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明-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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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吴大、小济等人都认定他是乞丐,但当乞丐之前呢?
总有来历罢。
比如吴大,据说他当乞丐之前也是天子脚下的人物,在顺天府种地为生,四年前蒙人入寇,家人都殁了,才逃难到此的。
他的这个说法,倒也同众人所知的胡虏入寇时间相符,算是得了大伙儿的认可。
再比如小济,呃,小济是例外,他还小,记不住之前的经历也正常。
该怎么编呢?不对,该怎么说呢?
说自己是落难书生?有点扯,而且自己的古文就靠中学那点底子,容易露馅儿,不成。
嗯,就说家里被人报复,全家除了自己都被灭门了,自己削发乔装才逃出来的。
这个桥段虽然有点恶俗,但这个时代用的人不多,应该能过关的。
地方嘛,远一点,最好他们都没去过,就滇南好了。
那里当下还是有汉人的,自己也熟。
如此就能完美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三七,还有口音也不大一样的问题了。
嗯,还有头发短也就能说得过去了,蛮荒之地嘛,习俗不同。
对了,在众丐眼里所谓的身手,也是来自家里的言传身教。
完美!
周青川给自己点了个赞,假装沉吟了一下之后,边想边说,把刚才想好的故事侃侃道来。
故事编的不错,大伙儿听完,看上去都信了,过关!
。。。。。。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暮春的阳光已经带着丝火辣辣的热情了,人在其下,即便一动不动,呆得久了,也能被烤出一身毛毛汗来。
不过这对周秦川的伤情来说,却是大有裨益。
既能补钙,还能弥补运动不足出汗少的缺陷。
这么半躺着晒上大半天的太阳,就能有收获,这行乞的日子,倒也没有周秦川想象中那么窘迫难堪。
此刻的他,正坐在关阳镇山神庙前的街面上。
衣衫破烂,手、脸等露出来的部位也不甚干净,加上一条绑着柳条的断腿,还有身前用来乞讨的破碗,俨然已是一个标准的乞丐了。
这是周秦川从毛阳无功而返的第三天,也是他正式为丐的第三天。
没办法,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嘛,毕竟生存是第一位的,脸面尊严什么的,可以先放在一边。
毛阳一行,周秦川算是亏了。
李漆是好不容易专门告的假,陪同的乞丐也误了一天工,总不能让大伙吃亏罢,周秦川大方地掏了钱。
还有吴大弄来的驴车,同样付了账。
登山杖没有当出去,这一趟非没有进帐,还倒贴出去不少。
毛阳镇当铺开的价如此之低,周秦川不得不暂时熄了典当的心思。
至少在这附近不行,怎么也要到了省、府一级的大城后,才会再度考虑。
与其换那点三瓜两枣的钱,还不如自己留着,也算有个念想。
只是如此一来,银钱之事,就得另想办法了。
一开始,周秦川还不愿行乞,想要另寻他路。
比如到关阳镇上的店铺打工,不,此时称之为做工。
在他想来,自己不是文盲,毛笔字虽然比上不足,可比下还是有余的。
李漆开的方子他看过,那几笔字同自己的相比,还是有点差距的。
虽然瘸着腿,干不了力气活,但抄抄写写算算什么的,总没问题。
若是收入不错,腿伤好了之后,也可以考虑留在当地继续从事此行业,赚些安身钱再论其他。
就是身上有些邋遢,但若能做工赚钱,打理一番就是,又没什么难度。
只是周秦川想得虽美,现实却是冷冰冰的。
当他私下询问李漆的时候,李漆只反问了他一句有没有路引,就让周秦川的心一下凉了。
他这才省得,当下所处,乃是大明景泰年间。
而大明,似乎是史上户籍管理最严的朝代之一。
第25章 行乞
作为“大明公民”,需得在官府那儿报备。
人要登记黄册,土地要登记鱼鳞册,此二册俱由官府存档。
而百姓家中,还需留存官府根据以上两册开具的户帖,以备查勘。
这户帖相当于周秦川穿越前的户口本,而且更详细。
不但要记录籍贯、丁口、出生年月,还要登记家庭财产。
家庭财产记录得异常详细,田产、房产、大牲口等等,事无巨细,全在上面。
比如有正房三间,碾房一间,下等薄田一百亩,驴一头,牛一头等等,方便官府据此征收税赋。
户帖除了方便征税,还管着人口迁移。
若要出远门,没有功名之人,得拿着户帖,去找里甲开路引,再到县里用印,方能上路。
不如此的话,路上一旦被官府查到就是下狱。
当然了,如此严的规矩,也就是国朝初期方能做到。
仁宣之治后,大明经济不断发展,人口流动大大增加,管得也就没这么严了。
平时除了地方要冲、边口关隘外,已经很少查路引了。
内地则大多要遇上叛乱、追捕逃犯等特殊情况,才会临时查验。
如今官府虽然对路引管得松了,但周秦川若想做工的话,仍不是那么简单。
华夏古代,历来都是宗亲社会,镇里县上,不拘什么店铺,优先用的,都是自家亲友,再退一步,也是同一条街的熟人。
若出了这条街,即需熟人担保,范围也不能出十里八乡,陌生人很少用。
偶有那么一两个,则要先投奔当地亲戚,通过亲友介绍作保,方能入店做工。
这些外地陌生人,在正式礼聘前,店家大多也会看看路引,毕竟谁也不敢冒险用作奸犯科后的遁逃之徒。
对此时的周秦川来说,他在大明就相当于一个偷渡客,户帖路引一无所有,真要被官府给堵住,就只能去吃牢饭。
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店家再是缺人,也不会用他。
也就是说,今后的周秦川若想堂堂正正地做人,必须先解决身份,把这个大明版的户口本…户帖拿到手再说。
拿户帖其实也不难,买房买地即可,本地官府只要有税赋可收,县里户房的吏员只要有好处能拿,都会心照不宣地让你落户上册,也不会管你之前是何方人士,再多此一举地查看路引。
有恒产者有恒心,不法之徒谁会买房落户,在官府那儿留下踪迹呢。
而买房买地,对此时养伤尚需数着铜板过日子的周秦川来说,不啻天方夜谭。
做工的念想被断,周秦川没有过多犹豫,回到关阳镇的第二天,就拿着破碗上街,开工干活了。
堂堂男儿,总不能让小济去乞讨来养活自己罢。
这小子无怨无悔地帮自己的忙,按理说应该付他工钱才对。
再说他整天做饭挖荠菜,确也忙不过来。
既然被小济喊了这么久的兄长,就该拿出兄长的担当来。
哪怕是去要饭,也要养活自己和小济。
对此,李漆于心不忍,却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自己也只勉强糊口,哪里帮的上什么忙。
既然做了乞丐,寻常人等担心的户帖路引,就不存在了。
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干这个,难不成还要带上户帖,开好路引,方才踱着四方步逃荒落难?
镇上虽有巡检司,但那些人不会无聊到来找乞丐的麻烦,真把他们抓去坐牢,还得倒贴牢饭。
对于周秦川的决定,小济倒无所谓,在他看来,上街乞讨同吃饭睡觉一样,再正常不过。
兄长又是一路从滇南颠沛而来,流落此地的,干这个正是老本行。
偷得空闲,小济还会特意上街,同兄长一道行乞。
与吴大相比,周秦川的位置不算太好,但一天下来,最少也能有五文铜钱。
就这么过了两天,周秦川发现,其实行乞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他的行乞风格与众不同,不刻意乞讨,路过的行人爱给就给,不给就算,像个大爷似的。
然而却不比其他求爷告奶,叫得声嘶力竭的乞丐收获少,毕竟断了腿的惨象就摆在这儿。
今日逢三,关阳镇早早的就热闹了起来,这是周秦川碰上的第一个庙会。
收获显而易见要比往日丰盛,还未到正午,破碗里的铜板已经超过了往日一整天的成果。
可惜小济要挖荠菜没来,周秦川暗自叹息。
这小子装萌卖惨颇有一套,有他在,收获还能更多些。
随着天气转热,野菜没之前好挖了,往往要走很远的路,到人迹罕至、树荫浓庇之处才能有所获。
如此一来一往,要耽误不少工夫。
是以明知今日庙会,小济却也没空来镇里干活。
周秦川早就让小济不用这么卖命,不能上街干活赚钱问题倒不大,毕竟他们还有积蓄。
荠菜偶而断几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这孩子是个死心眼。
周秦川当时郑重其事地说过,荠菜于他的伤势大有裨益。
他就此牢记于心,再累也不叫苦不退缩,甚至周秦川出面也不让步。
这让周秦川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既受用又感动。
加上小济那手还过得去的野生厨艺,让周秦川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这个小兄弟,他认定了。
今后要是发了达,不但要让这小子吃饱穿暖上黄册,还要读书识字,要是能考个功名就更好了。
嗯,李漆也不错,也当拉一把。
只是自己似乎不太能帮李漆的忙。
好不容易收回了各种天马行空想法,周秦川打了个哈欠,右手按按肚皮。
既然要干活,他也不得不随大流,将之前的三顿饭改为两顿。
平常时日的正午,都算得上是最热闹的时候,可不能因小失大,回破庙吃饭。。
前两天周秦川都是在上午十一时左右吃第一顿饭,然后上街,正午的时候还不会饿。
今日庙会出门早,吃的也早,自然就有些饿了。
不过再饿都得忍着,眼下人越来越多,庙会益发热闹,正是干活的最好时机。
只是庙门前的各种吃食,香味乱窜,着实难捱。
第26章 发现
周秦川眼睁睁地看着一小块煎饼,被一只葱白小手拿着,然后晃荡到一张樱桃小口的嘴里。
直到煎饼消失不见,他兀自地盯着吃煎饼之人,只觉得肚子比刚才更饿了些,舌下生津,不得不“咕嘟”一声咽下去。
此时大明立国未久,礼教大防还没有那么严苛,尤其在乡野村镇,就更没有那么多讲究。
是以遇上市集庙会,未出阁的妙龄少女亦能出门一游。
不过即便如此,如周秦川这般毫不避讳地盯着一个少女,也是非常失礼的一件事。
那少女刚欢快地将煎饼咽下,意犹未尽,正待再吃一块之时,被周秦川这直勾勾的眼神给吓住了。
少女有些胆怯,缩缩脖子,想往人后躲藏。
待看清不过一个乞丐,还是一个断了腿的乞丐,正在眼馋咽口水,心下顿时了然。
遂不再畏惧,伸手入怀,掏出一个褡裢,倒出些许物什,放入身旁明显是贴身丫鬟的手中,用手指了指周秦川的方向,示意丫鬟将手中东西施舍出去。
周秦川眼睛一亮,大生意来了。
那少女刚才倒褡裢的一瞬间,他眼中分明有银光一闪,要是没看错的话,至少也是个几分的银豆子。
十钱一两,十分一钱,这个银豆子,怎么也值几十文,可比他现在碗里所有的铜板加起来都值钱。
周围乞丐中,也不乏眼尖之人,都羡慕地看了周秦川一眼,这断腿的和好手好脚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不料丫鬟刚走了几步,还未到周秦川身前,就皱了皱鼻子。
左右看看那几个破衣烂衫,脏污不堪的乞丐后,更用手扇了扇,然后倒退几步,一转身回去了。
丫鬟来到少女身旁,一边耳语,一边还过银豆子。
少女看看周秦川,又看看他周围那几个乞丐,皱皱眉,点点头之后,带着丫鬟,就这么走了。
周秦川目睹了全程,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只觉得心痛不已。
顺口问了问左右同道,他们也不太清楚缘由,只知道这种事情以往也不少见。
尤其是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明明有施舍的意图,偏偏在最后打了退堂鼓,让大伙儿空欢喜一场。
凭着刚才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直觉,周秦川认为,多半是自己这帮人的邋遢形象,还有腌臜的味道,让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打了退堂鼓。
在他原来那个时空中,也不是没有这种现象。
包括周秦川自己也是如此,对那种特别脏、特别丑,让人望之可怖的乞丐,即便心生怜悯,也会下意识地避而远之。
不过这推断正确与否,还得多多观察验证一番。
还有,若真如此,又该如何是好呢?
乞丐不都是这个模样么?难不成还要洗漱干净,弄个。。。净衣派出来不成?
之后,经过一下午的观察,周秦川大体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还多出不少额外收获。
比如说,真金白银掏钱施舍乞丐的人,大致在所有人中占了一成。
不过这些人的衣着并不华丽,也就是说,多是寻常庄户人家,刚解决了温饱的那种。
这从乞丐们的收获多是铜钱也能体现出来。
反而身穿绫罗绸缎的富贵之家,很少施舍乞丐。
难道是这些人没有恻隐之心么?未必!
君不见这些人从庙里出来的时候,庙祝大多都是脸上堆笑,一路相送么?
显而易见,他们在庙里供奉的香油钱定然不少。
此时的寺庙,除了是宗教活动场所,还承担了部分慈善任务。
这些富贵人家的纳捐,刨去庙里开支外,还是会拿出来施粥、施药、施衣的。
小济就曾经拿山神庙施舍的薄粥给周秦川吃过,说起来,也算是受过他们的恩惠。
所以说,这些人并不是不愿意施舍。
这从中午那只飞了的鸭子,不,跑了的丫头也能看出端倪。
这些富贵人家,明显是有施舍意愿的,只是嫌恶或是害怕乞丐脏、丑、恶的形象,才未能成行。
乞丐们的形象和气味,在向世人卖惨,吸引了部分人的同情心和银钱的同时,也成了另一部分人完成善心的阻碍。
。。。。。。
翌日清晨,周秦川如同往常一样,醒来后略略洗漱一下。
背包里没带牙刷,只能用清水漱漱嘴。
脸嘛,也就是弄湿后用毛巾擦干罢了。
缺乏洗漱用品是一方面,也有被小济等人给带懒散的由头。
随后便是三到四组的跪膝俯卧撑,现阶段周秦川也就只能做做这个,组数还不能太多,否则不利于肌肉的恢复和成长,这是他脑子里记得的理论。
顺便等着午初初刻—也就是上午十一点多—的早午饭,这是周秦川的叫法,此时的人称之为朝食。
做饭的任务自然归小济,周秦川只需完成训练后,等着吃现成的便是。
只要不是庙会,上街就不用那么早,朝食之后,慢悠悠地逛着去即可。
其他乞丐起得没有这么早,不是庙会之日的话,多在周秦川万事俱备,只等着吃的时候,才陆续起身。
不过今日显然不太一样,周秦川做完俯卧撑擦着汗之际,才愕然发现乞丐们居然大都起来了不说,还像小济一般开始准备朝食了。
有那还在挺尸的,驴蛋会毫不客气地过去几下弄醒。
这是有事儿?
周秦川看看小济,见他学着自己的样子耸肩摇头,表示同样也不知情。
这倒也合理,一个熊孩子,谁有事儿都和他说啊。
有心找人打探一二,只是众丐都在忙碌。
四下环顾,不见吴大。
而驴蛋又离得甚远,似乎无人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