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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644,帝星升沉-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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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再后面还有花园、戏楼,东西大跨院。 
  刘宗敏的入住,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就像这里原本是大顺军的军营,由一个中军官前后左右看了看,也不与主人打招呼,这边指了指,那边点了点,于是,原来的主人便被限时限刻搬走,将房子腾出来,除了身上的衣服,其余所有的东西都不准带走。于是,吴襄一家百余口,除了逃走的奴仆,剩下的暂时挤到了后面最西边的小套院内。 
  生死关头,什么也顾不得了,外面不断有官员或命妇自杀的消息传来,或全家殉难,或家主投环,不死的女人,几乎都披散头发,锅灰抹脸,把自己扮成吊颈鬼,但乱蓬之中,不掩芳草,那个尖嘴猴腮的“老陕”、刘宗敏的叔叔,生就一双猎艳的色眼,终于发现了圆圆。 
  那是在圆圆跟在家人后面,搬往后院去的途中,她的脸太白,腰肢太弱,任烟灰、锅灰涂抹,就是无法韬光晦泽,刘贵生只瞅了一眼就笑了。 
  吴襄没有死于国难,也没有让自己家中任何一个人自杀报国的打算,别人的自杀是绝望,他可没有绝望——只要手提精锐铁骑的吴三桂在外,吴襄便觉得自己硬气,他想,三桂迟迟不行是有道理的,五六万精骑救不了崇祯,那无异飞蛾投火,但五六万精骑或许能救全家的命,他李闯王既要江山,便也要爱惜将士生命,到时,三桂来归,还能不官复原职,合家团圆?所以,眼下刘宗敏要房他腾房,要物给物,毫不犹豫。   
  六 大顺皇帝(9)   
  却不想刘宗敏要过房子,还要他儿子的心肝,当刘宗敏乘着酒兴,带着一班全副武装的护卫撞开他们栖息的后院大门后,家中仅留的老仆吴良,手提一盏灯笼,颤抖着上前打支交。 
  “啊,大,大将军。”吴良这一声招呼打得很响亮,他这是有意让其它人都听到。接着,放下灯笼,跪下给大将军请安。可朱颜酡然的刘宗敏根本就没有听他说什么,而是从他身上跨过来,这时,跟在后面的刘贵生上前用脚踢了踢吴良,说: 
  “大将军要见一个人,你去找她出来,可不许弄个假的来糊弄。” 
  吴良一听,不由说:“见个人,见谁?” 
  此时刘宗敏已大步跨上台阶了。在他眼中,住在这后院的可不是什么房东,而是他暂时押着的奴隶,有什么商量不商量的。里面的吴襄再也呆不住了,他本是武人出身,虽年过花甲,却还步履从容,走出来,迎着刘宗敏双手一拱,说: 
  “刘大将军。” 
  刘宗敏醉眼朦胧地上前,斜了吴襄一眼说:“你就是吴襄?” 
  吴襄不得不上前点头,说:“不错,下官吴襄,犬子就是吴三桂。” 
  刘宗敏可不在乎什么吴三桂不吴三桂的,他站在台阶上,目光向后面那一排破旧的厢房扫过去,说: 
  “你去把那个叫陈圆圆的叫出来。” 
  吴襄心中“咯咚”了一下——刘宗敏夤夜来后园的答案一下就找出来了。此时此刻,山穷水尽,只要你敢说出半个不字,这个手握兵权、杀人比割一只鸡还要不费力的大将军,立马就叫你喋血西园,甚至全家抄斩,但他还想作最后的挣扎,于是恭顺地点头说: 
  “陈圆圆?禀大将军,下官家中并没有姓陈的。” 
  刘宗敏一怔,说:“没有?就是那个田皇亲从苏州买来的妓女,怎么没有?” 
  吴襄完全绝望了。看来,刘宗敏事先已打听清楚了,再撒谎就是不智之举了,于是,他再次一揖到底,说:“明白了,大将军问的是邢氏。” 
  “什么,邢氏?” 
  吴襄到此,只好把圆圆本姓邢的身世说了一遍。一听艳名远扬的陈圆圆原来也姓邢,刘宗敏的兴趣更浓了——李自成的原配便是这个姓,后来被部将高杰拐跑了,眼下一听圆圆也姓邢,他不由在心中喜道:娘的,他搞一个姓邢的,咱老子也搞一个姓邢的,咱俩岂不成了姨夫?姨夫也好,半斤八两,两不相亏。想到此,他连连点头,说: 
  “就是她,快叫她出来。” 
  刘贵生也于一边说:“快出来,孤家九千岁要封她,让她来听封。” 
  吴襄此时已横下一条心了。他怕刘宗敏进去,因为那几间小房子里,不但有他的小妾,还有他的才十五岁的女儿,至于陈圆圆,与这些人比起来,已算不得什么了,于是,马上说: 
  “大将军,让下官去将她叫出来吧。” 
  房子很暗,刘宗敏此时也不想进去,只把手一挥,说:“这样最好。” 
  屋外的一问一答,屋内的婉芬已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又羞又急又怕,不知如何自处——吴府虽是她的家,但她才来不到半年,身边除了一个从苏州带来的小丫头,再无亲故,眼下依附在老太太膝下,像暴风中独立枝头的小鸟,瑟瑟地望着老夫人。 
  然而老夫人也顾不得她了。 
  就在外面一问一答时,吴襄的夫人和吴三桂的正室夫人,都把眼前的局势看清楚了,也明白吴襄的处境,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较厉害之后,婆媳一齐把眼光盯上了婉芬——她们已知保住她已是奢望了,生恐她一时拉不下面子,作出不利于她们这一家子的主动,于是竟扶着她的膝盖一齐跪了下来。当吴襄大步走进来时,屋内早已形成了劝驾的形势,吴襄至此,只好向着婉芬一揖到底,说: 
  “请看在三桂份上,救全家性命。” 
  这一揖,粉碎了婉芬那缠绵绯恻的辽西梦。 
  3 来自山海关的警报   
  六 大顺皇帝(10)   
  才三十出头的刘宗敏,就在吴三桂的藏娇之所,甚至就在同一间床上,终于领略到了江南名妓陈圆圆那千娇百媚的芳容——他一头栽倒在圆圆那白嫩的粉颈下,顿时忘却了北京城周围云谲波诡的险恶形势,也暂时丢弃了心中那莫名的惆怅,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话:娘的,这反造得真值! 
  此时,烛影摇红,香烟氤氲,锦帐低垂,洞房春深。菱枕上,香衾内,陈圆圆尽管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玉体横陈,如悬崖下的一茎小花,一任风狂雨暴,不知今夕何夕的刘铁匠,疯狂恣睢之余,岂曾留意到身下的丽人,那秋水盈盈的双眸中,滚动的一颗清泪? 
  天明五鼓,他还在那“江南山水”中流连,或奇峰突起,或山涧鸣泉,刘铁匠整夜都忘情在迷乱的仙境里,就在这时,刘义来到他的窗下,向他报告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左营大将罗虎,昨夜被宫女费贞娥刺死。 
  刘宗敏一听这消息,不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罗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战将,年纪虽轻,却有一身好武艺,平日冲锋陷阵,一直走在前头,不想一句“当一天皇帝就死”的玩笑,终成谶语,他可还未真正享一天福哩。 
  他望了身边的美人一眼,没有再理睬她便跳下床。 
  来到前厅,几个与罗虎关系最好的小将都来了,一见他,不由失声痛哭。这时,他才明白,罗虎并未把他最先抢到手的一个宫女交出来,而是带到驻地,昨晚就迫不及待地要和她成亲,不想这宫女早作了以死殉君的打算,当她被强奸时无法反抗,但有机可乘便不放过——竟乘着罗虎酒醉,用他的刀把他杀了。 
  其实,死一个罗虎算什么?就在昨天夜里,北京城出现了大规模的强奸活动——那些许久未沾女人的大顺军兵士,一个个比红眼骚特子还活跃,在官员的默许下,他们一个个溜进民居找女人,一时哭闹声响彻九城,不堪受辱的妇女纷纷自尽,单东城一条胡同里,自尽的妇女就达数百之多。 
  御前会议果然再次举行,地点仍是武英殿。昨晚会议刚散,已进占通州的刘体纯便有消息报来——本已到达丰润的吴三桂,在得知北京才守了两天便被攻陷后,乃率领部众退回了山海关。 
  李自成心想,看来,李岩说的倒是不错,吴三桂这支宁远兵果然不可小觑。但他充其量也不过五六万人马,孤军一支,粮饷全无,小泥鳅能掀起大浪吗,再说,北京已破了,崇祯也完了,你就是个大忠臣,又为谁尽忠去?何况你父亲、家小还在朕手中呢,看来,是抚是剿,朕都占尽胜算,完全可指挥如意、得心应手。 
  想到此,他将这份奏报随手一扔,就传旨召幸那千娇百媚的窦氏。这时,宫女烧起了明宫秘传的、那种令人心旌摇荡的异香,香烟氤氲之中,半生缰场驰骋的大顺皇上忽觉身子有些飘浮起来,似已进入一种游仙的境界,当窦氏那袅娜的身影在帏幕后出现时,半是虚空半是梦的他,早已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这一夜自是风情无限,不想天亮后,传来罗虎被杀的消息,堂堂虎将,竟殒命一弱女子手中,这让心旷神怡的大顺皇上,多少有几分乐极生悲之感。 
  李自成先把罗虎手下左右两个偏将传来,细细地询问了过程,其实,有什么问的,无非就是“大家玩玩而已”,还有那没有说出口的话就是“你玩得我们也玩得。” 
  李自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时参与会议的君臣陆续上殿,他便挥了挥手,示意这两个尚不够参与御前会议的偏将下去,然后,望了众臣一眼,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 
  “一个弱女子也不可小看,真的,你们可要小心啊。” 
  众人相互望着,好像在问:我们小心什么?皇上的口气是那么轻描淡写,众人更是漫不经心,李岩不由望了上头一眼,这时,李自成开始说到正事了,自然是吴三桂的事,他说: 
  “昨晚刚散会,刘二虎就送来了有关吴三桂的消息,大家先议一议吧。”   
  六 大顺皇帝(11)   
  说着,就把刘体纯奏报的那个情况复述了一遍。 
  其实,刘体纯得知吴三桂已撤往山海关后,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只循例将消息报到军师府,但宋献策与李岩看过后,立刻觉得有文章,认为事不宜迟,应立即转奏皇上,所以,这一晚,虽然皇上在游龙戏风,两个军师却在朝房秉烛达旦,边议论边等候皇上宣召——李岩担心的事果然出现了,昌平之议,没有引起应有的注意,就是要派唐通前去,后来也没有成行,竟然让吴三桂退到山海关了,比较起眼下这十几万文恬武嬉的大顺军,五六万宁远铁骑已是一支劲敌了,何况卡在山海关这个战略据点上,拉一把,泥丸可塞大海,稍不慎,一穴溃决金堤。 
  但奏报上去,二人静候在宫外,却没有得到下文。这以前,李自成不是这种作风,他与丞相、大将军、军师的营帐都不甚远,遇有紧急军情,可立马相见;眼下进京了,马上就要正式登基了,宫墙道道,殿阙重重,君臣名份定矣,上下礼节当遵,所谓帘远堂高,君门万里,哪有说见就见的?好容易挨到天明,好容易等到君臣相聚,李岩几乎是迫不及待了,皇上才说完,他便伸手扯宋献策的衣,示意他开口,宋献策无奈,只好先说道: 
  “刘体纯的奏报,臣与制将军李岩先看了,果然不出所料,这吴三桂还野心不小,退兵山海,分明是待价而沽之意,加之他手中有五六万宁远兵,身后又有满洲这个强敌,朝廷如处置得宜,不但这宁远兵能为我用,且可为朝廷消除一个大的隐患;但稍有差迟,则有可能酿成大祸,是剿是抚,朝廷应迅速作出决断,不然,迟则生变。” 
  宋献策刚完,李岩不待皇上发问,马上接言:“正是此话,据臣看来,吴三桂确是个既有头脑又有野心的人,开始时,他虽与唐通同时奉诏勤王,但却迟迟其行,就在崇祯等救兵望眼欲穿之际,他却在开平、丰润徘徊不进,这说明他还是明大势,知兴亡,不肯作投火飞蛾,孤注一掷;眼下得知城破,父母已落入我手,他不立马请降,却率军退往山海关,这既有待价而沽之意,也有另作他图的可能,要知道,山海关外,就是满洲人的天下,这些年满人数度入关,侵扰不已,我们既要防吴三桂,也要防满人,更要防他们联手图我,所以,皇上应速派重臣,带大兵前往,先是盛陈兵威,绝其侥幸之念,再谕以大义,赐他以金银,许他以爵禄,加之父母妻子的牵制,臣料他不难脱甲来归。” 
  宋、李二位军师在发言时,刘宗敏尚未醒过神来,昨晚的绮梦,今早的凶信,都够他回味无穷、回思反省的,故今天这会议,开始他只略略听了个大概,但一句话却像一颗钉子,一下楔入他的耳中,“派一二重臣,带大兵前往。”是的,千真万确,这是李岩在再次建议,刘宗敏对这小八蜡子虽看不上眼,但对这个建议却十分动心,还在昌平时,便主动提出过——铁匠哥哥惯在战场上硬碰硬,却不惯衣冠丛中,温文尔雅,揖让恭谦,看三步走一脚,说一句转九道弯儿,尤其是自成当了皇帝,他却要五更待漏,唱名山呼,心中既有些不服,表面上更怕有闪失,何况他已隐隐觉察到自成对他的疑忌,所以,能带兵戎边是好事,天高皇帝远,听调不听宣,眼下李岩又重提此议,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立刻重重地敲着桌子,皱着眉头说: 
  “正副军师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不过,吴三桂想凭着手中这点兵,就想向朝廷开出天价这是痴心妄想,我们若许他金银爵禄,可就中他机谋了,再说,宁远一撤,门户洞开,对满洲人确不能不防。所以臣向皇上请兵,他有五万宁远铁骑,我也只要五万秦中子弟,就在山海关下见高低,不杀他个片甲不留我不回来见你们。” 
  李自成虽频频点头,却又用那炯炯目光扫群臣一眼,最后停在李锦和高一功的脸上,说:“嗯,这也是一说,大家是何主意?” 
  李锦见叔叔在望他,立刻明白叔叔想什么样,忙说:“刘大将军的主意是不错的,不过,剿一个吴三桂值不得搬动大将军,还是让臣去吧,这叫做杀鸡不用牛刀。”   
  六 大顺皇帝(12)   
  高一功也跃跃欲试,说:“我也算一个吧。” 
  三人都要去,李自成显得有些为难,他扫了宋献策和李岩一眼,宋献策正掉转头与顾君恩说话,只李岩与皇上目光相遇,他于是点名说: 
  “任之,你认为谁去合适?” 
  在李岩心中,当务之急莫过于两件事,一是吴三桂亟宜防范,二是驻在城内之兵亟宜撤出,若把大军派往山海关,不是把两件事合在一起办了吗?刘宗敏主动请缨是最好的事,不想李锦和高一功却争着要去。他想,若论独挡一面的功夫,这二人比刘宗敏差得可远了,再说,李、高二人论资历也指挥不动刘芳亮、刘体纯、郝摇旗等统兵大员,可他只想了这头,却忽视了那头,更没想想皇上的用意,竟然说: 
  “臣以为,东征一战,关系非浅,万一不胜,我军便无立足之地,只能重回关中;何况宁远兵英勇善战,吴三桂狡猾难测,可不能等闲视之,为慎重起见,自然非刘大将军莫属。” 
  李自成一听此言,不由暗暗地顿了顿脚——昌平的故事又重现了,那回亏牛金星察颜观色,才及时转弯,今天自己怎么重蹈覆辙?幸亏这时牛金星接言很快,他说: 
  “记得在昌平会议时,大家所见略同,这就是不必高抬吴三桂,或剿或抚,我军皆占机先,怎么他才往山海关一撤,便神经紧张、煞有介事了呢?依臣看,李、高二位都不必争了,大将军更不敢劳动了,不就是一支孤军吗,还是派唐通去好了,为了结其心,舍一些金银珠宝也未尝不可,但劳师动众却大可不必;另外,他父母不是在京城里吗,告诉他,若来降,官复原职,崇祯封伯我们新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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