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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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轻声道你要是愿意就说说看。
徐骁按刀,目光低沉,难得的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说起了那件事。
天策军先是奉命西进,在广南西路之时并没有和西军交战,赵长衣就带着大军跑到了蜀中裂地为王,徐骁作为天策军普通士卒,根本没机会建功立业。
其后,同知枢密院事安美芹相公和禁军都指挥使田顺率领部分天策军进驻渝州防区,签书枢密院事卢象升则奔赴广南西路率领大军驻防。
徐骁所在部也被调往渝州防区。
徐骁知道大战不可避免,他想建功立业成为岳平川那样的英雄,可是没有机会,作为一个普通士卒,他很难出人头地被高层官员青睐。
只有一个办法。
在还没到昌州城驻防之前,徐骁日夜观察,大概摸索清楚了禁军都指挥使田顺在渝州成每日的固定行程。
在一个冬雨绵绵的傍晚,禁军都指挥使正准备出门去渝州城最有名的大酒楼赴一场当地名流的宴请,在前厅花园里,见到了一身戎装的徐骁。
徐骁身边,放着两个木箱子,箱子里不是金玉,而是普通的银锭。
很沉。
徐骁手上,拿着一张房契和几张会子。
这都是他这些年用尽各种手段搜罗积攒下来的全部家产,不多,银锭八百两,绍兴府房契一张,以及一张三百两的会子。
总共加起来,最多不过一万两会子。
按说,这些钱田顺看不上眼。
但徐骁说了一句话:“您给我一个官职,将来我给您百倍于现在的回报。”
田顺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徐骁毫不犹豫在跪下,跪在泥泞里,“以我徐骁的人格为誓。”
田顺看着这位跪在泥泞里,腰身依然挺直的青年,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挺拔的身影有些熟悉,很像当年见过的一个人。
但他是禁军都指挥使,是天下除了几位相公和女帝外,最有权势之人,岂会轻易被不到一万两的财富和区区一句虚渺的誓言说动。
摇摇头,“我看不见。”
说完田顺出门了,没有再理睬跪在泥泞里的徐骁。
然而,也没人赶徐骁走。
徐骁就这样在雨中跪了三个时辰,直到子时末,田顺醉醺醺归来时,徐骁已是浑身湿透,饥寒交迫的跪在那里,一直不曾动过。
看见田顺归来,徐骁又说了一句话,“我徐骁唯有一命。”
田顺下轿,醉醺醺的来到徐骁面前,毫无预兆的抬起腿,一脚将徐骁踢进泥水里,旋即一脚踩在徐骁脸上,冷冷的说:“你的命很值钱?笑话!我禁军数十万大军,少了你徐骁一个难道就拿不下蜀中了?”
徐骁没有说话。
田顺满意的哼了一声,“我不要你的命,我要赵长衣的命,做的到?”
徐骁吐了一口泥水,“给我一个正将!”
田顺摇头,“正将不可能。”
移开了脚,让徐骁站起来,田顺负手看着夜色里的雨帘,“钱我收下了,你去昌州城,在夏侯迟手下担任部将,率一千兵。”
徐骁只能接受,实际上这就是他的期望目的。
田顺继续说:“这是我俩的交易,一个禁军都指挥使和一个普通士卒之间的交易,我希望蜀中平定后,能拿到你说的百倍回报,我更希望,你能拿着赵长衣的人头来见我,明白?”
徐骁没有说话,转身出门,“等着便是。”
出门的时候,徐骁流了一滴泪。
他永远都记得田顺那一脚踏在自己脸上时的耻辱……
说了这段故事,徐骁有些自嘲的笑,“我不是你,有一个诗仙、剑仙的老师,有一个陈郡谢氏的未婚妻,更是得女帝青睐,一到临安就有大好前途等着你。”
“我只是个普通人。”
“但我徐骁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输给你李汝鱼!”
李汝鱼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也要杀赵长衣,他的人头,我不会让给你的。”
徐骁哦了一声,“是么?”
李汝鱼转身走向军营外面:“明日大军出发。”
徐骁此人,人中之龙。
……
……
渝州城,在渝州州府衙门改成的枢相公公事房里,面目削瘦目光深邃,戴了儒巾的大凉同知枢密院事安美芹站在巨大的沙盘前,默默的看着上面的形势。
禁军都指挥使田顺站在一旁。
在更后面的位置,站了不少或是科举出身、又或者是世家出身的年轻读书人,这些都是参谋幕僚,又或者是军机郎。
安美芹很瘦。
但谁都知道,这位安相公瘦归瘦,个人武力可不低,不仅提剑杀人是一把好手,上马提枪更是盖世无双,当世那些出现在明面上的儒将,也许只有虞弃文可以和安相公一较高低。
安美芹的目光落在龙水镇。
田顺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说道:“安相公,璧山八千兵力全部赶赴龙水镇,又让那个李汝鱼领军,这样似乎有点不妥。”
安美芹点点头,“你是担心秦玉京率领后续援兵,堵不住合州南下的孟珙大军?”
田顺点头,“可不是,一旦秦玉京败给孟珙,渝州城就要直面兵锋,虽然咱们有兵力优势,可万一李平阳杀了过来,再加上永川的李溯……渝州城倒不至于岌岌可危,但这样一来,整个防线上禁军的军心将遭受致命打击。”
安美芹嗯了一声,“我倒是不担心秦玉京,毕竟给他增调的援兵足足三万,也不担心李溯,君子旗的穿云军将他钉在永川城,新增的两万大军也在开赴永川南面的江津。倒是觉得李汝鱼等到八千援军后,也难以抗衡李平阳,难以守下龙水镇,这个女子将军不可小觑,况且,我还担心李汝鱼不能让赵阔那小子服众。”
赵阔,是率军前去增援龙水镇的将军。
来头不小。
田顺点点头,“确实,李平阳颇有北蛮安梨花之风。”
敏锐的避开了赵阔这个话题。
提起安梨花,安美芹的神色就有些复杂,毕竟都是安家人,只不过当年安家先祖一个在开封为官,一个在北蛮境内为望族,安美芹祖父安赞选择了归正,而安梨花那一脉的先祖则选择了久居北蛮。
算起来,安美芹和安梨花还是堂兄妹的辈分。
安美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记得安梨花和赵飒曾经出现在澜山,后来赵飒消失,安梨花似乎下了江南?”
田顺苦笑,“这是南北镇抚司的事情,赵信和赵瑾这俩才知道,不过我隐约听说过,好像安梨花并没有去江南。”
“那她去了哪里?”
“那就鬼才知道了。”
安美芹笑了笑,“是啊,有些事鬼才知道。”
田顺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安相公,明人不说暗话,您是在说徐骁的事罢。”
安美芹犹豫了下,“毕竟这事传得风言风语,容易泛散军心,况且,田都指挥使,你就不担心这件事被陛下知道么。”
田顺哈哈一笑,“我若真的有心,这件事又怎么可能被外人所知,安相公放心,徐骁用来买官的钱,我早就着人送去作为军饷了,安相公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账本,另外,这件事我也写了折子送递临安告知陛下。”
安美芹不解,“那你为何还要给徐骁一个部将。”
田顺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徐骁能忍人之不能忍的屈辱,且有雄心壮志,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同寻常,当他跪在泥泞里时,安相公你大概不知道,我当时并不感觉他在下跪,反而有种他高高在上,俯视着我的仰视感。”
顿了一下,“很像一个人。”
安美芹讶然,“像谁?”
田顺的目光望了一下北方,旋即收回视线,说道:“李汝鱼好像着人将王妃苏苏送到了渝州城,安相公应该没有怠慢她罢。”
安美芹却懂了,“岳平川?!”
田顺点头,“所以,我用一个部将官职赌了一次。”
赢了,大凉再多一个岳平川,这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是天下之幸。
输了,女帝那边自己有告知,徐骁买官的钱自己拿去作为军饷,在仕途上并不影响自己,大凉损失的不过是一个部将官职而已。
而自己只会背上一个贪官的骂名。
但一个贪官骂名,若是能换来大凉又一个岳平川,何乐而不为?!
安美芹大笑。
以前其实一直看不起田顺,总觉得他是靠着关系走到禁军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上,如今看来,是自己短视了。
背骂名而养一青苗,此等气节,不输我辈读书人。
田顺,当得起家国肱骨之赞!
第436章。436章 郡公驾到
大战一触即发。
合州南下的孟珙部,有大军三万,迎接他的是璧山县守将秦玉京,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守将将璧山八千兵力全部派往龙水镇后,等来了安相公调来的三万援兵,旋即北上直扑孟珙大军。
三万对三万,胜负未知。
永川城南面的江津,禁军大军齐聚,只等兵力部署到位,便会全力出击反攻永川,夺回这座重镇,目前永川战线上禁军处于优势。
驻防龙水镇的禁军面对的是气势如虹的李平阳部,处于劣势。
而随着西军援兵向渝州防线调动,确定昌州城几日后就会有援军到来后,李平阳率领着大军继续南下,欲取璧山后攻渝州城。
龙水镇难免一战。
清晨时分,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处处闻清风和新绿香味。
龙水镇军营里,李汝鱼当先而站,腰间长剑被取了下来,拄地在身前,双手合抱摁在剑柄上,晨风吹起长发,很有些将军的飒爽风姿。
夏侯迟和花小刀一左一右。
面前的巨大校场上,三千人分三个阵型林立,阵型之前,则是统率队伍的部将。
只是这三千人又有所不同。
除了徐骁身后的那一千人斗志昂扬盔甲鲜明,其余那两千人精气神虽然比之前两日好了许多,但依然能感受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颓败。
李汝鱼不知道徐骁用什么办法重振了那一千人的军心。
已经没有时间去学习徐骁。
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李平阳率领大军出了昌州城,龙水镇这三千败兵和即将赶到的八千援兵,必须尽快出兵渡过石亭河主动出击。
打李平阳一个措手不及。
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八千援军就要进龙水镇了。
比原定的时间晚了半日。
李汝鱼重重的深呼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旋即大声喊道:“我叫李汝鱼,你们可能没听说过我的名字,但这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一点,从今天起,你们这三千人,以及即将赶到的八千人,皆受我李汝鱼的军令指挥!”
没人说话。
李汝鱼也不需要他们说话。
“在璧山县的袍泽前来之前,我想让你们看看,看看你们自己,再看看你们身旁的袍泽,都给我认真的看!”李汝鱼说了这句话后,停顿了很久。
众人莫名其妙,不停的看自己,又不停的看身边的袍泽,皆是一脸雾水。
没什么不对啊。
李汝鱼冷笑一声,“没发现什么不对?”
“没发现不对就对了。”
“这就是你们现在的样子,这就是败兵,溃兵该有的样子,是会被前来增援袍泽无情嘲讽的样子,而不是大凉禁军该有的样子。”
李汝鱼说话不重,只是尽力让每一个人都听见。
但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有人不乐意了。
徐骁身后,有数人喊道:“李将军,我等可没丢自己的脸,没丢徐骁部将的脸,也没丢你的脸,更没有丢大凉禁军的脸啊,你别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啊!”
徐骁扯了扯嘴角,倒没制止。
李汝鱼顿时被噎住,无奈的看着那一千盔甲鲜明,重振了精气神的士卒,黑着脸道:“没说你们,都给我闭嘴。”
那群汉子大乐。
但剩下的两千人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摆明了说我们么,不过在上下看了看自己的盔甲刀剑,又看了看徐骁身后那一千人,再看看周围后,不少人悄悄低下了头。
想钻地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那一千人相比,自己就像乞丐。
李汝鱼见状心中暗喜,冷哼了几声,继续打压这些败兵的情绪,“现在知道惭愧了,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作为一个大老爷们,自尊心受到伤害了?”
李汝鱼知道,这一次出击,必须要激起败兵之耻,让他们知耻而后勇,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不怪你们,人都有无法承受的恐惧。但是,昌州大败,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作为士卒,你们或许不会被问责,等这一场战事落幕,夏侯迟和花小刀两人,或许会被贬职流放甚至军前问斩,你们可以不关心,不在乎,因为死的不是你们。”
一左一右的夏侯迟和花小刀一脸愁苦,李汝鱼说的确实没错。
如果接下来不能戴罪立功,等渝州这场战事落幕,他俩真的很可能会被贬职流放,若是安相公严厉一点,被问斩都有可能。
李汝鱼顿了一下,开始撩拨热血,继续说道:“如果西军一路大胜南下,蹂躏山河践踏你们的故土时,当你们的妻儿面对西军兵锋时,你怎么告诉他?你会告诉他们说,老婆儿子啊,不是爹没用,是西军太厉害,爹当了溃兵吗?你会告诉他们说,反正都打不过,就让他们肆虐我们的家园吧……你们会吗!”
有人悄然抬起了头。
李汝鱼冷笑一声,用手指着南方:“你们,是大凉最为精锐的禁军,是身后那片故土的第一道屏障,是你们亲人享受女帝陛下打造出的盛世美好的守卫者。”
“你们可以站着死。”
“但绝对不能跪着退,因为后面,是你们的故土,是你们的妻儿父母。”
“输一次不可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岳平川一样,一生之中从无败仗,可耻的是,输了一次之后,却输掉了你们身为汉子该有的壮气!今天将要出军,面对的是在昌州将你们杀破了胆的李平阳,你们可以选择,选择继续这样抱着恐惧之心上战场,然后再一次被李平阳杀得屁股尿流,回到故土守着妻儿等待着西军肆铁骑践踏家园,你们也可以选择,选择用手中的刀剑——”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
“告诉西军,大凉禁军无弱兵。”
“告诉天下,天策本为定天下。”
“用你们手中的大剑,打哭李平阳,告诉那个小娘们儿,告诉她一句话:老子还是一条汉子!”
“你们还是不是汉子?”
“说!”
这一番话也不算慷慨激昂,只是简单的说着道理,但每一句话,都像箭一样,插在三千败兵的心头,振聋发聩。
徐骁身后的一千士卒,战意越发昂扬。
另外两千士卒,本来被李汝鱼说得全都低下了头,随着李汝鱼最后一句话,无数人抬起了头,在情绪被李汝鱼极度打压之后,在这一句撩拨下,终于爆发。
如火山爆发,烧灼春风。
三千人尽数抬头,眸子里闪烁着从不曾有过的自豪,因为自己是西军而自豪,闪烁着壮气,知耻而后勇的壮气。
三千人,用最大的力气吼道:“是!”
热血沸腾。
其声如雷,排云滚滚。
其血如火,炙热灼心。
其势如虹,浩然长空。
李汝鱼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今日出军,你们将作为前锋,用你们手中的刀剑,用你们的青血,洗掉你们在昌州留下的耻辱!”
“也许你们不相信我们能破李平阳,但我李汝鱼告诉你们,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曾经的大凉乾王赵骊,谁能杀之?”
“我李汝鱼将他杀了。”
“观渔城一千老卒南下,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