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子-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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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一听,因天太冷,各房商客连同守夜店伙均已睡熟,只有打呼之声隐隐传来,别无动静。暗忖:我乃投宿客人,深深半夜到处窥探,非但于理不合,被守夜的更夫看破,还要被人误会,岂不冤枉?再说店中院落又多,急切间也查看不完,被人撞见无以自明,好些不妥。恩师和王老汉又有不是真遇不平,不可多管闲事之言。天气这冷,何苦乱撞?又不像有事光景,那马偏又如此坚决,非要我来不可,是何原故?方觉无从下手,又无异状,打算回去,和马再打手势,如其真个有事,索性喊起店家,问明形势,有无可疑客人,或是有什不平之事发生,再来也是一样。只店家梁五真与二位师叔相识,事便好办得多。
想到这里,刚要回走,忽听来路房顶上冰雪微响。这座安平客店地大房多,主人善于经营,打扫清洁,各处院落中的积雪早已扫尽,房上积雪却是高达尺余,吃房中火炕一烤,溶化了好些,檐角上冰柱四垂,上面虽都冻成坚冰,因是新雪,上层虚浮,多半又薄又脆。旺子耳目双灵,受过高明指教,稍有响动立时警觉,听出东小院一面有人在上走动,知己应验。刚把脚步收住,改路往响声来路掩去。前面乃是一条货车通行的道路,东面稀落落种着一排枣树,正张望间,先是两条人影贴着对面树阴如飞驰来,脚步甚是轻快,一身短装,背上寒光闪闪,还带有刀,到了斜对面,略一立定,侧耳听了一听,便朝东偏院角门之内掩将进去。方想:这大一座客店,如何不听打更之声,这两人如是外来盗贼,店家怎么担当得起?心念才动,当头一人忽然回顾,月光之下看清面目,不由气往上撞。原来那人正是店东梁五,身后还有一个同党,兵器是对护手钩,业已拿在手上,以为这里竟是一个黑店,打算跟踪掩将过去。前面二人进门之后,门内忽又走出一个店伙,双方打一手势,忽又退出,隐在对面两棵大树之下,好似埋伏等人,看去不似想要害人光景。心方不解,那房上雪响已早停止,待不一会,微闻对面门内有女子怒喝了半声,底下便无声息。梁五似已警觉,朝同伴打一手势:〃东小院有贼,业已出事,我们快走。〃说罢,三人各取兵器,相继往门内纵进。
旺子藏在树下,离对面大树只得丈许,听出梁五等三人发现贼党,来此偷盗,埋伏门外,想要迎头动手,不料来贼已由别处房顶上横越过去,抢在前面。旺子终是年轻好胜,又觉梁五这人不错,既非黑店,便应助他一臂。同时,又听东偏院内金铁交鸣之声,知己动手,跟着便有手持兵器的壮汉由店伙房中短装走出,但不跟去,只在院中觅地藏起,向前张望。左角厢房灯光忽亮,内一壮汉便朝那厢房赶去,隔窗和客人低声谈了几句,大意是说:今夜闹贼,东家业已带人亲自出手,包你无事。我们安平店中,客人丢了一草一木,都必照赔,只管放心安眠等语。
旺子本来两次跃跃欲试,一听此言更生好感,刚刚举步,想往门中纵去,忽听身后有了响动,忙即纵身回顾,正是初到时端酒菜的一个伙计,一见旺子,忙即收势,恭身说道:〃小英雄,恕我无知眼拙,今夜来贼十分扎手,东小院上房两位女客也非常人,敝东本想和她里应外合,两下夹攻,不知怎的没有动静,也许中了来贼暗算。如今打得甚急,我知尊客剑侠门下,求你仗义相助才好。〃旺子闻言,越发激动义愤,匆匆点头,便往对面角门中纵将进去。身刚落地,忽听头上风生,一条白影由房顶上往东小院飞越过去,身法快到极点,一闪无踪。因店伙相隔已有两丈,并未招呼,也不知是敌是友,忙往里面赶进。快要到达,想起师言:〃近来贼党多用迷香毒药,上次张庄对敌,如非你诸位师叔服过小还丹,也难免于受敌人暗算。你孤身在外,遇见敌人,先将我特制的解药闻上,方可动手。〃心中一动,忙将身边解药喷筒取出,朝鼻孔中喷了一些,然后掩将过去,刚把进门一条丈许长的小弄走完,转过墙角,目光到处,人已倒了一地。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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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客馆救婷婷 未敢通词逢彼怒 长途驰骏马 忽惊别语忆朋交
前文旺子由天水赶回,到了王家酒铺一看,诸侠业已分别辞去,问知张庄群贼中的元凶首恶已全伏诛,山口内两条河渠业已兴工,当地只剩铁笛子和王氏父子为首,率领民夫修那水利,跟着师徒相见,奉命练习骑马,和各位师长所传武艺。当地土人均感铁笛子的恩义,开渠之事又与本身利害有关,人心振奋,个个努力,到了十一月底便大体完成。旺子随奉师命去往间中有事,临行给了两封书信,并未言明所去何事,只说到了青林坝,寻一姓卜的人,便知究里,还给了两百银子的路费。这时天降大雪,旺子行至张王庙大镇之上,投宿在一家最大的客店安平店内,店主梁五自称受过沈鸿、樊茵夫妻双侠的好处,对客十分厚待。旺子先颇怀疑,又不愿无故受人款待,身有要事,不敢泄露来历,好些为难。后见主人对他十分诚恳亲切,又是小花云豹引来,细察梁五神情不像是假,也未盘问他的来历姓名,心方略定。饭后上炕安息,睡到半夜,忽听马撞窗户,起身一看,见月色甚好,知道马甚灵慧,此举必有用意。先疑落在黑店之中,拿了兵刃包裹正往前走,马忽含了包裹,转身回房,也不知什么用意。
到了正院,见四外静悄悄的,并无异状,惟恐引起误会,正在迟疑,先听房顶冰雪微响,由东小院传来,忙即掩过,还未到达,便见梁五同了一人手持兵器,由角门内引出一个店伙,埋伏树下。刚看出主人不是恶意,另外还有几个壮汉均是店伙,也都拿了兵器走出,似想保护旅客,只在当地埋伏,安慰客人,请其不要惊慌。同时微闻东小院内有女子怒喝了一声,梁五等三人听出贼党业由房顶赶往上房偷盗,跟踪赶去,动起手来,金铁交鸣之声甚急。正听之间,旺子踪迹也被内一壮汉发现,由身后掩将过来。旺子听出有警,忙即纵身回顾,正是先前送酒菜的伙计,问知来了剧贼,梁五等三人业已动手,忙即跟踪掩去。快进门前,瞥见一条白影由那一尺多积雪的房顶上飞越而过,一晃不见,这等又松又浮、刚冻成冰的新雪何等松脆,那人飞行其上,竟会悄无声息,知是一个轻功极好的能手,心中一惊。因正院几个守望的伙计似都看见,均未作声,也不知是敌是友。想起以前师长之言,匆匆闻上解药,仍往前走。
初次临敌,甚是小心,转过墙角,探头一看,院中的人业已倒了五六个,双方好似刚刚分完胜败,倒地的人俱都未见转动,也无声息,似已死去。同时瞥见两条带有刀光的黑影,正往上房东首一问相继纵去,只看到一个背影。因双方都是夜行人的打扮,急切间分不出是哪一面得胜,觉着双方都有不少的人,自己人单势孤,不敢造次。正打算看清形势再行下手,掩身暗处,定睛一看,不禁大惊。原来地上倒着六人,梁五等三人全在其内,照此形势,分明来贼厉害,梁五等店家全被打倒,自己如何能行?其势又无后退之理。正在进退两难,忽听上房又有女子怒喝之声,跟着便听兵刃交触,双方喝骂,动起手来,不由激动义愤,也就不再顾忌,怒火一撞,正往前纵。旺子因受师长指教,动作十分机警,照例不先出声呼敌。刚刚纵到台阶上面,侧顾地上六个店家,梁五和内中一人似在转动,救人心切,也未留意。又觉贼党厉害,暗器业已取在手内。正想隔窗窥探,看清形势再行下手,猛瞥见一条黑影由房中纵将出来,下面也有呼喝之声,双方恰巧迎面。
那贼也是该死,上来先将上房两个女客迷倒,正要入内下手奸杀,不料店家梁五原是绿林出身,洗手归正,开此客店,因比别家准备周到,店伙和气,饮食起居样样精美整齐,旅客又极平安,非但店中向无失窃之事,遇到一些孤身行旅,或是缺少盘川的住客,并还量力相助,因此生意极好,同行俱都忌妒,镇西有一家店主,更把他当成仇敌。
日前听说镇上大闹飞贼,便留了心。当日夜里有两女客投宿,看出不是常人,特意让往东小院上房之内居住。随有两人假装旅客投店,这些店伙都是股东,内有一半还是梁五旧日同道,随同洗手,开此客店,一个个心明眼亮,一望而知是两个黑道中人来此探路。
先不愿得罪他,便以婉言相告,说客房业已住满,请其另觅住处。梁五正陪旺子吃饭,事后方始得知。外面本来派有耳目,也来报信,说那两人曾跟在新来女客身后,形迹可疑,料知夜来必有事故,立即暗中戒备。梁五等三人伏在小院门外,另外三个好手随时在房上下暗中留神戒备。
不料二贼轻功极好,因觉那两女客不是好惹,又知店家有了准备,径由别院偷偷绕来,刚用迷香将上房二女迷倒,这两起人也先后警觉,动起手来。打了一阵,来贼放出迷香毒弹,当时倒了四个,只梁五和另一本领较高的同党知道厉害,因身边解药不及取用,又见二贼十分厉害,一面将气闭住,乘机假装昏倒,一面准备。二贼如下毒手,冷不防纵将起来与之拼命,再试一下。二贼如其走去,再将同伴用药解醒,同起拼斗。二贼本极凶残,照例不留活口,一则来时在房顶上发现警兆,做贼心虚,二则那两女客均是强敌,本已迷倒,不知怎的上房内会有响动,疑是中毒不重,业已醒转,不顾再下毒手,以为梁五最好面子,惟恐惊动客人,上来都是哑斗,不曾出声,回来再杀不迟,慌不迭同往上房赶去。果然醒了一个,当时动起手来。
房中地窄,敌人身法灵巧,多了一个帮手反而施展不开,如非敌人要顾同伴,二贼几为所伤。同时瞥见窗外梁五业已坐起,正在轻悄悄推那未醒的人,刚醒这个敌人,不知何故,再用迷香竟失效用,惟恐梁五这面人多,一声呼喊,下手更难,仇报不成,还要吃人的亏,心中一惊。内中一贼立时冲出,迎头遇见旺子,百忙中也未看清,只觉来人身量矮小,像个幼童,素性凶横,杀人如同儿戏,不问青红皂白,扬刀就砍。
如论本领,旺子虽得师传,像这类成名多年的巨贼,想占人家上风并非容易。只为旺子生来胆勇机警,自一上场,便觉自己行动冒失,不应多管闲事。看方才梁五和他手下人的身法均非弱者,片刻之间便被两个来贼打倒,六个人尚且打不过二贼,何况孤身一人,不由起了戒心。正在盘算,进退两难,心存顾忌,忽听上房女子喝骂,与贼动手之声,重又激动义愤。暗忖:事已至此,不遇上便罢,既然撞上,便须一拼,断无后退之理。主意打定,胆气立壮。因觉二贼厉害,右手钩连枪,左手取出两粒钢丸,本就打着急不如快、偷偷掩去、冷不防打伤一个便好应付的主意,于是全副心神都注定在前面。
一见窗门虚掩,上层吊窗并还向外吊起了些,初意纵到窗前,看好屋中形势,猛下杀手人耳听窗格上喀嚓一响,隔扇启处,一个黑衣短装的贼突然由内窜将出来,双方恰巧迎面。旺子这根钩连枪自得到手便加功勤习,业已练得精熟,敌人来势越猛越要吃亏,无意之中正好把姜飞所传连环夺命迎门三枪的手法用上。孤身一人,初经大敌,格外用心,耳目身手又极灵巧,惟恐一击不中反而受害,心里一紧,双手同发。
那贼一刀砍来,觉着眼前人影一闪,铮的一声,那柄刀竟被对方兵器钩住朝外一抖,不知怎的使不上气力,竟被荡开,心方一慌。说时迟,那时快,就这时机不容一瞬之间,猛又觉眼前微微一亮,知来暗器,想要闪避已自无及,微闻身后有人喝彩,一个〃好〃
字刚听入耳,脸上已连中了两钢丸。那贼一身硬功,寻常刀枪不入,旺子这两钢丸一中左目,一中鼻梁,恰巧破了真气。虽是打中眼角,不曾深陷入脑,左眼珠已碎,奇痛攻心,自禁不住。刚怒吼得一声,负痛情急,惊慌忙乱中,身后忽然扫来一股急风,由不得身子往旁一偏。正待咬牙忍痛挥刀迎敌,旺子上来用枪将敌人的刀钩开,因觉来势太猛,惟恐当面撞上,左手两钢丸相继打出,同时身子往敌人反手方面一偏,就势一抖枪尖,施展绝招想要刺去。百忙中瞥见那贼已被钢丸打中,身子横了过来,又成对面,右手的刀还在乱舞,知其痛极心昏,手法已乱,无须多费手脚,一声怒吼,就势一枪,分心刺去。刚刚刺中,忽听人声呼喝,两条人影相继由下纵上,急切间不知是敌是友,忙即纵身闪避。目光到处,瞥见当头一人正是梁五,手起一刀,朝那贼左肩砍去;同时枪尖抽处,一股鲜血急射出来。这原是同时下手,转眼间事,来势都是又猛又急,那贼多好功夫也禁不住,只惨嗥得一声,连人带刀一同翻倒落地,周身鲜血狼藉,死于非命。
房中那贼本和少女拼斗,一听外面有警,同党朝外纵去,因见二女美貌,一个业已昏迷床上,只剩一个。房中虽然宽大,但因店主久走江湖,深知各地风俗习惯,店中有几座小院的上房未设火坑,除床之外,还有火炉炭盆之类。应用家具尚不在内,设备整齐,专供南方客人投宿之用。经此一来,室中空地不过丈许,多上一人反而周转不开,以为走掉一个更易取胜。恶贯满盈,不知死星照命,自恃本领高强,又有一身极好硬功,只要护住身上要害,敌人便伤他不了。明知店中人多,都是江湖中二三流的好手,如非梁五轻敌自恃,见他人少,又恐惊动客人,太顾脸面,早已全数赶来,就这样时候久了仍不免于惊动,虽然不怕,到底讨厌。一心打着如意算盘,正想手有迷香毒弹,多高本领的敌人也不在心上,但是事情非快不可,能将二女掳去,与同党一人一个,再妙没有。
否则便将这个杀死,当地人多,不能奸淫,索性把迷倒的一个带了逃走,如其顺从,便留下来,不从再用药迷倒,先好后杀。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同党窗外惨嗥之声,料知不妙,业已无及。
少女原是匆匆迎敌,没有拿着自己称手的家伙;又知二贼还有恶念,有一同门姊妹尚在床上昏迷不醒,恐中敌人暗器,好些顾忌,只顾守在床前保护,大声呼喝。地方太窄,处处吃亏,正想这两贼曾在途中见过两次,所投决非黑店,为何这等呼喊,不见店家到来?心疑二贼名头高大,店家不敢得罪树敌,孤身一人,如何应付?正在着急,忽见内一贼党由窗中纵出,正待施展全副心力和敌拼斗,只要运用师门真传,杀死一贼,剩下一贼便不怕他。念头还未转完,耳听院中呼喝,窗外台阶上也有动手喝骂之声,知道店家业已惊动,心方略宽。忽见窗前立着一个白衣人,也在途中见过,遇时曾见此人两次在前现身,所过之处雪中连个脚印都没有,看出不是寻常人物。后又发现女扮男装,跟踪追去,凭着师传轻功,竟未追上,晃眼失踪。记得方才姊妹二人同榻夜话,正说此人两次现身示意,未了一次并令土人带话传书,命来这里投宿,看那口气,明是一位师长的好友,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人便昏迷过去。
梦中似觉有一女子口音附耳低喝:〃外面有贼!〃还将自己摇了两摇。惊醒一看,室中无人,院中却有人在动手。因师妹未醒,只顾喊她,刚看出人已被贼迷倒,心慌惊疑,想往窗前窥探,外面已有数人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