄清自己的无辜,恶人先
告状,找领导哭诉,说严卫东天天对她纠缠。大小领导找严卫东谈话,严卫东只说一句话:是我不对。
严卫东说:所有的人把我当成性变态了。
你本来就是嘛。老马说。
现在我每天上班,连传达室老头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跟我拐了他姑娘似的。
她老公知道自个绿帽在首吗?我漫无目的翻着严卫东家里的书。
肯定也知道些,但没你们知道的精彩。
自从我知道这些,看水瓶姐姐主持的节目比看周星驰的电影还搞笑。
我没法在台里干了,我要辞职。
老马说:可得慎重,毕竟是党的喉舌,出来就没那么滋润了。
我想靠写作混饭。
你写得都是诗歌,诗歌换稿费可不能养家糊口。
严卫东打开门,朝外面狠狠得吐了一口唾沫:还写诗歌呢,我专写婚外恋的稿子,往《家庭》上投,怎么着每月也
能得挣个三千五千。
可以可以,这方面你题材也丰富。
第一篇就写水瓶姐姐,建议主人公用原名。老马也学会出歪点子了。
九
电脑游戏是高级动物最卓越的发明。我的游戏年龄始于青春发育期,那年月我隔三差五逃学去街边的游戏厅,和每
个老板都混成了亲人。当时我最喜欢玩“街头霸王”,喜欢和人对战的快感,喜欢把人打的鼻青脸肿。我买电脑的最初
动机还不是因为写作,而是因为游戏,再傻逼的电脑游戏都能悟出一些道理,在游戏中你可以不断的死去活来,而人生
是不能存盘的。有一个外国冒险游戏,我玩到中间怎么都找不到出路,四周都是悬崖,最后,我朝着悬崖走去,游戏的
主人公迈出悬崖的时候,悬崖上突然生出一座桥,要是用哲学那一套来解释能阐述出不少道理来。还有一个中国的弱智
武侠游戏,玩到最后和大奸贼秦烩决战,秦烩练的是“莫须有”神功,甚是了得。
“莫须有”确实是一门天下无敌的神功,高级动物总喜欢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寻找理由,比如交配。其实仅仅是生殖
冲动,偏偏很多人对这种冲动羞于启齿,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爱情。
爱情就是一道菜名,这道菜是西红柿炒鸡蛋的时候,人们吃的津津有味,当它变成了山珍海味,却注定留下一桶桶
泔水。
有爱情存在吗?我和张小洁大概还算爱情,也是发生在特定年龄阶段的本能冲动,和遗精、月经期一样属于自然现
象,一旦年华逝去,便灯枯油尽。
我对小说或者电影里的爱情不屑一顾,所谓海誓山盟仅仅是诱奸少男少女的幼稚手段之一。
从出生那天起,我便充满怀疑。童年的梦想是当科学家,成长过程中,我开始怀疑一切定律和原理,真正的科学并
不能让人摆脱精神上的愚昧,完全是一种自娱自乐的游戏,这种游戏让动物越来越对周围的环境失去神秘感,可怕的是
一旦这种神秘感完全丧失,真相大白于天下,地球将灭绝无疑。
科学是万物灭亡的加速剂。
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上帝才把他们逐出伊甸园。我不是基督徒,但宁愿相信那些神秘的说法。地球是一只围着太
阳推磨的驴,要想老老实实干活,就必须蒙上它的眼睛。科学家就是试着把地球眼睛上的布揭开的动物群体,徒劳并且
危险。
这是我后来改变谋生态度的原因,跟鲁迅弃医从文完全是两码事。
敲门声。王――小――明!
王――小――明!敲门声。
林小蕾穿着一身整齐的职业套装出现在门前,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她笑着说:没吓着你吧?
吓着了。
我刚下班,上班的时候只能穿成这样。
可以理解。
我最近搬家了,新房子还在装修,我想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这里?
放心,我不会赖上你的。
我还是不放心:我每天晚上要写作,你在这儿我什么事干不了,说不定还会精尽人亡。
少来!
真的,我喜欢并习惯一个人生活,任何对这种生活方式试图破坏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我很严肃地望着林小蕾,林小
蕾却无动于衷:我就是要与你为敌。
那我只好……我转身去了厨房:我先磨磨刀。
我帮你磨。林小蕾也跟进来,把包放在地上。
那你在这呆着吧,我出去。
好啊,我在这呆着,你出去。
我推门而出。走之前咬牙切齿说道:无论你觉得我的房间有多乱,都不能收拾,我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收拾好就找
不到了,切记!
我想给严卫东或者老马打电话,一起出来喝酒,想想还是算了。已经是傍晚了,我一个人来到泉城广场,大屏幕上
正在直播一场球赛,我刚找个台阶坐下就全场结束了,谁赢谁输也不知道,谁和谁比赛也不知道。大屏幕前的人群向着
各个方向走散。一阵秋风让广场刹那间就变得冷清,剩下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几对情侣还在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脸上
的表情看上去还都挺幸福,我相信这种幸福不是装出来的,也根本就装不出来,但是这种幸福实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我抽了几支烟,来到路灯前的一个报摊,把剩下的报纸一样买一份,浏览着上面大黑的标题,不过是一天时间,世界上
就发生那么多事,世界上的那么多事都和我无关,因此让我更感到无聊至极。
一个民工模样的年轻人向我走来:大哥,我到济南来打工,结果没找到工作……
没等他把手伸过来,我就说:对不起,我也没工作。
十
我是看《365 夜》长大的孩子,许多童话都深深影响了我。《365 夜》是孩提时代的《圣经》,曾经让我充满幻想,
满怀期待。书上有个关于海螺姑娘的民间传说,说的是一只美丽的海螺化身为女子嫁给一个小伙子的故事,故事中的海
螺姑娘第一次去小伙子家把小伙子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我操,你成海螺姑娘了?我回到家就冲林小蕾喊:告诉你不要收拾我的房间,不要收拾我的房间,你他妈怎么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