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明-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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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叔乐颠颠地接过话头:
“客栈生意越来越好,公子以后不用发愁了,今后就专心读书,力争中举罢。”
看来解决了赵子桐的后顾之忧,老头子心情很好,忍不住又开始教训人了。
谈笑声中,两人跨过门槛,进了大堂。
“怎么回事儿?”
没想到实际情况与二人所想全然不同,屋内桌椅东倒西歪,坏了不少,一片狼藉,赵子桐沉下脸发问。
“周大郎,你怎么搞的?”
东叔招手将周秦川唤到身前,语气不善。
自己和公子才出门一天,就弄了这么个乱子,看来年纪轻还是行事不够稳重啊,自己今后还得多操些心才是。
怎么搞的?还不是替您老擦屁股搞出来的。
周秦川瞟了一眼主仆二人,当下把今日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道。
这种事儿他想瞒也瞒不住,更没有替老头子背锅的必要。
“东叔,怎么回事儿?”
赵子桐听完,皱着眉头问。
这事儿挺闹心的,而且连本带利十五两银子的高利贷也太多了些,自己平日里可没有亏待这老家仆,他借这么多银钱作甚?
他也不认为周秦川在此事上会瞒骗于他,大常小段都在,还有乡民来帮忙,他一个外乡人,做不到欺上瞒下。
东叔的脸色在周秦川尚未讲完之时,就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最后由紫转为锅底一般的炭黑,听了赵子桐的问话,一直哆嗦个不停的身子终于承受不住,“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这是他今日内的第二跪,虽说刚解除了主仆身份,但那都是糊弄外人的,东叔心中始终把自己视为赵家仆役。
不过这一回,赵子桐却没有着急忙慌地去扶老头了,他这一跪,祸事是他惹出来的确凿无疑,赵子桐自然得好好听他分说一番。
是错是对,自然得听完后辨析,有错就罚,无错再另说,没有现在就宽恕的道理,这不是持家之道。
“公子,都怪老仆一时糊涂啊。。。。。。”
东叔脸色灰败,将前因后果喃喃道来。
说起来事情其实很简单,之前生意惨淡,客栈难以为继。
赵子桐不愿让客栈关张,却又没甚主意,也不怎么管事儿,为了让客栈继续运转,东叔不得不想办法筹钱。
可他认识的人有限,能有余财借出来供他周转的更是没有,无奈之下,只能找上高利贷。
以客栈当时的状况,到了期依然还不出来,东叔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另找他人,用下家借贷来的银钱还上家的账,这样一来二去,从最初的五两银子,就滚到了十二两。
半月前这十二两的债到期,东叔哪里还得出来,又再找不到下家继续借新债,只能央求对方宽限些时日。
最近十来日,因着面包大卖,后又有客人增加,东叔盘算着,每个月刨去本钱,总能净赚二两五钱银子,至多半年就能把债给清了。
还想着有空的话,去找找债主,还上部分银钱,再把客栈如今的情况也说说,让对方宽心。
没想到对方当时同意宽限期限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将这笔债转手卖给了喇虎。
所谓的卖债,是指债主觉得仅凭自身,绝难将债全数收回,为了减少损失,干脆以半价甚至更低折扣的价钱,转卖给喇虎,以保证自身不会血本无亏。
此后这笔债是死是活,能收回多少,都与原债主再无干系。
而喇虎则凭着买来的借据,还有自身实力收账,其中的差价,还有他们自己定下来的到期利息,就是他们的赚头。
“这。。。说来说去,这事儿还得怨我,怨我没什么本事,才让东叔你不得不出去借钱啊。”
赵子桐听完,脸色很不好看,先上前扶起老头子,自责道。
全怪自己以前不怎么关注客栈事务,但凡多些担待,也不会对客栈缺钱一无所知,哪里用得着让这个老家仆去借高利贷呢。
找几个同侪通通财还是做得到的,朋友有通财之义嘛。
第114章 递条子
“怨我怨我,公子,怨我老头子没本事,把客栈弄得奄奄一息,还要让你分心,不能好好读书,怨我啊。”
东叔老泪纵横。
周秦川在一旁暗自撇嘴,都这会儿了,还争怨谁有用么,如今是既欠了人钱,还把人给得罪了,赶紧想办法解决才是正经。
“东家,还账的银钱若是不够,我等定然不会作壁上观。”
小济跑到这主仆二人身边,难得的没有说错话,不想下一句却又露了馅儿:
“如今我兄长肩扛万贯。。。”
他总觉得腰上怎么缠的住万贯,还是肩上才能扛得下来。
想想又觉得没有万贯那么多,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千贯?好像也不够。百贯?差不多。
如今我兄长肩扛百贯,东家你要江湖救急的话,尽管找他就是。”
这熊孩子,讲义气充大气的毛病又犯了,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开始得瑟,这么点钱哪够赵氏主仆还账的。
周秦川倒是很想上去捂住他的嘴,只是这么做的话未免小家子气了些,不得不作罢,脸上还得笑着点头,以附和小济的话,心里别提有多不爽了。
苏幼蓉就没这么多顾忌,虽然她也觉得这会儿否认小济的话不好,但不妨碍她狠狠地冲小济翻了个大白眼。
不过刚才客栈里有些悲切的气氛被小济这番插科打诨的话给弄没了,赵子桐呵呵笑着,拍拍小济的头:
“不用不用,我自有主张。”
周秦川等人的身家他还是清楚的,对这点债务来说算得上杯水车薪,济不上甚事,还是得去找同窗,甚至是老师借些来。
如今有了客栈兜底,他不怕还不上,相信借钱的人也不会视而不见,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用啊。”
小济完全没有看到苏幼蓉的那个白眼,一听还有点失望,眼珠一转,问道:
“东家,你该不是不还这笔债了罢,也对,这些人欺人太甚,都打上门来了,就该不还给他们,让他们折笔财才是。”
“嘿嘿,区区十五两银子的债,这点便宜我却是不想占,否则县里州里还不把我赵某人看扁了。”
赵子桐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先谢过小兄弟的仗义相助。”
随即就近找了个完好的条凳,搬到一张方桌前坐下:
“东叔,给我把笔墨纸砚备来。”
“哎。”
东叔应得极快,也不问赵子桐要做什么,还不要其他人帮忙,一个人颠儿颠儿地来回跑了几趟,把文房四宝都搬来了。
赵子桐举笔疾书,边写边主动给众人解释:
“上门要帐无可厚非,不过这帮人意图强抢店内流水,又动手打人,这口气我要是忍下来的话,就枉为堂堂大明的秀才了。
我这就写张条子,明日一早递去县衙刑房,让捕快出马,好好收拾一下这帮喇虎。”
“着啊,公子。”
东叔在一旁应和:
“让他们长点教训也好,否则他们不会知道,咱们这里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前来撒野的。”
其实东叔当初就是觉着有自家公子这位秀才相公坐镇,放高利贷的不敢乱来,这才大着胆子借了高利贷,没想到放贷的人不敢拿他怎地,却转手把债卖给喇虎了。
而这些喇虎呢,也不知是真大胆还是真不知道客栈的背景,就这么如同对待寻常百姓一样的上门要债来了。
写条子送县衙,让捕快收拾喇虎?
帮着一道收拾桌椅的周秦川听了,却是有些狐疑,一个秀才有那么大面子么?
他可是知道,这是土木之变后的不久,虽然文臣实力已经压了武人一头,但应该还没有到中晚明那么夸张的程度,武人甚至要给比自己品级低上不少的文臣行跪拜大礼。
赵子桐区区一个秀才,即便是个稟生,但恐怕还做不到能支使县衙刑房为他办事的地步罢。
不过看赵子桐一脸笃定的样子,还有周围众人,特别是东叔理所应当的神态,似乎对此都是习以为常,莫非自己错了?
赵子桐这个秀才,按后世的说法,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硬生生考出来的,学问笔力什么的都是上乘,也不见他如何停笔思考,“唰唰唰”几下,笔走龙蛇的几行字卓然成型。
随后正等着墨迹干涸的时候,门口人影晃动,一堆人涌了进来。
凭着这些人的行为举止,甚至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周秦川眼皮都没抬,就知道来的是帮喇虎。
为首的大汉眼生得紧,气度还算沉稳,应该是喇虎头子。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个熟人,都是下午照过面的。
其中一瘸一拐,走路姿势极不正常的,正是刚才中了苏幼蓉的绝户腿,铩羽而归的毛三。
此刻的身体状况看来比刚才好得多,至少能自己走路,不用人搀着了。
这帮喇虎是来找回场子来了?
周秦川心下疑惑,不声不响地护住了苏幼蓉和小济。
其余人等也不眼拙,大常小段一人拿着一把条凳,挡在赵子桐身前,东叔年岁虽大,却也不怯场,仅仅落后两个伙计半步,手中紧紧攥着一把笤帚。
双方一时间无人出声,眼看恐怕又是一场混战,只是此刻客栈中乡民早已散去,就这么猫三几个人,处于绝对劣势,一旦爆发冲突,定然要吃大亏。
“赵相公,得罪了,在下沙震东。”
不想为首大汉并未气势汹汹地问罪,而是依足礼数先行告礼,然后自报家门,身后的喇虎们也是老老实实的,没人逾距,倒是不太像来找麻烦的样子。
周秦川三人是外来户,刚到此地不久,哪里识得此人,只得看看其余人等。
不想大常和东叔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赵子桐则是头都不抬,自顾自轻吹刚写出来的那张字纸。
只有小段微微侧头想了一想,随后扭头,低声介绍:
“公子,这位沙震东,人送外号沙老大,在济宁城南一带,颇有名气。”
这意思就是说,沙老大是济宁城南一霸,连同客栈一带,都算是他的地盘。
不想赵子桐头都不抬,也不回小段,只吩咐道:
“东叔,麻烦您老再去把我的印章和印泥拿来,我这就用印。”
“是,公子。”
第115章 算账
东叔挺挺胸脯子,四下扫了一眼对面的喇虎们,放下手中笤帚后自去了。
沙老大看似涵养极好,见无人理会于他,也不动怒,扭头使个眼色,毛三捂着肚子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好似一个刚被欺负过的小媳妇。
越过沙老大后,毛三站在了赵子桐面前,低头缩背,尽管不见其表情,但畏缩犹豫的样子却是无疑。
沙老大忽的不耐,飞起一脚正中膝弯,毛三“噗通”一声跪下了。
“赵相公,在下御下不严,今日冒犯了,罪魁祸首就是这家伙,没说的,我先让他给您磕头赔罪。”
周秦川看得大惑不解,明明占据上风,偏来跪地求饶,难不成赵子桐这秀才身份真有如许大的威力?
见赵子桐仍然不理不睬,沙老大迈步上前,抓着毛三的脖子就往下按,硬是“梆梆梆”地迫其磕了三个头,随后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张纸:
“看好了,赵相公,这张借据就此作废,从此咱们两不相欠。”
话毕,沙老大两只手一扭,就要撕毁。
“慢着。”
赵子桐终于开了腔,冷冷说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要钱,我还要名呢,该还多少,我赵子桐绝不赖一文钱,但多出来的,也别想讹我。”
“是是是,赵相公高义,说的极是,是我想差了。”
见赵子桐终于有了反应,沙老大显而易见地松活了些,把手中借据递到小段跟前:
“赵相公的信誉,我自是信得过的,这张借据就不用放在我这儿了,还请收好,还账之事不用着急,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还也不迟。”
赵子桐从小段手中接过借据,左右扫了一眼,东叔的大名和手印赫然在目,借的十二两也不差分毫,写得清楚明白。
“这钱虽说是东叔借的,但自此以后,由我担下了,没意见罢?”
“岂敢岂敢。”
沙老大赔笑道:
“谁不知道您和老爷子两位一体,都一样,都一样。”
“那就好,对了,不是说延误了半个月,有三两银子的利钱么,要不要添上去?”
赵子桐又问。
“嗨,都是这小子。”
沙老大指指仍跪在地上的毛三,大气答道:
“他自作主张,狮子大开口,区区十来天,这利钱哪有这么高哦。”
“我就说嘛,通常乡民间救个急,十二两银子一个月的利钱最多八十文,我算你一百文,如何?”
“那敢情好,谢过赵相公。”
沙老大抱了抱拳,这百十来文的银钱,还真无关大局,对方硬要给,收下便是了。
“嗯,这样罢,这张借据呢,我就收下了,欠你的钱呢,我另写张字据给你,一共十二两,半个月内还给你,今儿先还利钱,如何?”
半个月内,赵子桐还是有把握找人拆借,凑齐银子的,至于一百文的利钱嘛,柜台里就有,立马就能拿给对方。
“赵相公仗义,成,听你的。”
沙老大暗中长吁口气,事情能这么了断,这孙子算是没有白装。
“好了,借据的账咱们算完了。”
赵子桐慢条斯理地将借据揉成一团后撕碎,却又不动笔写新的字据,而是反问:
“不过今日午后,在我客栈里的账,是不是该算算?”
“呃,赵相公说算,那就算罢。”
刚才还以为赵秀才好说话的沙老大,闻听此言,一开始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了然,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
赵秀才嘴皮上下翻动,把方桌条凳,还有伙计乡民汤药费算得清清楚楚,亏他平日里虽然不怎么管事儿,但眼下瞎掰也能掰得头头是道,最后硬是算出了三两银子的费用。
然后拿去同十二两银子的债一抵,剩得九两后,这才写了新的字据给沙老大。
最后赵子桐才故意漫不经心地拒绝了东叔让他在那张写给县衙的条子上用印的要求,有意无意地让沙老大看到只言片语后,将旧的字据和条子一并烧了。
沙老大怀揣着新的字据,千恩万谢地从客栈告辞出来后,才擦了一把满脑门的汗。
随即狠狠瞪了一眼毛三,本想踢他一脚解气的,但看他弓腰瘸腿的模样,心有不忍,索性罢了,只呵斥道:
“我说毛三,干咱们这行的,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你不知道么?”
毛三低头无语,谁也看不见他脸上表情,旁边有人劝道:
“算了罢,沙老大,毛三初来乍到,对这一带不熟,也是情有可原。”
“不熟不会问啊,凡事多动动脑子,成不成?”
沙老大怒骂:
“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要我给你擦屁股,罚你今后三个月多上缴三成的份子钱,服不服?”
“我服,沙老大。”
毛三的回答声音不大,字也不多,谁也看不到他低头侧目,看向客栈的眼里,蕴着的熊熊怒火,和让人胆寒的怨毒。
“这读书人心眼就是多,几句话就把十二两的债,减到了九两,还有那利钱,一百文就把咱们给打发了,偏生还让咱们挑不出理来。”
喇虎们乱哄哄地朝济宁城而去,有人也不知是抱怨,还是佩服地叹道。
沙老大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能用银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是事儿,今日虽然憋屈,但算得上完美,不过损失的银钱却另有法子找补回来。
“去,安排几个弟兄。”
沙老大扭头吩咐心腹:
“明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