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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大荒起剑人-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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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让徐清沐不舒服的地方,是那徐澄狄的心狠手辣。

    虽说与蛮荒作战,本就是冲着杀敌而去,可徐清沐顺承了王子乂将军的心怀,一是休战期间,给予蛮荒匈奴足够的尊重,二是绝不虐杀俘虏。可那位世子殿下,尤其以虐杀俘虏为乐。

    玄虎营王钟鑫将军也曾劝谏过,结果被骂了声:“你算个什么老东西?”,徐清沐等一众士兵差点动手,被王钟鑫将军拦了下来,这却更加让其在军中肆无忌惮。

    没办法啊。

    藩王徐永本就是当今皇上亲哥哥,加之这徐永向来知书达理,远政务而亲笔墨,九五庙堂之上本来还有老臣上谏以表忠心,说那徐永如何如何,请徐衍王务必提防小心。可这十几年下来,朝廷非议少之又少,到最后,竟无人再次提及。

    而徐永膝下,唯有一子一女。这徐澄狄,便是徐永的心头宝。世子的蛮横,徐清沐可以忍,毕竟还有一个多月,这不可一世的世子便需要回京,继承那世袭罔替。

    听说徐永半年前入山,回来便大病一场。心怀愧疚的另一位灵邑王徐亮,便出了山。徐亮是徐氏家族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却也是前朝皇帝最害怕之人。一手惊动天下的棋艺最是了得,懂兵法,擅谋略,尤其在收拢人心方面,连坐稳了江山的徐衍王都自叹不如。

    好在,徐亮心中对这江山并无兴趣。

    可大哥生病,卧床不起,这做弟弟的再次出山,便有点顺理成章,无可厚非了。

    于是,长陵王密函,通知世子徐澄狄入京,世袭罔替。

    这四年中,天下除了边荒战争,似乎更加和平。官民同乐,万物安宁。皆是颂徐衍王之功德,念大好世道。更有文官数百,齐齐磕头以求徐衍王修千丈金身,立于九五广场,以供后世颂千秋功德。

    对此,徐衍王只是一笑。

    除此之外,皇帝禁卫队中的四虎,也于灵邑王徐亮出山后解散。其中白虎戈弋与青虎张宁二人追随灵邑王徐亮而去。这两人本就是前朝征战时徐亮的死士,战后徐亮归隐山林,才让这二人任徐衍王禁卫队。如今再次出山,难免念旧,便辞职回了身边。

    这次世子徐澄狄回京,便是这二虎前来接应。

    对于回京,徐洛便耍起了性子,死活不跟着那杀气太重的哥哥一道。要不是碍于藩王世袭之礼必须要求徐洛在场,这性子极其跳脱的女娃估计连回去的念头都没有。

    于是,在一众人好说歹说,并且沈修齐允诺亲自护送下,才捏着鼻子答应。于徐澄狄世子启程后三天,由沈修齐带领的队伍,也浩浩荡荡护送藩王公主而去。

    王钟鑫将军本想留下徐清沐,可耐不住徐洛公主抱着膀子撒娇,便只得同意,让徐清沐等人一同前往,护送她而去。于是边塞“乂”字军,选五八打杂扈从,一行人由边塞出发,向王朝而去。

    …………………………………………

    冬天的司月湖,更经得起读书人的推敲。

    一名依旧身穿破烂衣服的青年男子,口含三寸芦草根,双手负后悠哉悠哉,在岸边闲逛。

    身后跟着的绒毛狐领大衣,身下却光腿清凉女子,缓缓跟在身后。若有自金陵城而来的骚客,必然可一眼认出,这便是四年前冠绝整个金陵城的陈双冠——陈赟。

    那男子笑容可掬,一副人畜无害模样,转头笑嘻嘻看着容颜绝美的女子:“小猫咪,冷不冷?”

    这陈赟确是从心底发寒,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眼前人的恐怖。虽说这四年中,男子从未欺凌过她,最过分的要求便是不允许她穿亵裤。可发自骨子里的惧意确是从见到他时,便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泗阳城被之前,她还不叫陈赟,叫赵赟。前朝旧臣赵顺王之女。眼前男子如般自天而降,带走了她。从那时起边,名叫芦三寸的男人便开始教自己音律,直到十四岁那年,以五两银子将她卖给了夜香楼。刚懵懂的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了反抗,可被他一个眼神,吓得差点昏死过去。

    也是从那个时候,定下了不允许穿亵裤的规矩,还有从赵,改为了陈。

    “不冷。”看着眼前容貌十几年来几乎从未改变的男子,惧意横生。

    “那就好那就好,嘻嘻。”男子转过头,看向已经结冰的司月湖,湖中有两只水鸟,不停用嘴啄着冰面。

    “陈赟,恨我吗?”芦三寸开口道。

    “奴婢不敢。”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聪明劲。”芦三寸笑嘻嘻道:“以前我同样问过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子,你知道她怎么说?”

    芦三寸歪过头,脚步却不停。

    “奴婢不知。”

    “她说啊,恨不得我去死。”芦三寸一脸惬意,接着吐掉了口中已经被嚼的发白的芦草,漫不经心道:“所以啊,我就让她死了。”

    陈赟浑身发颤。

    “五马分尸吧,还是六马?记不清喽,肠子内脏一地都是。那时候她的眼睛还睁着,那嘴巴还想说什么,估计还是骂我的,我便将地上一块血肉,塞进她的嘴里。”

    陈赟面色惨白,站立不动。

    “所以说,我最讨厌别人不听话了,你说呢?小赟赟?”

    那被无数男人奉为天仙的女子,颤抖着跪下,将今儿偷偷穿戴的亵衣取下:“奴婢再也不敢了。”

    看着那抹红,芦三寸重新丢了一根新的芦草,拍拍手道:

    “真厉害,我又猜对了。”

    不待那女子有何动作,芦三寸看向那块被叶妃娘娘题字的石碑,漫不经心道:“收着把,有人会用到。”

    又自言自语般:“很快的。”

    …………

    陈赟瑟瑟发抖,站起身来加快速度跟上前面男人。

    芦三寸在一处湖边渔民家蹲下,一名小女孩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门口独自切着冰块,脸蛋冻得红扑扑,煞是可爱。

    芦三寸三步并做两步,也蹲在女孩身边,开口道:“小妹妹,家中就你一人吗?”

    “嗯,爸妈都去更远处的湖里捕鱼哩,还需要三两天才能回来哩。”

    芦三寸笑到:“大哥哥好饿,能不能请大哥哥吃顿饭?”

    小女孩看着嘴里嚼着草根的面前人,衣衫褴褛,特别是那双鞋子,更是破败不堪。心中便有些同情,可脸上又有些羞愧:“大哥哥,我们家没有吃的了……我也好久没有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没事没事,半块饼就好。”

    一番挣扎后,女孩还是进屋,取了桌子上唯一剩下的半块饼。

    看着几口吞下吊饼的男子,小女孩吞咽几口口水

    。

    ,眼中却含着笑意。

    几口吞完,芦三寸却恩将仇报,一手刀将女孩击晕,招呼陈赟过来。

    “安排随从将她送至夜香楼。嘿嘿,起码能卖……”

    男子看着两颊通红的少女。

    “六两?怎么着也比你卖的多吧?”

    心情大好。

    抱着小女孩的陈赟,心中更加惊惧。

    这世间,岂无真情?

    。



第五十六章 司月湖杀局(上)



若论心狠手辣,当属世子徐澄狄。

    可若论玩心,非这徐洛所属。

    本因绕开司月湖走那二重峰之后的水路,可这公主硬是拉着胖子,要去叶妃都提笔夸赞的司月湖瞧瞧。对于自家哥哥的封王典礼,一丁点儿都不上心。

    早就考虑到这一点的徐澄狄,特意命青虎张宁留下,做那催促之举。

    在抵达司月湖的前一晚,徐清沐找到张宁,从咫尺物中取出鸣凤村村尾守墓老兵给的画像,递到张宁手中,传达了老兵的话。

    那个传说中杀伐气极重的四虎之一,面露愧色,低头对徐清沐说了声:“谢谢。”

    徐清沐抱拳还礼。

    张宁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人,边塞战斗墨迹出来的眼神中有些许英气,沉思时眉毛微皱,头顶发簪却添了几分读书人的书生气息。

    张宁打心里觉得徐清沐更应该从文,而不是学武,去那边塞蛮荒与人厮杀。或者做那江湖剑客,一剑逍遥快活。怎么着都要比混迹人心不古、伴君如伴虎的庙堂要好。

    于是开口问道:“徐清沐,就想当一辈子兵?”

    想着人与事的徐清沐抬起头:“没想。”

    徐清沐想起了那东厢小师太。

    一年前自己十五岁时,那小师太风风火火下了东厢,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到军营,问清谁是徐清沐后,不顾众人阻拦一把揪住徐清沐衣领,大声质问为何不上山娶她。

    一众人摸不着头脑,却也乐得看笑话,曹彤更是搬来了椅子和瓜子,边嗑边看,时不时还起哄两句。在小师太余元确定徐清沐体内北冥三十六周天真的消失后,同样问了徐清沐这个问题:

    “你就甘心当一辈子兵?”

    徐清沐拒绝了跟小师太余元上东厢入赘的想法,一是自己确实不喜欢当个和尚撞钟打坐,二是因为那个小和尚守元。

    他说她是他最大的禅。

    张宁将重斧放于一边,拿出那张徐清沐递过来的画像,眼睛有点湿…濡:

    “我爹,他没错。”

    徐清沐撇了眼画像,先前未得正主允许,徐清沐并没有私自拆开过。画像正底部写着:望吾儿张宁平凡一生。

    “我爹当了一辈子兵,耳濡目染,我从小就非常渴望投身军戎,建功立业。大丈夫当执掌手中兵器,向上则挑起国家脊梁,向下则护周围平安,徐清沐,这有错吗?”

    徐清沐低头,这没错的。

    “所以我和我爹吵了一架,赌气一般投了军,并且正直两朝交替,烽火不断。”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做出点业绩,回去给我爹看。可越到后来,心越乱。哪怕身居高位,哪怕手握万人兵,都不能抵内心杀伐带来痛苦,便愈发觉得我爹是正确的,也就愈发不敢回去了。”

    张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世人只知道青虎张宁喜欢虐待人妻,吸食人乳,殊不知,庙堂之上的蝇营狗苟,谁懂?”

    转头对徐清沐一笑:“你信吗?”

    徐清沐正了正手中愁离,这把剑愈发锋利,四年间两块砺剑石已完全消失,徐清沐能够感觉到这剑的品质愈发的高,用起来更加灵性。

    “信,也不信。信是因为这句话我听了很多人提起过,总归有点道理,否则哪能引起共鸣?”

    “不信是因为我自己没有亲身经历。小时候,很多长辈居高自视,想着用亲身经历来告诫后辈哪条路是正确的,哪条路是错误的,我从没觉得他们说的是错的,只是自己也想着要去走一走,看一看,至少做到心中清楚些。”

    “我当兵既有为国报效的大义凛然,也有一些不屑说的个人心思,若庙堂乱我就辞隐山林,做那南山下采菊东篱;若心比天高我就与虎为伴,小心翼翼去撑那水覆之舟。”

    “都没错,不是吗?”

    世人眼中极为变态的青虎,风沙迷了眼。

    “是的,都没错。”

    …………

    等到一群人进了司月湖,已是一个上了大雾的早晨。

    冬天起雾很常见,尤其是在湖边。徐清沐耐不住徐洛公主的一等一磨人功夫,只得叫了三五随从,与那胖子一同下了船,行走在浓雾之中岸边。

    本来说好只用护徐清沐三个月的李诚儒,也在寻得那海底之物后,所幸不走了。没事时候就和徐清沐两人双双进入白镜秘…洞内,一个练剑,一个独坐枯冢。

    徐洛性子跳脱,与李诚儒关系极好,曾偶尔见李诚儒用一根树枝劈开一块巨石后,死活磨着李诚儒要学剑。可李诚儒只说这是障眼法,不值得学习。

    说来也怪,李诚儒三番五次舔着脸去教那看也不看学也不学的曹彤,却对同样可爱有趣的公主徐洛,半点不教。

    一群人行走岸边,路过那叶妃题字碑时,胖子压低声音,俯到徐洛耳边窃窃私语,看着那不时望过来的徐洛,徐清沐心中叹息:

    与那小和尚的苟且,记到现在了。

    也不知,那个小和尚穿上了新鞋没有。

    更不知,那修禅的守元,守住了禅没有。

    也就在徐清沐心思转动时,一道极为刁钻的剑气顺着人群缝隙,直劈徐清沐而来。在边塞厮杀这么些年,对危险的敏感度极高,徐清沐瞬间抽出愁离,单手握剑,自上而下一个圆润的上挑,火花四溅。

    周围一众“乂”字兵持矛而立,将几人团团为主,一声“敌袭”划破晨起的寂静。

    齐春风动作更快,在那道剑气飞过来之后便已经站到了徐清沐面前,手持画扇而立,腰间吊玉来回摆荡。

    随着司月湖周围火把渐起,趁着火光徐清沐才看清来人:一个年龄不过二十的年轻人。

    湖面已经结冰,那人将一根竹竿竖直插在冰上,就那么蹲在竹竿头,笑嘻嘻看着自己。身边站着一位年岁同样大小的报剑男孩。

    “叶家剑冢?”

    徐清沐心中了然。和太子徐培一战之后,李诚儒曾仗剑去了趟叶家剑冢,给徐清沐要来了一份“十年之内,长辈不干涉”的合约。

    那人跳下竹竿,对着李诚儒开口道:“文圣大人,定下的合约不知还记得不?我叶凡尘还未到二十,并未取得长老殿认可,可还算年轻一辈呦。”

    徐清沐咧咧嘴。

    叶凡尘,一剑潮水翻的七境天才。叶离之后,叶家剑冢年轻一辈翘楚。

    李诚儒不动声色挡在徐清沐身前,看着脸色倨傲的后辈,学那老乞丐一般掏了掏裤裆:

    “在我这,毛扎齐了便算成年人。想打可以,得脱裤子给老夫检查检查。”

    对面原本还笑嘻嘻的叶凡尘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李诚儒,亏你还算个读书人!”

    李诚儒丝毫不在意:“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不吃饭拉屎了?读书人撒个尿还需要学那娘们般蹲下?我就喜欢站着尿,顺风尿三丈,你行吗?”

    徐清沐咂咂嘴,论嘴皮子功夫,除了老乞丐,无人能及左右。

    果然,那面容清秀的叶家后辈,满脸狰狞。

    不过很快那人便平静下来,依旧笑嘻嘻道:“今儿个还真有人,想看看昔日文圣,究竟能尿多远呢。”

    说罢拍了拍手,一人从雾中走出。

    徐清沐看清了那人脸,正是当年二重峰楼船上的纳兰钰。不过今儿个看起来,无比安静,像是待捕之虎,伺机而动,相当冷静。

    李诚儒只撇了一眼,嘴上露出不屑,却用身体将徐清沐挡住更多。

    叶凡尘看着李诚儒的动作,哈哈大笑:“怎么了文圣?似乎,有点害怕啊?”

    李诚儒没理睬那人,二是伸手,凭空握住一把断剑,转头看向曹彤:“丫头,不是一直觉得我吹牛皮么,看好了,老夫今日向你证明,我李诚儒,从来不吹牛!”

    接着转头看向叶凡尘:“口气比奶大,活该没人要。”

    看也不看那叶家小辈,对着纳兰钰身后的浓雾中说道:“驱邪御鬼的暗中鼠辈,今日让你看看什么叫人间浩然气!”

    说罢,将手中断剑剑尖向上,双手缓缓握住剑柄,身上衣服无风自动,衣袂飘飘,活脱脱仙人之姿。尤其是那长发飘动,看的一众人眼神迷离。

    对面那叶家小辈伸手握住自己的剑,严阵以待。那双眼无神的纳兰钰,也做出防御姿势,等着李诚儒的攻击。

    可也就在这时,李诚儒蹦出了个屁。

    一群人无语,听着声音,还带点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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