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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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将军不忍再助纣为虐,反戈一击,而张公竟责怪,问他为何不继续做残民虐民之兵刃,岂不是可笑?”
一席话说得张湛愧然不已,没法再站在“忠臣”的道德高地上斥责了。
第八矫得了第五伦叮嘱:张湛一定得活着!最好还能配合,因为他是第五伦举主,身份非同一般,若张湛一时糊涂自杀给王莽殉葬,那第五伦在六尉的名望也要大打折扣。
第八矫回到县中后,亦曾得其征辟,知道对张湛这种人,不能以利害关系游说,而应说之以德义。而张湛心心念念的,还是推行礼乐教化,遂道:“我知道张公一心为民,纵观邻郡之政,无如张公之用心者。但郡事反而越来越糟,盗贼频发,以至于人将食人,何也?”
“因为王莽不听忠贞之言,只迷惑于无端改制,胡作非为。政者,正也,帝尚不正,孰能正?”
“张公的努力,犹如抱薪救火啊,大将军亦是看透这点,才赫然高举义旗,既然上不能自正,就只能以下正上!”
他字季正,说出来的话也是正气十足,第五霸在一旁听着,对老八家的小儿子颇为惊异,断了指头就是不一样了啊!
张湛有所松动,但仍道:“季正用典,不要只引前半句,昔时季康子问政于孔子,还说了这样的话。”
“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伯鱼欲以下正上,只怕少不了杀伐,却不知,十年的苛政,尚不如一日之变乱为害深远。”
“变乱已经被王莽铸成,大将军之愿,乃安民而已。”
第八矫诗书水平可比第五伦强多了,笑道:“杀与不杀,难道不在张公一念之间么?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有了伯鱼之兵,张公之德,草上之风,必偃!张公颇有名望,若能下一令,则列尉郡能少多少杀戮?”
张湛被说服了,只坚持最后一点底线:“我十余年前身为汉臣,不能为汉尽忠,如今身为新臣,又不能忠于新,若再从逆,岂不成反覆小人了?”
他闭上了眼:“张湛我能,愧对本郡百姓,从今以后,只是一个阶下囚,不敢再发一言。印绶,在我身上,请君等自取之。”
纵王莽真是桀纣,毕竟也是他们这批人推上去的,那他,就做伯夷叔齐吧。
这是默许了,大概也不会自杀,这就好,此人活着就行。第八矫立刻取其印绶,奉于第五霸:“事情急迫,请五陵将军发号施令!”
你说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地主,只是想死前当个万户侯过把瘾,怎么忽然变成一郡之主了呢……
第五霸虽然是官迷,但主要是希望孙儿胡麻开花节节高升,也知道自己在行伍中还行,二千石绝对干不下来,摆手道:“你来,季正来,汝今日之言,在老夫看来,已比天下九成九的二千石都强了。”
第八矫比过去果断多了,知道这不是推让的时候,只道:“那我便暂以此印发文书,宣谕本郡十县,使之响应安民大将军,至于郡尹之职,当遣人回复大将军,再做任命。”
言罢立刻起草文书,还没写完,王隆也持着第五伦的檄文赶到长陵,正好可以抄录多份,一起分发各县。
王隆还告诉众人一个好消息:“昨日耿将军渡渭后,兵临阳陵,阳陵大姓严本曾与伯鱼有点交情,遂举旗响应,自任阳陵宰,耿将军已继续西向,去攻打安陵县了。”
阳陵之战之所以如此顺利,还是亏得豪强响应,所以各县守土长官的态度,其实并不重要,真正说了算的,是地方上的实力派,本郡的各家豪强们,能否将整个列尉发动起来,得看他们举或不举。
这也是第五伦遣王隆北渡的原因,他说道:“老将军与季正已定郡府县宰,而豪强,就由我去规劝!”
……
五月二十六,日昳时分,长陵县北,濒临渭水的长平馆,当年第五伦就是在此目睹诸豪聚会后,吟下了半首诗。
长平馆中台阁园榭依旧,斗犬依然带着金项圈大嚼牛肉,王家的大庄园和佃农的小庐舍依然泾渭分明。不同的是,聚集于此的列尉郡诸豪,脸上没了当初的优容闲乐,反而带着慌乱。
自前日第五伦起兵后,传到渭北来的消息全是乱的。
“我听说,是大司空王邑在南阳战败,汉兵长驱直入,杀入函谷关了!”
萧言颇为兴奋,他是萧何后代,在新朝依然是萧乡侯,曾与第五伦一同入选郎官,后来担任“七公干事”,奉命外出征兵,却偷偷溜回家。
时至今日,萧言忽然记起自家祖先与汉同休的誓言,忽然变成了复汉积极派,叫嚣着要高举炎旗,今日还穿了一身绛色,自诩汉家衣冠。
“萧乡侯消息有误啊。”
樊哙的后代,在新朝混得很不好的樊筑则如此说:“我怎听闻,是本要奉命南下的第五伦在鸿门举兵了?”
萧言与第五伦当年曾有小过节,闻言皱眉,但仍然坚持道:“那便是第五伦幡然醒悟,起兵响应更始皇帝,为汉前驱!”
列尉郡的十多家汉时列侯后代纷纷颔首,一边喜滋滋于汉家复立,他们这群功勋之后,是不是又能恢复侯位封地了?一边又有点看不起第五伦,作为田横余孽、王莽忠犬,见事不可为临时反覆,真令人不齿啊。
高贵的大汉,可是遗老遗少才有资格拱卫的,你第五伦,也配复汉?
王莽这几年对关中豪强越发苛刻,要求每个奴婢缴纳三千钱的税,为了付关东流寇,征兵居然征到了他们头上!
过去可以与官府勾结,把赋税和徭役负担转嫁给平民百姓,但随着不少编户齐民逃匿为流民,官府征不够人,豪强们也被迫出血。
这还得了,对新室的愤恨不满与日俱增,众人今日齐聚一堂,就是商量要不要举兵响应。
但还得看豪强之首,邛成候王元的态度。
而王元此刻,正在内院看着王隆送来的檄文,踌躇不已。
“列尉豪右对王莽早已不满,就等一个时机。若是伯鱼以复汉为名,诸豪自是立刻响应,可和檄文上,既未斥责王莽篡汉之罪,也无光复高祖、文帝之政的宣谕,如何让人信服?文山,你且与我说说,第五伯鱼,究竟意欲何为?”
“何为?反莽是也!”王隆对政治不太敏感,又因为檄文上有扬雄遗书词句,让他情绪也燃了起来,参与此事的目的,更多是为夫子出气,没考虑长远。
被叔父点明,才意识到问题,他没参与第五伦的核心会议,也莫名其妙。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是王隆并不擅长游说,也在努力劝服叔父:“现在的形势,就譬如贾生所言,陈胜吴广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壮大为张楚,已经兵临戏水。陈、吴未曾承诺恢复六国,但天下云集依然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
“究竟复不复汉,得灭了王莽再说,事成之后,大将军自会在常安会集诸君,共商大计!叔父若能率列尉豪右并举,他日三公九卿之位,何足道哉?”
但问题是,做谁家的三公九卿呢?这是王隆也说不明白的事。
这让王元颇为迟疑:“退一万步说,伯鱼,能胜么?”
“若是渭北响应,那便是以五陵围常安之势,必胜!”
王隆知道,王元还是想坐观成败,遂力劝道:“叔父,别家可以犹豫观望,唯独我家不能!”
“为何?”
王隆道:“我去关东时,别人一听我姓王,还是列侯之家出生,遂以为我家是皇亲。”
王元吓了一大跳:“胡说,我家与元城王氏,并无半点关系!”
“外人岂能分得清孝宣王皇后和孝元王皇后?”
王隆笑道:“王莽姓王,我家也姓王。”
“王莽是汉朝外戚,我家也是汉朝外戚。”
“汉朝灭亡,叔父侯位保留,还被文母太后念及邛成太后之恩泽,赐了长平馆,一旦新室灭亡,等待我家的是何种前景?大将军与王莽决裂,就是不愿随新莽一起倾覆,我家难道还要赖在船上,直到沉下去才跳么?”
“倘若大将军不能胜,事后五威司命追查,发现叔父与第五氏关系颇为亲近,宴请过第五伦,赠第五霸斗犬,还有我这与其同门的从逆之人、我看这长平馆,也要化作丘墟了!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确实,他们邛成王氏,是不得不反啊!
王元沉吟了,又看了一遍檄文,第五伦再不济,也是本乡本郡之人,军纪也不错,确实较绿林、赤眉更让人信赖,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罢!不管未来如何,若想要宗族存续甚至大兴,常安的新莽,必须毁灭!
“然也。”
他赫然起身:“我愿说服长陵、阳陵二十余家豪右,举众数万,响应第五大将军!此时不举,更待何时?”
……
过去十余年间,王莽的每一封乱命,官吏们狐假虎威的一次次訾税,都在渭北一点点积累薪火,近年来内外交困的穷征黩武,更是浇了膏油。
火焰从渭南鸿门点燃,射过渭水后,这把火极其迅猛,阳陵、长陵,这两个占了列尉郡小半人口的大县相继举事。
而作为第五伦火把的耿弇、第七彪,也带着数千兵卒,于五月二十七日,抵达汉惠帝的安陵邑,围城一角,一边整军休憩,一边射入檄文叫降。
安陵已经属于“京尉郡”的范围,第五伦的名声在此没那么好使,城中颇为混乱,官吏兵卒慌不择路,百姓茫然相觑。
而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士人,亦得登上城墙,看着外头忽闪忽闪的火光,听着城内嘈杂的惊慌,这似乎寓意着,他们家族担心已久的乱世,还是来了。
班彪紧紧皱着眉,忍不住感慨道:“吾辈何其不幸,遭世之颠覆兮,罹填塞之阨灾!”
……
PS:第二章在18:00(有点忙,估计会鸽到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但fg不能不立)。
第243章 好日子
五陵者,汉时五位皇帝陵邑也,从汉高之长陵,到汉昭之平陵,它们的建立和迁民,前后持续了百余年。但在地皇四年五月,席卷渭北的火势,仅仅用了三天,便从东烧到西,波及武帝之茂陵。
原本驻扎渭北的中央军,唯独池阳县的“胡骑营”,此营还跟大司空南征,列尉、京尉郡兵也被调走泰半,导致五陵防备空虚。渭南北军六校尚能烧了灞桥阻挡第五伦大军,但在渭北,耿弇、第七彪等带着数千人,仿佛捅入了一根空心竹子,小耿进军急速,又舍得犒赏士卒,每半天就能打下一个县。
“叛军”人未至而声先达,硕大一个茂陵已乱作一团,城外的士族聚在一起商量要不要举事,而将族人聚集到坞堡的茂陵耿氏,杀了前来找麻烦的绣衣使者后,已经率先响应;城内豪杰们也摩拳擦掌,听说当年在茂陵小有名声的轻侠万脩,亦在第五伦军中。
有人则唯恐乱兵劫掠,开始向外逃窜:刘歆的弟子,孔子的十五世孙孔奋乘乱摆脱了官府的控制,抱着诗书,匆匆赶往陇右,欲至河西避难。同行者还有不少大儒,他们很快就会将常安变乱传到陇右豪杰耳中。
而城中著姓公孙氏,则离开城郭向南走,从去年开始,公孙氏就开始将族人悄悄转移入蜀,只剩下一群丁壮被三个弟弟带着,亦以防贼为名训练。
当年差点由兄长帮着向马援家提亲的公孙光纵马出了茂陵,回头望去,城头已插上了连夜绣好的五字旗,士族和豪杰们终于决定响应第五伦。
“速速让数人轻骑赶往蜀中。”
公孙光愕然之余,亦有兴奋,放眼天下,达到“跨州连郡”的二千石,可不止第五伦,还有他兄长公孙述啊!
“要将关中的剧变,立刻告知伯兄知晓!”
……
两百年前,匈奴南下,烧回中道,甘泉宫能见烽火,已使得满朝上下惊愕万分,一日三警。
如今那烽火更逼近了,“火焰”在五陵熊熊燃烧,闪烁于渭水之上,此情此景,让人想起了犬戎入周那一幕。
光照常安,刺得王莽难眠,忧闷之下,老皇帝连饭都吃不下去,只喝酒,吃鳆鱼果腹。
王涉、董忠皆被缉捕,王莽火线任命平定大逆有功的大长秋张邯为国师、五位中城将军崔发为大司马,五威司命陈崇为卫将军,负责城中。而一个个消息从方圆百里内的前线传来,全是噩耗。
“陛下,第五霸逃出城后,归于长平(长陵),自号五陵偏将军,已取郡府,发文书于列尉十县。”
“第五伦遣叛军一部数千人渡渭,攻取渭阳县(阳陵),往西扑向嘉平县(安陵)。”
“嘉平、广利(平陵)皆已陷落,连京城县(茂陵)也消息不通,只怕是……”
“三日,短短三日,五陵皆失?”
这意味着,王莽一直指望的“六尉勤王之师”,起码北面两个郡是不要指望了,反而投了第五伦。
而派往西边陇右,给王莽堂弟,那位曾献上“卢芳头”的安定大尹王向的勤王诏令,也受阻于天水,据说是天水盗贼封锁了道路,一时间东西交通断绝。
唯一的好消息是东边送来的:“陛下,大喜,宁始将军、前将军已阻第五伦于灞水,整整三日,敌军数次强渡失败,损失极其惨重!”
惨重,指尝试渡河时被湍急水流冲走了十数人,第五伦也不急,一边令万脩制作土嚢,准备在恰当时机堵住上游之水,一面在等待渭北的星火燎原。
不说东边还好,一提那,王莽就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予已发去十二道严令,史谌、王盛为何还没发动进攻,击溃第五伦?予以举国财力养北军十余载,以精锐之众,攻第五伦仓促之师,必胜,为何不动?”
崔发小心地说道:“陛下,灞桥已在战中被烧毁,渡河强攻不易,恐为第五贼所乘。更何况,两位将军既要守着灞桥,还得分兵去看三座渭桥,以防五陵贼南下击其侧翼。”
整个常安周边还忠于王莽的军力,都押在灞水、渭水一线,动弹不得,加上前几天更换了一次校尉,人心惶惶,更无战心。
而王莽颓然坐在案几后,只觉得自己再度受到了欺骗,将军公卿们个个吹嘘北军之精锐,让皇帝放心,发下去的每一文钱每一石粮食都用到了刀刃上。北军一出,足以横扫八方叛逆,只是此宰牛刀,不宜用来杀鸡,所以对匈奴、句町、赤眉皆未出手。直到对付绿林汉帝,才派出两营,便足以溃敌。
可如今以六校之军,却被第五伦几万乌合之众、乡里鄙夫吓得只能守不能攻,导致京师从北、东被叛军包围,这让王莽大失所望。
绝望与酒精作用下,他竟糊涂地问道:“大司空的援军呢?到何处了?”
王邑、王寻那“四十万”大军,成了王莽最后的指望。
崔发、张邯等人面面相觑:“陛下,叛军占据灞水、戏水间,发与大司空的文书,只能从蓝田出发,绕道右队(弘农),此时此刻,只怕是连洛阳都没到。而大司空、大司徒皆在左队,恐正与绿林交战……”
就算二人接到消息后不管南阳绿林,立刻以车骑回援,到常安也得入秋了。
既然远水救不了近火,五月二十八日夜,王莽只能在宫廷内敲钟,召集群臣与会。却发现来的人没以往那么多,这是有九卿官吏见外头大乱,乘机跑了啊。王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