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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1644,帝星升沉-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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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文程连连点点头,沉吟说:“灭朱明者,朱明也,非流寇也。朱明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多尔衮一听,不觉诧异地望着范文程,好半晌才说:“范先生,你这话孤好象在哪里听说过——啊,是了,这不是那个叫杜牧的人写的阿房宫赋吗,只不过换了主人公而已,范先生搬到这里来,是说我们大清不能从中获得教训?” 
  范文程点头说:“王爷圣明,举一反三,看来,是范某多心了。” 
  多尔衮说:“不,范先生既然这么打比方,一定是这以前,我们有过失足之处,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范先生何不畅所欲言?” 
  范文程见多尔衮确有心求谏,于是滔滔不绝地说:“有明失德,流寇蜂起;中原糜烂,百姓流离;亿兆生民,无不仰望安定和平,思择令主。我大清崛起于满洲,赖太祖太宗两代人的努力,眼下国力强盛,人才荟萃,完全有实力问鼎中原,奠定万世不败之丕业,因这不是与明朝争,而是与流寇争,所以可以做得名正言顺,堂堂皇皇,击败流寇,得天下是必然的。但这以前,我八骑数次入关,皆有失策之处,望摄政王爷能引以为戒,这就是人民庐舍,焚掠一空,壮丁老弱,屠戮殆尽,使京畿一带人民,对大清转生怨恨,以为我与流寇无异,徒事掳掠,并无大志,至于今日,我大清兵虽强,马虽壮,土地人民,不患不得,而患得而不为我有。唯今之计,当为收拾民心,抚绥百姓,最为要务,大军入关之后,直趋燕京,须向百姓宣示昔日不守内地的理由,阐明今日欲定天下之大义;各地官员,仍司其职,中原百姓,各安其业,录贤能、恤无告;严明纪律,秋毫不犯;烧杀劫掠,必不能有;救灾济困,必不能缓。任贤抚众,近者悦而远者来;吊民伐罪,幼者养而老者安,使百姓明白我军已非往日,从而化敌为友,言归于好。若能做到这些,两河可传檄而定,两河一定,下江南、平湖广,皆可照此办理,天下不难定矣。这真是上合天意,下顺民心的大好事,王爷以为然否?”   
  四 摄政王爷(29)   
  范文程一席话,直指清兵以前几次过失,烧杀抢掠,心狠手辣,这确实是洪承畴不宜出口的,今天,范文臣以三朝老臣,拐弯抹角,终于说了出来,并指出,清兵若不一改变往日的作风,夺取天下也是一句空话。 
  多尔衮一听,不由信服地点头,说:“范先生此言,掷地有声,孤敢不引以为戒?此番入关前,一定要严明纪律,对百姓做到秋毫无犯,而且,凡明朝的苛捐杂税及虐民之政,概行废除。” 
  当下,君臣二人,便细细商谈入关后的具体措施。 
  几天之后,在范文程、洪承畴等人的襄助下,多尔衮以摄政王的名义,向皇帝写了一份长长的奏章,详细阐明了灭亡明朝、统一中原的大计。皇帝集六部九卿共同商讨后,批准了这个计划——这其实只是走过场。 
  四月初八日,六岁的福临摆驾笃恭殿,颂下恩诏,谓自己年幼,不能亲履戎行,特命摄政王多尔衮代他统率六军,往伐中原。乃赐多尔衮大将军印,一切赏罚俱便宜行事,“其诸王、贝勒、贝子、公、大臣等,事大将军如事朕。”又赐多尔衮御用黄伞一、纛二、黑狐帽、貂袍、貂褂、坐褥、凉帽、蟒袍、蟒褂等,以示优遇。 
  次日,多尔衮率英郡王阿济格、豫郡王多铎、及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及满蒙八旗的三分之二、汉军八旗全部,诣堂子行礼后,鸣炮启行,范文程、洪承畴随侍左右,浩浩荡荡,向关内进发……   
  五 崇祯皇帝(1)   
  1 崇祯罪己 
  李自成率军进入大同,继续麾军北上,大同距北京不过数百里,可身居紫禁城的崇祯皇爷却仍蒙在鼓里。 
  这天,崇祯照常在乾清宫批阅奏报。说来也怪,这些天,除了江南还断断续续有奏报到京,其它各地的消息渐渐少了起来,就是自动请缨的李建泰,离京后天天有奏报的,眼下也不常见了。他不知越来越多的地方已陷入大顺军手中,塘报根本就无法突过敌占区送达北京;而那些向他催饷猴急的官员,眼下多已向李自成拜表请降,作了大顺朝的开国臣子,还只道是他们也像李建泰一样,“毁家纾难”,解决了粮饷的问题,虽然自己也常常纳闷,但皇爷却宁愿朝好的地方想。 
  这天,家住定县的王承恩的弟弟逃难来京,王承恩细心盘问,才知三月初十日,流寇的一支偏师已陷真定府,督师李建泰已被流寇杀害——其实,这位弟弟没完全搞清,此时的李建泰只是投降了李自成,后来他更投降了清朝,又还过了一回内院大学士的瘾。 
  王承恩大吃一惊,一颗心一下沉到谷底。李建泰是自请长缨,并受皇帝派遣,督师剿贼的,当时皇上对他寄托了莫大的希望,不料却又是鸦鸦乌。熟悉内情的王承恩明白,眼下皇上是再也派不出督师,派不出兵了,下一步只有困守京师,坐等流寇来攻了。 
  他想,皇上已下旨催调宁远和山海关两处兵马了,宁远兵怎么还不来呢,这唐通和吴三桂也真不知缓急,坐失封疆就坐失封疆呗,整个国家都要完了,还能顾东北那一块吗?看来,该向两处下扎子催促。 
  进宫见到皇帝后,他犹豫半晌,欲说还休。 
  崇祯抬头看见王承恩脸上有泪痕,不由问道:“什么事使你不快活?” 
  王承恩赶紧跪下来磕头,好半晌才奏道:“皇爷,大事不好,真定府业已失陷,李建泰被害五天了。” 
  崇祯大吃一惊,怒声喝道:“胡说,李建泰身为督师,指挥全局,几天前尚有奏报到京,如被流寇杀害,地方官岂能没有奏报,京师岂能没有消息?” 
  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王承恩无法,只好连连磕头说:“皇爷,奴才岂敢欺蒙,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是奴才弟弟亲口跟奴才说的,眼下这消息已传到京师了。” 
  说着,就把弟弟的原话复述了一遍。崇祯仔细听着,双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一转身,竟把手边的一只汝窑青瓷茶盅拂到了地下。 
  按说,李建泰以辅臣督师,统筹全局,凡地方文武皆受其节制,如果他有闪失,前方必有奏报,就是全军覆没,兵部派在前线的侦骑也会有消息报来,怎么堂堂的督师阵亡,朝廷竟毫无所闻呢? 
  但王承恩言之凿凿,不似有假。于是,乃下旨,紧急召见兵部尚书张缙彦于平台。可张缙彦迟迟不来,崇祯等得心焦火躁,不觉手蘸茶水,在御案上写起字来,一边的王承思不知皇爷写什么,崇祯见王承恩在探头,索性侧过身,示意王承恩看,王承恩一看,原来御案上写的是“文武百官,个个该杀”八个字,王承恩默默地看着,只能叹气。 
  眼看着御案上的八个大字缩成了几团水珠,可张缙彦却还没来,崇祯真有些坐不住了,便又重新写字,这回八个大字尚未写完,外面终于传来靴子着地的“橐橐”声,崇祯明白,张缙彦到底还是来了。 
  “真定失陷,李建泰遇害,卿知之乎?”这一回,崇祯开门见山,没有绕一点弯子。 
  张缙彦对此似早有准备,他不说话,只重重地磕头——去年七月,他还只是兵科都给事中,升尚书才几个月。因在兵部,他的消息还是比别人灵通些,李建泰当时毛遂自荐去督师,很多人都清楚内情,他的卫国只是保家。不想流寇自风凌渡过黄河后,只两天就打过了他的家乡曲沃。他在得知曲沃不保后,情绪一下低落到谷底,一天才走三十里,一到保定府,便称病不再往前走了。 
  张缙彦很鄙视李建泰,为保家,不惜欺君;也不明白皇上,究竟是甘心受欺,还是真的不明白,世间会有毁家纾难的大臣。这么郑重其事地派出无兵无饷的督师大臣,究竟是自欺呢,还是欲欺人呢?眼下贼兵已分兵两路,从山西、直隶直指京师,局面已是十分不堪了,自己虽为兵部堂官,但任职不久,对失败担不了多少责任,所以,在崇祯连连追问下,他矜持半晌,索性一推三五六:   
  五 崇祯皇帝(2)   
  “臣身在城中,耳聋目聩,前方之事,不得消息久矣。” 
  崇祯对此说大为不满。乃狠狠地用指关节敲着御案,咬牙切齿地说:“你、你、你身为本兵,职掌所在,别人说不知犹可,你怎么可说这种话?” 
  张缙彦虽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口气却有几分倔强地说:“臣自接掌兵部,就不曾领到一文钱经费,部兵除了家在南边的无处可走外,其余大多不辞而别。所以名为兵部尚书,却派不出一个侦骑,自然无从得知前线消息。” 
  崇祯一听这话,半天开口不得。 
  不错,眼下朝廷除了劝勋戚、大臣捐输,却已大半年没有向朝臣们关饷了,自然谈不上按时发放各部经费。俗话说,皇帝不差饿肚兵。兵部无钱养兵,派不出侦骑,自然也成了瞎子、聋子,自己倒是怪非其怪了。 
  这时,张缙彦却还要火上添油,竟又奏道:“臣听逃进京的难民说,陷真定的流寇只是偏师,其主力正由太原北上,在攻陷宁武后,已挥师直下大同、宣府,眼下居庸关是首当其冲了。” 
  崇祯一听,不由说:“流寇虽陷宁武,不是还有大同、宣府等重镇吗,大同驻兵十万,阳和、及宣府驻有大军十万,流寇前头尚有好几处关隘,居庸关怎么就会首当其冲呢?” 
  张缙彦明白真正耳聋目聩的还是皇帝,他也顾不得许多了,率性将自己所知,一古脑说了出来:“启奏皇上,目下京师人人都在哄传,说大同、阳和、宣府也于近日迎降了。” 
  “你,你,你这不是胡说吗?”崇祯虽觉背上有冷汗涔涔流出,可仍强作镇定地大骂张缙彦说,“好你个张缙彦,居然当面说谎,欺瞒朕躬。你说兵部派不出侦骑,怎么就偏听谣传?大同、阳和、宣府为九边重镇,巡抚、巡按、总兵有好几个,除此之外,朕还派有杜勋、杜之秩监军,二杜乃是朕的心腹,若宣府、阳和有变,就是这班文臣武将瞒匿不报,杜勋、杜之秩还能不向朕奏报吗?” 
  这一问,张缙彦可有口难开。皇帝对文臣武将的不信任,早已是溢于言表了,但张缙彦清楚,这一班阉人其实比外臣更不可靠,只是皇帝已处在这班阉人的包围之中,自己若据实奏闻,不但会惹怒皇帝,且会得罪这班太监,到时里外不是人,此时此刻,保命要紧。权衡利害之后,他只好连连磕头说: 
  “臣该死,臣不该将道路传言奏闻,惹得皇上生气,臣实在不该。” 
  身为兵部尚书,不能将切确的消息奏报,而是采自道路传闻,要在平日,张缙彦这奏对不是不称旨,而是欺君罔上,不遭严谴也必丢官。可眼下崇祯无心计较这些了,他只厌恶地挥了挥手,说: 
  “别说了,事已至此,朕也不怪你。你只说说,当有何计,解今日之困?” 
  张缙彦松了一口气,赶紧磕了一个头,说:“皇上,事急矣,别的大话高调,都不应说,速催促援兵,捍卫京师,这是唯一的救急之方。” 
  崇祯也想到这层了,于是说:“朕也思虑及此。眼下手中有兵的,左良玉在武昌被张献忠缠住,脱身不得,再说,也缓不济急;刘泽清在山东,朕几次下诏催调,他公然拒不奉调,且在往江南撤;山海关的唐通、宁远的吴三桂,朕都已严旨催调,除了唐通已奉敕开拔,前去协守居庸;吴三桂却还杳无音信,但不知卿还有何策?” 
  这些情况,张缙彦都清楚,眼下皇帝问起还有何策,他只好连连磕头道:“赳赳武夫,罔知忠义,事已至此,唯可以利禄驱众,皇上一定明白微臣之意。” 
  崇祯明白,这是让他加封这班武夫的官爵。但一想,吴三桂、唐通、刘泽清都是总兵,武将做到总兵已是无官可加了,剩下的只能封爵。于是他一咬牙,狠狠地说: 
  “只要这班人能为朕出力,朕又何曾吝啬爵禄。” 
  张缙彦知道皇帝口气松动了,于是又磕头奏道:“还有一事,臣敢冒万死奏我皇上知道。” 
  崇祯说:“有事直说无妨,不要绕弯子。”   
  五 崇祯皇帝(3)   
  张缙彦听皇上如此说,胆子大了几分,乃说:“眼下漕粮已断,京师仓储不丰,皇上既决意固守,应尽快多发内帑,四处征调谷米,不然——” 
  话未说完,崇祯立刻皱眉,且打断他的话说:“刚才不是说多封爵位吗,怎么还要银子呢?内帑内帑,这几年有出无进,内库早空,哪还有内帑!” 
  张缙彦一见皇上这口气,知道尽管是要他直说,这痛脚也是踩不得的,只好叹口气,跪安出来。 
  张缙彦走后,崇祯一人在殿中走了几回方步,终于下定了决心。乃令王承恩拟旨,一口气封了十多个侯爵、伯爵,像吴三桂、唐通、左良玉、黄得功等拥兵大员、及守大同的姜瓖、守宣府的王承胤等,一律进爵为伯;总兵刘泽清在山东不肯奉诏,可越是桀骜不驯的越得羁縻,于是,刘泽清反还封侯爵;又悬出赏格:无论军民人等,凡能擒获李自成、刘宗敏的,可赏万金、封伯爵。 
  这样安排之后,崇祯想,眼下尚未得到酬劳的,就只剩下替他监军的太监了,可不能辜负杜勋等家奴。于是,他问一边的王承恩道: 
  “杜勋可有儿子?” 
  王承恩清楚皇帝的意思,是要加恩杜勋等人。他想,外面早在哄传,说姜瓖、杜勋等人都早已暗通流寇了,这里却还在加恩封爵,国家都要完了,再高的爵位也不起作用了,谁还信这些呢?但他又不敢说穿,只好说: 
  “他有一个儿子,是侄子过继过来的;杜之秩也是如此。” 
  崇祯说:“那好,各赏杜勋、杜之秩一个锦衣卫千户的世职吧,其余各处监军,也可酌情封赏。” 
  王承恩不敢怠慢,敢紧退下拟旨。 
  然而,就在崇祯皇爷大封姜瓖、杜勋之际,身为宣府监军的杜勋,早已与李自成接上了关系,眼下正身着绯袍、八驺前导,出城三十里去迎接李自成。 
  李自成亲统大军从西门进城,镇台衙门作了他的行宫;而崇祯爷派来宣旨的钦使——一个小太监也从北门进了城,他怀抱着圣旨,兴冲冲地直奔镇台衙门。这时,李自成正高坐在大堂,听杜宣、王承胤等办交代。这个太监不知就里,却在辕门滚鞍下马,不顾守门的大顺军卫士拦阻,大摇大摆进门,手捧黄封,用那太监特有的鸭公嗓子高声叫道:“有旨——” 
  虽然一连封了许多侯许多伯,崇祯皇爷心知肚明,这已是急病乱投医了,能否一剂之后,渐有起色,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百无聊赖的皇爷,没有塘报又盼望,见了塘报又害怕,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他,天才黑便躲入后宫睡觉,心想,反正就是这个样子,只能听天由命了。但睡觉也不能安稳——多少日子以来,总是恶梦连连,这天也是,刚一合上眼,竟梦见了太祖爷朱元璋。 
  梦中的他,正和皇后,还有田妃、袁妃在御苑泛舟。此时的北海,碧水蓝天,杨花飞絮,他坐在舟中,后妃分坐两边,宫娥内监,环立船头,龙舟由王德化、曹化淳亲自摇桨,缓缓地行驶在水面上。乐声中,大家忘情地贪看春光美景,指指点点,十分舒畅,真是好一片太平景象。 
  不想好景不长,就在这开心一刻,天色突变,水面上刮起了一阵怪风,随即乌云压顶,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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