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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美国旅店-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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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上雕刻的男女偶像,太平盛世下的歌舞升平,那般的轻歌曼舞。

  我从厨房端了两杯可乐出来,他们立刻冲我笑笑,感谢我把他们从不习惯的礼貌中拯救出来。他们非常需要我在现常现在他们都看着他们的女儿走来。十八岁的少女,那种长得有点漂亮于是就以为自己非常美丽的女孩子。

  女孩的母亲想:现在的年轻人自我感觉怎么会这么良好呢。许多年后的一天,自己病得不轻躺在医院里,这个女孩子会带着她的孩子去看她。而那时的女孩子就是一个胖胖的讲话大声的中年妇女。她觉得这么想想才能与面前这位感觉过于良好的年轻人平衡。

  女孩的父亲想:他再和这个女孩子走在一起时,不仅她会招来目光,连他也会招来路人的注目。他禁不住笑了笑,觉得自己有点浪漫了。


第十三章 爸爸的美国赶集之行(2)


  凭着自己对父母的了解,我猜想他们大概会这么想我。

  我绝对是父母优缺点的大融合。这个少女拥有她母亲的额头鼻子,她父亲的嘴巴眼睛。甚至可以看到十八年前——确切地讲——是十九年前的那股子激情。她的父亲母亲如何铆足一股劲儿,一股子不达目的永不停止的劲儿及对彼岸的快乐永远够不着的焦虑,一心一意地制造她。然后在大家庭的饭桌上像老牛反刍一样将根本来不及体会的快乐重新拿出来回味,那份避人耳目所享受的快乐竟然被放大夸张了,比实际发生的强烈。原来肉体的快乐比起心理上的满足是微不足道的。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望着对方激情浇湿的发梢,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们是这样的相爱。

  时间的推移,场景的转换,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现在,这股子激情使他们有点害羞,甚至微度的羞耻。这种羞耻感立刻让他们围绕这个少女展开话题。

  英语没问题。小孩嘛,学得快。想不到吧?她现在的写作是班上最好的,老被当作范文读。是吗?小歌。她刚到美国时是挺不适应的,上课听不懂,而且她老觉得自己家庭跟别人不一样,心里有事。后来发现美国像她这种情况挺多的,就不再有想法了。现在应该说都不错了,成绩也有进步。这边功课简单,有时我还给她加点题,她表姐有一些国内的数学课本,有时我也叫她做点。钢琴课一直在上着。刚来时我担心她压力太大,没让她学钢琴,过了几个月什么都比较适应了,我就又带她学琴了。小歌,给你爸爸弹一首。对了,小歌,把你们科技课上做的模型给你爸爸看看。

  妈妈流利而毫不连续的单口剧伴随着她的许多习惯性手势。中间也有停歇,观察对方的表情,等待对方的反应,也有爸爸时不时传来的“这样氨“噢”的应和声。只是那声音比较起妈妈夸张的语气来,显得毫不重要。我就在妈妈的口头指示下弹了一首曲子,又秀了我的模型。

  很困难地挑出我这六年的优秀表现,我妈妈带着一点夸张的欣喜陈述着,像向前来视察工作的领导汇报工作。妈妈也适度地加了我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比如爱睡懒觉,还有点丢三落四。她说这些小毛病时,也习惯地掺杂着对我一贯性的微微的摇头,表示对年轻一代自由散漫的容忍。她要爸爸知道这些小瑕疵,正是因为她对女儿的身上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完美的不纵容姑息产生的。当然这点小毛病也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她的汇报的可信度。六年粗糙的美国生活在妈妈的打磨下有了光泽。逃学、偷窃、作弊、与她无休止的争吵,都从谈话中一一省去。其实应该听听她是如何对大卫抱怨我的,它的可信度高多了。妈妈当然不愿意让爸爸一到美国就听说这桩桩的不快,她更不愿意让爸爸看到她和我的不和,这是她绝对不愿意让我爸爸一家人知道的。她在反诅咒。

  爸爸平稳地点点头,像是还满意妈妈的工作汇报。

  我的在场,才让妈妈意识到她是女主人,有勇气起身尽女主人的责任:我随便做了几个菜,马上就好。小歌,带你爸爸参观一下你的房间。

  我把爸爸领到我的房间,就像妈妈把我领到这一样。不同的是,我望到哪里,妈妈就解释到哪里;而爸爸望到哪里,我随着他望,爸爸问了,我也无太大的兴趣回答。 爸爸四处察看后坐在床角说:要是跟着爸爸,爸爸就不能给你提供这么好的条件。我想爸爸一定也是因为这个送我到美国的,现在他认为自己做对了。我没有说话,事后我很想告诉爸爸:与他在一起的时光不是大房子可以取代的。

  我问:你们这是什么代表团啊?

  他答:上海中小企业家代表团,嗨,这个名字挺大,其实就是公家花钱让我们出来免费旅游一下。

  我问:那感觉怎么呢?

  他笑:像赶集一样,像我们插队那会儿到镇上赶集——走马观花呗。

  我问:美国跟你以为的一样吗?

  爸爸“氨了一声,没有听懂。

  我又解释:美国是不是无非就是比中国先进些、科学些、进步些,同时也冷漠些、人情味少些?相对落后与贫穷也挺好的。什么事情都需要使上力气,花上心情。每件事情完成得都不容易。在美国什么都一刷卡就行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作答,隐隐约约得知我并不局外,从始至终我都不局外,我什么都知道。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听你妈妈说你要考柏克莱,学医?

  哪里,那是她说的,又不是我想的。 爸爸,我要到纽约去上大学。

  他立刻警觉地问:那你妈妈同意吗?

  为什么要她同意?

  他明白刚才在客厅的一片昏然的祥和是个幻象。他想了一会儿,急速地分析他对此所负的责任。他发现他对这一切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又不是在上海滩混世界的老大,他能怎么样。他只能说:小歌啊,你看爸爸这个人吧,嘴巴没边没沿的,说话有时候没分寸,爸爸以前说你妈妈的那些话也都是气话,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记得吧。

  爸爸,不关你的事。我恬淡地说。

  妈妈突然敲门进来: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我也听听。

  没什么。也许是因为我和爸爸有过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份深情像一张网一样。妈妈应该能想像它的密度,而她永远也进不来。

  妈妈败兴地说:噢,那吃饭吧。

  到了楼下的餐厅,妈妈冲我爸爸招呼:随便做了几个菜。 便饭。

  妈妈没有像做他老婆时那样大叫:宋伟洗手去。 爸爸也没有咋咋呼呼道:洗过了。其实他只是到卫生间背着手听了一会水流声,意思意思。真的吗?有没有用肥皂洗?妈妈像幼儿园阿姨问道。用了用了。 爸爸又咋咋呼呼地想混过去。妈妈走近他:把手伸出来我检查一下。 爸爸理亏却不认输地反驳:我又不是刚刚上完厕所,为什么要用肥皂。妈妈立刻转向我:小歌,告诉你爸爸,为什么吃饭前要洗手。讲卫生。小女儿奶声奶气道。你真是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不如。妈妈瞟了爸爸一眼,随手把他往卫生间的方向推。那一眼真是媚极了。

  这些对我的父母已经是永远的过去了。属于夫妻的争吵与亲密对于他们真的过去了。

  我爸爸嘿嘿一笑:太客气了。

  这是张中国传统的红木饭桌,腿脚细细的,吃力地顶着一张沉重的桌面。雕刻着拐弯抹角花里胡哨的图案,给灰尘找到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地,也给我妈妈一个与灰尘作战的机会。我妈妈在中国古董店喜欢上了这张桌子,它站在大厅的一角,上面摆着中国陶瓷,还有一瓶花雕。周围与之相称的有纸扇子,中国字画。你看它多好看。我就是喜欢红木家具,它们永远不过时。妈妈对大卫说。之后又去看了几次。大卫终于趁着一个降价机会买回来,事后妈妈并不喜欢。她只是喜欢想要一样东西的心情。


第十三章 爸爸的美国赶集之行(3)


  盘子碗叉子筷子,妈妈的酱油、辣油,还有大卫的奶油、番茄酱,让我爸爸一目了然地看见妈妈与继父如何在一个地盘里相互侵略,又相互包容。

  四菜一汤,都是我爸爸爱吃的地道的上海菜。说是便饭,我们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准便饭了。妈妈这些日子里反复练习这几道爸爸爱吃的菜,不停地问我,好不好吃?跟你奶奶比起来?后来我出于同情与厌烦大声回答她:好吃极了。她才不往下问了。

  桌上摆有鲜花,是我妈妈最爱的百合。餐具也是很少拿出来用的英国产的骨瓷,是妈妈和大卫结婚时,大卫母亲送的礼物之一。我们平时都是用餐巾纸,这次换上了餐巾布。

  不需要去听我父母都说了些什么,其实他们什么也没说。那些谈话永远是无关痛痒的。现在想起,还是一片的温馨,仿佛是和睦的三口之家。

  爸爸,你有女朋友了吗?我突然说。

  爸爸说:小歌已经是小美国人了,学会美国人的直来直去了。

  妈妈训斥道: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的。妈妈眉宇间轻微的动怒,眼神却充满了少女般的求知欲。她比我还好奇。她是希望我问的,因为她不方便问。

  这有什么的?我就有男朋友了。

  你有吗?妈妈盯着问,我怎么不知道?

  你们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海伦!

  我笑着对爸爸说:这是妈咪在饭桌上最常说的一个单词,海伦海伦海伦。就像一只鹦鹉一样。一次我们到法国餐厅,她也这样突然海伦一声,人家还以为她在叫服务员呢。

  爸爸的眉宇出现瞬间的迟疑,他想,等等,怎么一个叫“海伦”,一个叫“妈咪”,这两母女他完全不认识一样。后来一想,这是美国埃他也只能这么想了。他自己消遣自己:海伦?妈咪?喂,我没走错家门吧?

  叫习惯了。我随便地打发他。妈妈也不答理他,因为这个问题我们都不愿谈,谈到一个程度,再深不下去。

  爸爸感觉蹊跷,蹊跷到一个地步,他也只能暂且回避,回头慢慢消化。他另起话题说起我姑姑的孩子,成城这孩子真有出息,自己考上哈佛的全奖了。

  妈妈说:我就知道这孩子错不了。成城从小就不让大人操心。当年她回国对我姑姑说,将来成城如果想出国深造,她一定会全力帮忙。我姑姑说:成城是会出国读书,但他必须自己考出去。

  我听完就说:这个学期完了,我要飞到东部去。我要去那里上大学。

  说完有点心虚地等待妈妈的反应,不料她只是轻微地笑笑。她无非想表明她不把我的话当真,不把孩子的任性当回事。

  我说:你没有意见吗?妈咪。

  妈妈仍然平淡地说:你最好是选择加州的大学,给我学一个找得到工作的专业。

  我喜欢那边。我一直都想去那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一直想这事。

  爸爸说:好,独立。像你妈妈。

  妈妈扫了爸爸一眼,爸爸马上配合地闭了嘴。妈妈接着说:她不去东部,她上加州的学校。这是我可以负担的。句号,不要再争了。

  为什么我非要在这里?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虐待你了。

  我妈妈像大多数的中国知识女性一样,敏感、有点自恋和对这个世界隐约的羞耻感,却严重地缺乏幽默感,特别是拿自己开玩笑的幽默。突然间幽默起来,我都不知道如何做表情。而我爸爸先我一步知道这时可以(或者说应该)笑。

  他笑了,我才跟着笑。最后我妈妈自己也笑,她才意识到她也会幽默。而她感觉我爸爸是最早一个开发她幽默潜能的人。

  临走妈妈往爸爸手里塞了一包东西,再次从我的辈份发出称呼:这是给爷爷奶奶的。这是给姑妈的礼物,这个是给姑夫的。没有给爸爸的东西。其实我妈妈最想送的人就是爸爸了。可是那样礼物就不是礼物了。她几乎没有去看我爸爸的眼睛,埋着头,她在哭时从来不红的鼻头会在她害羞和激动的时候发红,红得晶莹剔透。她的动作急促而羞怯,却不想让我们察觉这种急促与羞怯,生怕她由于内疚急于想补偿我爸爸一家人的心情被我们发现。

  我明白这些礼物的意义,它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就像妈妈改口按我的辈份称爷爷奶奶一样,它是另一种表达方式。礼物就是请求。

  爸爸看着她前妻慌乱的手,说:你这是,唉,太客气了。他笑了两声,又接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妈妈把礼物从自己手上递出去时,一阵丢掉包袱后的轻松。

  是我爸爸太客气了,客气到不想让我妈妈再这样内疚下去,于是收下礼物,收下我妈妈包装在礼物里的无限内疚。那么重感情地冲妈妈笑笑。这笑让我妈妈知道自己已被原谅了——他即使没有原谅他的妻子,但他一定原谅了他孩子的母亲。于是她更深地内疚起来。


第十四章 天下的父亲都一样(1)


  爸爸只在三藩市逗留六天,我开车带爸爸到处逛逛,我的学校,我常去的图书馆,我最喜欢的电影院。我们两个又像哥儿们那样,或者说就像一个锅里的豌豆。这是英语的说法,我的母语没有这种表达,似乎我英语的部分占了上风。而这部分恰是爸爸不熟悉的,我迫切地想让他了解我的一切。而我妈妈又迫切地想知道我爸爸的一切。每次回家,我妈妈都急迫地问我,你爸爸有女朋友了吗?

  我说:你想知道啊,那你自己问呀。

  她嘴唇一翘:你们每天在一起,难道他就没说吗?难道你就没问吗?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你爸爸。

  我说:这叫什么关心,如果关心他,就帮他找一个。

  她知道我又在跟她斗气,便不说话了。

  我没有告诉妈妈其实我每天都在问我爸爸这个问题。他交待我走后他确实谈过两三个女朋友,可是后来都觉得不合适。我提及他的那个女徒弟,他突然眼神一暗,带过一句:她小孩都已经能打酱油了。我想爸爸心里一定有某种遗憾,而这却是由我造成的。我对爸爸说对不起。他摸摸我的头,对不起什么呀。我们真在一起了也不一定合适。我不打算告诉妈妈这些,因为我并不信任她。

  爸爸临回国的时候,妈妈终于改变了问题,换成问你爸爸有什么需要我们在美国为他办的吗?这次爸爸还真有事求我妈妈。爷爷得了老年骨骼疏松,爸爸听人说美国有一种药非常有效,只是不知道哪里有卖的。在饭桌上我说了这事。大卫说他有一个亲戚在这家药厂做事,一会儿突然悟过来,其实是他前妻的亲戚。但他仍然可以帮忙问问。我爸爸听说了,说:哟,原来老外也讲走关系啊。我说:别的老外走不走后门我也不知道。反正与中国人联姻的老外都学会了中国人的那一套。

  大卫帮爸爸买了药,交给我。我突然说:大卫,为什么你不自己亲手交给我爸爸呢?大卫看了我一眼,想琢磨我有何企图,然后说:我可以这样做的。相当理直气壮的样子。他就是想告诉我他毫不心虚。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发现他是一个可以让我接受的人,除了有点吝啬,有点故作姿态之外,没有太大的毛病。相中了一件家具,可以耐心地等待大减价,而且总能等到;钓鱼钓到母的小的放生,属于环保主义者;开车遇到暂停标志,即使在荒无人烟的地带,也要让车胎与地面磨擦三秒。他已经被我妈妈训练得很中国,像中国人一样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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