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龙兵-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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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的耳朵。年传亮摔碎了两把紫砂茶壶,掀翻了两个紫檀茶几。卓守则被从祖爷爷那一辈起,骂了个臭如牛屎烂如狗粪。华云也没能幸免,那虽然不能捎带上列祖列宗却也狠到了五脏六腑,只恨小时候没能把她扔进海里或者推下山崖。可摔完骂完,心里那股恶气还是没能出来,于是打发水娟到青岛去找华云,当面告诉她要跟卓守则结婚也行,海牛岛这个家以后就不用回了,年传亮那个哥水娟那个嫂和晨军晨玉那个侄子侄女,包括年打雷、筱月月的那个爸妈都可以免了;日后成了千万富姐、亿万富婆年家不会沾她一分钱的光,成了沿街乞讨的要饭的也不要敲年家的门了。水娟哪儿肯去当这份恶差?可不去年传亮就吼、就骂、就踢,把水娟的一双眼睛变成两只水蜜桃也还是没有松动的意思。晨玉听说妈妈要去青岛,跳着嚷着买回一对造型酸酸的小白兔,要送给姑姑做新婚礼物。年传亮吼一声:“你是盼着你爸死吧!”就把小白兔扔进墙角里了。水娟找到青岛没等张嘴华云就明白了一切,只管好话好饭把水娟安慰劝导了一番,把她送上了返程的汽车。
来自东沧和海牛岛的还有另外两则消息。一则说四叔得知卓守则要娶年打雷的女儿,在院里那棵老樱桃树下摆起三个香案,每天早晚都要向列祖列宗们赔一通罪过求一番饶恕。另一则说,展工夫和展重阳等人听说了华云和卓守则要结婚,众口一词是:“果不其然吧!早就知道这两个家伙不地道,这一回总算是露出马脚来啦!”
来自于东沧和海牛岛的消息,一点都没影响华云和卓守则的心情。新房布置完成的那天,华云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又去商场买回一个又胖又可爱的大布娃娃和一群小猫小狗,热热闹闹地摆到了床边。那无形中激起了卓守则的情欲,猛地抱起华云倒进宽大松软的沙发床,又没命似地爬了上去。
“要……我要……我要一大群孩子……一大群……”卓守则一边朝向美妙无比的境地突进,一边嘟哝着,诉说着心底的愿望。
“……一大群……你是想让我当老母鸡呀?”华云一边感受着身体内部的愉悦一边戏谑说。
“老母鸡……老母鸡才好呢……”油井没有喷涌,至美至妙的境界没有到来,卓守则时停时续时急时缓地耕耘着。“卓家就差没断根了……到我这儿……到我这儿再不兴旺行吗……”
“哦,娶我就是想让我给你当抱窝的老母鸡呀?”华云止住突进,惺忪着两眼问。
“这你可是胡说……不过这不好吗?老婆老婆,不当抱窝的老母鸡你还想当大公鸡不成?”
“那可不一样……”
又是一阵钻探掘进,眼看天崩地裂,卓守则两眼一闭,伴着一串高亢的吟哦跌进惊涛骇浪中了。华云也陷入陶醉迷乱的境地。接下是静静的时刻,渔舟唱晚霞光满天的时刻。直到两人重新坐起时,华云才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续起了方才的话题。
“你刚才说,要我给卓家生一大窝崽儿是真是假?”
“你说呢?”
“怎么成了我说呢?”
“我说也行。”卓守则把华云揽到胸前,一边亲着一边诉起了心愿。他说他的前半生确确实实是让一个“卓”字给毁了的,当时如果有谁能够帮他抹掉那个字,让他叫爹都绝不含糊。可现在回过头看一看,卓家真是惨得很、可怜得很。老一代死的死逃的逃不说,第二代妻离子散苦不堪言也不说;单是第三代,这么大一个家族,除了卓守礼刚刚生下几个月的小女儿,竟然找不出一个有模有样、将来可能成就一点事业的人。要说阶级斗争残酷罪恶,没有一条是超出这一条去的。面对这种情形他是没有自艾自怨和消极沉默的资格的。振兴卓家已经成了他后半生想推都推不掉的使命。他之所以没命地、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地挣钱,之所以没命地、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地提高自己的地位和影响,无一不与实现这个使命有关。他找新媳妇提出的那四个条件,为的也正是未来:没有好地哪儿来的好庄稼,没有好爹妈哪儿来的好孩子!当然他把目标瞄准华云,首先和最主要的是感激她、喜欢她,想让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他的父亲一辈子建了两个工厂、三个商店、一个当铺,外加五百多亩土地,娶了五房太太生了六个孩子,在当时算得上是了不起的了。可他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说自己都不比父亲差,振兴卓家不仅可能也是办得到的。作为卓家的儿媳妇和女主人,他希望华云能够体谅他的苦心,理解他的使命,清楚自己的责任,与他同心同德,共同实现卓家二次复兴的宏图大业。
卓守则说得掏心剖腹理直气壮,也说得雄心勃勃天高地阔。华云一上来还带着愕然,听着听着便平静了,不时地点着头;边点头还边说:“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但“明白”之后的第二天华云就提出要回海牛岛,说是有要紧的事儿得跟丹露商量。丹露是与华云一起在青岛复习功课又一起考上青岛师院的好友。可再好友、再要紧的事儿……
“咱可是说好了开学前把婚结了的!”卓守则提醒说。
“放心,我还没到健忘的时候。”华云说。可说过回了海牛岛就再也没回来,直到学校开学了也没再回来。
第八章
秋风一凉睡觉成了享受,一连几晚展重阳都是两眼一闭直到天亮;那天下了一场小雨,滋味就越发地美了。美到妙不可言的地步,展重阳耳边就响起了鞭炮;开始噼里啪啦说不上热闹,不一会儿就跟炒豆似的爆成了一团;眼前于是走来一队迎亲的人马,新娘跟花儿似的,自己也披红挂彩骑在高头大马上;恰在这时,鞭炮却迅雷般地把他给炸翻了……
展重阳爬起来,耳边犹自一片聒噪喧腾,只是新娘不见了,站在面前的是满面戚惶的妻子柳楠。
“重阳,不好啦!爸爸出事啦!”
“什么?爸爸……”展重阳一团懵懂。
“呜——”柳楠哭着。她是县妇联干事,是几年前从乡镇卫生院调上来的。她不像华云那样光彩照人,却也玉玉亭亭让人看着舒坦。
“怎么回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鞭炮……那鞭炮都是冲着爸爸来的……”
鞭炮……爸爸……展重阳越发不辨南北了。
“你到街上看看就知道了……”
街上到处都是人,人们喜形于色地向县委大院门前汇聚。县委大院门前灯火通明、鞭炮如潮,不少人在跳着秧歌擂着大鼓。展重阳拉住一个中年人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展工夫垮台了你不知道啊!”中年人晃着手里的几挂鞭炮说,“大家都在庆祝你没看见哪!”
展重阳一个怔愣,说:“他不是在地区开会吗?”
“就是在地区开会才垮的呢!他想把别人搞掉,没想自己反叫人……已经隔离审查啦!”
中年人快步而去,县委大院门口那边旋即响起一片喧腾。展重阳一阵急血冲头,慌忙抓住路边的一棵小树。父亲把持东沧十几年,伤害了不少人得罪了不少人他是知道的,可东沧的干部群众对父亲抱有这么大的仇恨是他所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来的。他有心到县委门口那边去看个明白,一脚迈出先自跌倒了。“爸呀……爸呀……”他哭起来。作为东沧仅有的几名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他知道自己的好运已经结束,接下的只有一个“熬”字:硬着头皮地、一年一年地、既不带希望也不带热情地往下熬,一直熬到展工夫被人们忘到脑后时再说了。
果然没过半月,展重阳就接到了参加农村政策调研组下乡住点的通知。所谓农村政策调研组总共四人,组长是副县长范江南,组员除了展重阳还有农委一位副主任和政府办的秘书小韦。范江南刚满四十岁,面清色新、骨壮心奇,原本是作为年轻干部选上来的,上来后不知怎么跟县长闹翻了;展工夫在时县长还奈何不了他,展工夫倒台县长成了县委书记,他的下坡路就开始了。但他似乎一点情绪也没有,把几个人召集起来见了一个面儿,就把调研的地点定在了海牛岛。
海牛岛那时正忙着给年传亮搬家。小中国楼从放出大话到建成费了好一番周折,年传亮和他的两委成员也跟着很是苦恼和威武了一通。因为楼是新的家具是新的,搬家搬的只是一个风光。然而风光刚开了一个头儿,年打雷就天外来客般地降临了。
年打雷那一阵子可谓是三喜临门。那第一喜不用说是华云考上了大学。年家从他向上数,八辈之内没有哪一个是读过书的,华云自己跳出长达二十年的厄运不说,也给年家增加了一份荣耀。那第二喜就是筱月月康复了。那是真正的康复,从病好就再也没有犯过。第三喜也是最大一喜则是展工夫倒台。这是他和筱月月以及县里那些老家伙们盼望多年的一件大事。展工夫栽的那天凌晨,县委门前的第一挂鞭炮就是他放的。他放了一挂又一挂,自己的放完了又帮着别人放,一连放了十几挂,心里的那股喜庆劲儿、解恨劲儿还是没完全出来。筱月月没放鞭炮,却一直在帮着丈夫放看着丈夫放,为丈夫拍巴掌和喝彩。在她的心目里,自己和丈夫、女儿这么多年遭受的灾难和不幸,没有一件不是被展工夫强加的。过去的不说,自己和年打雷的不说,华云不就是说了几句真话吗?不就是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思胡编乱造吗?如果不是展工夫有意要毁了孩子,怎么也轮不着动用专政手段那一层的。这样一个下流卑鄙、邪恶荒唐的东西能嚣张到今天,实在要算是天理不公了!庆祝的另一种方式是吃螃蟹和八脚蛸。螃蟹是中午吃的,只有老两口儿。八脚蛸则是晚上,父子俩加婆媳俩加晨军晨玉兄妹俩一起吃的;吃了满满一锅,边吃还边骂:“叫你一肚子黑水!叫你一肚子黑水!”
鸿运当头带来的是意气飞扬。那天年打雷与那伙老家伙们边钓鱼便摆龙门阵,摆着摆着就摆到小中国楼上了。儿子要盖小中国楼年打雷没阻止,是因为对小洋楼憋着一肚子气,恨不能要压下那股气焰去;至于真盖假盖、盖得成盖不成并没有向深里想。听说小中国楼盖起来,盖得好不威武雄壮,儿子一家正在向里面搬,年打雷就觉出严重性来了。
见面先看。小楼两层,鹤立鸡群般地立在村子中央,把周围群众的房子比得跟鸡窝似的。楼内八间向阳的大屋、四间背阴的小屋,外加两个卫生间、两个厨房,全是磨光大理石地面,明光晃眼,让人凭空便生出害怕滑倒的感觉。房顶是一色蓝绿相间的琉璃瓦,形成的是一个大峰脊与两个小峰脊错落有致、互为对照的古风古韵。楼体呈乳黄色,与楼顶恰成对照。院子很大,有车库、水池还有花厅、菜园,配上又宽又厚的两扇大铁门,比起当年卓立群的东沧城南青竹里三号,不知要威风出多少排场出多少来的。
从院外看到院里,从楼下看到楼上,又从楼上看到四邻;看完把儿子叫到面前问:“这楼不是村里盖的吗,怎么成你的了呢?”
儿子说小楼从盖的时候就说好产权属于个人,村里实际上也只是帮着凑了点材料和人工。
年打雷问:“钱呢?那二十几万是你偷来的抢来的?”
儿子说盖楼并没有花那么多钱,花的钱也都是朋友们帮忙借的垫的,说好以后有钱要还人家的。
年打雷说:“朋友?是那个姓布的吧?说单是码头那个冷藏厂,你让他赚的就不下七八十万?”
“怎么是我让他赚的?爸,你别听外边那些人胡编滥造行吧!”
“行,不听,不听!那还钱呢?就凭你怎么还、什么时候还,你说吧!”
“爸……”
“好,这也不说,不说了!可那小楼是你住的吗?住了就不怕天火烧了屁股、老百姓骂爆了天吗?”
儿子说:“这就怪了!卓守则能住小洋楼我就住不得小中国楼?国家不会是真的专门保护大地主大资本家,不保护我这革命后代吧?”
年打雷说:“这么说你是想当大地主大资本家了?卓守则他爹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不知道?你就不怕哪天老百姓造反,让你也尝尝那铁花生米的味道?”
话说到这儿,儿子借口上茅房溜得没了影儿。年打雷满肚子的气没处发泄,从院里捡起一根棍子,朝着墙上桌上门上橱子上,噼里啪啦一阵乱砸;边砸边骂道:“叫你当地主资本家!”“叫你住小楼!”“叫你不知天高地厚!”“叫你把老子的话当放屁!”“叫你哪一天尝尝铁花生米的滋味……”直到把棍子砸成了几截,把嗓了骂得气哑声嘶,才咻咻然地拂袖而去。
小中国楼住上了,年传亮说不出得志高气昂志得意满,只有到这时候,他才正儿八当地接待起范江南和那个农村政策调研组来。
去海牛岛,展重阳的心一直悬在半天空里。尽管有过帮助要工农班名额的事儿,展重阳还是担心年传亮会像不少人那样落井下石。可第一次见面,年传亮一句“我们是老朋友了!”接下就亲热得一家人似的。吃饭时,年传亮还特别叮嘱什么时候见了老爷子一定帮他捎个话儿,说他始终记着老爷子的好处,让老爷子保重身体,什么出来了欢迎到海牛岛来钓钓鱼拉拉呱儿什么的。自从父亲倒台展重阳第一次听到这样带感情的话,他心潮涌动,差一点落下眼泪来。
展重阳更担心的还是华云。自从东沧一中那次分手,他与华云就没有见过面儿。事过二十年,他怕的并不是华云还会像当年那样拦住自己,逼他说出个子丑寅卯,而是一旦见面或走路碰到一起如何摆脱那个尴尬和难堪;尽管明知华云去了青岛,心里也还是忐忑着。担心最大顾虑最大的自然还是卓守则。对卓守则除了仇恨怨怼他没有别的好说,一个毁灭了他的初恋,夺走了他的初恋情人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动机或理由,都永远无法得到他的原谅。问题是尽管卓守则没能实现与华云结为夫妻的梦想,眼下却实实在在成了东沧的一个人物。展重阳担心他会不会把当年的仇恨、对爸爸的仇恨集中到自己身上,会不会生出某种恶念,做出某种让他难以应对的举动。可从年传亮的谈话中展重阳知道,华云除了假期很少回家,回家也多是住上一宿两宿,跟晨玉水娟说说家长里短和学校的事儿,与其他人很少来往。而卓守则不过是把一个名字留在村里,平时原本就很少见面,自从小中国楼盖起来就更是脚印都难得留下一个了。
调研组说好四个人,农委那位副主任报了一个到就回医院去了。小韦明说是负责范江南生活上的一应杂事和传递信息情况的,没打算也不可能在村里蹲下去。送走两人,范江南半是悲哀半是调侃地说:“怎么样小伙子,说到底还是咱们两个搭伙吧!”展重阳从一开始就明白所谓调研不过是整人贬人的另一种说法,却没想会做得如此没有一点遮掩。自己一个倒霉蛋也就认了,范江南一个错误找不出一件的副县长,竟然就这样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力。范江南倒好像没什么想不开的,没几天跟展重阳就成了朋友。从闲聊中展重阳知道,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渔民的儿子,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才干和奋斗走上领导岗位的。三年前他是为着反对召开那个愚弄群众、蒙骗上级的“万亩扇贝现场会”,得罪了那位前任县长和现任县委书记的。这次下来,那位前任县长和现任县委书记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没能撤了你的副县长就是我的失败。”第二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