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魅灵之书-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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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造了谎言,告诉他那个金属盒里藏着的是多么了不起的上古神器,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致,但当他真的偷走了冰鬼王之后,我又开始后悔,尤其想到冰鬼王最终杀死的其实都不过是无辜的平民,比如女人和孩子。这样的计谋对人类而言是家常便饭,却不是我们夸父应该做的事。当我假作追赶霍闻达、实际上市为了让他相信盒子的真实性时,内心却在饱受煎熬。我们夸父的本性直来直去,那样的情绪波动足以让我痛苦不堪,脑袋像要裂开一样。”
“所以最后到了冰炎地海的熔岩处,当霍闻达已经完全上当了之后,你却反而动手用星降术封印了金属盒,”狄弦说,“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护盒子,而是……挽救霍闻达,挽救人类?”
“那一刻我差点自己跳进熔岩里,”狼骨坦诚地说,“我想要帮助的种族,又担心遭到种族的唾弃,最后时刻我还是没能忍受住煎熬,封住了金属盒。我们夸父的星降术和人类的秘术相差很大,我相信他没有办法解除。”
霍天峰脸色铁青,背靠在身后的冰块上,看样子时想说一句“我不相信”,但躲在角落里伺机而动的冰鬼王又让他不得不信。他恶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那我父亲死后,你为什么又被我骗来毕钵罗?你应该清楚,你没什么希望把盒子带回殇州的,难道你那时想的是打开盒子?”
狼骨长叹一声:“我的确是那样想的。事实上,你父亲回到雷州之后不久,夸父和人族的关系进一步恶化,战争终于爆发,我又开始后悔了,我觉得我不应该对人类那么仁慈。所以听到你父亲的死讯,我想,既然誓言已经打破了,我不妨把二十年前就应该做到的事情做完吧。”
狼骨缓缓直起身来,霍天峰感到不妙:“你想要做什么?”
“自从来到毕钵罗之后,我已经等待了那么多天,希望能找到一个劝阻自己的理由。你每天拷问我,我每天都拒绝你的要求,其实是在延长这座城市的生命。但是今天,在听完你和这两位朋友的对话之后,我终于觉得我之前的犹豫是错误的。”
他举起岩石般粗糙硕大的拳头,轻轻敲打着窖顶,似乎是在寻找薄弱部位。只要把冰窖顶打破,冰鬼王就能顺利地钻出去,然后……
“不!你不能这么做!霍天峰下意识地喊道,但夸父的拳头已经开始蓄力。只需要一拳,对于夸父来说轻而易举地一拳,窖顶就会被打穿,冰鬼王就将势不可挡地冲到一个令他难以忍受的温暖的天地中,然后再疯狂中等待死亡。在莫名的恐惧的冲击下,霍天峰甚至忘记了运用秘术去阻挡。
然而那一声爆裂并没有响起,夸父的拳头眼看就要触及到窖顶,却硬生生停了下来。原来是童舟突然出手,两只手拽住夸父的拳头,阻止了他。
“你不能这么做。”童舟一字一顿地说。
“你虽然帮助了我,但那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干涉我,请放开手。”夸父说。
“她是对的,”狄弦插嘴说,“人类有成百上千的城市,你毁掉一个也对战局不会有什么帮助,反而会把你们双方的仇怨推向彻底不可收拾。”
狼骨冷笑一声:“你觉得你们和我们还有机会化解仇恨吗?”
“说不准,但总比反过来推进仇恨强,”狄弦说,“而且我必须要纠正你,那不是‘你们’和‘我们’的仇怨,我和她不是人类,而是魅,也曾经一度和人类打得不可开交的魅。”
狼骨和霍天峰同时大吃一惊。过了一会儿,狼骨摇摇头:“我也听说过关于魅族城市被的消息。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依然觉得你们有机会和人类友好地相处?”
“总要先试着相处,才能慢慢找到和平的途径,”狄弦回答,“不然放出一百只冰鬼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你根本就不应该来到毕钵罗的,它令你违背了你的誓言。”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狼骨说。
狄弦微微一笑,忽然提高了声音:“霍闻达,霍先生!你的老朋友就在这里,你既然已经偷听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干脆现身一见呢?”
霍闻达?霍天峰已经死去的父亲?
霍天峰猛然回头,死死盯着被冰块堵死的冰窖入口处,狼骨的脸色更是惊疑不定。正当两人紧张万分地猜想霍闻达为什么还没有死时,狄弦已经抓住狼骨一刹那的迟疑出手了。面对着躯体庞大的夸父,他运用起亘白系的雷电术,几乎是用尽全力地一掌劈在狼骨的腰际。强大的电流瞬间流遍狼骨的全身,夸父闷哼一声,慢慢倒在了地上。他的四肢由于雷电的袭击而抽搐着,只能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瞪视着狄弦:“你……你骗我!”
“我不得不这么做,”狄弦的话语里充满了歉意,“相信我,很多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希望看到人类的尸体在我面前堆积成山,但我不会把这样的想法付诸实践。无论如何,人类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二十年前的那次犹豫,现在的毕钵罗,或许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我很后悔,”狼骨喃喃地说,“我后悔极了,那时候我为什么会犹豫不决。我本来有机会做成的。现在我明白了,不只是人类,只要不是夸父,管他是魅也好,鲛人也好,羽人也好,都不值得信任啊。”
狄弦的歉意更浓:“对不起,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回去吧,狼骨,回到殇州去,拿起你的武器和入侵家园的人类堂堂正正地交锋,保住你作为夸父的骄傲。”
“骄傲?”狼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你们魅,也是依靠所谓的骄傲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的吗?”
说完这句话,不等狄弦回答,他那看上去已经疲软无力地身体使出了生命中最后一个星降术。他的确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挥动拳头了,但他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让他的身体燃烧起来。一道耀眼的光亮之后,夸父巨大的躯体像火炬一样熊熊燃烧起来,如果不是狄弦动作快,一把把童舟推到一边,她已经被烈火烧伤了。
狼骨在这一刻将他全部的生命力都转化为灼热的火焰,做出了最后的挣扎。这般难以扑灭的火焰将很快融化所有的冰,到了那时候,冰鬼王将不得不离开,去寻找其他适合它生存的所在。但在温暖的毕钵罗,它不会找到那样的地方,唯一的结局只能是拼命地飞奔、杀戮,直到自己完全融化。
霍天峰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狄弦:“如果有人能够缠住冰鬼王,拼命把它拖在这般火焰里,这是用星降术制造的独特的火焰,也许能加剧冰鬼王的融化,但是那个人必然会因此而丧命。”
霍天峰迟疑了大约几秒钟,把心一横:“既然这样,那就由我去吧。”
“还是我去比较好。”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冰窖的门外传来。
冰块慢慢移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闪身进来,在微弱的灯火下,可以看清楚这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容貌和霍天峰颇多相似。
霍天峰的身子颤抖起来,他扬起手,似乎是想攻击,但终于没有敢出手。最后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父亲!”
“站起来!”霍闻达的语声里充满了威严,“你有胆子想出通过杀死我来吸引夸父的方法,为什么没有胆子面对我?”
“您没有死……可是,这是为什么?难道您……”
“没错,我对你的毒药有所防范,”霍闻达回答,“你刚开始做准备我就已经有所觉察了。老实说,我虽然有些生气,却也很欣慰,因为你终于和我一样了,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你担心假死会露出破绽,所以决定真的杀死我,这一点很对我的脾气;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到彻底。所以我一直没有现身,藏在暗处观察你的举动,你做得非常好,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们父子竟然都上了这个夸父的当。”
狄弦小声对童舟说:“我刚才那一声喊,并不是完全的虚张声势。我早就怀疑这个老头并不是真死,所以去挖过他的墓。坟墓里是空的。”
“人类真是不可理喻。”童舟看着眼前的两父子,无奈地感叹着。
冰块已经开始迅速融化,冰窖里蓄积的冰水几乎要没到人的腰间。霍闻达不再多说,艰难地在深水里迈步走向冰鬼王躲藏着地最后几块浮冰。霍天峰忍不住叫起来:“父亲!您要做什么?”
“我过去的想法是错的,”霍闻达说,“我错看了夸父,引来了这个怪物。既然是我种下的因,就由我来结果吧。”
他运用起印池秘术,寒气很快笼罩全身,那严寒的诱惑促使着冰鬼王展开它的躯体。就像一道青色的风,冰鬼王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卷向了身前的老人。烈焰仍在寒冰中燃烧。
第十章
狼骨讲到这里,疲倦喘了一口气。夸父们面面相觑,过了好久,冰嗥才开口说:“怪不得你一个人类却偏偏要取‘狼骨’这样属于夸父的名字,原来是为了纪念一个真正的夸父。霍天峰,那才是你的本名吧。”
狼骨虚弱地点点头:“是的,我使用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小看了夸父这个种族。小看夸父,就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夸父们不知道听到这话应该高兴还是生气。族长又问:“那后来呢,那两个魅去了哪里?”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了,”狼骨说,“童舟还死缠着狄弦不放,狄弦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她一起回到销金谷。那真是个勇敢的女孩,我想狄弦并不讨厌她,也许后来真的娶了她呢。说起来,在那件事之后,我所听到的第一个关于狄弦的消息,就是和你们夸父有关的——他策划了一桩很成功的逃狱,从桑城放炮了十七个夸父角斗士,并且安排好船只把它们送回了殇州。这起事件是在人类的眼皮底下完成的,所以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当然除了我之外,没人能猜到是狄弦干的,但我知道,只有他才能做到这种不可思议地事情。他之前在桑城呆的那些日子,可没有白闲着。”
“这件事我也知道,”族长说,“我的亲哥哥就是在那一次被救回来的。那么你呢?你从此以后抛下家业,来到殇州帮助我们作战,是为了什么?你决定做夸父的朋友了?”
狼骨笑了起来。一阵咳嗽后,他艰难地摇摇头:“不,不会的,我是一个人类,在我的心目中,从来都把夸父当成危险的敌人——这一点从来未曾改变过。”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打仗,为什么要帮我们杀你的同胞?”冰嗥怒吼道,“难道你表面上帮我们,其实是在把我们引进陷阱里?”
他举起了手中的斧头,族长瞪了他一眼,这才怏怏地放下。狼骨继续摇着头:“我帮你们作战是真的。动脑筋想想呀,数数这些日子你们打的胜仗,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这倒也是,”冰嗥搔搔头皮,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可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人类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教派,叫做辰月教,”狼骨忽然说起了看似无关的话题,“他们的教义非常有趣,认为世界既不应该有绝对的霸主,也不应该有死水一潭的和平,而应该在混乱中求得平衡,在战争中求得强大。他们四处挑拨战争,却从来不会扶植一个过分强大的君王。”
族长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你是说,你自己也……”
“狼骨的事件让我想了很多,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狼骨,”濒死的人类合上双眼,喃喃的说,“我很害怕,害怕夸父被人逼入绝境,到了那时候,我很难相信这个可怕的种族会做出什么样鱼死网破的事。我的父亲已经用生命证明了,那绝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我希望你们和人类保持均势,然后就像现在这样,继续沉睡下去……沉睡下去……”
这是他所说的最后几个字。狼骨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微微起伏的胸膛也一点点归于平静。天色渐渐明亮,雪夜里咆哮的狂风也渐渐止息,也许人类的攻势又将展开。但狼骨已经无法再帮助夸父、帮助他的敌人了。
他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第二个故事 恶灵山庄
序幕 吸血恶灵
从前,在雷州的某一个有座庄园,里面住着一对夫妻和他们的一双儿女。这位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具体做什么营生已经无从考证,也并不重要。我们所知道的是,这是一位慈爱而忠诚的父亲,在日后妻子早亡时也并未续弦,而是尽心尽责地独力抚养着他的儿女。而母亲则是一个温和慈祥的女人,可惜一直体弱多病,寿命太短。
他们的女儿聪明而乖巧,一直很听话,从来不招惹任何麻烦,但小儿子却让父母无比头疼。这个小男孩从小就沉默而木讷,即使是面对着自己的家人也很少说话,目光中所蕴含的阴沉往往让人不寒而栗。父亲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改变儿子的性格。他一度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的居所太荒僻,难以见到人,也曾想过要举家搬迁到更热闹的市镇去,但他的妻子一直很喜欢这里,死后的坟墓也在庄园里,所以这个念头一直都没能讨诸行动。
可是儿子所干的事情愈发令人毛骨悚然。有一天父亲正在房中午睡,突然被女儿的尖叫声惊醒。他从床上跳起来,飞奔出去,寻声找到了花园里。在那里, 女儿正捂着嘴站在一棵小树,满脸的惊惧,而他的儿子正半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长木板做着掘土的动作。
父亲走近前去,立刻被惊呆了。地上掘了了一个小小的土坑,而土坑旁边,赫然放着一只野兔的尸体。野兔的肚腹已经被完全掏空,连血似乎都被放干净了,因为从它的伤口处没有一滴血往下落。
视线转到儿子身上,儿子的双手沾满了血污,在父亲的注视下,他一脸的若无其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把死兔子完全掩埋了为止。
这只是第一次。从此以后,类似的事情频繁发生,野兔、麻雀、松鼠、山鸡……只要是能抓到手的小动物,好像都难逃儿子的荼毒,无论父亲怎样责备打骂,他还是一次次地在不同的地方挖坑,填埋被放光血的动物尸体,甚至懒得擦拭手上的血迹。父亲很痛心,但那时候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想办法给妻子治病上,对孩子的管教也只能是尽力而为罢了。
妻子是在儿子七岁那一年病逝的,当时她的丈夫正在出远门为她寻觅治病的灵药,可惜药还没运回家,人就已经咽气了。而在那之后,儿子的行为变本加厉。
亲生儿子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表现出如此暴虐的倾向,实在让做父亲的内心难安,妻子的逝世更让他内心有愧。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毕竟男人照料孩子不如女人细心,于是他花钱聘请了一位女仆来专门担当姆妈照看儿子,以为女人的温柔体贴能慢慢转变儿子的戾气。
女仆来了,然后在一个月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假如你也像这位女仆一样,经常在睡觉时从被窝里拣出两条剥了皮的青蛙,或者在早上起床时从鞋子里倒出几只没头的蚂蚱,或者在水杯里发现几只死苍蝇,你大概也会觉得这样的地方实在没办法待下去。
这之后儿子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危险,附近的乡民都在偷偷传言,说这个儿子是魔鬼的化身,已经变成了传说中嗜血的血妖。人们说起他吸血的场面总是活灵活现,仿佛自己亲眼目睹一般,而这此流言也填满了痛苦的父亲的耳朵,当某一天清晨,庄园鸽笼里最好的一只信鸽被割断喉咙后,绝望的父亲终于痛下决心,决定要离开庄园,搬到雷州最大的城市毕钵罗港去居住,希望这种强迫的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