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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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车骑将军耿弇在此,素闻此人善于用兵,胆量颇大,莫非是赶在我两路大军合围前,带着小股兵卒,从夹缝里钻了出去,竟径直往西走小道沟壑山塬,袭了我后方?”
若真如此,那此子就确实可怖了,陇右这次违反常识,隆冬出兵,就是想要夺取北地郡和萧关道,为往后第五伦从关中平原向西仰攻制造更多困难。
可如今萧关道没拿下来,陇关道竟被人反手扼住了,遂叫隗嚣如坐针毡。
“耿弇此举,恍如我军在与第五伦正面持长戈对敌时,忽然绕到后方,用一把匕首,顶着我的背啊!”
牛邯询问:“大将军,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隗嚣在关中耗了这么久,也算明白了,除非他们要学刘伯升孤注一掷,与第五伦决战赌输赢。否则继续拖下去,吃亏的还是陇右一方,区区一个陈仓的粮食,可没法与整个渭北相比,一旦开春,魏军发动反攻,今日靠着豪强投靠,占得的城郭土地,依然要丢给第五伦。
“我叔父诱敌不成,彼坚壁清野,又是冬天,这场仗,恐怕打不赢了。”
隗嚣本就不是很愿意东出,如今更是萌生退意:“让陈仓守军围住汧县,拖上十天,孺卿,你带着胡骑营断后,我大军得慢慢往后撤了。”
“撤回武功,再撤回陈仓,先解除后顾之忧要紧。”
言罢,隗嚣又看了眼地图,眼睛在那些明明难以通行的沟壑大塬间游走,说道:“谁能想得到,这僵持局面,却被区区七百兵卒打破了。”
“耿伯昭,何其神也!”
……
被这意外弄傻的不止是隗嚣,第五伦也傻了。
对这场仗,作为全局总指挥,第五伦追求的无非是一个“稳”字。
隗氏的意图很明显:围点打援。围攻北地数县,诱使魏军支援。
第五伦上万部队被绿汉牵制在潼关、峣关,万脩手下还有万余人,与隗嚣对峙于长安两侧,真正布置在五陵的军力并不多,守则由于,攻则不足。
于是第五伦也乐得拖下去,寒冬腊月对进攻方不利,反正隗氏一时半会也打不下北地郡,不如以空间换时间,等到春暖花开,从长安、五陵征募的新卒练成,他就有足够的兵力发动反攻。
可万万没想到,前几日耿弇让人送来一份请罪奏疏,自劾奏矫制,将第五伦惊得坐不住了。
“耿伯昭,意欲何为?”
上次与刘伯升决战时敲打了一番,还以为小耿听话了,这个冬天,就让他在北地那几个县打打防御战,再磨一磨性子,立功的机会留给其他人。
可第五伦没料到,耿弇竟没听从自己“坚守”之令。
第五伦气归气,但还是仔细看了陈言兵状,情绪开始变为了忧虑。
虽然棋手发现棋子在自己动,不是什么太美妙的体验,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子妙棋,而只有耿弇这等胆大包天之辈才敢走,恐怕连敌人都没料到。
“此乃敌后穿插,挺进陇东啊,可筹划与实操毕竟不同。”
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敌方甚至是友军,往往都不会按你设想的行动,第五伦都习惯了。耿弇的方略看似环环相扣,可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便是覆军杀将的惨败!
“这要是不慎败了,非但坏我军略,连他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第五伦开始犹豫起来,是置之不理,让这小子自生自灭,还是……
尽管不太喜欢下属打乱自己的计划,但第五伦负手思索良久,还是琢磨如何才能帮上耿弇的忙,遂招来负责渭北作战的御史大夫景丹。
“大王,我军部属在五陵半个师,前锋在醴泉乡提防陇右兵深入,老卒新卒加一起,也才半个师,倒是民夫较多,有两师之众,都发了兵刃,披甲者约有一成,但未经太久训练。”
在这场大战前,第五伦刚对军制进行了小小改革,按照古之制度,最高的是军,其次是师,以万人为一师,后面则是部、曲、营、队、什、伍。统辖一师的,已是将军了。
“新兵能站就行,我的旧部,哪一支不是这么过来的?“第五伦自嘲地如是说,下令道:“让在醴泉乡的第七彪拔营,率众向西进发,收复好畴县!”
“而卿则带着五陵士卒及民兵,紧随其后!”
景丹没搞懂第五伦忽然破坏计划是为哪般:“大王是要支援北边?”
第五伦道:“不,向西进发,一直打到岐山脚下去,做出截断隗崔军退路之状。”
景丹有些忧虑:“彼辈多骑兵,而我以步卒为主,若非敌军主动去战,恐怕截不住啊。”
第五伦笑道:“截不住不要紧,此乃吓敌之策也。”
对双方来说,耿弇的行动就是个意外,不管他奇袭成与不成,都会吓隗氏一大跳。
尽管第五伦也惊出了一头冷汗,但对外人,却得说:“耿伯昭乃是依余计行事。”
尤其得让敌人也如此认为,毕竟对方猜不透第五伦心思。这边若能适当配合,将一个意外,包装成一次魏王亲自策划的迂回大包抄,一副要全歼隗氏大军的架势,让隗氏叔侄越发惊恐。
第五伦说道:“三军之灾,起于狐疑。这一恐,仓促撤军之下,或许就能给魏军提供战机。”
景丹明白了,不由暗暗感慨:“大王对伯昭当真是厚爱啊。”
若是换了旁人,景丹肯定会劝第五伦,这种不听号令的将军,就不能纵容惯着,更不可为他改变大计划。但耿弇不同,景丹曾在其父亲麾下做过很多年的官,回来投效第五伦前,相当于耿家的“门生故吏”,与小耿也关系莫逆……
等等,景丹猛地警醒,正因如此,有些话,他才更得说啊!
景丹遂赫然下拜道,肃然道:“但大王已严令耿伯昭与原涉在北地坚守,若因其一意孤行冒险,导致数县沦陷,那便是得不偿失。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车骑将军此次矫制兴师,纵侥幸得手,渐不可开也。”
“卿言有理。”
第五伦却道:“但将在外,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将军们在前线,对战机的把握,比余在后方看着地图指点江山要真切得多,总不能都按照余的几句话、发下去的阵图去打仗罢?畏手畏脚如何能胜?”
“汉时霍去病千里奔袭河西、陈汤矫制斩郅支,这等壮举都是临机应变,事急从权,还是得容忍,但前提是……”
“做这种事的人,只许胜,不许败!”
第五伦道:“更何况,余也不忍伯昭英年葬身于沙场,好好一个将才,才二十一岁就丧命黄土沟壑里,改变方略事小,损我一员大将事大!”
“总之,战罢该赏是惩,功过如何区分,那是后话!先让伯昭和士卒们,能活着回来,此事最为要紧!”
这一番君臣对话,景丹算是对第五伦表明了态度,从此以后耿是耿,景是景,他是魏王的御史大夫,不再是耿氏的旧僚私臣,忠心已表,同过去完成了切割。
而第五伦这一番肺腑之言,直接与当事人不太好讲,景丹聪明,肯定会将自己的话语传到耿弇耳中。好叫这个年轻人知道分寸:第五伦不希望麾下将校,也变成刘伯升那样的赌狗。
一番部属后,第五伦还得紧张地等待前线消息,耿弇这次钻得太远,一口气捅到隗氏大后方,甚至连斥候都联络不上,只能通过敌人的进退来判断。
在第七彪已将前锋出击后,南边的朱弟也赶回来传消息:“大王,隗嚣退兵了!以三千骑从断后,三军则缓缓撤离盩厔,回了武功,据斥候隔河查探,恐怕是要一口气退回陈仓去!”
“万将军请命,询问要不要追击!”
万脩风格与小耿截然相反,第五伦没说打,他绝不会有半点动作。
第五伦暂时没回答,只问:“隗崔呢?”
“隗崔正在围攻漆县,如今也在向西南方撤军。”
“善!”
第五伦一拍双手:“如此看来,是耿伯昭当真得手了!”
苦等几天得到这结果,真是又惊喜,又令人后怕。这下,魏军和陇军,当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第五伦笑着对景丹道:“这耿伯昭,你要给他一个师,他敢打到天水成纪去!”
朱弟又进来请示:“大王,军情紧急,万将军询问,追还是不追?”
第五伦一挥手:“追!”
“渭水和沟渠有冰,无法漕运,三军携干粮,穷追猛打,做出直扑陈仓,将隗氏聚歼于陇东之势!”
第五伦要配合耿弇,将这场真假难辨的大戏演到底,心中暗道:“若论临阵作战,我乃中庸之将,但要论虚张声势……”
他也是个好演员啊。
第341章长杨
隗嚣为人与第五伦的上一个对手刘伯升截然相反,有人说他是“仁厚犹豫”,做起事来瞻前顾后,却又容易受周围人影响:他本意不想东出,但叔父隗崔及主战派跃跃欲试,隗嚣遂不痛快地答应了。
但如今在撤离之际,隗嚣倒是显露出他骨子里狠辣的一面来。
陇右兵西撤至武功县时,当初来投奔,携壶浆以迎的豪强们顿时急了眼,都簇拥在隗嚣面前拦着不让他走。
“大将军不可抛弃吾等啊。”
“渭南著姓合力,也有数千徒附,可为大将军所用,回首与第五伦追兵决战,以逸待劳,必得大胜!”
隗嚣只垂泪告诉众人:“百姓相随许久,安忍弃之?此乃假意撤退也。”
大姓苏回等人面面相觑,如此仓促,这“假意”也太像真的了吧。
隗嚣说道:“诸君当知晓,魏军占据长安以北,哄骗愚民为卒伍,使我骑从不能深入烧其粮秣,而若大军贸然东进,又恐长安沦为战场丘墟,波及无辜黎民。”
“是故,不如假意退却,诱敌追击。”
隗嚣已经安排妥当了:“诸君便带着徒附,在硕大上林苑中埋伏,待魏军追至盩厔一带时,我便将大军调头还击,而诸君则从上林杀出,前后夹攻,则魏军可破!”
好说歹说将豪右们劝回去,隗嚣为了争取他们,承认了刘伯升时给众人瓜分上林苑的作为,上林广袤三百里,有宫室园囿,又有彼辈各自占了地盘后,偷偷储下的存粮,足够守很久了。
等众人走后,霸陵王遵才问道:“大将军当真要诱敌反击?”
隗嚣却不直接作答,只道:“第五伦令耿伯昭翻山越岭击汧(qiān)县,断陇坂道。又在渭南、渭北都开始追击,竟毫无顾虑,这绝非巧合。依我看,他是存了将我军聚歼于陇东,一劳永逸的念头,吾等得退到陈仓,与叔父汇合,方有一战之力。”
至于这些豪强武装……
隗嚣对他们并不信任,顺风仗时能帮着打一打,与第五伦大军决战时,他们或许就会为了家族延续,反戈一击以求魏王宽赦了。
“倒不如让彼辈在上林苑中,替我阻挡一时。”
“一来可使阻扰魏军追击,二来,也可使万脩有后顾之忧。”
第五伦让耿伯昭袭他后方,隗嚣没这本领,但却可以在上林苑中埋下许多钉子。
“大将军这是壁虎断尾啊。”王遵颇有物伤其类之感,又对要弃整个渭南与第五伦心有不甘。
隗嚣却道:“我没骗他们。”
“若能在陈仓反击第五伦得胜,局势逆转之际,这些埋下的暗子,便能起到大用!”
他说了会反攻,但没承诺,究竟是数日之内,还是旬月之后啊!
……
张宗三个月前在潼塬强渡黄河,打绿林军七寸,扭转局势,一战成名。事后被第五伦封侯,爵号“阳泉侯”,虽然是最低一档的“千户”,但也算跻身功勋之列,成了河东士人在朝中的表率。
他在河东养了几个月伤,稍稍痊愈,随着东线局势稳定,便与三千河东兵一起,被调到长安附近,听从万脩调遣。
但张宗对万脩的方略却不敢苟同。
“素闻万将军用兵谨慎,与小耿截然相反,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张宗不像第七彪、郑统那般有话直骂,骁勇的外表下有一颗识大体的心,只暗暗嘀咕。
他们奉命追击隗氏兵,但一天只走三十里——因为大量时间,都浪费在肃清盘踞在上林苑中的豪强上。
上林中宫室林立,宫旁一般有小苑,刘伯升给豪强分了林苑,隗嚣为了表示陇右对“百姓”的厚爱,索性连附带的宫室也送给了他们。豪强们失去了坞堡后,带着族人徒附逃到这儿,如今被隗嚣留在这负隅顽抗,不少人还当真坚信隗大将军是诱敌反击,傻乎乎拒守宫室。
但修建时就作为享乐之用的汉时离宫,终究比不了专门用来防御的坞堡。万脩麾下的部队在霸陵、杜陵打掉了十几个大坞堡后,对攻坚已颇有心得,三下五除二就能收拾一个。
军队后面跟着的就是从长安征募的数万民夫,归任光统辖,每每打下一处,俘虏连同战利品,就交给他们带回去,游街耀武,让长安人知道魏军天天都有大胜。
但张宗却对这种小胜不以为然:“隗氏仓皇而走,本当衔尾而追,多咬块肉下来,如今却受阻于上林,等吾等赶到武功,隗氏已从容退到陈仓了,真是因小失大。”
但万脩却不理会麾下将校的抱怨,仍有条不紊地向西推进,宜春苑、萯阳宫、汉武帝昔日驾崩之处五柞宫,从东到西,一处处打了下来,肃清残敌,最后开到了盩厔县附近,位于渭水边的长杨宫……
宫中有垂杨数亩,因为宫名;门曰射熊馆,据说汉武帝年轻时很喜欢微服来此,带着羽林骑们驰射鹿豕狐兔,手格熊罴。
如今的射熊馆中被大姓盘踞,他们来自杜陵,曾积极投效刘伯升,自是被打压对象。与第五伦、万脩算得上有破家灭族之恨,最后一刻仍带着少许徒附负隅顽抗,他们在被张宗攻破射熊馆后,不肯降服,竟疯狂地点燃了离宫!
一时间长杨宫烟火弥漫,冬日天干物燥,苑内百亩婀娜多姿的垂杨早被砍了不少,如今都是枯木残枝,在烈火中扭曲着身形,仿若汉时的深宫鬼魅重现人间。
万脩让士卒抢救,勿要让火焰弥漫将整个上林苑都烧了,但也只来得及划出防火带,对长杨宫却救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秦汉以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离宫在火中化为丘墟。
与长杨宫隔着一条渭水的,便是槐里县(陕西兴平),第五伦已移驾至此,与万脩平行西进,此刻见到长杨宫被焚,跟在魏王身边的奉常王隆忍不住唏嘘遗憾。
“《长杨赋》,是夫子到京师后的成名作啊。”
王隆记得扬雄与自己说过,写这赋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先是花了三个月时间雕琢词句。而写罢此赋,立刻疲倦地倒地酣眠,昏睡了三天三夜,梦见自己的五脏六腑飞出体外,在空中飘荡,与前辈司马相如相遇。梦醒之后,老扬雄全身乏力,又花了三个月之后才得以恢复,足见其呕心沥血之深遂。
当时《长杨赋》一出,京师振动,士人万口传诵,而如今长杨被焚,真是可惜。
同为扬雄弟子的魏王伦却不这么认为,站在凌汛的渭水边笑道:“要余说,这宫室烧了好!”
“文山可记得夫子写此赋的深意?”
第五伦道:“前汉元延元年,汉成帝为能在南下朝觐的单于、胡王面前夸耀汉朝物产之丰盈,珍禽异兽之繁多,征调右扶风百姓上万人,入终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