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公主 作者:[美]苏珊娜·布罗克曼-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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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凯瑟琳发现,凯茜·温德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她其实正在实地搜查特雷的办公室,试图找到有关比尔·刘易斯下落的线索。
凯瑟琳估计,只要特雷在外过夜,孩子们在床上酣睡,她就不妨检查一下,看看在过去几天中比尔是否打过电话。当然前提条件是,特雷随手记下了诸如电话内容之类的事,并且比尔将电话打到了特雷的家里,而不是打到他城里的办公室。
只要她在特雷家中的办公室,她就会查到他的文件盒,找到比尔·刘易斯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可惜,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发现。
她的眼睛扫过特雷桌上堆放的卷宗,看上去没有什么私人的东西。有的只是些苏德兰—刘易斯公司的信息,诸如现有的客户、正在进行的工程,还有一份关于雇员布鲁斯·巴克斯特的人事档案。看到了似乎非常可怕的评价后她迅速合上了眼睛,太恐怖了,结论竟然是“建议中止雇用合同”。特雷桌上没有任何材料可以给她哪怕是一点点暗示,让她了解比尔·刘易斯可能的行踪。
她发现了一小堆粉红色电话留言条,于是,飞快地翻阅了一遍。过去几天中,特雷的母亲把电话打到家中办公室,并在电话机上留过三次言,但是,压根没有提到他的生意合伙人。
她转了一圈,把屋子翻了个遍。
特雷办公室尽头墙边摆着一排文件柜。她迈步向文件柜走去,心想,打开别人的抽屉好像有些过分,但同时强烈的好奇心却不断地在催促着她。他把个人信息存放在那里吗?里面的档案文件难道全是与工作有关的?
她打开顶上抽屉时不免有点负疚,甚至有犯罪感。但是,里面的文件与桌面上的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项目啦、客商啦,等等。没有什么涉及到个人的文件,更不用说有关比尔·刘易斯的了。
第二个抽屉没有任何新东西,其他抽屉也没有什么两样。
她用髋部一顶,关上了抽屉,转过身来又看看办公室。这是个过分清洁的地方,没有成堆的文件,没有一迭迭的手写笔记,软木公告板上也没有贴一张纸,比如写着“比尔在巴哈马群岛的电话号码”之类的字样。
好吧,看来当一个超级间谍也不容易。詹姆斯·邦德可能不会直接闯进别人办公室,轻而易举地从墙上获得他搜寻已久的信息。但是,他可能会知道到哪里去找,而她却连这都不知道。
她又回到特雷的办公桌前,在椅子上坐下,试图做出一副詹姆斯·邦德的样子思考。总是会有这样的可能,她要找的情报并不在这里。如果出现那样的情况,即便邦德先生亲自到场也找不到。
她又试了试办公桌抽屉。最上面的抽屉锁了,中间抽屉里有铅笔、钢笔、订书机、橡皮筋、一盒薄荷口香糖,还有一个微型塑料玩具恐龙。小恐龙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但是,由于它一身橘黄色,并且无能为力地侧身躺在那里,使原本异常凶猛的形象减少了几分恶意。不过,这倒让她禁不住笑了起来。谁会想到整天考虑着做生意的工作狂特雷竟会在办公室抽屉里保存着一个塑料玩具恐龙呢?
凯瑟琳合上抽屉,闭起眼睛坐在那里,头仰靠在特雷那舒适的老板椅背上。椅子微微后仰,她叹息了一声,周围尽是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古龙香水味,清香宜人,久久没有散去,令人回味无穷。
“想接管公司当老总?”
凯瑟琳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时,特雷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观察她很久了吗?如果在她坐下来之前,在她偷看办公桌之前,在她合上眼睛之前他打开门的话,她肯定是会注意到的。
可如果她没有注意到呢?
“我……正想给您留个条,”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找个机会明天和您谈一谈……”哦,天哪!她的话听上去竟然如此拙劣。他会以为她是某种公司间谍或者……或者更糟糕,可能当她是窃贼,或者是敲诈勒索钱财的人,或者……
“看来写这便条还有点困难,得闭上眼睛苦思冥想,呃?”他走过房间来到吧台前,使劲一拉,迅速解开了领结。
“对不起,”她从他的办公桌后走了出来,一脸愧疚地说,“我不该坐到您的办公桌后面去的。不过,这椅子看上去太舒适了,哦,它确实很舒适,我就……我有点儿疲倦,就……”
“放心好了,”他说,“我看上去像什么?大灰狼?你坐我的椅子我并不介意。你还可以吃我的麦片粥,不用客气。”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不过,既然我身边没有麦片粥,那么,我们喝点什么怎么样?”
她的心仍然在狂跳不止,好在他似乎不可能听到。他已经提议喝点什么。“嗯,行。请来一杯酒,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他瞥了她一眼,疲惫的眼睛里顿时露出勃勃生机。“这是什么特殊的场合吗?”
“我想是的,”她说,声音依然有些发颤,“因为您在发现我未经邀请擅自进入您的办公室后并没有解雇我,我就该认为这是个特殊的场合。”
他对这种说法哈哈一笑。我的天,这个男人朗声大笑时是多么英俊潇洒啊!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穿着无尾礼服……哎,像个真正的超级间谍那样思考问题可真难。其实,凯瑟琳得不时避开特雷的目光,惟恐他会发现她在胡思乱想。
“我不会因为你擅自进入办公室而中止雇用合同,既然你好像为此而感到高兴,那么我希望你要写的便条不是想告诉我你准备辞职吧。”
她抬起头,发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手里端着一个郁金香形的精致无比的酒杯,杯中盛满了白葡萄酒,身上散发出一种她熟悉的古龙香水味。
“哦,当然不会。”她说。
他把酒杯递给她,同时脸上露出微微不自然的笑容。“好,那就放心啦。”他用手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说,“请坐!”
“我想和您定个时间谈一谈,”她坐下时对他说。如果她只是漏过了来此搜寻有关比尔·刘易斯的情况的话,这不应该被认为是说谎,对不对?她确实十分憎恨欺骗行为。“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就回来,甚至……”
她压根就没想到他会回来。她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但是,特雷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抿了一小口酒,身体倚到了办公桌上。
“如果有时我不准备回家过夜的话,我会提前告诉你的。”特雷平静地说,“不过,我看最近不会有这种情况。”
她脸色微微一红——两颊泛起淡淡的粉红色。她抬起眉头,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我猜那就意味着在最近的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举办婚礼的计划啰。那可能会令孩子们放心。我们今天晚上……出了点小事情。”
小事情!凯茜与他一样善于将大事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天哪,对不起!”他说,“斯塔茜又怎么了?”
特雷猜得没错。这点被称为“小事情”的背后就是斯塔茜。他可以从凯茜的眼睛里看出来。她有一张纯真无邪的脸,心底纯净,不容丝毫纤尘。即便性命攸关,她也无法在心底藏住秘密。
“她倒没什么要紧的。”她平淡而有策略地说。显而易见,他刚才一进门把她吓坏了,而现在她又恢复了镇静,回到了那种超级玛丽·波平斯的姿态之中——外表上柔情似水,骨子里坚强如钢。
“要紧的倒是斯塔茜对您将要梅开二度的想法感到十分不安,”她往下说道,“恐怕她对您最近的女朋友特别不喜欢。当然,要求您在社交场合见谁或是不见谁本不是她的事,但是,无论如何,你们俩之间就这个问题交换一下意见显然是必要的。”
特雷虽然急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但是,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下定决心不去打断她的话。“你说完了吗?”
凯茜对他眨了眨眼,接着莞尔一笑。“完了,”她说,“谢谢您没有打断我的话。”上帝,她脸上竟然出现了两个酒窝。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对她说,“我是说戴安娜。我母亲一直在设法把我和她撮合在一起,但是,坦率地说,我并没有准备把它当真,即便我……”即便当真,他也会找一个纵情享受生活乐趣的人,而不需要找一个为了婚姻投机钻营的人。他耸了耸肩说:“没有个人感情方面的东西。这不行!”
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她不过是个保姆,不是他的精神病医生。
不过,她不住地点头,表示完全同意。“确实该有感情才是,对吧?应该出现某种相互间的吸引力,虽然人们可能并未意识到。”
即便此时他设法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这种吸引力也在不断地使他缓慢地向她倾斜。凯茜·温德第一次走进他办公室时,他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吸引力,而且……
特雷打住了自己的思绪。那太荒唐了。没错,他过去感受到的,他现在仍然在感受的,是一种个人感情,但只不过是一种友情而已。他确实一见到凯瑟琳就喜欢上了她,但是,这无论如何与性没有任何关系。
他决不会与孩子的保姆发生什么感情纠葛,正如母亲所说,决不会的,因为这不仅俗气、没有任何新意,而且还很残酷、有欺骗性。她这样年轻、甜美,对未来怀有美好的憧憬。而他却已尝到了生活的苦涩,心里明白现实生活中没那么如意的事。
“斯塔茜到底怎么了?”他问道,希望她会告诉他。这只是因为他想要她稍稍多呆一会儿,而不是特别想知道这次他女儿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想要她多呆一会儿是因为他喜欢凯茜,他提醒自己。只是喜欢而已。就像这样,两人都衣冠整齐地坐着,彼此之间相距足足有一米,心平气和地谈着话。他不想让她走,因为和她在一起使人神清气爽、甜美愉快,让人感受到了真诚。尤其是在与戴安娜度过了一个晚上以后,这种感受尤为强烈。
凯茜坐回到椅子中去,看上去并没有急于离开的样子,令他稍稍安心了一点。
她叹了一口气,说:“斯塔茜表现出一个十三岁孩子所具有的典型特征,即缺乏正确的判断。她十分轻率地对道格谈起了继母的歹毒。道格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强烈得多。”
特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听你说的好像这事儿是风平浪静地发生的。但是,我了解我的孩子们。尖叫持续了多长时间?”
她嫣然一笑作为回应,酒窝清晰可见。“可够长的。不过别担心,我已设法控制了局面,一切已恢复平静。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与您讨论的事情。”
“是吗?”
“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现在不是最佳讨论的时间……”
“现在就很好,”他说。该死,他又犯毛病了,一直在插嘴。“对不起。”
“我在慢慢适应呢。”
他轻轻地强调了一句,“十分抱歉。”
“开玩笑呢!您不必这么当真。”
他陷进她对面的椅子里,两腿突然感到疲惫不堪。“这样做确实很傲慢、很粗鲁。”天哪,他什么时候变得傲慢粗鲁?他的善良、体贴呢?绅士风度呢?怜悯心呢?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刚进门的时候,她就对他说她十分疲倦。她看上去确实很疲劳,眼圈微微有些发黑。“哎,如果你想定个时间明天讨论的话……”他突然停了下来。“该死,我得参加那个晚餐会,很可能要到十一点钟才回来。”失望中他又用手理了理头发。“后天?那是星期几?星期六?大概可以在早晨晚些时候?”
“我愿意现在就谈。我们俩都在这里,而且,我们俩似乎都还比较清醒。”
“好吧,”他说,“就现在。话题是什么?”
她的身子稍稍向前倾了倾,把酒杯放到他的办公桌边上。她只呷了一两口酒。显然,这个特殊的场合并不重大。“其实,我有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要问您。”
当她把目光落在他的上方时,眼睛里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他又开始紧张起来。一个问题。可能诸如,她不能坚持到一月份,是否可以在圣诞节前离开。
“一般来说,我会认为这件事与我毫无关系,”她往下说道,“但是,今天晚上我与斯塔茜谈过一次话,使我感到十分不安。如果我有机会和她建立起亲密关系的话,我想我需要知道……好吧,我不妨直截了当地提问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确地说,斯塔茜和道格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啊,那个问题。特雷知道她迟早会问的。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避开了她那温情脉脉的灰色眼睛。“我猜你是听到谣传了,对吧?”他走过去来到吧台前。
“是的。我想了解谣传的内容十分重要,因为孩子们也肯定能听到。我想对您说的是,我不相信这些谣传,一点也不。”她温柔地笑了笑说,“不过,我想您早就知道了。如果我信谣言,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对吧?”
特雷今晚已经喝了不少酒,他现在仍然想喝酒。来两杯在晚会上喝的杜松子酒怎么样?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纯苏打水,挤了两片柠檬汁进去,这样,他的手就不会没事干了。
“海伦娜死于癌症。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被诊断出得了癌症后过了三个月,我们就为她举行了葬礼。”他背对着凯瑟琳,向她简单扼要地叙述了自己的家庭悲剧。没有细节描写,没有情感冲动。然后,他转身面对她说:“对孩子们来说是一场劫难。”
“对您来说一定也是如此吧。”她温柔地说,“我为您感到痛惜。”
“她胃里和脑袋里各长了一个瘤,无法开刀,疼痛异常。”他虽然有意隐藏起那梦魇般的细节,但却不知不觉地向她倾诉起来。“大概还有更多的瘤,癌细胞可能已经扩散到了她的全身,但是,她并没做探测性的外科手术。那没有什么用,对吧?她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非常抱歉。”凯瑟琳喃喃地说。这很可笑。大多数人说出这些话时,只是发出点噪音而已。但凯瑟琳却很认真。她表里如一,确实让人感到了歉意。这一点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得出来。
“海伦娜还决定不去晚期病人收容所,”他告诉她,“她要和孩子们在一起,一直到生命的尽头。不过,即便再回到当时,我也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事后我认识到,这并非明智的选择。她实在太痛苦了。她试图在斯塔茜和道格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对她来说简直是太难了。而这对孩子们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敢肯定,他们并不理解这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凯瑟琳时,戒备心彻底地消除了。她可以看见,那数年来的痛苦和悲哀全部写在了脸上。他本是一个不管有多少艰难曲折都能一往无前直至胜利的人,但是,这是一场没有机会取胜的战斗。即使现在,他看上去还如此脆弱、如此迷茫。她的心为他破碎了。
“她在这里去世的?”凯瑟琳轻轻地问他,“在家里?”
就像那样,心灵之窗倏地关上了。“嗯。”他转过身去,凯瑟琳心里明白,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这仍然太可怕,他一想起来就无法忍受。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设法挤出了一丝笑容。“所以,斯塔茜认为她在大厅里见到了海伦娜游荡的鬼魂。”
斯塔茜说过,海伦娜是突然死去的。看来,对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来说,那样失去母亲确实是够突然的。而且,她母亲的痛苦一定也是够剧烈的。虽然海伦娜尽力掩饰真相,但是,斯塔茜已经到了能够读懂细微迹象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