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为什么不升值-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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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骥如：那么我们中国人，对于人民币的汇率问题也不能抱有实用主义的态度。因为我们现在，就是说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实际上浮动的幅度非常得小，一年就是一两分钱，基本上就是没动，所以实际上是一个盯住美元的固定汇率。那么盯住美元，就是说是被动的，我拉着他的手，他往上走我也往上走，他往下走我也往下走。最近这一两年美元是贬值，所以我们的人民币对于欧元、对于日元是在贬值，贬值的国家的出口会增加。因为用对方的货币来衡量你的商品，你的商品就便宜了，那么你可以增加出口，也就是说美元贬值对中国出口是有好处的，有好处的时候，我们就高兴了。我说不能实用主义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得考虑，美元将来要升值，升值就不利于你的出口，你那个时候还变不变？你要挺不住，你可能就要变。所以，我们应该是一个大国，是讲原则的国家，也不能只看眼前利益。
美元的波动实际是非常大的。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美元对日元的汇率，美元高的时候达到147个日元兑一个美元，低的时候是79个日元换一个美元。79的那时候，巴黎的要饭的，在他的要饭的帽子上都写一个纸条“不要美元”，因为美元贬值。所以79和147差不多是一倍，所以如果我们做投资、做贸易，你一定盯住美元，未必对我们长期是好事。所以，我们要考虑中国现在正在迅速地发展。在九十年代初，我们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还不是那么分量重，因此，当时我们定了一个汇率，为了稳定发展，我们十年不变，这个是有好处的，有它的历史功绩的，但是随着我们的经济实力在世界上越来越大，中国的分量越来越重，那么，你就得考虑，你的汇率形成机制，能不能永远这样。
我最后就讲一讲关于我们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要考虑逐渐地要改变，变得更合理。汇率它是反映一个国家的总体经济实力。在二次大战结束以后，五十年代、六十年代，那个时候德国、日本因为被战争破坏得很厉害，经济很弱，所以那个时候马克、日元和美元的比值，马克、日元很不值钱的，当时1个美元可以换4。2个马克，360个日元，这个现象保持了大约有20年。然后随着日本、德国经济飞速的发展，马克和日元一点一点升了。到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马克升到1个美元对1。8个马克（到九十年代）。日元到了1982年的时候升到250比1，从360变250，到1985年的时候是150，后来到1995年的时候日元升得最高，79个日元换1个美元。现在，就是这两天或者说今年是115到120，就是说，今天的一个日元等于五六十年代的三个日元，这说明什么问题？随着经济实力的加强，这个国家货币的内在价值会慢慢上升。那么我们现在是一万三千亿美元，2010年是二万亿，2020年是四万亿，往后还要多，不可能例外，这是经济规律嘛。所以我们要从长计议。
我们从经济学的基本原理说，有三样东西是只能得两样的。就是独立的货币政策、资本的自由流动和固定汇率，这三样里，一个国家只能占两样。现在我们货币政策是独立的，外国人不能给我们中国下命令。汇率基本是固定的，每年波动就一两分。我们第三样，资本自由流动是不能搞了，也确实是这样。我们现在人民币兑换美元你买东西可以，工厂要买外国机器，一申请马上就给你钱。但是你说，你想到外国去投资，或者外国人要到中国来投资，是不自由兑换的，要经过批准。所以我们中国实际上也是符合这个经济学的基本规律的。但是我们加入世贸组织的时候，我们已经承诺，中国将来要逐步实现资本自由流动，那么中国的资本将来要慢慢地自由流动，而中国的独立货币政策恐怕是永远要保持的，只好第三个要改了，第三个就是固定汇率你得变浮动汇率。所以我想这个是早晚的事，但是我们要根据中国的国情，根据中国的情况，非常稳妥地进行，因为我们13亿人口实在是太多、太大，你任何的失误都要造成很大的社会问题。因此，我的一些同事主张，就是逐步地放开我们汇率的波动范围，比方说1％到3％，然后再过若干年5％、6％，慢慢地全部放开。另外，还可以考虑国际合作等等，有许多办法。所以，我想这也是我们目前中国政府正在做的，在目前这个阶段，人民币是不会大幅度升值的，要保持稳定，这个是有利于我们中国，也有利于世界。但从长期来看，我们是要使我们的货币汇率制度，越来越合理、越来越科学，最终要走到完全地自由兑换。
主持人：感谢沈教授简明扼要的浓缩性的讲座。接下来我们有一个互动提问的时间，首先，我摘要了一个网友的问题，请沈教授给予回答。
网友“梅艳小芳”提个问题。外国会不会以政治、经济、贸易乃至军事的某种压力，迫使中国的人民币升值，如果有这样的一种压力，中国政府能顶得住吗？：
沈骥如：我想，这位网友是非常有开拓性的思想，想得很多，甚至用战争。我想，不至于这么严重。虽然美国、日本要求我们人民币升值，但是美国、日本也有许多知名的专家，比方说日本的前财长神元英姿，他最近在吉隆坡就说，强迫中国提高人民币汇率，将导致中国经济的低增长，就是降低增长。另外，外国流入的资本要减少，这个和蒙戴尔的说法是一致的。而中国不强大和不稳定，对亚洲国家来说是个威胁，亚洲需要一个强大的中国，需要一个强大的亚洲，应该为此同中国共同努力。这个也不是等闲人物，是前财长。所以，就是在西方国家里面，也有反对强迫中国这样做的。我最近看到的消息就是说，美国的财长，日本的官方，最近也态度放缓和了一些。就是说，他们只是这样希望，但是不能给中国下命令，中国的人民币的汇率最终还要靠中国自己来决定。我想这样的态度还是比原来要好一些了，原来就是说中国造成了他的通缩。我想这方面的对话肯定是会进行的。
另外，这就又说到，您刚才开场白的时候跟我说的问题，怎么样估计中美关系。我1998年的时候我就说，不会特别地坏，也不会特别地好，特别好的时候你要准备坏，特别坏的时候你要准备好。会不会因为人民币的汇率问题，美国人给我们扔炸弹，网友说的，会不会打起来，用军事压我们？我想这是不会的。
主持人：贸易战呢？
沈骥如：贸易战也打不起来，因为吃亏的是它自己，它在中国不但有贸易还有投资。你比方说，美国在中国现在生产一些电子元件什么的，这些东西禁运的结果是，美国的总装厂没有零件，那不是你收拾了你自己嘛。另外，美国现在正在和我们密切合作，朝鲜半岛解决核危机的时候，它怎么会跟我们来搞这么尖锐的对抗，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觉得，经过对话，包括学者的对话，包括官员的对话，包括最高层的对话，会彼此了解这个事情的复杂性。以及它所关系的利益的错综复杂性，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因此，我想美国方面也会逐渐冷静下来。那么从这两天的情况看，调子有所放缓，我想不至于像这位网友担心的那样，有那么严重。
主持人：下面的机会给我们在座的观众，看哪一位有兴趣。
观 众：沈教授，您好，非常容幸能听到您精彩的报告。您提到中国坚持人民币不升值这个事情，要求中国人民币升值的幕后操纵者应该是日本，因为中国的经济不断强大，正在占据着美国越来越大的市场，而美国市场正是日本长期以来所占据的市场，这样必然会对日本经济产生很大的冲击。我的问题就是，中国坚持原则，坚持人民币不升值，那么这必然使要求人民币升值的日本非常失望，他们必然会采取迂回的方式，来减少中国对美国的出口，来维护日本的利益。那么我想的话，就是面对我们传统的竞争对手日本这样的经济体，我们是不是可以对它的要求采取一些更加灵活的方法，请问这样的方法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特点？
沈骥如：刚才我讲了，美国、日本要我们升值，一个原因就是它国内的政治斗争的需要，政治化了。另外，就是说中国威胁，把通缩说是我们造成的，把一个纯经济问题变成政治问题。我们对待他们，我们应该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我们不会把这个问题政治化。因此，我觉得我们不会采取一些敌对性的，或者是给他一个点穴，点到他很难受的地方，这样子是不好的。我们中国是一个大国，有很大的气度，站在历史的高度，所以我们主张，一切问题要经过对话来解决。我觉得我们都要习惯，习惯这种贸易战，习惯这种商业领域里的摩擦。怎么办？我们是通过法律，通过世贸组织，通过反倾销诉讼，来解决这些问题。另外，改进我们内部工作，比方说，我们不应该再搞那种低成本的倾销。所以，关于这个日本人要我们人民币升值，我们的对策，怎么样你说可以使这个问题缓和下来？我觉得我们政府已经在这样做了，刚才我说了，现在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就是因为外汇进来的多出去的少。国际收支我们是顺差，那么，我们现在鼓励企业走出去，走出去就是到海外投资，海外投资它就要买美元，就是要把他的人民币向我们中央银行来申请买美元。这样我们一部分资本就流出去了，外汇就流出去了。
另外，我们可以适当地多进口一些商品。我们现在汽车关税到2005年就要降到25％。现在还是40％、70％，不同的排量不一样，这个降幅是很大的。汽车我们也要多进口。另外就是居民用汇要放宽，另外可以发一些债券，甚至是美元债券，都可以来吸收外汇，这样就减缓了人民币升值的压力。既然人民币升值的压力被减缓了，你也就别叫唤了，别再叫唤了。
我想正因为我们国家采取了这些措施，所以，最近的美国、日本，就最近两天，我觉得他们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正在往缓和的方向走。我想这就好嘛，这就符合我们的外交原则，有事情了大家商量，不要吵架、不要对抗，人民币稳定我们说了，有利于我们，也有利于他们。
主持人：是一个共赢的。
沈骥如：共赢的，今后的世界往往得共赢，单赢的是越来越少，因为经济全球化大家的利益都是交织在一起的。
观 众：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我的问题可能也比较奇怪。就是说根据购买力评价计算，一百人民币跟一百美元在国内的购买力应该是一样的，可以买到相等价值的东西。我们都知道，现在的国际经济体系，西方经济学理论，以及国际贸易体系、金融体系，都是西方制定的，按照这种算法，那么一美元换一人民币，它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所以人民币升值是否就像您说的，对中国没有好处？比如说，您说打击外贸，人民币升值之后，我们外贸出口的货物数量会减少，但是中国每单位出口产品它售价换回的外汇将比过去更多。所以从总值上，是否真正削弱了中国的利益，或者甚至我们会赚到更多的利益？
沈骥如：购买力评价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购买力评价它是找一组商品，来比较这两个国家货币的购买力，来确定这两个国家货币的比值。但是，我们说找一组商品是带有很大的随机性和主观性的，也受它的意识形态的影响。比方说，它可以有目的地选择一些对它有利的，也可能高，也可能低。因为两国的价格结构是很不一样的，中国和美国的价格结构是很不一样的。有的东西在我们这儿特别便宜，有的东西在美国特别便宜，如果选择的组合不对，不合适，那就不一样，算出来的汇率就完全不一样。因此，购买力评价这个东西只是一个参考，可以参考，它往往是在统计资料上也列出来。但是最权威的是GDP，所以用购买力评价来确定两个国家的货币，你说这个房价，在中国就大不一样，北京二环路里头一平方米一万三，你到江西九江或者更小一点的地方，一平方米可能八百块钱。你说到底中国一平方米房子是多少钱？
因此，用购买力评价来这样说，我觉得是不科学的，最科学的是GDP，那么货币的汇率到底是多少？它最后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你的国际收支，就是资本项目、经常项目，你的顺差还是逆差。你如果是顺差，意味着许多人要还你钱，他就要拿美元来买人民币，那么人民币就要升值。如果你是逆差，你要还人家钱，你得抛出人民币，去买你要还钱的国家的钱，那么人民币就要贬值。这个和购买力评价是大不一样的，这个是最实的东西。
所以我想这个问题，应该主要还是这样看，人民币如果升值了，意味着有一些企业出口就出不去，对它来说是一个压力，它只有两个前途，一个就是关门、倒闭。还有一个技术革新，生产适销对路的产品，最后把它逼得活过来，就是再生，所以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我刚才说了，不是说人民币升值对中国就完全没有好处，你依靠外国原料的企业，它肯定是好的，它反而降低了成本，你要出国旅游也便宜了。但是我们看的是综合的情况，特别是对我们当前经济，宏观经济，我们出口要占我们GDP的30％，1/3左右，你这一块如果一升值，它马上下来，我们就不稳定了，这个是我们当前最大的问题，我们要防止风险的最大的问题，所以不升值。至于说其它，你要细分哪一个行业，那是可以分出很多利、弊，那不是我们今天能讲完的。
主持人：人民币升值的问题是一个专业问题，也是一个民生问题。谢谢沈教授今天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可供思考的多元的参照系，谢谢沈教授！
沈教授，我们有一个惯例，就是听了您的讲座，很多人都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可是也希望您用一句话来概括一下当前人民币为什么不升值？
沈骥如：我想，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就是为了我们中国稳定的可持续的发展和世界经济的整体利益，在目前阶段人民币不升值是最好的选择。
主持人：好。
沈骥如：谢谢。
主持人：谢谢沈教授，谢谢国家图书馆和在座的观众朋友们，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下周同一时间，请关注我们的大红鹰·世纪大讲堂，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