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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理由 作者:[日]宫部美幸-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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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丝夫人非常讨厌他们,不让他们使用家具及别的东西。”
  “好像是吧。所以,照片里面有装着衬衣和内衣的纸袋,而下一张则拍着袋子里的东西。”
  “看完之后你有什么感觉? 有没有你记忆中的东西? ”
  “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毕竟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他的西装什么的肯定会有变化,可信夫的手表,他离家出走时戴的那块手表是我们结婚时公司的部长送的贺礼,只要看到它,我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可是,我没有找到。”
  “笔迹等怎么样? ”
  “我看了一张表。这种实物都是装在塑料袋里的,我是不能用手直接摸的,只能把它放在桌子上,我离得近一些去看。那是一张很大的表格,不是平常的那种表格,上面写了很多内容,什么”早川董事长两点“、”石田来“等等,是用万能笔写的,看得非常清楚。毕竟十五年没见面了,我不能说这是不是信夫的笔迹,不过,他的字写得很难看,没法说的难看。结婚时,他在运输公司工作过很短一段时间,他经常惹别人生气。砂川先生写的发票根本就看不懂,就像暗号一样。可是,那张表格上的字却写得相当漂亮,而且看得很清楚。”
  “这么说,从侧面看有点像,可从照片上,你还是不能肯定。”
  “是的……于是,他们决定让我去看尸体,当然这个时候我就能看明白了。”
  采访进行到这里,砂川里子第一次哭了。她的眼睛潮湿了,有一段时间,她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尸体是被冷冻保存的? ”
  “是的,冻得硬邦邦的,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很清楚。”
  “即使是搜查本部,他们确定四具尸体的身份的资料也只有早川董事长手里的居民证,他们也不太放心。因此,搜查本部没有对外宣布身份已经查明。当时砂川夫人所看到的新闻或电视,很少有肯定地说被害人身份已经查清,他们总是用‘猜测’或‘认为’的语气。”
  “是这样的,刑警们说的也都是这样的。”
  “当你看到的不是照片,而是尸体的时候,你是不是马上就认出来了? ”
  对于这个问题,砂川里子没有马上回答。作为采访所在地的纪念馆里的茶馆对面的院子里,有一大块绿意盎然的草地。草地上虽然立着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可还是有三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正在上面玩一只颜色鲜艳的水皮球。好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在盯着他们。
  “我们的婚后生活确实很短暂。”
  “结婚后的七年两个月,信夫就离开家了。”
  “是的。所以说实话,我对他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我们和社会上的普通夫妇不太一样。”
  “不过,你和信夫之间,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和? ”
  “我们的关系还算可以吧。我这么说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这是因为他和婆婆的关系不好,自从我嫁到砂川家之后,就像两个人之间的缓冲物,根本就没有时间和他吵架。
  “在我看来,他有些地方就像个小弟弟。不敢违抗母亲的小弟弟,在家里没有地位,一直非常胆小和半死不活的。当我看到冷冻的尸体的时候——和照片不同,我可以在旁边认真地看,还能看出一点。
  他的影子,他就是信夫——我对刑警说了。不过,已经变成那样的他还是让人感觉到一丝胆怯,似乎非常对不起社会,想想他做的那些事.这也在情理之中吧。“
  和当时一样,砂川里子和毅现在仍然生活在深谷市里那套租赁的公寓里。拥有自己的房子,对这对母子而言还是一个很遥远的梦想。砂川信夫所做的事情,也是被雇来作为占房人住进那套超高层的高级公寓里的。
  “听说你认出了信夫的尸体后,还去看了看千住北新城的西塔楼? ”
  “是的,我只去看过一次,那是案件发生后的很久之后吧,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你想亲眼看一看丈夫去世时的地方? ”
  “是的,不过还是因为后来对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感觉。什么占房人,和我没有一点关系,那样的高级公寓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你去了之后感觉如何? 你进到房间里面了吗? ”
  “进去了。管理员非常热情,佐野先生是第一个发现我丈夫他们的人,他给我讲了许多事情,他们是怎么死的,当时是什么情况,等等。”
  “那是非常豪华漂亮的房间? ”
  “是的。可是,我丈夫他们绝不会大手大脚地生活,不知道他们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看着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实在是可悲可怜。这可真是禀性难移,他从小就一直看我婆婆的脸色,结果最后也没有逃脱这种命运。他就是为了要结束这种生活才离家出走的。”
  里子再三强调,砂川信夫和亲生母亲的关系不太好,作为媳妇,自己就是这两个人之间的调解人。信夫蒸发的原因也是因为母亲,他和里子的关系还不错。
  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如此不和呢? 原因又是什么呢? “信夫和浏之间为什么关系不好呢? 可不可以谈谈你的想法? ”
  砂川里子似乎有点犹豫地眨了眨眼睛。刚才在草地上玩水皮球的孩子们把球扔在一边,人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茶馆里非常安静。
  “原来……怎么说呢? 砂川家的情况太复杂,他的脸上都有皱纹了,我想就是这个原因吧,至少信夫相信,他也这么对我说过。”
  “是他本人吗? ”
  “是的。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嘛,他和婆婆的关系不好,婆婆对他非常严厉,我对此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然后就问信夫为什么会这样。于是他对我说,我长得很像经常虐待母亲的爷爷,就是因为这个,这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
  也就是说,要想寻找砂川浏和信夫这对母子不和的原因,就必须追溯一下砂川家的历史。
  砂川浏原来姓中村,娘家在深谷市郊外种地。中村家是当地的佃农,生活贫穷,母亲在浏六岁时就病故了,家里没有其他的孩子,浏是独生女。
  “我婆婆的父亲不是当地人,他原来是东京人。一直做买卖,战前还很风光,可后来生意失败了背上巨额债务,没办法只能逃了出来。他在深谷有亲戚,虽说是来帮助干农活的,可他原来就是城里人,不喜欢农村生活。而且深谷也不像现在这样开放,经营首都圈近郊农业还是有利可图的,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人,所以当母亲去世之后,他也就离家出走了,,大概是回到东京了吧。因此,我婆婆是在母亲去世后的娘家——中村家由舅舅舅妈抚养成人的。虽然舅舅舅妈都很疼她,可我婆婆的母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和其他姐妹之间的年龄相差比较大,所以,当舅舅舅妈把她领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六十多岁了。能不能养活自己都还难说,所以,我婆婆很小的时候就被嫁出去了。”
  “多大? ”
  “听说是刚满十三岁。”
  砂川浏生于1910年,所以这应该是1923年( 大正十二年) 的事情了。
  “不过就在那个年代,十三岁也还是个孩子。说是结婚,只是为了体面,其实就是去做佣人。”
  这也就是说,虽然双方说好了将来浏要成为砂川家的几媳妇,不过现在则是住在家里的佣人,是作为劳动力使用的。
  “听说我婆婆去的那个砂川家非常有钱,据说是赶马车的,也就是今天的运输业。好像有很多的人和马,我婆婆要照看好多的马。”
  “还是在深谷市里的家里吗? ”
  “不,不是的。比东京还要远……不过,这件事有点不方便的地方,我不想你把这个地点写得太清楚。虽然砂川家的直系亲属已经没有了,可他们还有其他亲戚。”
  “我知道了,只要说他们是富裕的生意人就足够了。”
  “砂川家有五个孩子,两个男孩三个女孩,最小的女儿和我婆婆同岁。这个嘛……我婆婆以这种身份来到砂川家,这个同龄的妹妹经常欺负她。后来她一直记恨着这件事。这个最小的女孩不到十五岁就病死了。不过我婆婆说自己在她最后的时候还照顾了她。司她最后还心术不正,我婆婆非常生气,怎么也忘不了这件事。
  “另外两个女儿都是在十八岁左右就嫁出去了,所以,婆婆对她们没有太深的印象。大女儿好像是嫁到了大阪,在停战前疯狂的空袭中全家都被炸死了,连尸骨都没有找到。二女儿和东京高岗住宅区的一位医生结了婚,听说过得不错,我婆婆说,因为没有什么来往,所以对她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所以成问题的是长子和次子,长子比婆婆大五岁,次子大三岁,开始的时候,听说我婆婆是要嫁给次子的。因为这是有钱人家,继承家业的媳妇是要门当户对的。不过据我猜测,从开始的时候,砂川家就没有想把她嫁给任何一个儿子,那不过是借口而已,也许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不用付工资的劳动力。”
  “虽然这是一个富裕的家庭? ”
  “不是有人说过吗? 越是有钱的人越是吝啬,砂川家的父亲——就是后来成为我婆婆老公公的那个人,他也是非常吝啬的。”
  “他就是你说的虐待浏的爷爷? ”
  “是的,他非常厉害。”
  日本年号改为昭和之后不久,中村家的、浏的祖父母都相继去世了。这样一来,浏确实只能呆在砂川家了。
  “听说日本关东军取得胜利了,砂川家的爷爷非常高兴,他把所有的客户都请来喝酒,家里非常热闹,而婆婆却不能回去参加奶奶的葬礼,虽然她哭着请求让她回去,可砂川家还是不同意。这也是仇恨的一个方面吧。”
  不久,日中战争开始了,一个充满火药味的时代来临了。
  “听说砂川家的长子被免除兵役了,只有次子去打仗了。我婆婆一直怀疑只有长子免除兵役,是爷爷到处贿赂的缘故。昭和十一年二·二六事件时,长子有事去了东京,爷爷非常担心,三四天都睡不着觉,烧香拜佛。长子不知道这些情况,一直等到交通恢复之后才若无其事地回来了,爷爷悲喜交加。真像个傻瓜。婆婆恶毒地说。”
  砂川里子在说到浏的“生气”、“仇恨”和“恶毒地说”等情况时,和所说的话的内容不同,她的脸上一直略微带着一丝微笑。这种笑也不是毫无顾忌的,就像一个母亲正在讲述非常固执不听话的可爱的孩子,这是一种饱含痛苦的温柔的笑。
  “刚才为了方便一直把砂川家当时的当家人称作爷爷,到了昭和十一年,浏又成为砂川家的儿媳妇吗? ”
  “是的,没有。次子去了部队不在家,她的身份一直很尴尬。不过,听说昭和二十一年她入了籍。”
  “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吗? ”
  “是的,当时婆婆已经三十六岁了,年龄已经够大的了。”
  “最后她是和谁结婚的? ”
  “长子,当时长子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为什么会这样麻烦呢? ”
  “这个嘛……就是婆婆最大的仇恨,不过,确实是让人仇恨。事实上,昭和十五年,砂川的夫人就去世了,也就是长子的母亲、爷爷的夫人,真的应该成为砂川浏婆婆的那个人。
  “她好像得的是盲肠炎,没有去看医生,最后引起了腹膜炎。刚才我已经讲过了,砂川的公公是个非常吝啬的人,对女人,即使是自己的老婆,他都认为和家畜差不多,肚子疼什么的,根本不用看医生,也不会给予任何照顾。就这样,她很快就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
  “准备和婆婆结婚的那个次子的运气实在不太好,他三次接到入伍通知书。前两次都活着回来了,可第三次终于不行了,在太平洋战争的中期战死。砂川的夫人去世的时候正好是他第二次应征入伍,因此,他都未能回来参加母亲的葬礼。正因如此,他觉得非常遗憾,于是给父亲写信想早点把浏娶过来,让母亲看看孙子。可是,接到信的爷爷却说目前正在丧期之中,这么做不太合适。他找个理由把婚事延期了。
  “据婆婆介绍,在这之前,也说过几次浏和次子正式结婚的事情,可每次砂川的公公都是推三阻四的,谈话进行不下去。时机不是太好吧,所以我婆婆就一直是一个住在雇主家里的佣人。当时我婆婆也认为这是因为砂川爷爷不喜欢自己的缘故。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事实正好和她想的相反。这件事从砂川夫人一去世就清楚了。”
  “这是怎么回事? ”
  “爷爷到我婆婆晚上睡觉的地方去了,那是参加葬礼不到四天的时候。”
  “是嘛……”
  “我婆婆当然不会喜欢他,可是也没有办法。如果离开砂川家的话,现在连个去处都没有了。她一直为这件事而后悔。如果当时离开家去东京等地方找份工作的话,我的人生就会不一样的。真的,一直到死,她都在哭着后悔。
  “我也是个女人,所以非常理解婆婆的悔恨。很小就父母双亡,说是将来要做儿媳妇,可实际上却是一名身体强壮的女佣人,是女佣人,却得不到女佣人应该得到的工资,年轻时一直被关在砂川家。不过,听说那个和她订婚的次子是个很不错的人。
  “次子是个不错的人,将来也许能和他一起生活。就是因为抱着这一线希望,她才能忍受无法忍受的事情。可是,那个人应征人伍后就没有再回来,家里只剩下爷爷、长子和她三个人。结果,她也就只能惟命是从了。
  “还是……说句俗话吧,虽然说这些事情,可我婆婆对自己所受的委屈也不是一点都想不开的,那个时代太不幸了。”
  “即使是这样,那个和她结婚的长子什么都不说? ”
  “听说他是个既老实又胆小的人,滑稽的是,这种心胸狭小又遗传给了信夫。”
  砂川浏这种不稳定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另一方面,由于日本的战败,内地的物资也很匮乏,砂川家的家业几乎都处于停业状态。
  “那个长子只兴奋了一次,那是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唉,当时的人们还不知道昭和二十年的八月战争就要结束了,所以事到临头大家还都没有意识到——他突然说要去报名参加特攻队,好像还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可是,不管有多少人报名,日本已经没有可以乘坐的飞机了,到了飞机场也没有足够的士兵可供运输,结果当然是没有参加成特攻队。不过,这位长子的心里一直为自己最终未能直接参加战争而感到愧疚。他虽然是个比父亲要强的爱国者,可也许感觉到非常可怜吧。本来他就是个胆小的人,战争一结束,他马上变得更加懦弱了。而且,砂川家的生意也日趋败落了,昭和二十二年春天,商店全都关了门。这时,婆婆和长子正式结婚还不到一年时间。
  “这个婚事也非常奇怪。砂川爷爷坚持认为,浏要嫁的次子已经战死了,她就不能再成为砂川家的媳妇了。可事实上,他是想把她娶做自己的小老婆,才找出这样的借口。也许是有点看不下去吧,战争结束社会刚刚稳定下来,联合组织中的朋友和一些亲戚就去劝说爷爷.从今往后是占领军所说的民主时代了,不要再做那种太过分的事情了。爷爷终于让步了,婆婆就和长子完婚了。”
  “这么说,她和长子结婚时,也不能和老公公断绝关系? ”
  “是的,当然不能。”
  “那位长子也就默认了吗? ”
  “唉,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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