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薄暮-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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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现在三公子已经死了,我们再争执也没有用了。”骆鸿业仿佛若无其事地摊了摊手,“就算三公子发现了什么,也被他带到坟墓里去了。”
“以他那个臭脾气,估计会从坟墓里跳出来对我们破口大骂吧。”舒夜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调侃了一句,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对视了一眼,躺在河滩上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两人吓了一跳,舒夜翻身站起,发现原本只有他们两人的河滩上平白无故的多了两个人。
两个人都戴着相同的黑色斗笠,穿着相同的黑色蓑衣,但是一个又矮又胖,一个却高瘦得像一竿竹子。
“三公子被安全带回本堂了,他急召你们两人回去。”那个胖子翕动着肥厚的嘴唇,声音却是从高瘦的那个人那里传来。
舒夜看了骆鸿业一眼,对方的眼里闪过一抹惊慌。
“走吧,天快要亮了。”胖子再次开口。
黑袍的老人推开一间木屋的门,这间狭窄的屋子里满是浓烈的草药味道。屋子里除了一张不大的床外几乎空无一物。床上躺了一个人,被绷带缠满了全身,只露出了一只眼睛,绷带上四处是斑驳的药痕和暗褐色的血迹。
似乎听到了屋里的响动,床上躺着的人睁开了眼,黑褐色的眸子明亮而锋锐。他努力起身想要行礼,老人伸出右手制止住他的动作:“不必多礼,你好好躺下就是。”
“不好意思,竟然惊动了老爷子。”床上的人眼睛看着屋顶,语气里有一丝落寞。
“你不要自责,这一次你们面对的是缇卫第四卫所的四百人。在正面被围的情况下,你还能逃出来,已经是难得的功绩了。”老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这可是用部下的鲜血铺就出来的路,最后如丧家之犬般在黑夜里仓皇而逃,还有什么脸说这功绩二字。”三公子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他被龙冲背负着在天启的黑夜里奔跑,身后不远处就是那些紧追猎物的黑色犬牙。他整个人因为失血渐渐散失了意识,只记得自己在龙冲的背上不停地逃跑,逃跑,直到世界的终结。
“龙冲他……还活着么?”三公子缓缓睁眼,淡淡的哀伤少见地浮现在眼里。
“他本来早就应该死了,竟然还背着你跑了整整两个坊。”老人微微叹了口气,“龙老说‘白貂’找到你们的时候,他还有最后一口气,直到‘白貂’说出了山堂的暗语,他才把你交了出来。他不愧是我们最好的刀,也是你最好的下属。”
“是么……”三公子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朋友。”
“我们失去的已经太多,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而你要做的,只是去取得胜利。”
“胜利?”三公子自嘲地嗤了一声,“获胜后我们是否依旧再退回到阴影里?那这样的胜利,真的有什么意义么?”
“我们本来就属于黑暗,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只会让整个山堂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老人声音有一些低沉,背脊也难得的佝偻了一些,“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你的理念么?”
“老爷子,我是你选中的,你不会不清楚我的脾气,”三公子低声笑了一下,身上的伤痛让他咧了咧嘴,“我决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更改。”
“好吧,我知道多说无用,你好好休息吧,”老人缓缓说道,“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老爷子,还有一件事,”三公子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我的组里有人出卖了我,虽然是一场全灭的结局,但是死去的几个人希望您能彻查一下,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有些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老人转过身,笑容有一些扭曲,“你们组还有幸存的人,有两个。”
“谁?”三公子霍然瞪大了眼睛。
“‘寸牙’和‘玄鞘’。”老人竖起两根干瘦的手指。
“很好,那么你打算怎么做?”三公子紧盯着老人浑浊的眼睛。
“这些不是现在的重点,你现在身负重伤,你的组也几乎损失殆尽,如果你还要坚持你的计划,我只好对你使用家规了。”老人原本浑浊的眼睛突地精芒毕露,厚重的杀气浮上那张干枯的脸。
“不求变革,山堂迟早毁在你们这些老头子的手里。”三公子狠狠地咬了咬牙,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我放手让你放肆了这么久,并不是要让你毁掉山堂的根本,你太让我失望了。”老人叹了一口气,转身过身去。
“老爷子,你也让我失望了。”身后传来三公子阴冷的低语,仿佛一条潮湿的毒蛇黏在老人的背脊。
老人没有停步,几步走出了木屋,合上了木门。
再见了,我的孩子。老人低低叹了一声,缓步离去了。
三日后,南淮百里家,一间内室。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不大的方桌,边上有两张古旧的太师椅。
一个穿着黑袍的老人端坐在其中一把太师椅上,幽幽抿了一口茶。
老人的对面跪着两个年轻人,一个脸色惨白,另一个一袭白衣。舒夜和骆鸿业已经在这里跪了整整一刻钟,老人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到现在才喝了一口茶。整间屋子的气氛过于压抑厚重,舒夜已经觉得自己的额头上爬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敢抬眼,只是默默盯着面前龟裂的石板。
仿佛过去了一个对时那么久,老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口:“我找你们来,想来你们也知道原因了。”
屋子里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没有人接腔。
“你们组可以说是本堂最强的精锐,这一次一个照面就几乎全军尽没,损失不可谓不大。”老人缓了缓,“但是这一次缇卫的行动这么准确而致命,一定是收到了完整精确的情报。”
“老爷子的意思就是,我们组里有内鬼么?”骆鸿业冷笑了一下。
“是的。”老人似乎没有因为骆鸿业的插嘴有所不悦,“三公子也告诉我,这一次的行动肯定是组里面有辰月的内应。”
“合理的推断。”舒夜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三公子有没有线索,或者说,需要我们提供什么?”
“你们组的那些人我都会彻查,包括你们。”老人说起来仿佛轻描淡写,“但是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骆鸿业微微抬头,眯着眼盯着对面那个波澜不惊的老人。
“昨天刚收到本堂的消息,三公子伤势过重,死了。”老人表情不变,晶亮的双眼转向下首的两个人,“也就是说,第四十七代魇已经死了,你们是魇组最后的两个人。”
这句话犹如重锤,舒夜和骆鸿业脸上都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诧。两人都本已做好和那个冷厉的上属对质的局面,没想到三公子竟然已经死了。
“‘寸牙’你留一下,‘玄鞘’你先出去吧。在堂外偏厅待命,我一会还要找你。”老人挥了挥手。
舒夜喏了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的泥尘,转身离开。
木门在骆鸿业的身后缓缓关上,门口照进的阳光只持续了一瞬就又被关在外面,屋内回到那片压抑的昏暗之中。
“鸿业,你有什么看法?”老人再开口的时候,声调却已经和刚才判若两人,柔和得仿佛一个慈父。
“你难道在怀疑我么?”骆鸿业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
“三儿已经死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老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一丝悲伤划过。
“弟弟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同情你。”骆鸿业注视着老人,惨白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你还在怨恨我么?”老人苦笑了一下,脸上刀刻般的皱纹仿佛又加深了一些。
“你让弟弟成为第四十七代魇,我没有异议,他确实是天罗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如果不是他让自己藏进黑暗里,我们天罗里完全可以再出一个春山君。”骆鸿业耸了耸肩,“但是我不会原谅你这二十几年来对我们兄弟俩的疏远,不要再以父亲的身份自居了。从我们出生开始,我们就不是你的孩子。”
“我们天罗的杀手,是不会存在亲情这种东西,整个山堂的刺客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会给你们任何特殊的照顾。”老人缓缓道。
“不,你特殊了,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弟弟,你始终对待我们和别人不同。我们要做得比别人能做到的两倍还要好,而获得的褒奖却连别人的一半都达不到。”骆鸿业重重砸了一下木桌,桌上的茶碗被这一击弄得跳了起来,发出一阵脆响,“你知道为什么我最终甘心投身于魇组,跟着弟弟一起藏匿起来么?”
“为什么?”
“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所有人的承认,而不是你那些苛求的认可。我们要凭着自己的实力,让整个山堂知道,我们有多么强大。”
“你和三儿一样,都太渴求名望了,这是你们最大的缺陷。”老人摇了摇头,“天罗最好的杀手需要拥有很多能力,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出名。”
“那是你们的规矩,不是我们的。”骆鸿业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和三儿都是这样想的,你们都想改变天罗。这些事是急不来的,百年的根基,你们难道想说动摇就动摇么?”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老人叹了口气,知道在这件事情上,骆鸿业和他的弟弟一样固执。他决定暂时不深谈这个话题,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
“你觉得‘玄鞘’有没有可能是内鬼?”
“有可能。任何人都有可能,包括我。”骆鸿业盯着老人的眼睛,“不要绕弯子了,我知道你也会怀疑我的,可惜现在魇组只剩下我们两人,你要靠谁来除掉这个还不明朗的钉子呢?”
“不,现在我对你们两人都必须保持信任,因为有一件大事需要你们去完成。”老人摆了摆手,“你去叫‘玄鞘’进来吧,这件事我要对你们一起说。”
骆鸿业没有抱拳,直接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你是老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会以父亲自居。”
阳光照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上,在老人的眼前勾勒出一个刺目的背影。
“他们走了。”说话的女人穿着红色长袍,双臂从老人的身后伸出,轻搭在他的肩膀。紫红色的头发垂下,姣好的脸庞上带着妩媚的笑。
“这一次真是损失惨重。”老人咳嗽了一下,沙哑的声音透着凉意,“你把‘素衣’叫来,我有事情要你们去做。”
“老李终于可以笑了。”红衣的女人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去。
不过一刻后,两个美丽的女人都跪在了老人的面前。老人轻轻揉捏着自己枯瘦的指节,缓缓开口:“这一次魇组的损失惨重,但是时间紧迫,‘天火’行动已经箭在弦上。没有时间彻查,我需要这两个幸存的候选者。”
老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两个人都有出卖三公子的嫌疑,我需要你们分别和他们分组,做他们的守望人。同时代替我,对他们的行动进行监视。”
“苏宜姬。”老人望着红衣的女人,后者抬起头,酒红色的眼睛看着这个威严的老人。她明白首座这个时候喊她的名字而不是代号,说明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你负责和‘寸牙’联络,听我的命令行事。”老人递给苏宜姬一封盖着封泥的信笺,“这封信你带给天启的龙老,他会协助你们行事。”
“明白。”苏宜姬将柔若无骨的右手搭在左肩,微微一拜,接过了那封信,放入怀里。
“而你。”老人转过头,看了看安静地跪在另一边穿着白衣的女人,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你负责和‘玄鞘’一组。”
穿着白衣的女人猛地抬起头,原本冷漠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惊诧。
“是的,你将和舒夜一组,负责监视他在天启的所有行动。”老人慢慢地说,语句里带着些许期待,“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姐姐的事情么,安然?”
被唤作安然的白衣女人点头,右手放在左肩:“谢首座。”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一些疲惫,他对两个下属挥了挥手:“去吧,天启在等着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第五章 玄鞘鬼?暴走
雷枯火接到密报的时候,正坐在太卜监的暗室里冥想。
很少人敢于打扰这个接近枯萎的老人的冥想,虽然雷枯火没有达到完全的枯萎,但是他仍旧是辰月乃至整个九州里最强大的秘术士之一。
雷枯火斜着头,缓缓张开眼睛,幽暗的屋子里只有角落里一支特制烛火的一点微光,如豆的光让雷枯火枯萎的脸几乎整个掩藏在黑暗之中,微微张开的双瞳是淡淡的暗红色,仿佛一个嗜血的骷髅。
敲门的是雷枯火四个从者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现在正跪在门边。穿着一袭黑衣黑甲,身为魅族的陆攸,虽然只是三十多岁的样貌,但是跟随雷枯火已经有五十多年了。
“什么事?”雷枯火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金属在摩擦,还隐隐有一些嘶嘶的尾音。
“根据确切的消息,我们的几个卫长里,似乎出现了通敌的叛徒。”陆攸抱了抱拳。
“哦?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雷枯火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情报的来源可靠么?”
“是很早前混进去的眼线,这次的情报来源应该比较可靠,因为在传出这条信息之前,我们的这个眼线就已经死了。”
“恩,你们用了‘回溯’么?”雷枯火赞许地点了点头,“具体的发现是什么?”
“我们在第一时间得到了他的尸首,那时候他刚断气不过两刻钟。然后调用了我们第二卫所擅长此术的几个密罗术士彻夜‘回溯’,只发现了这一点情报。他似乎是在一次行动中偷听到了半句本不该听到的话,所以他死了。”
“什么话?”
“‘缇卫的最高层里有人能给我们提供帮助……’,说这句话的是年轻人,但是我们的人还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就被身后的人杀死了。”
“很好,这件事我会考虑的。”雷枯火站起身来,他本不是很高,整个人身形也很枯瘦,站起来时却有一股莫名的威压。
“兹事体大,要不要通知一下大教宗?”陆攸抬起头递给雷枯火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必了。”雷枯火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把兜帽戴上,可怖的脸隐藏在兜帽深处,“这种小事,交给二卫直接处理就行了。”
缇卫的第二卫所卫长、辰月“阳”教长大步走出了暗室。他身后那一点如豆的微光随之啪的一声轻响,就这样熄灭了,整间屋子回到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铁甲相撞声,那是陆攸直起身来,在努力跟上自己老师的步伐。
三日后,天启怀德坊。
怀德坊最出名的就是女人,而女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东四十条里的柳风斋。偌大的酒楼院落里,一片莺歌燕舞之声。然而后院深处一间毫不起眼的屋子里,却一个女人都没有。
苏晋安坐在圆桌的一端,微笑着举了举杯:“柳风斋除了女人好以外,酒也是上品,你不来一杯么?”
桌子另一端坐着一个黑衣人,他脸上也是黑巾覆面,连手掌上也缠着密密的黑褐色布条,整个人只露出一双年轻锐利的眼睛。
黑衣人嘿嘿一笑,声音是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苏卫长真是好兴致,我可不敢喝苏卫长的酒,不然怎么送命的都不知道。”
“呵呵,我看起来像那么阴毒的人么?”苏晋安笑了笑,抿了口酒。
“我这几十年阅人无数,像苏卫长这个年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