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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少年四大名捕-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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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神色却十分平和。

    “我想过你的话了,你的话是有道理的;”冷血缓缓的说,“可是我是不会听从你的话的。这世间如果是一道臭沟渠,我能干的傻事就是要清理它,使它变作清水自来。如果我能化作一滴清水,只要能冲淡这莽莽臭渠,以身殉之,亦不足惜。毛吞巨海,芥纳须弥。要是爱国有罪,也不过千里同风;只要义所当为,便能神光不昧!大将军,你莫要劝我,我来劝你才是呢!”

    追命听到这里,忍无可忍,再无可忍,扬长而出,扬声朗道:

    “冷血,说的好,我支持你!”老拳少掌

    追命长身而出,丢掉拐杖,一拍冷血肩膊。与他月下并立,面对大将军和一众敌人,取出腰畔葫芦,咕噜噜的吞了几口酒,哈哈大笑道:

    “坦白说,四师弟,当初,我只为你是一介武夫,只知你是我的师弟,我理应护着你,而今,听君一席话,才知道学无前后,达者为先。他娘的,要是我乍遇生父,说不定还不如你在大关节上高风亮节、操持侠烈呢!世叔替我选得好师弟!”

    然后他向冷血敬了一口酒,自己哗噜噜的喝了七八口,再向错愕不已的大将军说:

    “喂,凌光头,我告诉你,我给你好一个儿子感动了!我本打算窝在你身侧,收集了你犯罪证物之后,再设法擒下你的,但冷老四这样一说,光明磊落。我这当三师兄的倒是当成了小人了!他奶奶的,我崔略商,虽好酒恶劳,不算长进,但平生不作亏心事,要我当卧底找出大恶人,现在我查出来了;但要我当内奸暗算人,我干不来!嘿嘿,就算是对付恶人,也不能用龌龊手段,否则我们跟卑鄙小人又有何异!好了,这下堂而皇之,八面清风,冷月当空,冷血在旁,凌落石,我,姓崔,名略商,天下四大名捕中,排名第三,在这儿跟你见礼了,有僭了。”

    然后他说:“我这下现身相见,算是原形毕露,我就算给你杀了,你就算遭我抓了,两造也都得心服口服!”

    大将军这回整个的愣住了。

    他聪敏过人。

    他威震天下。

    他恩威并重,权杀在握。

    他叱咤风云数十年,到了这个月明风清的晚上,才发现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仇人的儿子,对付自己而自己全力对付的人,原来才是自己的孩子,就连身边的三大智囊知交之一,原来也是卧底,而且居然就是名动武林的四大名捕之一:

    追命!

    ——真是要命!

    ——更要命的是追命自己跑出来,公开承认。

    ——这等大无畏、光明正大的勇气,不但有力的支持了冷血,还深深的打击了大将军!

    大将军仍在差愣之中:“你……”

    他当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东家,”追命的语气缓和了些,“我不愿躲在背后暗算你,也因为你虽向来多疑,但对我算是不薄,我不忍做那宵小暗算的事。大笑姑婆死于你手,我自当报仇;不过,不管是真情假义,咱们总是宾主一场,我要对付你,也得要光明磊落。”

    大将军冷笑道:“好个光明磊落,竟躲在将军府如斯之久,看来,要硬栽我凌某入罪,也早有足够罪状了吧?”

    “早就够了。但如果你仍肯自首,我便成全你。”追命又仰脖子喝了几口酒,叹道:“唉,多月来,为了要不使你置疑,有酒不能喝,连酒壶也不敢挂在身畔,那像今天痛快!”

    “人说追命酒喝越多,武功越高,”大将军道,“你已喝了酒,要动手了吧?”

    追命哂然道:“那就要看你是不是要动手了。”

    他虽是凛然无惧的行了出来,但其实实力仍十分单薄。

    冷血身受重伤。

    大将军这边有讳莫如深的尚大师,还有那红头巾的书生,行藏怪异,另外,唐小鸟、雷大弓、狗道人也是棘手人物,远处还有个“大道如天”的于一鞭,而且不管红灯笼还是白灯笼,总是他麾下的兵丁。

    而自己这边,光靠阿里、二转子和寇梁、马尔,仍嫌势孤力单。

    最能起死回生、反败为胜的一着子力,是仍留在大将军身边卧底的杨奸。

    ——自己坦然亮出身份,是够痛快了,但杨奸更须独留于大将军身侧,才能做到里应外合,才能相互呼应。这点,列能见出杨奸的沉着,顾全大局。

    他当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与大将军交手。

    因为他没有胜机。

    他也考虑过:他也不知道像张判、小刀、小骨(还是应该叫做‘小欺’?)、宋红男等应该怎么办?会怎么办?

    ——帮大将军?

    ——还是帮冷血?

    “不”,大将军断然、决然、绝然的说:“我不跟你们动手。至少,不是现在,不是今晚。”

    然后他说:“退。”白灯笼一一熄灭。

    此际,大将军已明显占了优势。

    他可以一举杀光这些心头大敌。

    他却没有这样做。

    反而撤军。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真的痛悟前非了?

    “我给你时间,三天,”大将军向冷血说,“就当我以前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给你三天的时间好好的想想,你要还是与我为敌,我就绝对不会再对你客气。”

    “还有你,”他仍神威凛凛的指着追命,“你成功的在我这儿卧底了那么久,我居然没有识破……当日冷血明明负了重伤,被困于养月庵,如果不是你,他哪有理由逃生?我居没瞧出来,嘿。”

    他这番话倒是令追命想起:当时杨奸也在围捕,要不是这杨门主配合得当,诈作不知,领队他去,自己也不一定能把冷务护得住。

    “不过,你骗了我那么久,也知道了我不少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大将军挥手道:“我们走。”

    大将军蓦然撤退,追命心里惊疑,冷血却道:“他要留下。”

    ——“他”是指屠晚。

    “这个人我不认识。”大将军矢口道:“他所做的事我也不知道。”

    梁取我怒吼一声、急掠而起,直扑瘫在地上的屠晚。

    一一他好不容易才与阿里妈妈重逢,然而就在重叙当晚,阿里妈妈就丧在这人手里,他已仇深似海、悲恨难填,巴不得把此人碎尸二百八十段,是以一出手就是重手。

    他下的是重手,但出手却轻。

    轻若片纸。

    他使的正是纸刀。

    一…纸刀出招愈轻,伤人愈重。

    就在这时,那显札红中的书生,突然出了手。

    其实谁都在防他会出手救屠晚。

    冷血尤其慎防:

    ——就是因为他,所以自己才一失神间为唐小鸟所制。

    这入当时尚未出手,就有如此妖异的诡力,冷血对此人不免十分顾忌。

    梁取我一动,那人就动了。

    那人甫动,冷血就出剑。

    ——梁取我是“太平门”梁家的好手,身法自然奇速无比,可是他快,那红巾书生却是更快。

    快不要紧,而且还怪。

    怪不出奇,而且还诡。

    他不先杀屠晚,不截梁取我,却杀地迎向冷血之剑。

    而同在此时,他发出了一声尖啸。

    那像是女人的尖叫。

    很尖,很锐,像一把冰刀刺入了耳孔里。

    他伸出了手。

    右手。

    ———只少女般的手。

    ———只青葱般玉琢般的玉掌。

    一手夺过了冷血的剑。

    只一招。

    只一招就攫下冷血的剑。

    可是他万未料到,冷血没了剑,仍有剑。

    掌剑。

    ——以掌为剑。

    他一向与人交手,只进不退,愈挫愈强。

    ——断了剑他用断剑。

    ——失了剑他就用掌剑。

    书生疾退。

    他没料到冷血仍有力量反击,比冷血失剑后以掌作剑更感诧异。

    连追命也意料不到。

    其实,冷血跟屠晚交手过三次:一次是在“迎送客栈”前,两人正在对峙,后因小刀出现,屠晚不欲投鼠忌器,误伤大将军之女,所以收椎而去;当晚虽未动手,但冷血气势尽为椎风鼓声所慑。第二次是在“水月轩”,冷血行刺失败,猝然遇袭。

    冷血身受重伤,屠晚亦不好过。其实,屠晚暗算在先,仍然落得个两败俱伤,可见冷血若全力一战,略占上风,而今三分半台交手一战,亦是都挂了彩,可是,冷血仍能强持,屠晚却已倒地。他一次比一次强,屠晚却一次比一次伤得更重。两人高下乃见。

    不过,冷血居然还可以面对心情剧变,作出明智坦荡且磊落欲奇的决定,又能面对强敌突袭,弃剑创招,实在令追命对这个师弟更感惊奇,更增敬意。

    他奇归奇,反应可全不闲着,正向冷血那儿掠去,却更没料那书生已转攻向他。

    迎面就是一拳。

    左拳。

    这一拳一伸,瘦骨粼粼,皮皱茧厚,像一只炒了六千年炙热铁砂的手!

    ——好老好老的一只手。

    ——很丑很丑的一只拳头。

    追命一见,则大叫了一声。

    “‘老拳少掌’”!”

    他一脚飞去,叱问:

    “你是‘小心眼’赵好!?”忧伤是好

    “砰”的一声,拳脚相击,各自一幌。

    这时,梁取我已攻到屠晚处。

    赵好借力飞退,梁取我一刀砍下,他一手抱起了屠晚,一面还咕哝着说:“他是我的,你不能杀他……”

    一面说着,一面用手一格。

    他用的手,不是他自己的“手”。

    而是屠晚的手。

    左手。

    屠晚已伤重不能动弹,任由赵好摆布。

    一一这用“手”一格,连梁取我都没有料到。

    他一刀斫下。

    血光暴现。

    手断。

    屠晚惨嚎:“你……”

    赵好顺势封了屠晚的穴道,也顺便替他点穴止血,一面咕哝着:“没关系啦,大方点,你已杀了人家全家,还他一条胳臂又如何、你还是赚了。”

    梁取我还待再攻。

    但眼前一红。

    他忙闭眼,横刀,急退。

    待再睁眼时,赵好已然不见。

    屠晚也当然同时消失了。

    冷月下,巨岩上,再无二人踪影。

    ——他们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幸好阿里已及时扶着他,否则可能还摔跌上一大跤。

    他还没弄清楚眼前蓦然的一片血红的是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并没有淌血。

    ——奇怪,那是什么?

    他没有看清楚。

    追命却瞧得仔细。

    ——是冷血已开始支持不住——屠晚伤重,他也重伤,口鼻淌血从未止歇过,加上刚才跟赵好虽只交手一招,但已大耗体力,以致内伤加剧。

    要不是冷血,任谁都早已无法支撑到现在。

    二是赵好在闪身时以头大巾急摆,恰好蒙在梁取我眼前,而赵好就在这一刹间抱着屠晚离去。

    在场中众人中,如果追命要追,也许可以追得着。

    ——可是面对赵好,他也没有把握能取胜。

    何况这局面他决不能离开。

    他不能离开冷血。

    ——冷血这时候最需要他。

    不过,赵好遽以“老拳”、“少掌”和“满眼红”连挫自己等三人,此人武功,确是倏忽莫测。

    冷血此际也是想到这一点。

    他还想起刚才屠晚在倒下之际,这书生自岩洞步出之时,曾央求……“……千万……千万不要让我落在他手里……”

    ——冷血目睹赵好以屠晚之臂挡了一刀,看来,这个“他”,正是此人!

    可是,他不是跟屠晚一伙的吗?

    ——三师兄既已揭破那人就是赵好,赵好不就是“四大凶徒”:“唐仇的毒,屠晚的椎,赵好的心,燕赵的歌舞”中的“小心眼”赵好吗?

    (他怎么会对自己人下此毒手?)

    (对自己战友尚且如此,对敌人岂不——!?)

    赵好乍然出手,救走屠晚,大将军却不加理会,他只向宋红男等吆喝了一句:

    “跟我回去!”

    然后就率众如潮水般撤退。

    连对面的红灯笼也一一熄去。

    ——显然于一鞭也命人撤退。

    追命没有阻拦大将军的去路。

    他自知在实力上,今晚是难有胜算。

    他奇的是:以大将军为人,为何今晚不把他们一网打尽?

    宋红男自是跟大将军回去了。

    张判依然护送着她。

    只不过,追命目光锐利,眼观八方,瞥见张判在怀里摸出一只信鸽,放空而去,只不过刹间,在清月苍穹间,那劲鸽已化作一个点,遂远去不见。

    ——他为何要放信鸽?

    ——信鸽带去的是什么消息?

    ——他的信鸽是放给谁的?

    若不是追命仍防着鬼神难测的大将军倏然回袭,以及不能拾离负伤甚重的冷血,他真想就此追踪那只信鸽,看个究竟!

    小刀很忧愁。

    小骨也很忧伤。

    她走近冷血:“我……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弟弟……”她饮泣着,忧伤的脸在月下更清更美,“我……我不知怎么说才好……我要去看看娘……我怕爹……爹他会……”

    冷血明白她的意思。

    他自己也伤痛难持,更心痛如绞。

    ——小刀小刀,竟是我的亲姊!

    ——我的姊姊!

    可是在这重要关头上,小刀确应马上随她母亲而去——因为宋红男瞒着大将军,做了这件事,回去以后,大将军会怎么对付宋红男,那是殊为难说的。

    不过,以今晚的情势来看,大将军并没有对冷血、追命等赶尽杀绝,这也可视为一个好徽兆:或许,大将军经此大变,真的痛悟前非也不一定。

    小骨却忧痛的说:“……他是杀死我父亲的凶手,可是,他多年抚养我,又何异于亲爹?……他再不好,也曾是我爹……教我怎么去报仇?叫我怎么报得了大仇?”

    小刀伤感的执着他的手,说:“……小骨,我不管谁是你亲爹,但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

    小骨一向当惯了大少爷,这些日子来,迭遇惨变,是夜遇变尤剧,真叫他无法接受:“……他……他还杀了猫猫!是他唆教人杀了猫猫……屠晚,屠晚,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刚才因一时情伤,忘了报仇一事,现在把一股怨气,都转注于屠晚身上。

    冷血见小骨如此伤愤,很是担忧,追命正替冷血治伤,低声说:“让他忧伤,也是好的。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人,总是要面对烦恼尤愁的,让他早些面对,反而是好。我担心的倒是你。大将军竟是你亲父,你说如何办是好?”

    冷血茫然道:“三师兄,你说,今晚,大将军……爹他为何不把我们杀尽?”

    追命道:“这个……”

    是了。他心里也在问:力何凌落石不把我们以一贯手法,一网打尽、赶尽杀绝呢?是他有了悔意?还是顾念亲情?抑或是另有打算?大势已去

    在“撤走”的路上,尚大师师问大将军:“今晚的变化,非同小可,如不即下霹场手段,恐怕祸患无穷一一却不知为何要撤?”

    大将军反问:“你认为不该撤?”

    尚大师断然道:“不该。”

    大将军再问:“你觉得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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