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明-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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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什么玩意!老夫宴请你是看的起你,果然是粗鄙武夫,上不得大雅之堂!”
李员外热脸贴到冷屁股上,再次啐了一口,拂袖而去。
“走吧。回去吧,应该安全了。”
等到郑千户带人走远,李开莫叹了口气,总是在书上读到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末世,什么叫做人命如草芥。这条人命的价值只是为了杀鸡给猴看。
二狗子应了一声,虽然他也是好勇斗狠,但是面对这种随意抽刀杀的官兵,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发慌,巴不得早早离开这里。
第五十二章 下乡
回来路上,二人都是沉默着。与一路心事重重的李开莫不同的是,二狗子虽然沉默,但大部分原因却是被吓的。
“狗子哥,若是我决意南下离开,你说大父会不会答应?”
沉默了一路,快到村子里时,李开莫却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莫哥儿,这流寇都已经被赶走了,日子又可以太平了,还走什么啊?要知道,老人们常说,离乡人贱,咱们穷人更是如此,眼下好好的,走什么走啊?”二狗子有些莫名其妙。
“你觉得是太平了?”李开莫声音十分低沉,似乎说话都有些吃力,半晌才叹口气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太平日子,反而却是乱世真正的开始了?”
“莫哥,你没糊涂吧?你这话怎么听着好象是胡家集里面那算命先生?”二狗子拍了一下李开莫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
“不出十日,就会有更多的流民出现,到时候咱们想走都走不了!”
虽然无法说服二狗子,李开莫却是对这种趋势的判断有着自己的判断,而且也不需要太聪明的头脑。
这才开始收赋几天?就有千多人不得不离乡讨荒,收赋最前几天可能是最为悠闲的,距离押解赋税的时间还远,官吏们不太急,就算如此就已经有这么多人破产,若是日期临近,那官吏各种催逼手段用将出来。恐怕九成以上的自耕农都会破家成为流民。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被饥饿折磨的人们会慢慢失去理性,特别是眼睁睁的看着儿女们饿死在眼前,这种折磨更会令人发疯,只要有人带头冲击大户,那大规模的民变就会席卷而来!
而看到今天的官兵的模样,李开莫委实觉得让他们去应付这种场面,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既然末日乱象已经临近,既然不能挽狂澜于即倒,那明哲保身就是最佳的选择了。李开莫头疼的就是如何说服大父和族人们相信自己,不要到想走的时候已经走不了。
第二天一早,李员外便开始打发众人下乡收粮。不同于后世有专门收税的地方官员,在这个时代,皇权是无法贯彻于乡间的,收税一般情况都是当地有名的缙绅们代劳的,尤其是如同太平乡李家,更是除了一个正规名目之外,太平乡真正的土皇帝。
他们的乡权甚至比大明律还有效,一手包揽了从乡间司法权、收税权等一系列的本该是官府的权力,在地方上的威权也是极大。
不过,这个时代的缙绅们,并不是如同后世人们眼中那般个个都是黄世仁。事实上,缙绅们对待自己的佃户们,还是十分的优容的,尤其是那些既勤劳还本分的佃户,他们更是十分的客气。不仅逢年过节会送上酒肉,一旦遇上灾年,还会灼情给予减免一些租子。
毕竟这些贫困户们与自己的利益是息息相关的,想要多收取粮食就得好好的对待于他们,每一个勤劳而且本份的佃户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
而且每年的朝廷收赋之时,也是这些佃户们能够得些小利之时。就象李家一般,县里大概会来上一两个小吏,然后李家人会有一二自家人相陪等候在李家便可,李家的人带上一些最勤劳与自家走的最近的佃户充为庄丁,到各个村子收取赋税。而收赋税也是一件极有油水的差事,虽然一般情况下,其中的油水李家本家人与小吏拿大头,但是事了之后,这些佃户也会个个被封一个红包,也是皆大欢喜之事。
自从改为一条鞭法之后,小吏的财路也是断了一大半,剩下的无非火耗银了。所谓火耗银,便是小吏们常用的借口,银子总是有杂质的,征收的赋税银收上来后,一般会重新入火炼成大额的银元宝,也就是雪花银,这种剔除银两中的杂质的过程就被称之谓火耗。
火耗的数量不一而定,朝廷也是无法直接规定,这就给了小吏上下其手的机会。一般每地的赋税银都在万两之上,按照就为正常的报备火耗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来说,这其中的油水也是极足。
尤其是这些人根本不会进行这种剔除杂质的过程之下,而该多收的火耗却是依旧照收,这种情况下的油水更是让人垂涎。每年几百两甚至上千里的油水,也是地方官吏最大的合法灰色收入之一。
缙绅们是参与不到这油水的分割之中,他们的利润是在于低买高卖,大斗进,小斗出。通过操纵着地方的粮食贸易,他们也是个个赚的腰肥体宽,尤其是大批在灾年破产的自耕农出现时,也是将他们的利益达到最大化。左手将自耕农卖地的钱给对方,右手对方就得把钱交给自己纳赋。
而缙绅们只需要从中活动一番,就可以将这个自耕家原本要交纳赋税的田地变成无需纳赋,除了在官吏间活动的那笔钱之外,这种行为等于是白白得到大批的田地。
这还是地方缙绅们有良心的才会如此,许多缙绅连这活动的钱都不想拿出来,尤其是到了崇祯十年后,大批流寇已经形成之时。缙绅们干脆不再买田,坐等自耕家们纷纷破产加入流寇之后,再给他们办理一个通贼的名义,直接将他们的田地收纳腰间。
要说,明末的缙绅绝对算是聪明的。但人往往一聪明的过了头,也是会变得蠢笨如猪。事实上,流寇所过之地,杀伐最重的也是这些缙绅们,因为两者的矛盾实在已经是不共戴天。
而李员外自然也是这些缙绅之中的‘佼佼’者,从李家人拿出来的斗就可以看的出来。许多人都是有些苦笑的看着那明显比一般的斗大上一圈的斗具,人人都是心中暗暗怒骂。
照这样的斗来说,李家收购的一石米至少要比别处要多上两斗,在这种灾年,多付出两斗米,很可能就是全家要提前断粮近一个月!
但是这却是没有办法之事,李家牢牢控制着粮食买卖,那些偷偷带着米粮出去售卖的人下场人人都是知道。很多人都是被所谓的‘匪徒’打成了残废!这些人可都是家中的壮劳力啊,就这么残了,不仅不能干活,相反还得拖累一家人受苦。
“李老爷仁义,今年的粮食并不降价,依旧按照往年一般一石一两一钱银子。规矩也是一样的,十斗一石,快些卖粮交赋了!”之前来李开莫家的管家这次又来了,不同于上一次那般客气,这次面对着众人也完全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李开莫冷眼旁观着,也是明白为何李家这次气势更足,毕竟上千的流民都是无法奈何李家堡,李家堡上下也是因此底气更足。
不过,李开莫不说话,身边的二狗子却是有些咬牙切齿,恨恨的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道,“呸,今年到处受灾,粮价更是一路上涨,这厮这么压价,居然还说自己仁义!什么玩意!?”
显然人群中如同二狗子这般想法的也是有不少人,许多人都是一脸怒气看着李管家,估计心中都是在咒骂着李员外。但是形势比人强,这次来的不仅仅是李家人和他们的庄丁,甚至还有两个皂衣衙役立于一旁,手中铁尺锁链一样不缺,在一旁虎视眈眈。
民不与官斗,百姓们看到代表着官府的衙役也立于一旁,更是无人敢痛骂出口。只有李管家洋洋得意的声音不断的扰人清净,“这次朝廷大兵将至,匪徒更是在劫难逃,为了供应军需。县太爷也是颂了新令,今年再每亩加征包饷三钱银子,以作军需,以供我大兵将养,痛击贼寇!”
“什么?还要加税,还让不让人活了?”人群一片哗然,眼下的税收已经让许多人焦虑着来年丰收之前的用度了,这一次再加征,可能连今年秋收都坚持不了!
“肃静!尔等可是要造反?县太爷亲自下的令,你们若是闹事,统统捉回牢房里去!”眼见一片闹哄哄,两个衙役也是猛的拨出腰刀,一脸凶狠的厉叫道。
明晃晃的腰刀的确有说服力,许多百姓都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吵闹声一下子便安静了许多。在一片愤怒的死寂中,一个得意的声音依旧显得中气十足,“想反么?明日大兵前来平了你!你们这帮刁民,就是不知死活!”
第五十三章 反他娘的
虽然没有看到最后,但是李开莫已经明白,这些百姓们基本上还是会卖粮于李家,然后默默的忍受着这种盘剥。毕竟李家庄的人还没有立即断了炊,暂时还没有人真的敢于闹事。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李家庄的附近的百姓基本上也是被盘剥的十分干净,家家的存粮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而李家庄边有一条河流可以挑水灌溉,可以减少了一些旱灾的损失,尚且收成这个样子。
若是其他不靠河的地方,受灾之后能把种子收回来就已经不错了,若是再交这么重的赋税,那些百姓估计把自己卖了也凑不出来。
如今的高平县,基本上就成了一个大炸药桶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而且这个过程几乎是不可逆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甚至,一些遭灾严重的村子,估计全部产出都不足以交税,大概已经开始出现逃荒潮了吧。
这个趋势,如今已经不用李开莫再说了。就算是二狗子也是不再懵懂了,毕竟有李开莫的解释在前,他也是明白,一旦百姓们断了粮,将会出现什么场面。
纷纷嚷嚷的收税持续了数日工夫,李开莫却是比之前更加的平静了。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早晨跑步,再加上打上一会儿军体拳,这几日来,已经没有村民悠闲的指指点点了。
甚至已经很少有村民起早了,如今夏收已经完成,秋种还需要些时间。他们一般都是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原因也是十分简单,尽量减少活动,以节约本就不多的粮食。
而李开莫二人也是没有闲着,每天早晨回来之后,也是慢慢的将粮食转移到后山。因为他们都是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似乎有什么大难快要临头一般。
这一日一早,李家粮食这几日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后山一处隐秘处,李家众人甚至还在密林中搭了不少窝棚,一番长期厮混的模样。看着各种措施已经安全做到位,李开莫也是长长松了口气,有些事情既然无法避免,那便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对于李开莫来说,不可避免的事情要发生,他在发觉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之时,也是完全放下了包袱。乱世之中,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亲人,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也自这一日开始,李家全族居住在山中,静待事态发展。
崇祯四年六月底,李开莫却是见到了一件让他都有些难以置信的事情。让他真实的感觉到了一种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感觉。
太平乡后山,在这个时候被人称为猴儿山,山势连绵,虽不雄伟,但是却是蔓延极长,有数条小溪也是自山中而流出。许多村落也是因为这些小溪,以及它们汇成的小河而选择依山而建,今日李开莫跑的稍微有点远,刚刚临近一个村子,却是见到他永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这个村子并不大,只有数十户人家,一百多的村民。这处的田地也是有溪水吊命,按理说也是应该与李家庄一般,人口众多。但这村子却是没有达到,原因也很简单,之所以人数这么少,是因为这里的田地都是沙田,田地里沙子过多,就算有水源,收成也根本不行。
此时的村子里来了四个衙役,看样子是来催税的。这年头,许多百姓都是已经认命了,也可以说是麻木了。按照这些年的规矩,交不上赋税,也就是打一顿板子而已,许多人也是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虽然可能会去半条命,但是总能躲个几日。但是今日,他们却是失望了,或者说已经忍无可忍了。
这几个衙役得了‘高人’指点,已经不打算再揍这些皮厚肉糙的农夫,他们的目光也是转移到了这些农夫的要害之上。那便是他们家中的孩子身上!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无视这些父母们的哀求,直接抢夺过他们的孩子,二话不说的按在地上便开始打起了板子。也许这些做父母的挨一顿板子可以不在乎,但是听着自家孩子那声声揪心的泣哭声,再神经坚韧的父母都会承受不住。
依靠这个法子,这几个衙役也是成功的解决了数个村子里众多的‘钉子户’。这个法宝一祭出,这些‘钉子户’立马哭爹喊娘的到处跪求借贷,一个时辰不到,就将所有的赋税交纳整齐。而且其他户也是个个惊心,不等目光转到他们身上,立即就会将他们内裤都当出来,只为凑齐赋税。
高人所讲的话自然是真理,而真理是放至四海皆通用的,这句话果然无错,至少在这个村子里也是一般无二。一板子打下去,这些当父母的就开始慌了。这些贱民不来点狠的,他们就敢翻上天!
但是好一阵求爷爷告奶奶,这个倒霉的被杀鸡给猴看的孩子父母还是没能凑齐赋税银,确切的说,距离赋税银还差的很远。看着苦苦哀求的汉子,这个衙役也是一阵阵的厌恶,他们是有指标的,今日一定要收取一定数量的赋银上来。
“看来还是打的轻了!”
衙役不禁心中恨恨的想着,也许给的压力还不够。
听着一声声的哀求,衙役手中的条棍反而更加的狠辣,瞬间小孩子的声明便从哭泣声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声。肉眼可见,一条条血痕也是从那破烂的衣服里渗了出来!
孩子的母亲身体猛的一震,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嗷’的一声惨叫便扑倒在孩子身上,替孩子承担那如同雨下的抽打!
“贱民,这下知道厉害了么?赋银今日能凑齐了吧?”衙役也是被孩子父亲的眼神盯的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但是他一停下,却是发现孩子父亲那可怕的眼神已经不再见,摇摇头,看着依旧木讷磕头求恳的汉子,衙役觉得之前的所见根本就是花了眼,一见到这汉子的软弱模样,立即又凶狠了起来。
“你们都是坏人!我家连吃的都没有了,还怎么交纳赋银!?”这时,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孩子的清脆声音也是响了起来。
“你个小崽子!你找死!”
衙役回头一看,却是看到一双充满着仇恨的小眼睛,此时竟敢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方才被那汉子吓了一跳,这下一个小崽子也敢瞪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来由的,这个衙役总是觉得被这双眼睛盯着很不舒服,下意识就想让他闭上!眼见喝骂无法阻当这双眼睛,他猛力用条棍一戳,小孩一声尖叫,那双讨厌的目光终于消失不见。按照衙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小孩子的眼睛也是保不住了。
是你先瞪我的!衙役心中暗骂道,有些紧张的看着孩子的父亲,但是他却是发现,这汉子根本没有一点其他反应,只是愣愣的立于当地,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看到他这副窝囊样子,衙役原本的担心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趾高气昂的骂道,“小杂种也敢瞪我,真是没了一点王法了!还有你们这些贱民!今日若是还不交赋,这孩子就是你孩子的下场!”
“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