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京华烟云 >

第15章

京华烟云-第15章

小说: 京华烟云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桂姐又把话加紧:“说实话,我告诉你,全曾家的人都把你看做一个活神仙去救平亚的命呢!只有你,他一看见,心里就会舒服,病也就会减轻,也不那么受罪了。” 
  曼娘低下头,用双手捂起了脸。 
  桂姐坐在后面,两手扶着曼娘的肩膀儿,姓说:“我知道你也为难。不过你与平亚也不是不认识,表兄妹,一块儿长大的,这也是长辈的意思,并且平亚病得很重,这也不是拘泥老规矩的时候儿了。” 
  曼娘抬起头来,眼睛湿湿的:“我们俩也还没成亲,我见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即使我愿意伺候他,调养他,又怎么办呢?” 
  桂姐觉得曼娘说不但去看平亚,并且伺候调养他,这就大有深意。 
  桂姐说:“我想现在你还不必早晚去照顾他。他也只是要见你,跟你说话罢了。你若这样能帮助把平亚的病治好,曾家会万分感激的。现在,当然不方便,太太昨天晚上跟我说,你若是跟平亚成了亲,你就可以一直看着他,别人也就不会再说什么话。可是现在,你若在他屋里,我们也得在,这就成了个徒具形式的探病了。”曼娘一直仔细的听着,桂姐又接着往下说:“曼娘,你知道,我们最初给你打电报让你来,太太是想叫你跟平亚立刻就成亲,这样好冲冲喜,这也就是为什么也请你母亲陪同你一起来的缘故。可是现在平亚的病比以前又重了好多,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太太就不敢跟你提这件事了。万一有什么不幸——你又这么年轻。”曼娘毫不犹豫,立刻说:“万一有什么不幸,你想我还会再嫁别人吗?他们家对我这么好。我若不感恩图报,我就不是个人了。”她脸上十分严肃,接着往下说:“奶奶我告诉您我心里的话。活着,我是曾家的人;死了,我是曾家的鬼。”这句话,说得简明有力,出乎真诚,说时态度严肃冷静,并不是感情的冲动,就好像她心里对这种态度从来就没有半点儿疑问。 
  桂姐说:“当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不愿意。我们都盼望冲喜之后,平亚心里高兴,病就会快快好起来。但是做父母的总得想想你的将来;你自己若不愿意,他们绝不肯那么做。现在我们是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所以怎么决定,实在为难。” 
  曼娘哽咽而言:“不论怎么办,只要能治好他的病就行!”曼娘想了想又说:“万一有什么不幸,我就削发为尼。”桂姐说:“别乱说!事情也不会那么糟。公婆也不会答应,而且你还有母亲呢。照我看来,你现在已经算是曾家的人了,你的命和平亚的命是分不开的。谁又敢说明年老爷太太不会得个孙子,我们也会有红蛋吃呢?” 
  曼娘叹息了一声说:“你怎么又跟我开玩笑?”说着站起来转过身子去。 
  香薇这时站在门外,回禀说二少爷、三少爷要见曼娘。桂姐向曼娘小声儿说她要擦干眼泪。又说:“都是我不好。不要叫他们看见你眼睛红红的。荪亚现在还是淘气不改。你知道,他还是孩子气。” 
  曼娘到镜子前头擦干脸,桂姐告诉香薇把两个男孩子带到中间客厅。这又提醒桂姐,木兰不住派人来问她什么时候儿到,桂姐说她一定那天傍晚告诉她。曼娘一边儿在脸上擦粉,一边儿觉得这一天的事简直全像是梦。不久听见荪亚在外面叫:“曼娘,我们来看天仙来了,天仙怎么化妆还没完呢?” 
  曼娘往镜子里一看,看见荪亚正立在门口儿。 
  桂姐大声责备说:“怎么小叔子能往屋里偷看嫂子呢?你若不去好好儿坐下,我告诉曼娘不要见你。” 
  虽然曼娘天性羞怯,一点儿激动就心跳,可是听见荪亚的声音,还是高兴,也令她想起了木兰,和四年前那段快乐的日子。她一出去就笑容满面,经亚、荪亚看见她乌黑的眼睛,在眼毛下闪动。她袅袅娜娜走出去,立在门口儿,大家问好。经亚已经长了不少,脸比以前显得瘦长,荪亚还是肥胖,不高,脸色比以前红,咧着大嘴笑。两个人都穿着家常穿的灰蓝的绉绸大褂儿。荪亚长得较为英俊。眼睛大大的,嘴唇显得厚了一点儿,一笑有个酒窝儿,好像是问:“现在你要干什么呀?”经亚十七岁,欲笑不笑,有点儿忸怩不安。 
  桂姐说:“现在都长大了,就是不懂规矩,彼此傻看,不会说话,还不给大姐作揖问好!” 
  孩子们听话照办,曼娘还礼。但是孩子们不知道怎么开始说话。香薇在一旁站着看得怪有趣。曼娘以温和的声音,低得刚刚可以听见,让他们弟兄们坐下,自己拿了个凳子,靠门口儿坐下。荪亚还不停的咧着嘴笑,一边儿不停的望着曼娘,仿佛曼娘是什么新奇之物,或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曼娘说:“经亚,荪亚,咱们有四年没见了,你们现在都长了这么大。”她拿着那么造作的腔调儿,向平亚的弟弟们说话,这是以前所没有的。“你们刚刚放学,是不是?你们的老师好不好?你们学什么功课?” 
  经亚回答:“我们学天文、地理、数学。” 
  曼娘虽然曾经听说过这些学科,她知道这是她永远不会学习的,所以对这些觉得与她漠不相干。她父亲以前在世时,曾经斥骂这些在各处宣传的怪科学,如天文、地理,还有其他如物理、化学,这些洋鬼子的东西;他还骂那批下贱的新人物鼓吹什么天足运动。 
  曼娘一边儿想象平亚在学校学的功课,一边儿又问:“你们还学什么中国的学问不?” 
  荪亚说:“我们正念《左传》,不过有一个老师说左传太旧,没有用。自从离开山东,就没有念《诗经》。您还记得《诗经》里生了七个儿子的母亲还想再嫁的那首诗吗?我们当时多么喜欢那首诗。现在在班上连高声朗诵都认为不必要了。” 
  那些往事曼娘都想起来,他们一齐上学,她与木兰同榻而眠的夜晚,在回味之中,感觉更美。还有一同诵诗,当时朗诵的声调韵味,现在依然在耳。 
  曼娘说:“荪亚,你还是那么淘气。”但是荪亚跳起来拦住她的话。他说:“我们现在念英文了!Good Morning FaBther.Mather.Brathet.Sister.You are may Sister.I ime Your Btather,One,Two,Tree,Four,Fav……”荪亚,像北方人一样永远不能发a的短音,又把am和Ime,Five和Fav弄混。经亚嘻嘻大笑,曼娘则哈哈大笑。曼娘问:“你说的是什么?”荪亚又说:“Fav,Ome,Two,Tree,Four,Fav,”一边儿说一边儿屈指计算。“You—are may—sister,You—You—are—may—sister,Ping—Ya is may brather.” 
  荪亚哈哈大笑,经亚则抿嘴轻笑。曼娘则茫然不解。她只听见“平亚”那个字,觉得怪不好意思。 
  曼娘说:“好哇,你学洋文骂人哪。” 
  荪亚说:“我没骂你,我说你是我的Sister。” 
  桂姐问经亚:“那是什么意思?我敢说,他一定指的是曼娘。”但是经亚不回答,只是大笑起来,曼娘气恼了,满脸羞红。 
  这时候儿,曼娘她母亲走了进来,雪花引路来的。这些男孩子们早在那个院里见过,都立起身来。她看见他们大笑,曼娘很窘,都快哭了,就向桂姐说:“是怎么回事?”又转向孩子们说:“曼娘刚来你们可别欺负她。” 
  桂姐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您问经亚。” 
  经亚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您问荪亚。” 
  荪亚回答说:“我们不是欺负大姐。经亚说我们在学校怎么念英文来着。” 
  曼娘说:“我听见他说……”她要说“平亚”两个字,又从舌头尖儿上咽下去。 
  荪亚问:“说什么?” 
  曼娘说:“算了,没关系。你们说洋文,我就以为你们骂我。”这样把问题躲开了。 
  桂姐转向经亚问:“荪亚说的是什么?” 
  经亚解释说:“他说平亚是他哥哥,曼娘是他嫂子。” 
  曼娘的母亲说:“这也不算什么坏话呀。”但是曼娘抬起脚来,用脚踩地。荪亚走近曼娘身边儿,很温柔的说:“别生气呀,你看,我不是骂你呀。” 
  曼娘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因为荪亚虽然顽皮淘气,她还是喜欢他。 
  桂姐带着孩子们到他们的院子里去了。自此以后,荪亚只要是开玩笑或是要逗弄曼娘,就用Sister这个字。不过不论是荪亚或是他们别个弟兄,在学会这几个基本的单字之后,在英文方面都没有什么进步。 


第八章 病榻前情深肠空断 绝望中徒祈幻成真



  那天晚上,大开盛宴,给曼娘母女洗尘。曼娘出现在大厅之中,真是光艳照人,连严肃矜重如曾文璞先生者,也不由得顾盼几次。桂姐还是忙着照顾别人,忙着为别人布菜,对新来的两位女客,更是伺候殷勤,孙太太真是不胜感激之至。荪亚好像有点儿歉歉然的样子,不时对表姐说话。经亚沉默寡言,因为他年岁较大,又对父亲惧怕。 
  曼娘觉得仿佛像个新娘一样。其实,尚不止此,因为照她自己的感觉她就快与一别两载的情郎重新团聚了。她只是略微动了动桌上的菜。怀春恋爱的少女的光彩神韵,在她身上是自然流露无可掩盖的。她的眼睛特别的炯炯有神,美如编贝的皓齿,衬托出两颊暖热而绯红,两腿的膝盖则因心情不稳而颤动。一颗芳心中那么急切要做的事,现在就要奉长辈之命去做了。桌子上的饭菜,大家的谈话,荪亚的声音,丫鬟的伺候——所有这一切都浮动在愉快的气氛之中。她心中只有一个至高无上整个支配着她的念头,那就是“我要不要做个仙女治好平亚的病?”她浑身三万六千个汗毛眼儿都在发出超凡神奇的力量,准备立即发挥功能,她觉得有令人陶醉的奇特的愿望正在震动她的全身,要赶紧结束那顿宴席,好前去探病。她思想之外那股自觉和神秘能力,充满了她全身。深红色的波浪冲上了她的两颊,她的胃格格作响,小汗珠儿涌现在她的前额。 
  第二天,整个进食时大家的谈话,她是丝毫不能记忆。她只感觉到全桌人的目光,连仆人的目光也包含在内,都盯在她一人身上。 
  宴席最后一道菜是水果,她吃下好几片梨之后,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平亚养病的院子是在曾氏夫妇居住的后一排房子的西边,屋子的前面接着一个长廊,高出地面二尺,平亚住的院子与正院儿有墙相隔,有一个六角门相通,门两边各有桃树一株。院子里铺着又老又厚的二尺方的灰色砖,由各色石卵铺成的小径,图形不一,迤逦婉转。有一座假山,一个水池,由三层高石阶通上走廊。正厅有屋三间。下人房在西边,与正房隔离。 
  在饭后端上水果之前,桂姐匆匆离去,去让平亚预备接受曼娘的吉祥探病之礼。雪花迎上接桂姐,问少奶奶来了没有。雪花用“少奶奶”称曼娘自然是玩笑,桂姐只是微笑道: 
  “别乱说。” 
  平亚刚才一枕酣眠,一碗鸡汤炖银耳喝下去,对他也很有益处,刚才睡醒,头上出了汗。一个洋油灯已经点着,捻得不高,放在桌子上。他问过雪花是晚上几点钟,雪花告诉他说她们正吃饭,曼娘等一下儿就来看他。他告诉雪花把灯捻大,她进来时屋子才光亮。他又要了一条热毛巾,刚从热水中拧出来。雪花拿来给他擦了擦脸。雪花很聪明,做事很尽心,所以才派她来伺候平亚。她本名叫梨花,但为了避免和曾太太的名字“玉梨”重复,改成了雪花。 
  桂姐来时,见屋里明亮,是过去十天来所没有的。 
  桂姐派雪花到外面石头台阶儿上等候客人,她自己则陪着平亚说话。不到五分钟,听见雪花在院子里喊:“她们来了。”她跑过去搀扶曾太太,曼娘跟在她母亲后面,由小喜儿搀佑着。桂姐在里屋门口儿等着她们来。三个女人挡住了门,曼娘落在后面,她站在门坎儿外面,在那儿等,心情很不安。忽然间露出个空隙,平亚的帐子打开了。从敞着的门,曼娘看见他那消瘦的脸,两个大眼睛正望着她。曼娘不知不觉的垂下了眼睑。 
  现在曾太太过去拉住曼娘的手,拉她到床边。她对儿子说:“平儿,你表妹在这儿。” 
  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这时应当是很难为情的,可是曼娘却鼓起勇气,用颤抖的声音说:“平哥,我来了。” 
  平亚说:“妹妹,你可来了。” 
  虽然就是这么三言两语,但是对平亚说,高天厚地也不足以比拟。 
  曾太太怕平亚会出言不慎使人难堪,就拉着曼娘到床头的桌旁坐下,柔和的灯光把红色的光辉照上曼娘的脸,她那绿玉的耳环,把她的头发和垂直的鼻子的侧影,照得特别明显。曾太太请曼娘的母亲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到床边儿上,桂姐在一旁站立。 
  桂姐对雪花说:“你和小喜儿到外面去等着吧。” 
  平亚从缎子被子下面要伸出胳膊来,曾太太想把他的胳膊放回去,说不要着凉。 
  平亚说:“我觉得好多了。”母亲低下身子去试一试儿子前额上的温度。发烧的感觉真是已经退下去。孙太太也说平亚比她下午见时显得病轻了些。桂姐也过来摸了摸他的脉,她说: 
  “不错,是真的。我原来不信这仙药灵丹会这么神妙。你们母女来,比十个太医都有效。曼娘今天下午还说她不是一种草药,我说她胜过一百种草药,因为她是平儿命里的福星。 
  这福星下降,祥光一照,病魔自己就去了。” 
  曼娘觉得实在难以抑制住一个幸福的微笑。听见桂姐那么说她,她对母亲说:“她就爱跟我开玩笑。” 
  曼娘的母亲说:“一切都是天意。病若生够了,有老天爷保佑,病人就会好。并不是由于人力,我们母女怎么敢居这个功劳呢?” 
  曾太太很欢喜,她说:“医生今天下午来过,说他若能保持这个样子,几天之后就可以吃陈糙米稀饭。人的身子必得有五谷杂粮来营养才成,他若能吃稀饭,自然好得就快。草药只能治病,指望草药恢复元气就不行了。” 
  平亚静静躺着听关于他病况的好消息。他伸出来的左手,在绿缎子被子上露着,曼娘看见那么白而瘦削,真是吓得发呆。 
  曾太太觉得很满意,站起来向曼娘的妈妈说:“您今天一路辛苦,一定累了,早点儿回去歇息吧。”曼娘的母亲站起来。这么短促的一会见,真出乎平亚的意外,曼娘觉得很难过,也站了起来。但是桂姐说:“曼娘刚来。表兄妹两年没见,应当叫他们多谈一谈。您两位可以先走,由我陪着他俩吧。” 
  曾太太说:“这也好。”显然这是预先安排的。桂姐送两位太太回去之后,平亚向曼娘说:“过来坐在床上。”但是曼娘不肯过去。桂姐说:“表哥让你坐近点儿,你就坐近点儿,你们俩好说话。”曼娘羞羞涩涩的走过去,觉得这是极其背乎礼仪,也是使人惊异的非常之举。她斜身坐在床边儿上,是坐在一端,不知不觉用手抚摩那绿缎子被子。平亚叫她再坐近点儿,她说:“平哥,你怎么了呢?”不过她又往近处挪了挪。几乎是由于本能,她把手轻轻的放在平亚伸出来的手里。平亚高兴的握住,她让他去握。 
  平亚说:“妹妹,你长了不少,又这么美。为了你,我这病也会好的。” 
  曼娘以一副恳求的神气看着桂姐说:“我怎么办哪?” 
  “妹妹,我等你来等了这么久。今天等了一个下午。我原以为有好多话向你说,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没关系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7 7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