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间庙-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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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
北院门,这说的乃是与北院大门相对的南北向大街,而这“北院”则是“陕西巡抚衙门”的别称。
若是以往这里虽说不冷清,却也热闹不了多少,但现在,大街上是贩夫走卒,应有尽有,路边一个个闲汉三两扎堆盯着一圆顶小帽,双手揣在袖子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街边的戏棚子里还能听见叫好声。
一些个晒得黝黑的汉子手里提着个篮筐,走近一看,原来里面装的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黄面馍馍。
当然,最不同的,还要属那北院里头的变化,这里面现在住的可不是陕西巡抚,而是当今大清朝身份最高的两人。
几番辗转这才逃到了这西京,在这北院住了下来。
为了讨这两位的欢心,朝廷官员可没少下功夫,听说降温用的乃是长白山的冰,喝的水是终南山的龙泉,豆腐只吃北郊泘沱村的,吃饭要蓝田御厨李芹溪做的,锦衣玉食,不过如此。
汉子不高,身形虽看似瘦小,可这举止间却是自有一番气势,特别是他的脚,落地间轻灵似跃,竟是步步无声。
寻常人看不出门道,但倘若会点武功的恐怕都能瞧出来这位爷脚上的功夫绝非等闲。
确实不是等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朝廷四品带刀侍卫、大内侍卫总管——“宫宝田”。
到现在,算算也才不过三十一岁,便已名动天下,更是被钦赐“黄马褂”,风头正盛。俗语有云:“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练武练到他这个份上,无疑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这便是,此人天份极高,一身所学犹以“八卦掌”和提纵之术最是精妙,师承“尹福”,年仅二十三岁时一身武功便已是登堂入室,得了个“宫猴子”的名头。
远远看去,他似是与那些街边的汉子没什么两样,相貌平常,面色黝黑。此刻手里正捏着几角花生慢条斯理的剥壳放向嘴里,只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却是不停的打量着街上的人,目中精光内敛,像是在找什么。
这样的事情他这些天都忘了做过多少遍了,求的也不过是那北院里头的两位能睡个安稳觉,至于那些护卫,他从没指望过,要知道哪怕是京城那般森严,王五都曾三番两次刺杀过慈禧,虽说未果,但对一些人来说,那些护卫就和形同虚设没什么区别。
正自行走顾盼间,他眼神却悄然一变,直勾勾的盯向四五丈外一个宽厚的背影。
只在他目光落上去的刹那,他清晰的看见对方的后背似是微微一耸。他脚下很快,那人竟也不慢,双脚似淌泥,不过几步竟是似条泥鳅样滑进了胡同里。
第三十七章:霍元甲(十四)
窄巷里。
“你就是那个煞星?”
宫宝田细细的打量着那人。
“啧啧啧,你还真的跟来了!”
那人身形魁梧,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件宽大短褂,看上去显得有些臃肿,头上带着顶小帽,很是不伦不类,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答非所问,正是姬神秀。
这武夫练功,但凡有所成就的,无不是自身都会有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往哪一站,基本上二人一对眼便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武夫气血浑厚,精气神自然比常人要足,加之各路各派所练的功夫不同,也就有着各异的差距。
更何况像姬神秀这样的人,算算自他习刀一直到现在,但凡敌手无不是命丧刀下,再加上如今气血浑厚,久而久之,这眉目间一颦一笑便沾染了一抹摄人的气息,让人如寒芒在背,很不舒服。
宫宝田搓了搓双手,神情平淡。“看在王师兄的面上,你现在就出城,我便当作没见过你。”
一听这话,姬神秀脸上笑容散去几分,他与王五的关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一路上杀那些鱼肉乡里的官员用的也是刀法,根本就没想过隐藏身份,此时被人认出,更没什么意外。
“好狂的口气。”
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报仇,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报仇只是一部分,他与王五素昧平生,对方居然仅仅一面之缘便肯为他引路,细心教导,这是恩,二人相处两年,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亦师亦友,这是情。
于情于理他都该走这一遭,他更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天下人的生死与他何干,他也不会去管,而他想做的,不过是一个一怒杀人的匹夫罢了,至于刺杀慈禧,所求的,也不过是“通达”二字,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些官员,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宫宝田成名久矣,听到姬神秀的话他面上虽没恼色,可嘴里却道:“莫要觉得有了点功力就不知天高地厚!”
姬神秀不以为意的一笑。
他也不多言,只是静立的身子似是在动,上身微伏,已是变得魁梧的体魄因这一伏立时多出一抹凶戾来,随着他眼中冷光乍现,就好似一只盘踞欲动的恶虎,又似出洞猎食的老熊。
天色已暗,二人此刻置身于一条狭长的胡同里,宽怕是不到四尺,两侧俱是泥瓦高墙,好在有些许星光。
“看在他的份上,我留你一命。”
说话间,他脚尖一压地面,旋即一戳,一颗龙眼大小的石子立时破空而去。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宫宝田也不再搭话,见对手一身气息迫人,他身子一扭,侧身避开了石子,同时朝着姬神秀走去,脚下步伐奇异,隐成一玄妙轨迹。
再看姬神秀,他却没有那么多的花哨,双腿蓦的一鼓就如粗了一圈,身形一提一跃,地上登时轰隆作响,只感觉巨石砸下般声势惊人,地上留下一个浅坑人已扑了而出。
“隆!”
“隆!”
“隆!”
三声爆响,三个大坑,他人已到了宫宝田近前,抬臂提手,手刀是斜劈而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形的圆弧。
而他面前的宫宝田,身子兀的一矮,却是双腿灵动一曲,半蹲了下来,手刀落空的刹那,双掌已是贴向了姬神秀的腰腹,劲力暗运。
姬神秀看在眼中,竟是不闪不避,双脚一沉,力从地起,只听他的身体里是“噼啪”一声炸响,无数声筋骨鸣动尽归一声,就似一条抽在空中的响鞭。浑身肌肉瞬间粗壮了何止一圈,双臂更是肌肉暴涨,青筋暴跳,竟是朝着宫宝田抱去。
哪怕是宫宝田此刻也不禁头皮一麻,自古拳怕少壮,眼前这个更是非同小可,一身气血犹如龙虎,加之体魄更是不凡,二者相合又岂是一加一那般简单,莫说是个人,就算真是头凶虎被这么一抱只怕也免不了五脏俱碎口鼻溢血的下场。
他的身子猝然再变,脚下步伐灵活一转,滑溜的像是条游鱼,缩身便已绕到姬神秀的身侧,右手立掌如刀,毫不犹豫的戳向姬神秀背后的大龙。
“啪!”
一声闷响,二人一触立分。
片刻的功夫,已是险象环生的变化。
可宫宝田却没有一击得手的喜意,相反是勃然变色,脊柱乃人身根本,更是武者严防的大忌,稍有损伤便是生死攸关,可眼前这人受了他一击竟然只是一个踉跄,反倒是他的右手居然不可思议的有些酥麻。
这哪是一个人,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狂龙。
他正震撼间,殊不料姬神秀还未立稳的身子猛的一顿,整个人就似陀螺般一转,一扭腰,右腿已横扫而出,空中顿见一道可怕匹练一扫而过。
宫宝田心惊之余却未硬接,而是向后一仰,双脚一点,向后滑出去一截。
等他站稳,胸口上的短褂已是多了条豁口。
眉头一皱,像是没感到胸口火辣辣的痛楚,宫宝田双腿一扭一盘,整个人竟然是朝姬神秀贴了上去,不过,还没踏出一步,他脸色一变。
只见黑暗中似是有一条黑蟒鼓动着可怕的呼啸之声朝他胸口探来。
那是一条铁链,竹杖粗细,眼见他要避开,那铁链也起了变化,如长鞭一抖。
“啪!”
只在前后瞬息,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顿起一声爆响,地上石面立时火花四溅,被抽成碎块,尘烟四起。
落空了?没有,只见宫宝田脸色苍白的踉跄而退,直退出九步远,最后方才止步,颤抖的双手手背上是青紫一片,口中咳嗽连连。
“咳咳……”
而那黑链已是猛的一缩,缩回了夜色里。
宫宝田正要有所动作,眼前却是劲风扑面,一道刚猛霸道的身影已立在身前,一双像是发光的眼睛正看着他。
脸上凝重之余不等他反应,有一只手已是如铁箍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上了他的咽喉,拇指一压脖颈,一时间,宫宝田就觉浑身的力量一散,整个人便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第三十八章:霍元甲(十五)
“轰!”
一声惊人爆响,却是把这“北院”的宁静瞬间撕的稀碎。
一干侍卫立时惊醒,寻声而去,待看清这声响的源头时无不纷纷大惊失色,相顾骇然,衙门外的一对石狮子,如今竟是被人搬到了门口,将大门堵了个严实。
地面龟裂生纹,想来之前的声响便是这狮子落下时激起的。
这一只,就足足有八百多斤啊,底座下,两具尸体被砸作一滩肉泥,正是那守门的侍卫,显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瞧到此处,所有人已是意识到了什么。
“有刺……”
口中这“客”字还没落,他们就听耳边炸起一股股可怕的声浪,声浪如潮是鬼哭神嚎,只见有一条黑影如蟒自那衙门门头上倏然探下,行至空中就似翻江恶蛟疯狂扭动,携无匹力道狠狠地抽向那诸多侍卫。
侍卫们只来得及把刀拔出一半,那黑蟒便已到了面前,慌乱间举刀便挡。
这一挡,只见院内是“噗噗”溅开数朵血雾。
侍卫身前的朴刀连刀带鞘寸寸碎开,碎片激射如雨,没入体内,口中喷出的血水中犹夹杂着内脏的碎块,更惨的,是那来不及挡的,脑袋似是西瓜般碎了开来,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立在门头上的人右手一抖,那还没落下的铁链已是再次如鞭抽下,朝那漏网之鱼抽去。
“啪!”
似是惊雷,黑影如鞭竟是真的在空中炸起一道响鞭,直直的抽在了一侍卫的胸口,那人后背衣衫当即是爆开一个大洞,身体如破布般倒飞而出,摔落到远处,体内的五脏俱已成泥,毙命当场。
可就在此刻,角落阴影中是响起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声古怪异响,似是刀锋飞旋之音,夜色中,有一形似鸟笼的物件破空而来,直直罩向他的头。
血滴子。
姬神秀面露讥笑,他提臂一收,那铁链应力而回的刹那已在空中划出一道匹练,高高扬起,却是早有准备的抽向了飞来的血滴子。
激散的血水如雨溅落,二者一遇,夜色中瞬间爆开数团火星,血滴子是应声碎开,其内机关被抽的稀烂。
心知不能耽搁,手中劲力一吐,手中铁链便已是断去一截被他收回,挣脱了纠缠,姬神秀毫不迟疑的翻身而下,朝着后院走去。
此时这“北院”已是鸡飞狗跳,屋子里相继亮起了灯火,灯火通明,姬神秀并无掩饰,大步狂奔而走,那使血滴子的人见姬神秀舍了他离开竟是追了上来,赫然又是一个太监。
这太监身形佝偻,头顶白发稀疏,连嘴里的牙都没剩几颗了,顶着一张发青惨白的死人脸,似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一样。老太监身形辗转腾挪,脚下几个兔起鹘落已是赶到了姬神秀的背后,手中攥着血滴子余下的精铁细链狠狠绕上了他的脖颈。
可就在此时,老太监面前的人一直垂着的左手忽的一抬,一道寒光是猝然一亮,快如闪电,一闪而逝。
刹那间,他像是被点了穴,眼中光华渐散,手中精铁细链断成数截。
只等那从没回过头的人几个纵跃不见了身影,老太监才缓缓倒地,项上人头似是挣脱了肉身的束缚,骨碌碌滚出老远。
……
看着那大步而来的黑影,一个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的中年太监连滚带爬的扑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前,扯着尖利的嗓子喊着。
“火枪队,护驾!”
而在门前的小院里,则是早已立着二十四名手拿洋枪的清兵,举枪瞄准,只在太监一声令下。
一连串的枪声是立时噼啪响起,院子里顿时生出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赫见那人手一抖,手腕上缠着的一捆铁链是瞬间抖开,只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铁链已是化作一条被人擒在手中的狂龙。
一时间,就听。
“砰砰砰……”
看着来人身前亮起的火星子,所有人无不变色,这西洋火器是武夫的克星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数十年苦修到头来还比不过一颗弹丸,哪怕是王五当初也是命丧在这西洋火器之下,最后才被人剁了脑袋,枭首示众。
可如今,却是被人以这种方式挡了下来。
但只有姬神秀自己才明白,他这般手段,也不过是一时之计,杀的就是个措手不及。当初王五的尸体他也曾看见过,上面留下的弹孔简直吓人,恐怕就是被乱枪打死的,他又如何敢托大。
眼看那些清兵又要装弹,姬神秀又怎能随了他们的意,面上杀机毕露,右手催力一抖,那一条铁链立时在空中散成数截,朝着火枪队打去,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同时双腿筋肉一鼓,脚下但听“轰”的一声,他已是扑了过去,这一扑直如下山猛虎,横扑几近四五丈,还没落地,袖中便已滑出两柄刀来,顺势离手而出。
以气推刀,森寒刀光是骤然浮现,再飞出两丈多远。
朦胧夜色中,就见两道弧月似的寒光飞旋往来,已是到了火枪队的面前,当先便有几人捂着喉咙倒下,指缝中血流如注,口中挣扎难言。
而在一前一后,一道黑影已是扑至,双手一接折返而回的刀,直直冲入了火枪队中,霎时间,刀光翻飞如电,血肉横飞,一颗颗头颅被挑飞起来,残肢断体,抛撒一地,有人当场毙命,有人哀嚎倒地,混乱中是刀光,惨叫,还有枪声混作一体。
大开杀戒。
不多时。
跺碎脚下的一颗头颅,姬神秀皱眉看着肩头往外溢血的窟窿眼。
可就在这时,就在他抬头警觉的刹那,他面前的门,开了。
同时有一只手变化莫测探了出来,那手苍老的像是晒干的橘子皮,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看似平淡无奇,丝毫不带烟火气,但姬神秀的身子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强稳身形,等他落地,脚下是如踩烂泥,步步陷入石面。
抬眼看去,门口立着一个发丝银白的老人,负手而立,见姬神秀站着没倒,又看看地上的脚印,老人嘴里不咸不淡的道:
“不错。”
第三十九章:霍元甲(十六)
擦拭着口角的血,姬神秀一双眼睛慢慢眯起,变得的狭长而锋利,像是会剜人心的刀子般,戾气横生。
他脸色涨红,喉间一鼓,嘴里的逆血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一把扯下身上的短褂,就见他的胸口上赫然落着一道清晰的掌印,五指分明,掌印殷红的好似朱砂。
最骇人的,是那掌缘边上的皮肉下,一条条青紫发黑的细纹如蛛网般蔓延向四周,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人胆寒。
他朝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液。
“你就是尹福?”
不等对方搭话,他眉头一拧,嘿嘿冷笑道:“可惜,别说是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挡不了我。”
话甫落,他口中沉息屏气,脸上的涨红被压下去几分,整个身子里已是发出阵阵咯咯异响,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