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第5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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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打算如何?”
“我们的诉求并不多,只期望朝廷能给予我们这些庶人学子同等的机会,效仿宋国废除学官制,提高科举录取人数,减少经义推举人数,增设科学考试,重设晋升制度。”
宋北云听完后,兀自沉默了许久,喝了一大口茶再将茶杯放在桌上,这整个过程房间内只能听见炉火的噼啪声。
“宋先生,您是认为我们很难?”
“我先不回答你难或者不难。”宋北云扬起脸问道:“我问你,你们打算付出什么?”
“付出什么……”那个年轻人明显愣了片刻:“我们写了请愿书,还有我们打算去各大街道上张贴告国民书。”
宋北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的话:“商君列传记载: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徙告商君欲反,发人捕商君。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君反者!遂灭商君之家。我问你,商君可曾预料此果?”
“这……”
“他自然预料到了,不光他预料了,秦孝公也预料了。但为何最后还是这个下场呢?你口中所谓改革,不是夸夸其谈也并非逢场作戏,那是铁与血、风与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再问你,你们打算付出什么?”
宋北云说完轻叩了桌面:“宋国变革,是以头抢地、是视死如归、是直面梦魇,是千千读书人万万屠狗辈心甘情愿赴死后的周旋,是万众的民心所向,是天下的滔滔洪流。我曾有幸与之并肩前行,当时我心中已经想好了百种死法。改革一旦失败,那些特权者的反扑会让你们身首异处,会让你们家破人亡,你们敢不敢?敢不敢用前程、用命运、用项上人头去赌一把?”
对面那人愣了,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在今日和宋北云详谈之前,他从来未曾想过一个诉求居然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更没想过这本以为是动动嘴就可以办到的事,居然却是一场豪赌。
看到他的表情迷茫,宋北云心中明白了他的震惊。年轻人嘛,把世界想得过于美好和温柔了,他们天真的以为正确的事情就一定能够成功,以为心中理想的国度也必然是所有人的理想国度。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世间的幸福是恒定的,它集中在百分之二十人的手中,而剩下那百分之八十的人甚至连吃些他们漏下来的残羹剩饭都需要小心翼翼。
那些掌握着幸福的人不会愿意看到那些在他们眼中低级的人跟自己拉近距离的,他们需要的是牛马而不是对手。
大宋,一个以仁慈为名的国家,改革前后抹掉了三万五千人,镇压了七次动乱,平息了无数人的怨气,付出了许多额外的代价。
那么辽国凭什么就能靠一张请愿书、一份告万民书就能扭转乾坤?那是不是也太对不起大宋在改革时因为反抗而被杀掉、被流放、被罢黜的权贵们了?
而且要知道大宋是什么环境下的改革?那可是自上而下,掌握兵权而且拥有国内最顶级豪门——皇家支持的。在这样的条件下,改革的途径都九死一生,门下省话事人宋北云被剥去官身,至少在明面上是囚禁了半年,最后还近乎以流放的形式扔回了大西北,而且没有官复原职,代相晏殊还在西南整顿肃清、严防死守。
辽国几个书生凭什么就只凭一纸书文就能跟盘亘多年的贵族抗衡?
想要让人胆怯想要让人妥协,就是要让他们感觉到恐惧,恐惧是哪里来的?大宋是城外的法场、城内的旗杆和乌泱泱不畏死的后生。
辽国呢?辽国有什么?
告天下文、与万民书?
笑话!
“回去想明白了,你便知道我话中的意思了,去吧。”
宋北云第三次端起茶杯,那后生便起身告辞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小屋之中,目光缓缓延伸到了远方。
现在看来想要依靠这些不成熟的少年多少还是有些难办,宋北云取下长衫夹在手上,步调缓慢的走出门去。
他自然不是去搞事情,因为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需要他再插手了,因为只要他插手在外交上就很难交代,拳头再硬也不能给人家留下话柄,即便是美国人不也得准备一管洗衣粉么。
来到辽国这边的勾栏之中,宋北云点了一壶甜味的茶水,再要上了几块糕点,一个人便看起了戏来。
在两出戏码之后,一道人影从后头缓缓而来,静默无声的坐在了宋北云的身侧。
“来了?”
“是。”
宋北云挑起眼睛,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台上,瓮声瓮气的说道:“给辽国一个余地,我们的人全线撤走。再给他们几日,我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属下明白。”
那人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走了,而宋北云则在这时轻轻的鼓起掌来,摸出几片金叶子扔向了台上,看着台上的戏子作揖祝福,宋北云开怀大笑。
究竟这一次辽国会出什么事,洛阳会出什么事,宋北云其实也没有底,因为只要冲突爆发,他就失去了对场面的掌控能力,一切都只能交给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
颠覆辽国不至于,但几百个学官无论如何都是保不住了,这本来就是宋北云的计划,只要把这些人办了,其余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不过前提是佛宝奴能顶得住。
台上此时正上演诸葛亮空城诱司马,宋北云听得津津有味,一声声唱词清脆透亮,引人入胜。
台下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人阴晴不定。只是再等到三折之后,台下却已是找不到宋北云的身影。
而此刻的窗外恰好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飘洒天地,街上的行人也渐行渐少,直至周遭鸦雀无声。
“宋大人?快请进。”
敲开一扇门,门里的人见到是宋北云,连忙错开了身:“怎的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宋北云背着手走了进去,然后突然侧过脸轻声道:“洛阳巡捕衙门的人,你可认得?”
第779章 七年11月20日 雪
今日洛阳出事了。
有青年学子在城中张贴所谓之告国民书被衙门给逮了,这就如是挑了马蜂窝,许多学子蜂拥而去讨要公道,问为何就要逮人。
之后,效仿长安新成立的巡捕衙门中传来了枪声,枪声敲碎了洛阳城的宁静,像一声嘹亮的哨子一般划破了天空。
有人应声倒下,虽经过救治但却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撒手人寰。
而就是这一声枪响,拉响了辽国不同阶级之间的对抗序幕,洛阳乱了,在这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它乱了。
无数学子走上街头,为死者呐喊发声,有人写文章纪念之,也有人在那人倒毙之地声声呼唤。
巡捕衙门不让他们聚众,还说他们再不散去便形同造反,那些学子便上前据理力争。
但终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许多人被抓了,而正是因为有人被抓了,所以洛阳更乱了。中华大地自古就不缺慷慨之士,他们终究要去问一个缘由,甚至将不少声援他们的官员都引了出来。
现在两方派系的经纬脉络逐渐清晰了起来。对抗,绝对的对抗,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一个想要讨回公道的人,更何况这里还有千千万万个公道要去讨回。
他们心中有信念、有激情也有怒火,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轻而易举的平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看着洛阳的巡捕衙门外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宋北云在此刻选择离开了洛阳,径直来到洛阳城外一百里左右的一个农庄之中安顿了下来。
开始了,辽国真正的火开始烧起来了,剩下的事就已经不再需要谁去把控,等待着熊熊业火烧光这洛阳城后,再来一个主持公道的人罢。
说来也好笑,宋北云坐在马车上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来,他很长时间以来都认为那些特权阶级是聪明的,至少大部分是聪明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感到真正并不是这样的,那些人会为了谋求更多的利益而干出一些傻到让人难以描述的行为。就比如洛阳城中那些联合起来给官府施压说一定要平息动乱的人群。
而官府也无奈,只能动用官兵,使用暴力。越是如此,洛阳的乱局就越是得不到平息,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开始对抗,激烈的对抗,愈发激烈的对抗。
最终的结果还没有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战洛阳的大户们都不会有任何赢面,因为下层阶级能失去的只有脚上的镣铐,一旦他们开始为了真理去抗争时,所谓的压迫最终只能变成路边旗杆子上的装饰品。
因为真理是不可能被断绝的,正义是永远存在的。
宋北云现在的撤离也正式代表着辽国进入了一个动荡的时期。
这个阶段的辽国如果能挺过来,它将会成为第二个宋,而在文化趋同之后,未来它们合二为一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国家必然统一,这是大势,没有人能抗拒大势。所有妄图阻挡的人都会被历史的洪流碾到粉身碎骨。
“宋侯,皮室军已抵达。”
皮室军大将耶律鸿业出现在宋北云暂时栖身的地方,他和佛宝奴一样也是宗室子弟,只不过相比较那些不靠谱的老将,这个年轻的皮室军将领是佛宝奴坚定的嫡系。
而他手底下的皮室军也是辽国安危的最后保障。
“把洛阳城给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引兵入城。”
“这……宋侯,皮室军不得听命于陛下之外的任何人。”
宋北云半句屁话都没有,直接将赵性都摸不得的传国玉玺拍在了桌上:“不用我多说吧?”
“宋侯……假的。”
“就你聪明!”宋北云将假玉玺往前一推:“天塌下来我担着,让你干就干,别迟疑。”
“不是,宋侯……讲道理啊,不管你担不担着,这事我真干了,必是要被陛下按到法场上的。陛下给我等的命令便是入关。”
“你陛下还有没有多的交代?”
“有,陛下还说若是他没在,便听宋侯您的调度。”
“你看。”宋北云敲了敲桌子:“现在我调度你又不听。”
“可是……若是宋侯要我造反……”
“你脑子有什么毛病?我记得你之前是佛宝奴的禁卫将军对吧?”
“昂。”
这个耶律鸿业真的是脑子不太清醒的傻大个,让他当这个大将还真的是佛宝奴看在他姓耶律的份上,不然就这种人在长安,三天就得滚去喂猪。
“你陛下的太子知道吧?”
“知道,太子谁能不知啊。”
“太子的爹是谁?”
“宋侯啊。”鸿业一问一答,十分实诚:“宋侯忘了?你去宫里时,都是我帮你驾马车的呢。”
“那我问你,辽国未来的皇位是谁的?”
“太子啊。”
“太子是我儿子不?”
“是啊。”
“天底下只有儿子篡老子位的,有几个老子篡儿子位的?我何苦来的呢?”
鸿业快速眨巴着眼睛,然后用力一点头:“啊对!”
宋北云长叹一声,把假玉玺往前一推:“去,围城!任何人不得带兵入洛阳。”
“好嘞。”
很快外头就听到他的扎呼声,接着就见锦旗飘扬,花里花哨的皮室亲军便这样张牙舞爪的开始往洛阳方向行军而去。
而宋北云此刻终是无力的笑出了声,他眼见着那个憨子把假玉玺带走了,现在看来这憨子虽然憨,但他似乎并不是真如所见般的傻,他应该是那种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侵害辽国、侵害佛宝奴的坚定派,所以佛宝奴才会由他来掌旗,就如赵性会让宋北云把控大宋皇宫安全一般。
这大概就是绝对的信任,而这个憨子现在给宋北云的感觉就像……就像是曹操身边的许褚一样。
平复了心情,宋北云走到窗前,看着外头突然开始下起的鹅毛大雪,他眼神轻轻闪烁了几下,转过头对随行的辽国内侍说:“你,现在折返回洛阳,每三日一个来回将那里的事情告知于我,记住要事无巨细。”
第778章 七年11月21日 晴
冬至前一日,洛阳城爆发了自辽国建成以来首次的民间集会,起因只是因为洛阳巡捕房开枪打死了一名想要个公道的书生。
为此,甚至就连宋国的人都被惊动了起来,但并没有人去细想为什么这样的路程快马都要一日,这长安却在几乎同时开始声援起了洛阳来。
所有人都为那牺牲的勇士而感慨,有不少人专门写文章为其悼念,也有些人不假思索的批判这吃人的世道,更是有人义愤填膺的隔岸观火。
洛阳的火有多旺,长安的风就有多响。
而且这里不管是宋还是辽的支持者都已经近乎狂野,他们聚集成群,就变得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一着就爆。没有道理的支持着远在洛阳的同行,不需要证据也不关心论述。
当开始有坚强、活力、思想等特质提供给那些缺少这些能力和品质的人时,大量的人会因此感到兴奋而热情,他们会从挣扎变成盲从,进而转变成服从。
一个人甚至不需要足智多谋,不需要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思想,他需要的甚至只是一手优秀的传导能力,让这个领袖能够充分调动人们的想象力,善于言辞、善于感染、善于共情,他就能够在这样一次足够改变社会进程的行为中充当领袖。
在这样种种情况的加持下,群体会变得无序、失智甚至野蛮,他们会开始变得更情绪化和低智化,攻击一切他们所认为的敌人并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会强迫他人改变理性状态跟随自己做出一系列非理性行为。
这样一群非理性的、低智的、进攻性强的、情绪化的人,也正好贴合了所谓乌合之众的描述。但恰恰是这些乌合之众,往往却是会占有主导地位的,如果能够用好了这些人,它会成为一柄无往不利的宝剑。
当然,宋北云不会让第二个领袖出现,因为乌合之众一旦开始分化,那代表的便是分歧和战争。
许多人想要不计后果的去支援洛阳,有些人却早已经出发,而且这件事就像病毒一样开始向四周扩散,口口相传和不胫而走的力量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尤其明显。
“真正的革命?”
宋北云抬起头看着面前前来通报信息的人,他摇头道:“这算什么真正的革命,这不过就是调动起了一部分人来攻击另一部分人罢了,革命是什么?革命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有说不的权力,而现在他们本身就拒绝了这个权力,他们可不许任何人说出一个‘不’字。”
他说完,笑着抿了一口茶:“而且,他们是没有主见的,他们争取的也并非是‘我想做这个主’而是‘你来给我做主’。本质上他们和古往今来的乌合之众区别不大,大概的区别就是他们有文化。”
“那先生,何为真正的革命?”
“一群人,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不拢就打,打完了再心平气和的谈。谈的是什么呢?”宋北云扬了扬手,那人立刻给他倒上了茶:“谈的是怎样让未来更好,而不是谈我能分到多少。你得记住,哪怕是最激烈的革命,其中也是合作多于对抗,为了对抗而对抗那就不是革命了而是小孩子为了糖果拿着爷爷的琉璃盏耀武扬威的说你不给我,我就砸了。”
在大宋改革时,人们都以为是宋北云把那些士族乡绅杀了个干净才换取到今天的成果的,但其实不然。那玩意要都杀了可还了得,看上去虽然的确是杀了不少人,但实际上在杀人之前都会去谈,好好的谈、客气的谈,即便是手中握着刀枪,谈的时候仍然端着美酒,虽然最后的确是死了不少人,但成功转型的人更多啊,十个里头有那么一两个冥顽不灵罢了,最后大多数还是响应了国家号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