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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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相比,三千年后的轩辕世界虽然亦有乱象,终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残酷。圣人保三千年盛世,功德无量。
叶行远越是接近洛邑,心中越是紧张。这一次钟奇君的死后世界,与之前的几次历险都不相同,最关键的就是在洛邑。
他有可能会见到活生生的圣人。圣人述而不作,不留偶像,寻常人连瞻仰他容貌的机会都没有,即使是在高华君、子衍子的死后世界,叶行远也只能听闻圣人的名声,却不能见其真容。
而在颜无邪的死后世界,更是完全抹去了圣人的存在。但在这个钟奇陵墓中,按照历史的必然,叶行远却必然有机会见到圣人。
圣人在钟奇的死后世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会呈现出怎样的形象?又能从这位“万世师表”身上学到什么?
抱着这样的好奇心,叶行远坐着简陋的马车,进了周王室的都城洛邑。
如今的洛邑,正值秋天,红叶满街,身穿白袍的学子捧着书卷,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去往圣人的居所,恭聆学习。
叶行远下了马车,恭敬的站在一旁,这些学生他并不熟悉,但毫无疑问,圣人三千弟子,几乎每一个都是值得读书人尊敬的大先辈。
至于七十二贤弟子,更是青史留名的伟大人物。颜无邪、裴将军、高华君、子衍子,还有子仲甫、公孙启、公子蒙等人物,无不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不定这些人物,就在刚才与叶行远擦肩而过。
“兄台,你是来书院学习的么?”叶行远身后,有人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叶行远惊觉声音有些熟悉,愕然回头,看到来者开朗温柔的笑脸,更是瞠目结舌。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形下诡异的重逢。
来者正是高华君——按时间上来推算,轩辕历五十六年,越国攻吴。而同样是这一年,高华君离开了家乡,前往洛邑向圣人求学。
理论上,钟奇当然应该会结识这一位出色的同学,对叶行远来说,却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也有一丝古怪的尴尬。
不过天下人中,高华君绝对是最值得信任的一个,他也绝对不会害你。叶行远对于街上的巧遇只觉得欣慰,便笑道:“在下虽然也想向圣人请教大道,但除此之外,还想要觐见天子与圣人,恳请他们出手,救我国邦。”
高华君大惊,知道这是正经事,忙道:“如今天子年幼,圣人理事,有此大事,你便随同我一起去见圣人,亲口向他说明吧。”
他果然是热心又容易相信别人之人,丝毫不怀疑叶行远话的真假,侠义心起,便要带同叶行远去见圣人。
当然这也是因为众弟子们早就习惯了圣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论别人怀着怎样的心机,或者拥有怎样的如簧巧舌,在圣人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任何难题,只要能带到圣人面前,便能找到答案。一切阴霾,只要出现在圣人目光注视之下,便会化为无有。
圣人就如日方中,便照四方。
叶行远也明白这一点,他原本有些犹豫,是不是要那么快去觐见圣人。因为毕竟他现在已经是“钟奇”又非“钟奇”,在圣人面前会有怎么样的变故,无法预测。
但已经走到了这里,所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难得遇到高华君这么热情,何必辜负他的好意。
叶行远便鼓起勇气,笑道:“在下是吴国钟奇,便要拜托师兄了。”
高华君原本就是钟奇的师兄,两人曾同窗数载,关系甚好,这般称呼也不算僭越。
高华君连连点头,“在下高华,乃是邹国人,也是今年刚刚拜入圣人门下。你不必这么客气,随我来!”
他招了招手,急急忙忙带着叶行远穿过落叶满地的街道,抄捷径绕过两条街道,三转两转来到圣人学宫的侧门前。
叶行远在京师的时候,也曾去参拜过学宫的遗址。只是三千年岁月已过,学宫只剩下断井颓垣,唯有当年圣人手植的一棵银杏尚存,亭亭如盖,可追忆往昔。
如今的学宫却正是最辉煌的时候,高大的院墙上飘着金黄色的银杏树叶,侧门口站着身着儒袍的夫子,未曾入门,就能听得见厅堂中朗朗读书声。
读书人的清华之气笼罩在学宫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伞盖,不但能够遮风挡雨,更能镇压气运——叶行远望了望那清华之气的厚度,心下揣测,就算是三千年后轩辕世界的翰林院、国子监、各处府学县学加起来的文气,也远远不能与这种规模相提并论。
不说圣人令人高山仰止瞠乎其后的博大精深学问与修为,便是那三千弟子,未来就没有几个人能够及得上,这种清气又如何能比。
高华君与守门的夫子打了个招呼,那夫子望了叶行远一眼,见他举止斯文,一表人才,龙章凤姿,像个读书人的样子。便也没有刁难,挥挥手放他两人过去。
踏入学宫,叶行远只觉耳聪目明,鼻端有一股幽幽清香。情知这已经受了学宫的好处,在这里研读学问,就算是不眠不休,精力也不会有太大的损耗,实在是三千年间学习条件最好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身为钟奇,要想办法探索“节”之宝物的下落,他宁可在这里苦读十年,必然大有长进。
叶行远这般胡思乱想着,跟随高华君登堂入室,一直进了最里面的教室。
圣人并不在此处,只有几个弟子三三两两,在谈论着什么,瞧见高华君进来,有人打招呼道:“高师弟,今天怎么来晚了?这位又是谁?还不与我等介绍?”
此处是圣人授课之所,不过圣人公务繁忙,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学宫之中。他除了身为学宫之长以外,还同样是周王室的大司空,掌兵事,又监管治安,虽然没什么人敢在洛邑闹事,但也得处处妥贴。今日圣人边在朝中,处理政务。
高华君看见众人,忙问道:“圣人何时到来?这位钟奇兄来自吴国,如今吴国被人无端攻伐,钟兄是来此,向圣人求助的。”
当先开口之人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行礼道:“莫非是素有贤名的钟二公子?久闻大名,圣人授课之时,也曾赞钟公子乃是大器,只恨之前缘悭一面,想不到今日有机会相会。”
那几人纷纷起立,与钟奇见礼,通了姓名,都是圣人的得意弟子,后世留名之辈。叶行远不敢怠慢,一一回礼,甚为恭敬,心中却有种古怪的感觉。
历史上的钟奇,并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名声,因为父兄的牺牲,他又被软禁朝中,所以并无多少人知晓他的贤名。
但现在的叶行远却不同,他因为弑君,将吴国拨乱反正,引起了巨大的争议,故而就算是圣人,在讲课之中也不免提到了他。
幸好,评价并不算负面,虽然还不够高杆,但至少说明自己是个有用之人。
叶行远心中暗笑,要知道圣人评价帮助齐桓公称霸的齐国宰相管仲,也不过是“大器”二字罢了。与之相比,年纪轻轻的钟奇能够得到这个称号,也算是溢美之词。
只可惜圣人之道,讲究的是“君子不器”,叶行远虽然是“大哉器也”,却未免也圣人的大道偏离了。如果他现在附身的“钟奇”还想要拜在圣人门下,那要经过的考验和学习,只怕比真正的历史中更加艰难。
对于叶行远来说,这次探索,本来就是一次尝试,并不着急。圣人如何评判,也无法预测,与其想得太多,不如耐心等待。
他就在教室中与那几位攀谈起来,这些人个个都是贤者,言语中透出一句两句,叶行远便受用无穷,只觉得灵力澎湃,竟然是又有增长。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诚哉斯言。
第496章
眼看日正,学宫中一派阳光灿烂,圣人却仍未回返。高华君怕叶行远远道而来,腹中饥饿,热情道:“钟兄,圣人大约被天子留在宫中用膳,不如我们也先去午饭如何?”
叶行远一看天色,想起来这时候的圣人确实事务繁忙,也不着急,便点头道:“如此便偏劳高师兄了。”
高华君交到朋友,兴高采烈,带着叶行远到膳堂,要了酒菜,嘴里说个不停。有同窗路过笑道:“高华,你莫要得意忘形,怎么这般高兴?”
高华君笑道:“圣人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钟兄千里而来,我自然欣喜异常。”
他行事一派自然,纯属出于本心,却全能够合于圣人之道。这种人是天生的圣人弟子,所谓“生而知之者”就是如此。
高华君这等人物,就算不遇圣人,一辈子待在乡野之中,也必定是一方大贤。得到圣人教诲,便如美玉受到雕琢,转瞬间就放出光彩。
此时他的气质与当时在乡野中已经完全不同——虽然这只是钟奇记忆中的高华君,但他们这般贤人识人明澈,其实与真实的高华君应该毫无二致。
叶行远知道羡慕不来,也不自怨自艾,三千年之后人心浮躁,不比古人,但一样可以平心静气,参悟圣人之道。
高华君之前对吴国之事一无所知,刚才同窗们问了几句,他才知道叶行远之前竟然干下这等大事,这时候按捺不住好奇,便问道:“吴国国君无道,欲屠戮令尊令兄,又欲废太子,但周礼有云‘君君臣臣’。你又是怎么会想到违礼而取正道,弑君救民的呢?”
叶行远对类似的问题早就有了腹案,便回答道:“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吾只知诛一夫矣,未闻弑君也。”
这思想稍微有一点超前,但仍然是根据圣人之道推演出来的结果。后世孟子总结,大有精辟之处,叶行远提前借用,也不觉得有什么惭愧。
高华君眼前一亮,拍掌大赞道:“我心中亦有所感,想不到你竟然想深到这一步,兄大道已成,待会儿面见圣人,圣人也必击节赞赏。”
叶行远只听耳边传来爽朗大笑声,“好一个‘只知诛一夫,未闻弑君’。我还是小看你了,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们用完酒饭,到书房等我!”
这声音明明还在远方,听起来却如耳畔洪钟,振聋发聩。叶行远愕然回头,不见说话之人,只见膳堂中学子纷纷起身,神情激动,向南行礼。
高华君推了推他,兴奋道:“想不到圣人也为你这句话所感,千里传音与你说话,我们都沾了你的光,听圣人这一言指点,胜过几月苦功。”
圣人神通,可心知外物,千里传音。叶行远刚才这一番话,原本是孟子对圣人之道的总结和提升,如今提前出世,自有异处。圣人心血来潮,虽然身在宫中,却也能感应得到,欣喜之余,便急急忙忙向天子告辞,先千里传音告知叶行远,同时赶回学宫。
圣人之音,绕梁三日而不绝,一众学子都可以从他简单的几句话中参悟出无穷大道,甚至三月不知肉味。
近些年来,圣人说话越来越少,又秉承述而不作的原则,今日难得开了金口,所以高华君说这是众学子沾了叶行远的光。
叶行远心中震撼,他当然知道圣人无所不能。但这钟奇死后世界中的圣人,应该只是一个形象,而无实体,仅仅一个形象便有这般神通,让叶行远觉得不可思议。
他再也没心思吃饭,就随便扒拉了两口饭菜,与高华君一起,到圣人的书房中等待。
没过多久,就听学宫中一片嘈杂,有学子兴奋的欢呼,应当是圣人回来了。
叶行远在书房中也是颇为期待,心中澎湃,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就见大门徐徐洞开,叶行远只见一团耀目光影缓步前来,竟然是看不清圣人的真容。他眯起眼睛,凝神静气,再定睛细看,才见那光影散去了许多,只有一位白发魁梧长者,大踏步而行。
圣人据说身高九尺,甚为高大,他此时年事已高,须发皆白,却无一点佝偻,望之如神仙中人,令人心生仰慕。
他一头白发只以一条丝带绾起,散在肩后,迎风飘动,更见其飘逸出尘之气。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这是后世弟子们追忆圣人时候用的词,叶行远这时候脑中竟然也只反应的出这八个字。
“参见圣人!”膳堂中的弟子,一个个都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叶行远不敢怠慢,也忙随着高华君一起折腰。圣人三千年道统,叶行远其实也算是再传弟子,当得起这深深一礼。
以往参加科举考试,进入府学县学的时候,叶行远也要拜圣人画像,如今拜见真人,倒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小友何必多礼?”圣人一招手,叶行远身不由起的直起了腰。心中暗暗感慨圣人这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的大神通,轻描淡写却无人能够抵抗。
“圣人为天地之师,万世师表,学生怎敢不敬?”叶行远真心诚意,态度恭敬。他这话完全发自肺腑,若无圣人截取天机,承载天命,哪里来的后续三千年盛世?
圣人的目光深邃,仿佛能够看穿横亘在两人面前的时光长河,他注视着叶行远,朗声道:“一见小友,吾心大安,三千年道统仍在,幸甚至哉!”
这句话别人听得云里雾里,叶行远却听得明白,不由大吃一惊。难道说圣人能够看得出来,自己是来自三千年后的人?
如果真的是圣人,叶行远毫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但站在自己面前的,其实并非是真正的圣人,而只是在钟奇思想中的一个投影,勉勉强强只能算是圣人千万分身之一而已。
他居然也能看出自己的底细?叶行远心下惶恐,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圣人看出他的犹豫,笑道:“小友不必担心,你是何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其他人知晓。你到此来做下这等大事,吾之弟子,心中必然感激。”
高华君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圣人说话玄之又玄,自己听不明白只需要记下,回头细细思索便可。
叶行远却真的目瞪口呆,圣人果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看上去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不过他说弟子心中感激,想必说的便是钟奇。
难道说,合乎本心的行动,并没有违背“节”的定义?
想到这一点,叶行远正容敛色,虚心请教道:“还请圣人指教。”
尽管对面并非是圣人真身,但不管是投影也好,分身也好,他仍然拥有圣人的智慧。对于叶行远来说,这或许是请教心中疑惑的最好时机。
实际上从颜无邪墓回来,叶行远就一直在考虑圣人之道与君子五德的真谛。
高华君的“孝”,子衍子的“忠”或许比较好定义,但颜无邪的“和”与钟奇的“节”,却都需要更深入的思考。
而天下最能够阐明五德之人,就在眼前,当然就是圣人本人。
叶行远没想到进入钟奇的死后世界,真的能够得到当面请教圣人的机会,这种机缘简直是三千年来轩辕世界读书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哪怕得不到五德之宝,就算是得圣人一句教诲,这一趟也来得值得。
圣人却淡然笑道:“三千年鸿沟,如何教得?不可说,不可说。你所求者,须得自悟。”
圣人教弟子,一向是因材施教,对不同人的有不同的教育方法。在《圣人语》中有记载。有弟子问:“闻斯行诸?”
圣人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
又有弟子问:“闻斯行诸?”
圣人曰:“闻斯行之。”
又有人曰:“先者也问,闻斯行诸?圣人曰,‘有父兄在’;后者也问闻斯行诸,圣人曰‘闻斯行之’。弟子也惑,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