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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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灯笼晃荡着。
19·池亭。
柳含月收住琴弦,慢慢抬起脸。她的脸在月光下像一块白玉。
柳含月:“那日夜间,我在弹《十面埋伏》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如此诡秘的一桩血案,或许就会了断在一盏白灯笼上……”
米汝成笑道:“正是你的神机妙算,才有今日之结局!对了,那天你让老夫差人做下这只白灯笼的时候,老夫担心这盏灯笼是替自己备着的呢!”
柳含月叹了一声:“说实话,那天,我真的不知道这盏白灯笼,会由谁来执着……
我刚才在想,一件事,要是算得太准了,也许不是好事……下回,还会不会这么灵验呢?“
米汝成一怔:“下回?你是说……还有下回?”
柳含月轻轻摇了摇头,垂脸望向琴面:“什么事都会有下回……就如弹曲子,一曲弹尽,还会有下一曲……”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滚,琴音悠长而惊心。
20·府门外。
苗宗舒执着白灯笼,大笑着往马上爬,却是怎么也踩不住马镫。师爷跪下托靴,被苗宗舒推开。苗宗舒咬紧牙关,硬撑着往马镫上踩,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马背。他手中的白灯笼落地。白灯笼燃烧起来。
21.乾清宫外坪场。日。
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火焰腾起,“五谷树”被点着了。火苗吞噬着“五谷村”
上扎着的五谷穗子。站在殿阶上的乾隆望着燃烧的火树。火光在年轻皇帝冷峻而痛苦的脸上闪烁着。乾隆内心的对话声——“皇上,这么好端端的‘五谷村’,为什么要烧了?”
“这不是在烧‘五谷树’,是在烧五万两银子。”
“皇上是说,这株树,是五万两银子扎的?”
“这也不是在烧五万两银子,是在烧五脏六腑。”
“在烧五脏六腑?皇上,这火在烧谁的五脏六腑?”
“在烧大清国的五脏六腑。”
“五谷树”劈劈啪啪地爆响着。乾隆双目湿了,自语:“多好的一株‘五谷树’啊。苟子说,‘春耕、夏长、秋实、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也。’朕,是多么想让天下百姓家家有这么一株祈福的‘五谷树’啊。可是,朕办不到。朕只有一株‘五谷树’。而朕面前的这株‘五谷树’,却是大耻之树!是灾树!是焚之一炬而不能尽驱不祥的五谷之树啊!”
“五谷村”爆得更响了,火光烛天。满殿官员默默看着皇上,默默看着火树。
刘统勋的脸爬满了泪水;田文镜的脸沉重如铁;米汝成一脸死里逃生的感慨;张廷玉强掩着内心的喜悦……
“五谷村”在燃烧着最后的余穗。
两行泪水从乾隆发红的眼睛里淌了出来。
22.养心殿。日。
田文镜跪伏在浓重的阴影里,乾隆背着对他,也看不清面容。
乾隆的声音异常痛苦,低沉而又缓慢:“苗宗舒是你的人,你说,该如何处置?”
田文镜不做声。
乾隆:“朕在问你。”
田文镜仍不做声,瘦削的肩头拱托着官袍,僵硬而又倔强。
“朕在问你!”乾隆猛地回过身,大声道。
田文镜抬起脸,重重吐出一个字:“杀!”
23.田文镜寓所大门。夜。
脖子挂着金牌的大黄狗对着门外的来人狂吠着。
来人是潘世贵等一干官员。
潘世贵撵狗:“快走开!潘大人有急事找回大人!”
狗却吠得更厉害了。
潘世贵躲着狗咬,踮脚对着大门内喊:“田大人!是我!潘世贵!”
24·田文镜卧房。
“啪!”田文镜一只手重重拍在床沿上,靠在床上大声咳起来,边咳边骂道,“你们……你们还有脸来为苗宗舒说情?都给我滚!滚出去!”
潘世贵等人垂着手站在一旁,听着骂,一声也不敢再吭。
田文镜气得脸色发青,硬撑着身子坐起来,摸过拐杖,重重地跺了两跺,怒声:“你们……你们给我听着!要清清白白做官!谁要是像苗宗舒那样贪赃枉法,我田文镜头一个要执他的皮!——滚!都给我滚!”
潘世贵等人欠着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狗吠声再次大作起来。
田文镜呼呼喘着,颤着手从仆人手里接过药碗,大口喝于,抹抹嘴,突然哭了起来,连连拍着床沿,哽泣着道:“都毁在一个贪字上啊!这个字,该千刀万剐啊!”
他脸上老泪纵横。
定格。
第12集
1.苗府大门外。夜。
一列清兵冲入苗府大门。门外路边,刘统勋坐在自己的马车内。他身旁,坐着面色沉重的米汝成。米汝成不胜感叹:“真没想到啊,这案子,会了结得这么快。”
刘统勋铁着脸,没说话。
米汝成:“老夫记得延清老弟说过,乾隆朝的头一场大风波,会起始在皇家粮仓。”
刘统勋:“我也记得,沧翁说过,乾隆朝第一颗要掉的脑袋,也起始在皇家粮仓。”
米汝成苦笑一声:“你我,都不幸而言中了。”
刘统勋的脸上也浮起一丝难言的苦笑:“往后的事,真有点不敢去想。”
苗府门内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两人朝大门内望去。戴着铁镣的苗宗舒被戈什哈押了出来。镣声镪镪。苗宗舒拖着重镣走了出来。他抬起脸,看见了坐在马车里的刘统勋和米汝成。他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苦笑。
他的眼睛落在身边的上马石上,光滑的上马石映着火把的光亮。
苗宗舒抬起脸,大声对着马车喊道:“二位大人!苗某人本不想再给二位添事了!可既然死到临头,苗某人有一句话还想请教!”
刘统勋:“苗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好!痛快!”苗宗舒笑起来,用靴子踏了踏上马石,脚脖子上一阵镣响,“你们说,这块上马石,是块好石头,还是块孬石头?”
刘统勋:“上马石当然是好石头!”
苗宗舒问米汝成:“米大人,你说呢?”
米汝成:“是块好石头!”
苗宗舒大声一笑:“不!它在苗某眼里,过去是块好石头,现在不是好石头了!”
刘统勋:“此话怎说?”
苗宗舒吹去鼻前挂着的汗水,大声道:“这块上马石,让苗某踩着它,上马下马了几十年!是它,跟着我苗某,抖擞了做官的威风,显赫了做官的荣耀!可是,今日苗某无官可做了,无马可骑了,它却蹲在这门边上,再不会为苗某在登上囚车的时候托上一脚了!它,不是玩意儿了!……苗某落到今日这步田地,要怪,就得怪这块石头!是这块石头害了我!……要是没有这块石头让苗某天天踩着,苗某会有今日之灾么?不会!苗某本是一介穷寒书生,本不该出仕为官!可就是这么块石头,让苗某尝到了做官的好处,让苗某做官做得不知如何自个儿上马,不知如何自个儿下马了!苗某的官,其实都是这块石头在做着了!!……苗某敢说,这块石头,不是好石头!要是天下没有这块上马石,天下百官就明白该如何做官了!这块石头,把做官的都害了!今日,苗某就替天下做官的人,报答它吧!”
说罢,他头一沉,向着上马石一头撞去——血浆四溅!上马石淋得通红!
米汝成大吃一惊,失声:“刘大人,他是疯了!”
刘统勋却并没有惊愕,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皱紧了短眉道:“不,苗大人没疯。他在上马石面前,说了实话。……我和你,未必有他这般的……勇气……”
上马石血水流淌……
2.米府后院池亭。夜。
琴声响在嘈嘈的虫鸣中。柳含月心绪不宁,弦颤声咽。她低唱道:山之高,月之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
碎然飞来的灰哥儿扑入亭来,冷不防在琴上落下,弦声断了。
柳含月见是灰哥儿,笑了,双手将灰哥儿从琴腹上捧起,笑道:“灰哥儿,你又踩我的琴了!——我瞧瞧,捎着米少爷的什么信儿了?”
灰哥儿的叫声有些凄凉。脚杆儿上没见到鸽信,却扎着一截白线。
柳含月解下白线,心里突然一紧,回头叹道:“庞管家!庞管家!”没有应答。
她抱着灰哥儿,奔下池亭,朝前院跑去。
3.回廊。
廊间一地乱晃的树影,廊角的风铃在雨中丁丁当当地空响。
柳含月疾步跑来。
“柳姑娘!”黑暗中冷不防响起庞旺的声音。
“是你在叫我么?‘含月回头,吃惊地发现庞管家就站在廊柱的阴影里!她怀里的灰哥儿也受了惊,扑棱棱飞起。
4.米府客厅。
庞旺看着手中的白线儿。柳含月:“这是灰哥儿从江南带来的!你说,这截白线儿,不会是捎着不吉祥的信儿吧?”
庞旺:“柳姑娘是说,咱们老爷又有不吉祥的事给缠上了?”
柳含月:“要不,灰哥儿怎么会捎来一截白线呢?”
庞旺:“柳姑娘虽然聪明,可此事却是多虑了。如今虽说朝中多事,可掉脑袋的不是咱老爷,而是苗大人!老爷经历了这么一场大事儿,身子骨可扎实多了!老爷腰间挂着的仓场大钥匙,照旧丁当响,哪来的不吉祥!”
柳含月:“我问的是江南宅子里的事!”
庞旺沉默,看着柳含月。柳含月:“这截白线,是在给老爷报信?”
庞旺又露出他那深不可测的笑容,点了下头。柳含月:“这么说,你是知道白线的意思?告诉我,是不是少爷出事了?”
庞旺:“你与米家少爷连面都没见过,他出了什么事,与你何干?”
柳含月:“眼下正是老爷浮沉之际,最忌的就是家有不幸!”
庞旺:“既然你替老爷处处都得想周全了,好吧,我也不瞒你,这截白线儿,是米家老宅的仆人牛大灶捎来的,意思是给老爷报急信,少爷从阁楼上跑了!”
柳含月一惊:“少爷跑了?”
庞旺:“你打算把白线儿交给老爷吗?”
柳含月:“你说呢?”
庞旺:“老爷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米河少爷能像他一样出仕为官。要是老爷知道儿子从书楼里跑了,就是不活活气死,也得大病一场。再说,眼下苗宗舒的案子刚完,仓场总督的官印还得有人接,老爷要是在此时赶回浙江老家去找儿子,怕是会……”
柳含月:“不必说了,保全老爷,也就是保全了少爷。眼下,家中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让老爷分心。”
庞旺一笑:“老爷身边有你这样的婢女,真是三世修来!”
他看了柳含月一眼,走出客厅。柳含月关上门,从书柜里匆匆取出一函书,将白线夹了进去。书啪的一声合上。
5·门外。
庞旺并没有走开,站在窗户下,一动不动地看着纸窗上柳含月的剪影。他对着俏丽无比的剪影伸过脸去,用自己的嘴唇在剪影的脸上碰了一下。他满足地笑了,收回身,刚一回头,不由吃了一惊——回廊的月门前,米汝成在默默地看着他……
6.乾清宫外坪场。日。
日头底下,等着觐见的六部九卿主事和在京二品大臣在坪场上散站着,小声地议论着苗宗舒的案子。漕运总督潘世贵一脸兔死狐悲:“真没想到,苗宗舒会撞死在上马石上。唉,哪儿不好死,偏要往那上马石上撞!”
大臣甲深有同感:“潘大人,苗宗舒可是你的姻亲,听说,他的丧事还是你替他办了的?”潘世贵脸色焦黄:“虽说苗宗舒罪该万死,可人死为大,做活人的,说什么也不能亏了死人。我给苗大人置办的那口棺材,可比刘统勋带在身边那口厚上一寸!”
有人会意地笑起来。大臣乙低声问潘世贵:“漕台大人,苗大人空出的缺,真的要让米汝成给替上了?”
潘世贵故意提起声:“替上了好啊!灯笼作枕头,还怕托不起这颗脑袋!”
大臣甲:“真不知姓米的在背后玩了哪些手脚,才得了个双份红利!”
大臣乙:“这还不好说?孟良打焦赞,害的是自家人!”
又有人笑起来,笑声突然收住。一旁,脸色难看的田文镜拄着拐杖,狠狠地在盯视着他们,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的深深的失望。
7.米汝成书房。日。
午间,米汝成在靠榻上沉沉睡着,柳含月在一旁打着扇子。米汝成突然惊醒,坐了起来。
柳含月:“老爷又做噩梦了?”
米汝成额上淌着虚汗:“不是噩梦,是好梦!好梦!——老夫梦见圣旨到了!”
柳含月取出帕子拭着米汝成额上的汗珠:“皇上怎么说?”米汝成:“皇上说:‘今着米汝成耀升仓场总督,替朕实心办理京通二仓要务,卿当勉之!’”柳含月:“既然是这么好的事,老爷为何还要头冒虚汗?”
米汝成愕然:“老夫我……头冒虚汗了?”
柳含月:“老爷,莫要再瞒我了。你现在最怕的事,就是圣上颁旨,让你接替仓场总督之职。”
米汝成发怔:“人人都盼着高升,可我……却是怕着高升,这……这怎么会呢?”
柳含月:“你刚才没有梦见圣旨,而是梦见了一个人。”
米汝成:“谁?”
柳含月:“你自己。”
米汝成:“我自己?”柳含月:“是的,梦见了你自己。老爷在梦里看到自己身披铁索,一头撞死在上马石上。”
米汝成的脸色在灯下黄得像蜡,叹了声:“你连老夫的梦也一目了然,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说实在话,苗宗舒一死,老夫我,就天天梦见自己成了苗宗舒。”
柳含月:“你本可以不梦见他的。”米汝成神情为之一震:“莫非你连赶走噩梦的办法也有?”柳含月:“只要老爷不再去想接圣旨的事,就不会再梦见苗宗舒了。”米汝成:“你是说,要我不要再想着接任仓场总督?”
柳含月:“有一个字,不知老爷愿不愿听?”
米汝成:“哪一个字?”
柳含月:“避。”
米汝成:“避?你要老夫避什么?”
柳含月:“避乱舟过桥之祸!”
米汝成惊声:“乱舟过桥之祸?……你是说,老夫若是不避,又有覆舟之虑?”
柳含月:“不瞒老爷,我昨晚上也做了个梦。”
米汝成急问:“梦见了什么?”
柳含月眼中闪现起几分惊悸:“梦见了火。”
“火?”米汝成怔愕。
8.杭州卢宅。日。
那三件官器摆在正堂高悬的刑枷之下。
卢焯与米河对坐着。米河:“卢大人请我来,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三件东西,再次送往京城让皇上过目?”
卢焯:“我请你来,是想给你看另一件东西!”
他从桌上取过刘统勋的那只秤砣,递给米河。米河接过,眼皮一跳:“又是一只秤砣?”
卢焯:“这是我在离京之时,刑部侍郎刘统勋大人交给我的,他托我查清这只秤砣的来历。”
米河取过那只从孙敬山处盗来的秤砣,两砣相比,竟然一模一样,连铸字也是同出一模。米河抬起眼:“这么说,卢大人已经知道,这两只秤砣,是孙敬山所铸?”
卢焯点了点头。
米河:“刘统勋大人的这只秤砣,又是从何得来呢?”
卢焯:“我已接刘大人的快信,他告诉我,这只秤砣,是一位外号叫‘宋大秤’的原钱塘县令在临死前握在手中,要带往冥间去的!”
米河惊声:“这位原钱塘县令是要带着它去告阴状?”
卢焯又点了点头。
米河:“如此说来,这位县令早就知道秤砣之弊了?”
卢焯:“可惜的是,他在京里被人当成了疯子!”
米河脸变色:“他也被当成了疯子?卢大人!莫非当初他送秤砣进京,是为了把这秤砣让皇上亲眼看一看?”
“正是这个意思!”
“皇上看到了么?”
“若是看到了,他还会被当成疯子么?”
“皇上为什么没能看到?”
“那是因为有人不想让皇上看到!”
米河沉默了,放下手中的秤砣,站了起来,踱向门口,推开了门。许久,米河对着门外自语道:“我眼前,有个人影……这人影,就是宋大秤!……可是,细看之下,他又不是宋大秤,而是我米河自己!宋大秤就是米河,米河就是宋大秤!……
他和我,想的事、办的事,都一样,要把世间的不公,告诉皇上……可是,他和我也一样,都被人当成是……疯子!“
卢焯走到米河身边:“米公子,看来,你是明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