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第4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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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建良依旧蹲在那具尸体边上抽烟,周围黑乎乎的,只有他的烟头在黑夜中明灭不定,如同一粒鬼火。
第003章 第一滴血(三)
张建良在尸体边上等待了一晚上,没有人来。
只有一只小小的流浪狗陪在他的身边,他没走,狗也没走。
天亮的时候,这只狗除过在张建良身边待着之外,没有去舔舐地上的血,也没有去碰掉在地上的两只手掌。
这是一条好狗!
张建良就抱起这只狗,离开了巴扎,回到了驿站。
在外边待了整整一夜,他身上全是尘土。
洗澡是必须的,因为,这是军中最强硬的一个条例,大军云集西域的时候,哪怕喝的水都不充足,每天每个军卒也能拥有一茶缸子清水用来洗脸,刷牙,以及洗澡!
人洗干净了,狗自然也是要干净的,在大明,最干净的一群人就是军人,也包括跟军人有关的所有事物。
狗很瘦,毛皮沾水之后就显得更瘦了,堪称皮包骨头。
找了一根旧牙刷给狗刷牙之后,张建良就抱着狗来到了驿站的饭堂。
今天,院子里的没有女奴。
只有几个驿站的驿丁零散站在院子里,一个个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张建良,不过,当张建良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把身子转过去了。
驿站里的饭堂,其实没有什么好吃的,好在,羊肉还是管够的。
就着馕饼张建良与狗吃的很饱。
驿丞见仆妇收走了餐盘,就坐在张建良面前道:“兄台是治安官?”
张建良摇头道:“我就是单纯的报个仇。”
驿丞笑道:“不管你是来报仇的,还是来当治安官的,现在都没问题,就在昨夜,刀爷离开了嘉峪关,他不愿意招惹你,临行前,还托我给你留下了两百两金子。”
说着话,一个沉重的背囊被驿丞放在桌面上。
张建良瞅着驿丞道:“你是蓝田皇廷麾下官员的耻辱!”
驿丞摊开手道:“我可曾怠慢大明驿递事?”
张建良皱眉道:“这倒是没有听说。”
驿丞又道:“这就是了,我是驿丞,首先保证的是驿递来往的大事,只要这一项没有出毛病,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官员中的败类?
至于我跟这些败类一起做生意的事情,放在别处,自然是杀头的大罪,放在这里却是受到嘉奖的好事,不信,你去卧室看看,老子是蝉联三年的最佳驿丞!”
张建良大笑道:“开窑子的最佳驿丞,老子第一次见。”
驿丞哼了一声道:“这是生存之道。”
张建良瞅着驿丞道:“是你劝走了老刀?”
驿丞道:“老刀还算是一个讲理的人。”
张建良道:“我要剥他的皮。”
驿丞叹口气道:“驿站外边全是老刀一样的人物,每一个都是该杀的家伙,我不知道你要给谁报仇,反正你随便弄死一个剥皮,就当是给你兄弟报仇了。”
“我孤身一人,老刀既然是这里的扛把子,他跑什么跑?”
“这几年死的最快的人都是扛把子,老刀也不过是一个年岁比较大的贼寇,这才被众人捧上去当了头,嘉峪关有的是比老刀狠,比老刀强的贼寇,老刀不过是明面上的老大,真正把持嘉峪关的是他们。”
张建良冷笑道:“既然你跟他们这么熟悉,那就告诉他们,以后这里的老大就是老子,老子要他们追狗,他们就不能撵鸡。”
驿丞不解的瞅着张建良道:“凭什么?”
张建良大笑一声道:“不从者——死!”
驿丞张大了嘴巴再次对张建良道:“凭什么?咦——大军要来了?这倒是可以好好安排一下,可以让这些人往西再走一些。”
张建良不再做声,俯身抱起趴在脚下啃骨头的小狗离开了驿站。
这一次他来到了嘉峪关高大的城楼上。
自从嘉峪关兵城地位被放弃之后,这座城池迟早会被湮灭,张建良有些不愿意,他还记得大军当初来到嘉峪关前的时候,那些衣衫褴褛的大明军兵是何等的欢喜。
尽管来接受嘉峪关的是叛贼,是新的皇朝,那些戌卒还是把一座完整的嘉峪关交给了大军,一座城池,一座瓮城,以及延伸出去足足一百六十里的黄土长城。
乱世的时候,那些面黄肌肉的戌卒都能守住手中的城池,没理由在盛世已经到来的时候,就放弃掉这座功勋累累的城关。
帝国大军在西域确实强悍,三年时间里已经占据了西域七成的地盘,可是,西域的军队再强大,张建良也不觉得应该将嘉峪关废弃掉。
他知道,如今,帝国传统国境已经推行到了哈密一带,那里土地肥美,水量充沛,比起嘉峪关来说,更适合发展成唯一个城市。
现如今,大明旧有的印记正在迅速的消褪,新的东西正在迅速填充大明人的视野,以及心胸,嘉峪关迟早也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就像他们这些老兵,也会慢慢的腐朽。
记得陛下在蓝田整军的时候,他本是一个强悍的刀盾手,在剿灭关中强盗的时候,他奋勇作战,关中平定的时候,他已经是十人长。
可就在这个时候,蓝田军队再一次整编,他不得不放弃他早就熟悉的刀与盾,重新成了一个新兵,在凤凰山大营与很多同伴一起第一次拿起了不熟悉的火铳。
火铳刚刚熟悉,他又要开始理解手雷这种单兵武器,当他背负手雷,手持火铳在塞上草原与建奴,与蒙古鞑子作战之后,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小队长了。
就在他认为自己这样可以在军中战斗到死的时候,大军离开了塞上,回到蓝田凤凰山大营,再一次开始了整编!
张建良自忖枪法不错,手雷投掷也是上上等,这一次整编之后,自己无论何可以在新军中有一席之地。
可惜,他落选了。
他记不住教官教授的那么多条例,听不懂步兵与火炮之间的关系,看不懂那些满是线条与数字的地图,更加不懂如何才能把火炮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他没有办法写出漂亮的作战计划,不懂得如何才能正确分配好自己部下的火力,从而将火力优势发挥到最大……
他重新成了一个大头兵……不久之后,他与很多人一起离开了凤凰山军营,充实进了蓝田团练。
那一次,张建良痛哭失声,他喜欢自己全黑的军服,喜欢礼服上金黄色的绶带,这一且,在团练里都没有。
团练里只有松垮垮的军常服……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段大将军开始在团练中招募远征军。
张建良毫不犹豫的参加进了这支军队。
尽管他知晓,段大将军的军队在蓝田诸多军团中只能算作乌合之众。
可就是这群乌合之众,离开蓝田之后,打通了河西四郡,收复了青海,并且离开了敦煌,阳关,时隔两百年之后,大明的铁骑再一次踏上了西域的土地。
为了证明自己这些人并非是废物,张建良记得,在西域的这几年,自己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
为了这口气,刘国民战死了……两百个人迎战人家八千余人,弹药用尽之后,被人家的骑兵踩踏的尸骨无存,背回来的十个骨灰盒中,就数刘国民的骨灰盒最轻,因为,战后,张建良在战场上只找到了他的一只手,如果不是那只手上握着的战刀张建良认识的话,刘国民真的要尸骨无存了。
为了这口气,赵大壮战死了,他是被人家的投石车丢出来的巨型石头给砸死的……张建良为他收尸的时候是用铲子一点点铲起来的,一条一百八十斤重的汉子烧掉之后也没剩下多少骨灰。
田玉林战死了,死于蒙古骑兵射出来的铺天盖地的羽箭……他爹田富当时趴在他的身上,可是,就田富那矮小的身材怎么可能护得住比他高一头,壮一圈的田玉林哟……
烧埋这父子的时候,这父子两的尸体被羽箭穿在一起不好分开,就那么堆在一起烧掉的。
张建良从骨灰里面先挑拣出来了四五斤带倒钩的箭头,然后才把这父子两的骨灰收起来,至于哪一个父亲,哪一个是儿子,张建良实在是分不清,实际上,也不用分清楚。
其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张建良其实是不清楚的,反正一场恶战下来之后,他们的尸体就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放在一起,身上盖着麻布。
副将侯如意讲话,缅怀,敬礼,鸣枪之后,就一一烧掉了。
托云牧场一战,准噶尔汗巴图尔珲台吉的大儿子卓特巴巴图尔被大将军给活捉了,他麾下的三万八千人全军覆没,卓特巴巴图尔终究被大将军给砍掉了脑袋,还请匠人把这个家伙的脑袋制作成了酒碗,上面镶嵌了非常多的黄金与宝石,听说是准备献给陛下当做年礼。
这一战,升官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轮到张建良的时候,军中的校官银星居然不够用了,副将侯如意这个混蛋居然给他发了一副臂章,就这么凑合了。
还说什么他是老兵,一定要让这那些年轻的……
张建良明白,不是因为他老,而是因为他在将军们的眼中,比不上那些年轻,长得好看,还能识文断字的凤凰山军校的毕业生。
风从远方吹来,即便是炎炎夏日,张建良还是觉得全身发冷,抱住脚下没多少肉的小狗……秋天的时候,军队又要开始整编了……
或许是风带来的沙子迷了眼睛,张建良的眼睛扑簌簌的往下掉眼泪,最后忍不住一抽,一抽的饮泣起来。
“全都是读书人,老子没活路了……”
第004章 第一滴血(四)
张建良喜欢留在军队里。
他愿意死在军队里。
只是,军队现在不愿意要他了。
每一次军队整编,对他们这些大老粗都极为不友好,孙玉明已经被调整到了后勤,可怜他一个大老粗那里懂得那些表格。
听说已经被上官训斥过很多次了。
亏先人哟,堂堂的英雄好汉,被一个跟他儿子一般年纪的人训斥的像一条狗。
张建良觉得自己没办法忍受……
他是蓝田县人,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尤其还是在为国戍边,开疆拓土,国家该给他的待遇一定不会差,回家之后捕快营里当一个捕头是十拿九稳的。
就算不当捕头,在监狱里当一个牢头也是一个油水很丰厚的活计,再不济,去某个国朝的作坊当一个管事也是一桩好事。
问题就出在,张建良自己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不论是当捕头,还是当牢头,亦或是当管事,他都不喜欢,他总觉得自己是堂堂军人,操持这些事情没得辱没了自己多年征战在外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他也觉得很丢人,就干脆站了起来,对怀里的小狗道:“风大的很,迷眼睛。”
之所以站起身,不仅仅是因为他因为流泪而羞愧,主要原因是有几个人包抄过来了。
张建良的羞辱感再一次让他感到了愤怒!
老子堂堂的帝国少校,杀一个该死的傻批,居然还有人敢报复。
小狗很精明,眼看着局面不对,就从他怀里逃出去,站在一边冲着那些人狂吠。
张建良先把军帽上的带子系在下巴上,然后缓缓抽出长刀,掏出手帕,将刀柄绑在手上,迎着一个最强壮的家伙走了过去。
壮汉停止逼近,对张建良道:“要死要活?”
张建良怒吼道:“这话该是老子说的。”
说罢,小步向前,人没有到,手里的长刀已经率先斩了出去,壮汉抬刀架住,急忙道:“我有话说。”
张建良狞笑一声道:“说你娘啊。”
嘴里说着话,身体却没有停顿,长刀在壮汉的长刀上划出一溜火星,长刀离开,他握刀的手却继续向前,直到胳膊揽住壮汉的脖子,身体迅速扭转一圈,刚刚离开的长刀就绕着壮汉的脖子转了一圈。
松开壮汉的时候,壮汉的脖子已经被环切了一遍,血如同瀑布一般从割开的皮肉里倾泻而下,壮汉才倒地,整个人就像是被血泡过一般。
杀死了最强壮的一个家伙,张建良没有片刻停歇,朝他围拢过来的几个汉子却有些呆滞,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如此的不讲理,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张建良的长刀已经劈在一个看起来最瘦弱的汉子脖颈上,力道用的恰恰好,长刀劈开了皮肉,刀锋却堪堪停在骨头上。
张建良顺手抽回长刀,锋利的刀锋立刻将那个汉子的脖颈割开了好大一道口子。
转身避开砍过来的长刀,张建良显得更加疯狂,扑进袭击他的壮汉怀里,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在他的脖子上,壮汉连忙后退,老大一块皮肉被张建良的嘴扯的老长,不等壮汉回来,张建良的长刀就从下自上挥过,被嘴咬住的那一块皮肉立刻就离开了壮汉的身体。
小狗吠叫的越发厉害了,还勇猛的扑上来,咬住了另一个壮汉的裤腿。
壮汉才要抬腿踢死这只小狗,他的面前却突然多了一张血糊糊的脸,只听对面的人“呸”了一声,他的眼睛就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
张建良左手揽住他的腰,稍微一用力,就把他从城墙上给丢了出去。
顾不得管这个家伙的死活,久经征战的张建良很清楚,没有把这里的人都杀光,战斗就不算结束。
当他推开那个死命捂住脖子的家伙,想要去找寻另外几个人的时候,却发现那几个人已经从嘉峪关城头的马道上一路滚下去了。
城头还有预防敌人登城的滚木,张建良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来一根滚木,狠狠地朝马道上丢了下去。
滚木在马道上跳弹几下,就追上了其中一个壮汉,只可惜滚木眼看就要砸到壮汉的时候却再次跳弹起来,越过最后的这个人,却狠狠地砸在两个刚刚滚到马道下面的两个人身上。
沉重的滚木雷霆万钧般的落下,刚刚起身的两人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就被滚木砸在身上,惨叫一声,被滚木撞出去足足两丈远,趴在瓮城的沙地上大口的吐血。
张建良也从马道上滑了下去,屁股火辣辣的痛,这时候却不是理睬这点小事的时候,直到向前探出的长刀刺穿了最后一个壮汉的身体,他才抬起衣袖擦拭了一把糊在脸上的血肉。
小狗跑的很快,他才停下来,小狗已经沿着马道边上的台阶跑到他的身边,冲着那个被他长刀刺穿的家伙大声的吠叫。
张建良探手把小狗抱在怀里,这才从尸体上抽回长刀,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一步一挨的重新回到了城头。
从丢在城头的背囊里找出来了一个银壶,扭开盖子,狠狠地吞了两口烈酒,喝的太急,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一阵。
等咳嗽声停了,就把酒壶转到背后,冰凉的酒水落在赤裸的屁股上,很快就变成了火烧一般。
张建良忍着疼痛,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就朝着嘉峪关以西大吼道:“痛快!”
直到屁股上的痛感稍微去了一些,他就坐在一具稍微干净一些的尸体上,忍着痛楚来回蹭蹭,好清除掉落在伤口上的砂石……(这是作者的亲身经历,从嘉峪关城墙马道上没站稳,滑下来的……)
又用酒水洗刷两遍之后,张建良这才继续站在城头等屁股上的伤口风干。
战利品还是必须要收缴的。
收获不错,三十五个银币,以及不多的一些铜币,最让张建良惊喜的是,他居然从那个被血浸泡过的大汉的羊皮钱袋里找到了一张面值一百枚银币的银票。
翁城里其实有很多人。
只是在战斗的时候,张建良权当他们不存在。
因此,这些人就眼看着张建良带着一只小狗一口气杀了七条壮汉。
不仅仅是看着他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