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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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就死吧!
君子旗提枪,急奔。
李汝鱼持剑,如松。
一动一静之间,青年和少年意欲撼山,北镇抚司西卫十三所这座大山。
倏有水声起。
两道黑影如电,破水射出,带出一串水珠,跌落回秋沙溪里,漾起一阵阵涟漪,消散。
噗噗!
两声闷响,继而两声惨呼。
持刀逼向君子旗的两名北镇抚司缇骑惨嚎一声,瘫倒在地,身上的羽箭犹在轻颤,鲜血咕咕流出,血腥味在夏风里泛散。
旋即水面一阵哗哗作响,一人自水中跃出,跳到君子旗身前,豪迈大笑:“大龙头,我花小刀无妻无儿,但有一条性命!”
汉子手持双驽。
回头咧嘴一笑,“大龙头,酒没喝够,待过得今日,你我再大醉一场。”
君子旗愕然止步,旋即欣慰长笑,“好,不醉不归!”
花小刀,回龙酒家那个紫脸汉子,第一个离开,今日却第一个赶来,或者说来的很早,一直潜伏在水中,出其不意射杀两人。
又有声音响起,“喝酒怎么少得了我小六!”
桥畔柳树林中,走出一汉子,手指雪亮朴刀,来到花小刀身前站定,扭头看着君子旗,淡然笑道:“抱歉大龙头,大家因为安排家人离开,还要避开大令的耳目,所以耽误了些许功夫,万幸赶上了。”
君子旗心中炽热如烈日,拍了拍他肩头。
千言万语说不尽。
“众安堂赵卯,前来赴死。”
“众安堂肖丁,愿和兄弟同生死。”
“众安堂周通,来晚了。”
“……”
长坂桥畔两侧柳树林里,一个接一个的汉子走出来,执刀握剑提枪拿棍来到桥头,足足三十来人。
周通啐了口痰,“干死他娘的北镇抚司!”
曾经和君子旗一起去江秋州大闹过一场的三人,那位叫赵卯的汉子站到君子旗一侧,盯着柳向阳朗声道:“数百年前,大燕太祖曾在衣冠丘下说过,赳赳老燕,共赴国难,今日我赳赳众安,共赴死难。”
赳赳众安,共赴死难。
三十余位众安堂汉子,站在君子旗身后,无声的望着绣春刀出鞘的北镇抚司缇骑,愿生死与共。
李汝鱼热血沸腾。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这,才是江湖!
第93章。93章 读书人的生平快事……求推荐收藏
厮杀毫无预兆的爆发。
李汝鱼被挤到了最外围——众安堂那些个汉子耿直,虽然知道李汝鱼是北镇抚司小旗,也知道他杀了青城剑客张焦,可终究因为外形的缘故,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况且不了解更多详情,想当然的以为这件事和李汝鱼这个小旗没关系。
李汝鱼只能无奈的看着。
桥面只有那么宽,北镇抚司和众安堂汉子的厮杀,基本上前面四五个刀来剑往,后面的人偷冷子来一刀或者戳一枪。
反而是手持双弩的花小刀又拿下两颗人头。
射手前面有肉盾,这便威胁性十足。
不停死人。
柳向阳铁青着脸。
西卫十三所也有制式弩箭,但临行前徐晓岚面露不喜的说了句杀一异人一少年,又不是去诛乱平寇,倾巢而出何须弩箭?
看他意思,似乎不喜这种作风。
自己只好吩咐下去,所有缇骑皆不配弩箭。
现在看来,被这老头子坑了。
罪魁祸首徐晓岚此刻安静的坐在小毛驴身上,抽着烟饶有兴趣的看了一阵李汝鱼,兴趣缺缺,又将视线落在君子旗身上。
看了一阵,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了句这是哪位儒将呢,身手也不怎么样,估摸着不是什么名人罢,大失所望啊……
老头子牵了牵毛驴,转身欲走。
柳向阳眼角余光瞥见,吃了一惊,“四爷,您要去哪里?”
徐晓岚砸吧了一口烟,“老夫估摸着江秋州青龙会拦不住老铁,去对付此人,这边交给你。”
柳向阳一脸苦涩,“这……”
“嗯?”
徐晓岚重重一哼,语重心长的说向阳啊,你虽然不姓徐,可咱柳州徐家没有把你当外人,继业已经身死,你岳父继祖被枢密院狄相公所厌,怕是上不了几层楼,西军节度使大概是无望,加上女帝陛下忌惮我这个糟老头子,小一辈徐家人处处被打压,老徐家这一辈中老夫就看好你,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夫如何向临安并那些兵部老同僚举荐?
说完骑着小毛驴优哉游哉走了,留下一脸无奈的柳向阳在那里心中骂娘。
……
……
老铁风驰电掣,远远看见长坂桥上的乱局,松了口气。
终于赶到。
但愿那小子没死在乱刀之下。
忽见一老头子骑着毛驴拦在路中,腰间配着鲨鱼吞口的长剑,抽着旱烟,笑得人畜无害的问了句,江秋州老铁?
老铁知道他是谁,勒马停下后,掏出旱烟,点上,深呼吸一口,惬意的吐出一串五连环烟圈,反问道:“异人徐晓岚?”
徐晓岚眼睛一亮,“好功夫。”
抽烟人么,总是有那么一些共同爱好,老头子不服输,也吐出一串烟圈。
六连环。
老铁呵呵乐了,“你还真不怕死,难道你不知道,临安北镇抚司那边,早就想把你剁了喂狗,要不是你窝在柳州徐家,要不是女帝陛下看你年事已高兴不起风浪,早让赵信亲自来柳州办了你。”
徐晓岚满脸的皱纹舒缓开来,笑得像个六十来岁的小孩子,“你我这个年纪的人,怕死么?”
老铁唔了声,“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徐晓岚也唔了声,“老夫也是这么想的,烟没抽够呐。”
老铁不无嘲讽的道:“是女人没玩够罢。”
徐晓岚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咧嘴干笑了一声,“够了够了,所以这次才放下一切,准备去蜀中溜达一圈,看看眉山苏家那个年轻俊杰苏寒楼,是不是老夫想的那人。”
若是那人,纵然引天雷也要向他讨教一番学问。
老铁有些意外,“苏寒楼是否是异人,由不得你操心罢,CD府路,西卫一所的副千户赵铸可是北镇抚司三把屠刀之一,不比你这个异人差多少。”
徐晓岚一脸认真,“当然要操心,我辈读书人,若能一见苏仙风采,死亦无憾。”
满满的都是酸儒的迂腐味。
“苏仙?”
徐晓岚点头,吐了个烟圈,却似一轮明月,这抽烟功夫已经登峰造极,“你不是异人,说了也不懂,老夫倒是想找某些读书人倾诉,可你知晓,咱们异人啊,说多了天上就会落惊雷。”
老铁眯缝着眼,也吐出了口烟,形如奔马,“兵部侍郎徐晓岚,幼读诗书,后半路出家去燕州捞了军功,儒将可算,读书人么,只能算半个。”
徐晓岚哈哈一笑,“你不是明白着么,老夫是异人。”
说完吐了口烟,形如长剑破空。
老铁不做声,不甘示弱吐了个烟圈,形如绣春刀出水。
徐晓岚嘿了一声,吐烟,窈窕女子形。
老铁吹胡子瞪眼,吐烟如大雁横空。
两人不再说话,却只是频频的抽烟吐烟。
大浪排空、乌云蔽日、山峦层峰、鱼跃长空……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刀剑不相见,却在抽烟功夫上欲要拼个你死我活。
许久,烟丝燃尽,两人才偃旗息鼓。
彼此之间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知音的惺惺相惜,更多的是意犹未尽,徐晓岚叹道:“早知道你有此等绝技,老夫早该前来江秋州拜访,可惜,老夫尚有生平最得意的绝技不曾施展。”
就怕吐出那口烟,天穹落惊雷。
老铁笑了起来,露出满嘴老黄牙,“彼时你来,老子保证不拔刀砍你。”
“意思说现在要砍老夫?”
“你不也这么想的么。”
徐晓岚叹了口气,轻轻按剑,“上了年纪的人,就不怎么爱舞刀弄剑,只不过既然来了一趟江秋州,不见见老铁的刀,总觉得这一行差了点什么。”
老铁哈哈大笑,“你不回头看看?”
徐晓岚摇头,“不看了,向阳是个可怜孩子,可既然继祖那个宝贝闺女有了新欢,不想让他活,那他就活不了,当然,还有秋歌从临安传来的意思,这个飞入皇室的侄孙女啊,够狠。老夫这个当四爷爷的,虽然成了异人,可终究还是徐家人,老到老了,就越发护犊子了。”
所以才悍然离开柳州去蜀中。
自己活着,柳州徐家便无出头之日,女帝陛下不会让有异人存在的世家重新崛起。
“连柳州徐家的颜面也不要了?”
“有秋歌在,掉不了。”
“乾王赵骊的一个小妾而已,能撑得起徐家?”
“那和老夫无关,你我都半截脖子埋进黄土里的人,当知晓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句话老铁你大概是理会不到,毕竟你那个异人儿子,叫鲁班来着?已经死在你刀下,倒是遗憾,鲁班这个异人,根本威胁不到女帝陛下的江山。”徐晓岚神色之中颇多遗憾。
老铁怔住,许久不语。
徐晓岚又叹了口气,“在我这个酸儒读书人眼中,天下异人,尤其读书人本该一家亲,先以为回龙县异人君子旗会是某个我熟稔的风流人物,现在看来倒是一厢情愿。”
顿了一下,“言尽于此,拔刀罢。”
赶着去蜀中。
苏寒楼若是苏仙,那真是我辈读书人的生平快事。
第94章。94章 我也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北镇抚司的缇骑没有庸手。
众安堂那些汉子也不是浪得虚名,都有那么几把刷子,可依然避免不了不停的死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
君子旗的情绪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很忧伤啊……
感动于众兄弟慷慨共生死,却又恨其愚钝。
若是早说愿一起迎山而撼,虽然这不是沙场,可在脑海里那位看不见的白袍陈庆之指点下,占据天时地利与人和,三十几人可爆发出数倍战力。
白袍陈庆之,可是以七千铁骑取城三十二座的神人!
三十几个北镇抚司的缇骑?
土鸡瓦狗耳。
然而现在失去先手的局面,纵然是白袍陈庆之,也只能徒呼奈何。
不断死人。
小六死了,绣春刀在小腹上划拉出一道大口子,脏腑流了一地,临死前吐血大笑,“北镇抚司,我日你仙人板板!”
赵卯死了,被一个缇骑一拳轰中咽喉,骨骼尽碎,捂着脖子说不出话,满面狰狞的怒视,气绝倒地时,双眼充满不甘。
肖丁死了,黑娃死了……
众安堂的汉子,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北镇抚司的缇骑,也在前赴后继的悲壮殉职。
没人退缩。
秋沙溪清澈水流,染血如花。
李汝鱼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如果说当年的少年,在杀二混子时,有过一丝不适,杀孙鳏夫时,一往无前,春风关一役则差点陷入杀性魔怔,那么自将军白起入梦来,多了颗有形无质的白起之心后,少年不知不觉间,性格里多了一分冷血,少了几丝善良。
看众安堂汉子不断死去,李汝鱼心中也有难受。
但不难过。
这些鲜血,是自己,是君子旗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之前的先驱。
自己只有、只能秉持着这些热血,继续前进,终有一天告诉这天下,我想和你们讲讲道理,道理很简单——人都有存活甚至于活得更好的公平。
死尽死绝!
当最后还能站立在地的只剩下君子旗,花小刀,北镇抚司那边亦只有柳向阳时,李汝鱼执剑站在了他面前。
柳向阳面容苦涩。
回首看了一眼远处,四爷徐晓岚和老铁对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话,根本没理睬这边的惨状,心中恍然过来。
从一开始,四爷就没想过帮助自己。
不知道具体原因,可用脚趾甲也能想到,这必然是柳州家里那个水性杨花女人的手笔,作为徐家的上门女婿,自己被当成了一枚弃子。
难怪,四爷徐晓岚会有意无意之间,让自己放弃了所有缇骑携带弩箭。
他就盼着这样的局面。
如果能杀了君子旗和李汝鱼,对徐家固然好。
反之被杀,自己便是因公殉职,对徐家而言,亦不算坏事,传到临安去,女帝陛下多少会从其他地方补偿一下徐家在官场里的子弟。
甚至于也可能会在今岁的艺科、明年的大举中对徐家子弟多青睐几分。
说到底,徐家还是在怨恨自己没有保护下徐继业。
缓缓抬刀,指着李汝鱼,“我就不明白,赵长衣为何要将你送入北镇抚司,你和他之间究竟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也是异人。”
李汝鱼可怜的看着他摇头,“不是异人。”
想了想,“我和赵长衣的关系不好说,有一点很明确,不会是朋友。”
想起了那个唇角有淡青色美人痣的小萝莉,李汝鱼脸上涌起一抹温柔,“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毫不犹豫的拔剑杀了他。”
柳向阳哂笑,不无嘲讽的哦了一声,语调上扬,明显不信。
“不重要了。”
扫视了一眼三人,因为你们今天都得死。
徐家不容我又何妨。
我起于北镇抚司,今日得大功而返,再将这些年搜刮的钱送到临安北镇抚司总衙运作一番,最迟下半年,便能调职回临安,升任副千户甚至千户。
总有一天,我要反诛柳州徐家!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你杀不了我们。”顿了一下,神色奇怪的道:“柳向阳,柳百户,你亦是七尺男儿,当年热血梦想今何在,难道不想和徐家,和这个世界谈谈?”
柳向阳不做声,跨步,双手抱刀,绣春刀如一挂银河,从上而下干净劈落。
一刀两爿。
风生。
溪风轻漾,拂过广袤大地,本如亲人般温柔抚摩着众人脸颊,衣衫微微翻动,洗去了夏初的莫名燥热,随着刀如银河劈落,温柔溪风倏然暴躁起来,像个欲求不满的小娘子,新婚之夜看着身旁酣然入睡完全不顾自己的男人,情绪失控。
风起乍卷,割肤如刀,似有万万千的无形绣春刀。
水起。
秋沙溪平缓清澈,略显翠绿色,安静的流向远方,如一条绸带缠绕在大地上,风生时,平镜般的湖面骤然起波澜,炸裂出层层浪花,席卷滚滚中拍打两案。
如水妖作祟。
一刀既出,柳向阳睥睨山河,手中握的不再是绣春刀,而是自己的前途和人生梦想。
世人只知我半路弃文从武,只道我百户之位源于柳州徐家。
却不知我柳向阳,练刀十载,早已臻化境,只是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以藏拙,但想着有一日,能以此刀,畅快淋漓的将那恶婆娘一刀两爿。
那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欲望,一天又一天的折磨着自己,吞噬着自己。
附骨生蛆。
李汝鱼那句话没错。
自己也想和徐家谈谈,更想和大凉那些权贵们谈谈,但道理是用刀讲出来的,历朝历代皆如是。
出身寒门的自己,只能曲折着蹒跚而行。
直到那一天,自己讲道理无人听时,可以无所顾忌的挥刀。
因为这世界,始终是有建筑分层,弱小者的声音,谁人听?
李汝鱼大惊。
春风关时,老铁只是简单的拔刀,柳向阳便寸步难行,本以为他只是个无用绣花枕头,现在展露出来的刀道锋芒,俨然宗师。
只能避其锋芒,身形后退。
一退再退。
李汝鱼练剑不到两年,夫子给的那本剑谱,也只是普通剑道常识,所会的唯二,便是劈剑,以及荆轲的十步一杀。
柳向阳的长刀劈落。
尘埃碎石激射。
长坂桥上留下一道长近一米的刀痕,入石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