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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1644,帝星升沉-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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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不是已服过药了吗,怎么还不见有成效呢?” 
  牛金星嘴角流着涎,望着皇上,哆嗦着说:“皇上,臣,臣本是要随军行动的,没,没想到一病至此,看,看起来,臣只怕不能再为皇上效忠了。” 
  李自成蹙着眉,上前拉住牛金星的手说:“丞相怎么就说这话呢?眼下满鞑子虽然势大,但我们大顺朝还不是毫无希望,不说到处是打着大顺旗号起兵反清的义军,就是我们自己,也还有几十万人马,岂能就会一蹶不振呢?所以,丞相可不要灰心,要看远一些,好日子还会有的呢。” 
  一直紧随的李锦也跟着说:“皇上对丞相可是寄予了厚望,丞相可不要辜负了皇上一片好心。” 
  牛金星手抖了起来,眼眶里也充满了泪水,哆嗦着说:“臣,臣明白,陛下大,大有可为,大顺朝廷也,也正蒸蒸日上,就是重新杀回北京,也是指日可待的事。臣几时就灰心过呢,陛下待臣,恩重如山,可,可就是这病,病体实在难以支撑啊。” 
  李自成说:“丞相还才过半百,正春秋鼎盛、精力健旺之时,朕指望撤往襄京后,还要靠丞相赞画军政大事,待光复河山后,共享富贵,怎么就病成这样,这真是让朕看着痛心啊。” 
  李自成与李锦又说了好些劝牛金星振作精神、将来富贵与共的话。牛金星手抖得更厉害了,只说: 
  “臣,臣也是这么想的,可,可这身体却实在不行,这只怕是天意——臣与陛下君臣缘份尽矣。” 
  李自成说:“事在人为,说什么天意不天意的呢?咱们今后日子还长着,这缘份只怕也还长,丞相可要掂量轻重、好自为之。” 
  就这么反反复复说了话多,牛金星只好说骑不得马,等牛铨找好轿子,坐轿子跟在后面走。李自成见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手一甩,转身走了出来,来到屋外,李锦悄声提醒说: 
  “叔,丞相这病只怕有假,才五十几岁的人,病了几天,怎么就会连讲话也困难呢?” 
  李自成点点头,冷笑着说:“病是病,但不是感冒,是心病,你不知道吗,他早在我们回到长安时,便把家眷悄悄安排回卢氏老家了,眼下他夫人只怕已在老家围炉向火亨清福哩。” 
  李锦气愤地说:“他那天还劝您,说要防有人打小算盘,原来自己早就有了小九九,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啦。” 
  李自成微笑道:“所以,我才提醒你,不要忘了黄巢的故事。”   
  十二 大顺皇帝(10)   
  李锦一听,立定脚跟,按剑道:“此人无情无义,且又掌握了我大顺军许多机密,岂能留他,一刀砍了,一了百了。” 
  说着,转身就走。李自成一把拉住侄子,说:“算了算了,捆绑不能成夫妻,何必又多结一层怨。再说,后面不是还有一个刘铁匠吗?他可是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 
  李锦无奈,只好朝牛金星住的屋子吐了一口唾沫,连骂几句没良心的东西,然后翻身上马。李自成却仰天一声长叹,犹豫好久才慨然上马。 
  队伍离开长安时,前明的一班降官降将又出现了一次大逃亡,吏政府尚书顾君恩先走,户政府尚书宋企郊、兵政府尚书喻上猷、工政府尚书李振声接着也走了。李自成得知消息后,并不感到意外,这班人都是在去年大顺军攻下长安后,才投入大顺朝廷的,那时的大顺朝,如日中天,红火得很,他们因此趋之若骛,屁颠屁颠。他想,这班人虽戴着儒巾,却长了一双狗眼,有道是人跟势走,狗跟屁走,看清了这点,就会对他们的投降与出走淡然视之,但牛金星的变化对他来说,却多少有些震惊,因为牛金星毕竟跟了他六年,且不说自己待他不薄,就是官至丞相,位置仅次于自己,又还要如何? 
  一块石头在怀中捂六年也能热哩! 
  由此想开来,不由又想起了李岩,这个卓尔不群的乱世公子,高皇后说我不该杀他看来是说对了,当初他投我可是一片忠心,几次进谏也句句都是金玉良言,若是信了他的,大顺朝根本不会有今日。可惜有眼不识金镶玉,不但没有采纳他的良言,且让他落了个身首异地的结局,今天,一向视为心腹的牛金星也要弃我而去了,这难道不是上天对我不视贤愚、不纳忠言的报应? 
  想到此,予智予雄的大顺皇上,竟然也洒下了一行凄惶的老泪 
  李自成再不走,牛金星吓得就要尿裤子了,李自成一走,他立刻爬起来,对一旁的牛铨说: 
  “准备好了吗,快走,再不走就会来不及了。” 
  牛铨一怔,说:“准倒是准备好了,可就走吗,他们一行还没有走多远呢。” 
  牛金星眼一瞪,说:“你没听刚才他们叔侄都说些什么吗,他分明已看出来了,只是一时下不了手,再不走,我怕他会后悔呢。” 
  牛铨一听,不由心慌,但仍哆哆嗦嗦地走出来,招呼众护卫备马出发。 
  原来牛铨与这班护卫早已密商好了,到时寻机会脱离李自成,眼下见李自成已率大队走了,于是,立刻将牛金星扶上马,蜂拥出门。 
  牛金星是河南卢氏人,卢氏属河南省的河南府,与陕西的西安府是紧邻,如果由蓝田走洛南,顺洛水不要一天便可到达卢氏。但他怕李自成后悔,且一旦发现他出走,一定会往卢氏方向追,追上了一定是个死。于是,他令牛铨抄小路去蓝田,仍回长安府,尽量不走官道。 
  一路上,牛金星不由浮想联翩。本是一介书生,中举后,原指望平步青云,玉堂金马在望,不想文运不佳,不但三试礼部不第,且遭人陷害,身陷囹圄,后来虽得脱身缧绁,却被削去功名,他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投奔李闯王的,闯王确待他不薄,无横草之功,而晋位元辅;以削藉举人,竟执掌枢笔。那么多文坛领袖,齐拜门墙;冠盖京华,趋奉左右。那时,谁不以能交结牛丞相为荣?想起在北京城的威风,真不啻神仙岁月,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暂了,就如白驹过隙,一瞬即逝,眼下,终于与闯王分道扬镳了,一旦脱离了大顺朝廷,便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名逃兵,一名被通缉的反贼,过去的一切,成了一枕黄粱,自己就像在西方极乐世界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原来的阿鼻地狱了,搔首回望,却只是风雪迷茫。 
  可牛铨却似乎彻底解脱了,才走了一程,就在马上舒了一口气,说:“好了好了,只要到了蓝关,便可望见长安府了。” 
  是的,只要到了蓝关,李闯王就是想追也不敢追了。过了蓝关向北走,便可望见西安城楼那高挑的杏黄大旗,可西安府已不是大顺朝廷的长安城了,我这个背主私逃的牛丞相,到了西安府后孰吉孰凶?   
  十二 大顺皇帝(11)   
  巍巍秦岭,残雪尚未消融;古道盘肠,放眼丛生蓁莽。他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直感到坦途之难寻,而危机无所不在,不由一声长叹。 
  牛铨似看出了爹爹的心中的彷徨,忙安慰他说:“爹,不要急,儿子早打听好了,大清的摄政王有旨,为速定天下,用人不必拘于小节,像我们这些虽然投过流寇的人,但能毅然来归,一定会既往不咎。” 
  儿子说得虽好,牛金星也想到了这层,用人之际,满人不会在乎他的小节,但是,到了满人那里,一切得从头做起,年过半百的自己,身背恶名,能适应新朝的那一套吗?但开弓已是没有回头箭了。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触景生情,牛大学士不由想起了韩文公这句诗,但诗未吟完,却见弯弯山道一转,把一彪人马转了出来,为首一人,正是大顺军的第二号人物、杀人不眨眼的二品权将军刘宗敏,紧随其后的,是三品制将军刘体纯。 
  原来牛金星也明白,刘宗敏尚在后面,为了避免和这个大将军碰面,乃叫牛铨走小路。不想连日行军,有意掉队的文官很多,他们多是趁大军不注意时,溜到小路上,抄近路往回走,去投降新朝,谋个一官半职。刘宗敏恨透了这班人,所以,今天断后时,有意走小路,不想果真碰上了大鱼。 
  眼下,待牛丞相看清了前面正是不愿见到的刘大将军,就只差眼前一黑,从那桃花马上栽下来了。 
  “姓牛的,哪里去?”刘宗敏也看见了牛金星,且立刻猜出了他这是想去哪里,不由一声怒喝。 
  牛金星不由硬着头皮说:“大,大,大将军,鄙人奉皇上谕旨,欲去将私逃的六部官员追回来。” 
  刘宗敏不由冷笑着说:“哼,追私逃的六部官员?只怕是追随私逃的六部官员吧?你这背主私逃的叛贼,你这巧嘴利舌的黑乌鸦,看刀!” 
  说着,拍马舞刀,冲了过来。 
  牛铨尚想指挥众护卫上前抵挡,可这一班护卫一见刘宗敏,还有他率领的大队断后的人马,早一个个吓得尿滚屁流,一齐下马请罪,刘宗敏不管这些人,却直冲到牛金星父子面前,一刀一个,干净利落。   
  十三 豫亲王爷(1)   
  1 跃马虎牢关 
  和硕豫亲王多铎终于跃马虎牢关了。 
  虎牢关眼下早已不是什么名关要塞了,但在满人心里,却是他们景仰不已的圣地。是的,从他们认识汉字起,便知道虎牢关前,“三英战吕布”的故事,那一仗,不但是成就桃园兄弟的英名,也是为以后的三分天下造势。眼下,他,和硕豫亲王终于率领大军,兵临虎牢关下了,而南明小朝廷能从何处寻得“三英”,来战吕布呢? 
  他摊开一捆舆图,把中原及江南各府一张张轻轻翻过。 
  据探马报告,当大顺军全盛时,中原各州县早已易帜归顺,李自成不但在那里分兵守土,且设官安民,至我大清入关,流寇西走,河南州县,又纷纷杀伪官而反正——所谓反正,是重奉南明正朔。 
  多铎想,这不是瞎折腾吗,李自成那么强大,都已土崩瓦解,南明那小朝廷能蹦跳几下呢? 
  “提兵百万临江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多铎又一次想起了十四哥抄下的、金主完颜亮的那首诗,想起了自己即将饮马长江、去扫荡江南的雄图霸举,心想,那里不但是六朝古都,且是中国最美、最富的地方,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多么富有诗意啊,这样的地方,应该统归大清皇舆,岂能让它另立一国。 
  多铎霎时热血偾张。他详细地审视着舆图,先是河南彰德府,再看下去,卫辉、怀庆,开封、南阳,都一晃而过,接着他的眼光在归德府停了半天,又瞄上了江南的徐州和凤阳,徐州是江南的门户,而凤阳是朱元璋的老家,接下来才是淮安和扬州,若拿下了这几处地方,金陵城便在掌握之中了。 
  这时,正白旗固山额真拜尹图进来了,扬着手中一个蜡丸说:“豫王爷,喜讯,天大的喜讯。” 
  多铎眼睛立刻离开了舆图,望着这个正红旗的统领说:“是北京来的,还是江南来的?” 
  拜尹图说:“是从归德府递来的,送信的人自称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呢。” 
  多铎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自率兵到河南,河南八府一直隶州纷纷投诚,北边的彰德、卫辉、怀庆最先降,接着,开封、河南、汝州、南阳部分州县也跟着遣使通款,只有最东边的归德府和最南边的汝宁府没有动静,据探马报告,踞守归德府的有睢州卫总兵许定国,他的后面还有驻守徐州的兴平伯高杰。 
  多铎早已成算在胸,下归德府是早晚的事,据谍报:许定国在众多的南明将领中,是个无名之辈,手下兵不多,且没有打过硬仗;但不可小觑的是高杰,高杰混名“翻山鹞”,不但长得一表人才,且英勇善战。他最先是跟着李自成造反的流寇,因与李自成的老婆通奸被发觉,万不得已之下,只好带着这个米脂的婆姨投降了明朝,先是隶贺人龙部,因战功一步步升至总兵,此番福王即位,大封诸将,他与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等四将都加官晋爵,刘泽清封的是东平伯、黄德功封的是靖南伯、刘良佐封的是广昌伯、高杰封的是兴平伯。史可法督师扬州,遣四将分防各地,刘泽清驻庐州、黄得功驻仪真、刘良佐驻颖州、高杰先是驻瓜州,眼下移兵徐州, 
  十天前,多铎已遣人持书去归德府劝降,写信人是许定国的父执,信中向许定国阐明了形势,南明小朝廷已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不如弃暗投明,归顺大清。今天归德府终于有消息了。 
  多铎急不可耐地坐下来,接过拜尹图递上来的蜡丸。他用三个指头拈着蜡丸,拇指与无名指用力一搓,蜡丸成了两半,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小纸团,他将小纸团取出来,在案上轻轻摊开,一行小字立刻显现在他眼前: 
  来书尽悉。本当谨尊台命,及早将货物发来,不期行情突涨,出乎意料,一时难以践约,望宽展时日,定有佳音。 
  这封书信上面没有称谓,下面没有落款,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一旦落到他人手上,没有把柄可抓,但信中词语较含混,很多事,不知何指,多铎反复看了两遍,仍有些不知所云,于是,他问拜尹图道:   
  十三 豫亲王爷(2)   
  “下书的人呢?” 
  拜尹图说:“标下让他在后营帐中休息,并已派人监视。” 
  多铎点点头说:“你让他来见孤。” 
  拜尹图出去,不一会引来一个个头较矮小的南人,虽是商人打扮,但只要看他那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便知是个十分机灵的人。他走进中军大帐,见了豫王,立刻跪倒,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口中朗声禀道: 
  “小民许正福,叩见豫亲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多铎威严地一扬手,说:“起来吧。” 
  许正福先谢过王爷恩典,然后爬起来,垂手侍立一边,静等王爷问话。多铎轻言细语地问道: 
  “从归德府来的?” 
  许正福点点头,说:“是,小人是三月初一上午领了家主爷之命,初一傍晚从归德府西门出城的。” 
  多铎又问:“你家主写的信,可让你看了?” 
  许正福又点点头说:“回王爷的话,小人家主爷的信,已让小的看过,并背熟了。” 
  多铎不由惊讶,又问道:“为什么要背熟呢?” 
  许正福说:“因为怕万一信掉了,或落到别人手上了,而小的又逃了出来,小的便仍可前来通风报信。” 
  说着,他果然将信中内容,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一遍。多铎不由嘉许地点头,说: 
  “嗯,看来,你是个会办事的人,怪不得你家主爷要派你来。那么,孤问你,信中那行情突涨,出乎意料是什么意思?而宽展时日,定有佳音又有何指?” 
  许正福一听,立刻原原本本将许定国的本意讲了出来。原来自清兵南下后,许定国已有降清的打算,接到多铎劝降的信后,正准备约降,不想就在这时,驻守徐州的高杰,突然领精兵五千,前来归德。高杰手下这班人能征惯战,且奉有弘光帝的手谕,这一来,许定国可不敢轻易造次了,只能等待机会,所以,他信中有“行情突变”和“定有佳音”的话。 
  多铎一听,先不说什么,只挥手让许正福下去,待许正福一走,多铎便对一边的拜尹图说: 
  “你看,此人之言,能信吗?” 
  拜尹图说:“这事看来不假。因为眼下我们已是整装待发,经归德去徐州是迟早的事,他许定国降也罢,不降也罢,决不能阻挡我军马蹄,若是想行缓兵之计,我们能相信吗,岂不是枉费心机?” 
  多铎点点头说:“孤想也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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