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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帝国的正午 - 隋唐五代的另类历史-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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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承范等人一面上表告急,一面散粮集众,悉力拒守。此时,他忽然想到了关左的“禁阬”,忙派八百人急行军去守御。
  黄巢军盛,猛攻潼关。张承范及齐克让残兵凭险坚守,箭矢用尽,搬石击敌,仗打得十分艰苦。巨大的关楼下,本来有一道深沟成为天然的防御工事,贼军使用刀枪驱赶一千多名无辜的百姓跳入深堑之中,再派人掘土填埋,活人加上泥土,终于填平大沟。贼兵踩着还在不停蠕动的地面一冲而过,向关楼投掷火炬,“关楼俱尽”。另一方面,张承范的八百军士还未赶到“禁阬”,黄巢贼军已经络绎不绝地从出口处往外冲,直扑潼关。内外夹攻下,长安的大门终于被攻克,潼关失守。
听闻黄巢已入关,宦官田令孜害怕唐僖宗怪罪自己守关不利,就把一切败责推到当初力荐高骈御寇的宰相卢携身上,把他贬官。卢携绝望,饮毒自杀。其余的官各自鼠窜逃命。
  眼见长安不保,田令孜忙率五百禁兵,簇拥唐僖宗从金光门出宫,只带四个王子以及八个受宠嫔妃,“百官皆莫知之”。唐僖宗身体好,善于骑射,“奔驰尽夜不息”,玩命地狂逃,“从官多不能及”。马好人惊,僖宗比兔子跑得还快。
  得知皇帝已经撒丫子,“军士及坊市民竟入府库盗金帛”,这种景象,每次京城大乱都会上演一出。
  傍晚时分,黄巢前锋将先入长安。唐朝的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数十人在灞上迎侯黄巢。黄巢这次真成了“青帝”,“乘金装肩舆,其徒皆披发,约以红缯,衣锦锈,执兵以从,甲骑如流,辎重塞塗,千里络绎不绝。”贼兵们穿戴打扮真奇特,像极了清末的太平天国军士的样子。
  当时,长安市民还不知道害怕,夹道聚观,显示出中国人喜看热闹的本性。贼将尚让高呼:“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由于贼军军士为盗日久,个个都金宝满身,“遇穷民于路,争相施予”,很像“人民的队伍”。
  而且,黄巢没有直接入宫,先暂住在田令孜大宅子里面,等待手下人清宫。
  没过几天,黄巢贼军暴露出掠夺的本性,“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长安居民,终于遭遇了地狱般的恐怖。
  接着,“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迎接黄巢的金吾大将张直方心怀恢复,家中收留了数百大臣,最终被贼军发觉,发大兵包围攻击,把这些人全部杀掉。流血盈城之时,黄巢在含元殿称帝,国号大齐,改元金统。这位黄王总离不了“金”字。
  对于黄巢军队的“暴行”,史不绝书。但四九年后,这些史籍绝大部分都被以“阶级”眼光视为是对“义军”的诬蔑。其实,许多当时文人的笔记以及正史的记载,可信度非常大。何者,这些著作不仅讲明黄巢军的暴行,也不讳言官军的暴行。其中,最有文学意义、最触目惊心的,当属诗人韦庄那首238句共1666个字的《秦妇吟》一诗。
  黄巢之乱,韦庄正作为一年青士子在京城准备应举,目睹了贼军烧杀抢掠的暴行。诗人在诗中以一个妇人的“自述”,讲述了长安沦陷其间广大人民所受的灾乱和贼军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 
  前年庚子腊月五,正闭金笼教鹦鹉。
  斜开鸾镜懒梳头,闲凭雕栏慵不语。
  忽看门外起红尘,已中街中擂金鼓。
  居人走出半仓皇,朝士归来尚疑误。
  是时西面官军入,拟向潼关为警急。
  皆言博野自相持,尽道贼军来未及。
  须臾主父乘奔至,下马入门痴似醉。
  适逢紫盖去蒙尘,已见白旗来匝地。
  “秦妇”自述事发当天,贼军入京,满城苍惶,皇帝(紫盖)出逃,贼军(白旗)一涌而入。
  扶羸携幼竞相呼,上屋缘墙不知次。
  南邻走入北邻藏,东邻走向西邻避。
  北邻诸妇咸相凑,户外崩腾如走兽。
  轰轰崑崑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
  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烟烘烔。
  日轮两下寒光白,上帝无言空脉脉。
  阴云晕气若重围,宦者流星如血色。
  紫气渐随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
  上述诗句描写长安居民东躲西藏,黄巢大部队一哄而入。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
  舞妓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
  长戈拥得上戎车,回首香闺泪盈把。
  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
  有时马上见良人,不敢回眸空泪下。
  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
  妆成只对镜中看,年幼不知门外事。
  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
  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
  南邻有女不记姓,昨日良媒新纳聘。
   琉璃阶上不闻行,翡翠簾间空见影。
  忽看庭际刀刃鸣,身首支离在俄顷。
  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
  北邻少妇行相促,旋解云鬟拭眉绿。
  已闻击托坏高门,不觉攀缘上重屋。
  须臾四面火光来,欲下迴梯梯又催。
  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
  妾身幸得全刀锯,不敢踟躇久回顾。
  旋梳蝉鬓逐军行,强展蛾眉出门去。
  旧里从兹不得归,六亲自此无寻处。
  杀戮惨景骇人听闻。血如泉涌,哭声动地。四邻好女儿,被奸掠杀戮,有的跳井自杀以逃魔掌。叙述者“秦妇”不得已受时迫从贼,被抢入军营供泄欲。
  一从陷贼经三载,终日惊忧心胆碎。
  夜卧千重剑戟围,朝餐一味人肝脍。
  鸳帏纵入岂成欢,宝货虽多非所爱。
  蓬头垢面眉犹赤,几转横波看不得。
  衣裳颠倒语言异,面上夸功雕作字。
柏台多半是狐精,兰省诸郎皆鬼魅。
  还将短髮戴华簪,不脱朝衣缠绣被。
  翻持象笏作三公,倒佩金鱼为两史。
  朝闻奏对入朝堂,暮见喧呼来酒市。
  “秦妇”陷贼营三载,写她见到贼军以人肉为“早餐”,呼五喝六,奇装异服,并写贼官“翻持象笏”、“倒佩金鱼”的猖狂丑态和穷人乍富的低级趣味。
  一朝五鼓人惊起,叫啸喧争如窃议。
  夜来探马入皇城,昨日官军收赤水。
  赤水去城一百里,朝若来兮暮应至。
  凶徒马上暗吞声,女伴闺中潜色喜。 
  皆言冤愤此时销,必谓妖徒今日死。
   逡巡走马传声急,又道官军全阵入。
  大彭小彭相顾忧,二郎四郎抱鞍泣。
  泛泛数日无消息,必谓军前已衔璧。
  簸旗掉剑却来归,又道官军悉败绩。
  这一段写中和二年(882年)唐将唐弘夫等人打败贼将林言,王处存军队突入长安又反被贼军击败的情况。
  四面从兹多厄束,一斗黄金一斗粟。
  尚让厨中食木皮,黄巢机上刲人肉。
  东南断绝无粮道,沟壑渐平人渐少。
  六军门外倚僵尸,七架营中填饿殍。
  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麦苗秀。
  采樵砍尽杏园花,修寨诛残御沟柳。
  华轩绣縠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
  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唐军四面围住长安,贼军尚旦无食,“尚让厨中食木皮,黄巢机上刲人肉”。贼头况且如此,军人只能以百姓为食,城内树木皆被砍伐,许多宫殿都被拆毁,内库也尽数烧毁,公卿大臣的尸体,横陈于禁街之上。
  来时晓出城东陌,城外风烟如塞色。
  路旁时见游奕军,坡下寂无迎送客。
  霸陵东望人烟绝,树锁骊山金翠灭。
  大道俱成棘子林,行人夜宿墙匡月。
  以上诸句是写“秦妇”出城后所见:偶见巡逻散军,大地之上荒寂无人,霸陵以东杲无人烟,骊山上昔山巍峨的宫殿早已被烧成灰。昔日繁华的通衢大道,已经变成长满荒棘的路径,即使有过路行人,因无处可住,只能露宿于残墙之下……
  黄巢占领长安后,群下日夜杀人掠物,享乐为上,没有立刻追击外逃的唐僖宗,终于给唐廷以喘息之机。不久,凤翔节度使郑畋趁黄巢骄慢少备之机,在龙尾陂大破尚让贼军五万多,“斩首二万余级,伏尸数十里。” 
  尚让军败回京,见尚书省墙上有人写诗讽刺贼军,恼羞成怒,把宫内余存的省官和门卒皆挖眼倒吊加以酷杀,并搜城中会写诗的人,共杀三千多。凡会写字者,尚让也下令皆充贱役劳改。
  中和元年五月,唐军诸道勤王兵至,包围长安城,其中,还有刚被封为夏绥节度使的拓跋思恭(此人本党项羌,即日后西夏的先祖)。胶着之间,唐朝义武节度使王处存等人曾一度攻入长安城,市民喜迎官军,黄巢军大骇奔逃。可恨的是,这些官军竟纵兵大掠,抢劫金帛,强奸妇女。领头冲入长安城的数将又想专功,不报围城的其它几道友军,只顾自己在城内大掠。黄巢贼军知悉情况后,挥马反攻,唐军军士由于抢的东西多,跑不快,反被杀倒十之八九。至此,王处存只得收残兵败出城去。
  黄巢极怒长安市民先前欢迎唐军的举动,“纵兵屠杀,流血成川,谓之洗城。” 
  数道唐军中,惟独高骈有精兵八万,战船两千多艘,“旌旗甲兵甚盛”,但恰恰是他推拖迁延,一直没有出兵。
  “病急乱投医”,唐廷又请沙陀兵来助战,以灭黄巢。沙陀原为西突厥别部。本来已经降附唐朝的沙陀酋长朱邪赤心(赐名李国昌)与儿子李克用在僖宗继位后叛唐,被幽州兵击贩,父子均逃入鞑靼,躲在阴山不敢出来。不久,李国昌病死,在太监杨复光的建议下,唐廷便赦免李克用之罪,召他率军返国,以抗黄巢。这一引狼入室之举,遗害甚久,五代的三个“朝代”,后唐、后晋、后汉、三朝“帝王”,均是沙陀人,尤其是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与契丹,种上中国数百年深祸。
  黄巢此时,只是长安周围地区的“皇帝”,其势力范围东不出同州、华州、西不过兴平。关起门来当皇帝,听着舒服,但地小就无粮饷来源,日益窘困。反观唐朝,僖宗在蜀地,诸道入贡,蜀地又富足,正朔所在,节度使们也纷纷想趁乱立功,皆趋长安而来,把都城团团围住。最要命的,中和二年(公元882年),黄巢部将朱温眼见贼众来日无多,竟然以同州(今陕西大荔)向唐廷投降,被封为右金吾大将军,赐名全忠。
  中和三年三月(公元883年),沙陀李克用进屯沙苑,大败黄巢之弟黄揆,并进一步与河中、易定、忠武三道唐军合兵,与尚让率领的十五万贼军主力大战于梁田陂(今陕西渭南)。激战一天,“贼众大败,俘斩数万,伏尸三十里”。兵败食尽之余,黄巢本人主力再败,惶急之下,贼军烧毁长安大部分宫室,向外奔逃而去。
  “官军暴掠,无异于贼,长安室屋及民所存无几。”黄巢残军自蓝田逃入商山后,故意在路上抛洒金银财宝,“官军争取之,不急追,贼遂逸去”。
破黄巢诸道官军,李克用兵势最强,“诸将皆畏之”,这个沙陀人一目微眇,人称“独眼龙”,当时才二十八岁。

四海滔滔的鼎沸局面――黄巢灭亡前后的混乱局面
  黄巢虽然从长安败出,元气犹存。他派其将孟楷率万余贼兵猛攻蔡州,蔡州节度使秦宗权出战不胜,随风倒得很快,马上向黄巢称臣,堂堂一唐朝节度使,竟然与败走长安的贼军“连兵而进”,真不知当时两部军队怎样统一服色。这位秦宗权原为忠武军牙将,黄巢初起时还常常“督励士众,登城拒守”,并在长安陷落后与监军杨复光积极“勤王”,也曾出师攻败贼军数次。这样一个节度使,竟因一次军败而降贼,可见当时唐王朝的威信已经一败涂地,人心思乱,依强附势。
  黄巢前锋孟楷击降蔡州后,志骄意满,又东向急击陈州(今河南淮阳)。陈州刺史赵犨早有准备,先示之以弱,小退连连,伺贼军骄急,一举击袭,把万余黄巢前锋军几乎杀个精光,并擒斩孟楷。黄巢闻爱将被斩,急怒攻心,指挥手下所有部队屯于溵水,与秦宗权合兵,“掘堑五重,百道攻之”,下定决心要拿下陈州为孟楷报仇。
  赵犨存必死之心,“数引锐兵开门出击贼,破之”。黄巢益怒,在州城北面扎下主营,“立宫室百司,为持久之计”,黄巢这位贼头也好笑,皇帝的感觉上来后就下不去,败北战斗途中,还摆昔日长安的排场。
  由于几年内征战连连,百姓无法耕田生产,民间没有多少粮食积储,黄巢贼兵想抢粮也抢不到。但这也难不倒这群“起义军”,他们四处搜索,倒不是搜粮,而是搜掠能见到的百姓,然后成百上千地押回,生生抛入刚刚制作的特大石磨中,“糜骨皮于臼”,然后连皮夹骨带肉烤煮作为军粮,“日食数千人”,并把人肉军粮生产地命名为“舂磨寨”。 
  贼军先是就近掠人来杀吃,周围的人吃光后,就“纵兵四掠,自河南、许、唐、邓、显、郑、汴、曹、徐等数十州,咸被其毒。”唐将朱余忠(朱温)、周岌、时溥等人畏贼军强盛,也只能龟缩不出,任凭贼军掠百姓回去作军粮。
  估计是黄巢军队先前曾发生过数次瘟疫,至此也有一定的防疫经验,吃了这么多活人肉,也不见他们有疾病大病的发生记载,反而个个身强体壮。有了这些“好干粮”,吃人恶魔们精神俊爽,日夜不停攻城,但就是攻不下陈州。
  黄巢围困陈州近十个月,吃了数十万人,仍然攻不下近在咫尺的坚城。不久,唐军诸道继进,在陈州附近的西华(今天河南境内)大败贼将黄思邺。黄巢闻讯,内心始惧,退军故阳里(今淮阳北部)。陈州之围至此终于解除。
  围打陈州是黄巢退出长安后最大的一招臭棋,他不仅丧失了先前“游击战”的灵活性,又给了唐廷调兵遣将、重新部署的机会。至此,黄巢进退维谷,兵心又丧,终离败亡不远了。
  黄巢从陈州撤围后,又遇夏日大雨,军营皆为大水漂冲毁坏,只得引兵向汴州方向奔进,屠尉氏县城后,尚让率五千精锐兵卒直逼大梁(今河南开封)。
  朱全忠得知“老战友”来袭,慌忙向沙陀人李克用求援。沙陀爷们挺实在,接到告急信马上就率军从许州(今河南许昌)出发,在中牟(今河南开封西部)北满渡追击黄巢,乘贼军半渡而击之,击杀一万多人,“贼众溃”。贼军骁将尚让见势不妙,率众向唐将时溥投降,其余几个将领也向朱全忠投降。
  李克用马不停蹄,穷追黄巢,在封丘又大败黄巢,这位“皇帝”收集千余残兵,向兖州方向奔逃。路过老家冤句时,黄巢身边才剩几百号人。李克用骑兵一天一夜急奔二百多里地,粮尽后急还汴州,带上干粮又去追击,生俘得黄巢小儿子并缴获黄巢的“皇帝”仪仗和龙袍符印等。
  黄巢长年四处奔跑“打游击”,在逃跑方面是顶级专家,竟也最终率百来人遁去。
  李克用带着战利品返还汴州,在城外扎营。“地主”朱温热情得不行,非要请“大恩人”李克用入城,并在上源驿舍以最高规格接待这位沙陀将军。
  当晚,朱全忠大排宴筵,“礼貌甚恭”,宴请李克用、监军及其亲随数百人。当时,这两位唐朝节度使自己还不知道此次酒会是一次“历史性的”酒会,因为日后五代中的两个皇帝(后梁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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