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珏-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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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多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苦涩,“若是那影卫再有些语言天赋,回禀之时多加渲染,教赵光义当真以为我们对他朋党比周的小辫子失了兴趣,只是终日藏在重重护卫之中紧张他的小命,那便再好没有了。”
“老夫倒是忘了问,”赵普道,“事到如今,林公子打算如何报赵光义栽赃陷害之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卿砚敛容道,“我尚不知究竟是何人毒害了爹,谣言早起,说到底那赵光义不过是煽风点火的阴损之辈。若是要报此仇,传谣之人、信谣之人数以千计,又该去怨谁呢?便请相国将赵光义密谋篡位的罪证呈上,如何处置皆凭建隆皇帝罢。若宋国皇上这般相信自己的臣弟,毫不怪责,在下亦无话可说。”
赵普静默了片刻,方道:“你能想开,自是最好。方才你亲口说出要孤注一掷刺杀晋王之时,那般神态,连老夫都有些恍然了。”
“很像那么回事对吧?”林卿砚张扬的笑容中平添了几分黯然,“我曾经也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为何现在……”
“因为阿佑。”他缓缓道,“准确地说,是因为阿佑,我才意识到这世间还有几个我想要保护的人、需要我的人。这世间,还有我想要比肩携手、共赏朝华日暮的人。我这条小命还有些作用,还得好好护着,不能枉送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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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心相惜,尔风不止多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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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桃柳齐芳?空织梦
翌日丑时,皇甫罗果然被左右黑衣人挟着,站在了梅居的院子里。
远远望见那道倩影自天外飞来之时,赵普心中一动,那声“阿罗”终究是被咽了回去。
赵承宗派的影卫委实有些不靠谱,带着女子平安着陆之后,见屋檐底下老爷正用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们,便立时撤了手单膝跪地行礼。
只是他们忘了,眼下被他们点了哑穴生生从睡梦中劫来的女人是个断了只腿的,这一收手,受惊不小的俜姑娘空张了张口,身体七摇八晃着便要往地上栽去。
两个黑衣人只见老爷急急向他们跑来,饶是泰山压顶老爷也未必会露出这般慌忙的神色。
赵普将皇甫罗牢牢地接住了,臂弯里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一如十六年前,就连眸中的惶乱失措都像极了当初那个失亲孤女,不同的是,那时的她是装的,而如今,她是真的害怕。
将人打横抱起,无视她在怀中的拼命挣扎,赵普健步走向屋子,路过站在屋檐下的赵承宗时,后者劝告般唤了声:“爹……”
赵普恍若未闻,穿过他向屋内走去,一直走到内室床榻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拳打脚踢的人儿平放下。
“大少爷……”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
赵承宗轻叹了口气,问道:“哑穴何时能解?”
“一个时辰之后自解。”
“行了,你们下去罢。”
一遍遍地将毫不配合的女人摁回床上,来回折腾了半盏茶的工夫,赵普终得以为她掖好被角,在床脚上落座。
女人瞪大一双桃花眼盯着他,恐惧、愤怒、紧张、狐疑,一张面上的表情可谓千变万化、波谲云诡。
“你不识得我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看见她戒备地微微摇头,赵普心底不由得黯然——罢了,忘了也好,那些往事,只怕她本就不愿记起罢。
“我是你的夫君。我们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他一字一顿地说着,眼底泛起了多年不曾有过的柔情,“当初因为一些小事,我们吵了架,你就想让我服个软,使了离家出走的把戏。可谁知,这一分别便是六年。因我早年结下了些仇怨,你孤身在外,竟被那些仇人追杀,逼得跳崖失了记忆。”
“怪我,若是我能早点寻到你,若是当初我不同你争那一时意气,又岂会让你受这么多苦……”赵普眼波微动,适时地淌下一二滴悔恨的泪,“你不知道,昨日我听说你还活着的时候有多欢喜,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的心意当真可以上达天听,你还活着,就是老天最大的恩赐。”
皇甫罗瞪着一双眼,心底却有甚么暖暖的东西在轻挠着,不知为何,她本能地愿意相信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说的话。
赵普抹了把眼泪,勾唇笑了笑:“我这么絮絮叨叨的也不知你听懂了没有。冯大人把这六年来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你受苦了……放心,从今日起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阿罗。”隔着被子,赵普募地轻握住女人的手,她本可以挣开的,但是她没有:
“我错了。跟我回家好吗?”
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那黑得纯粹的瞳孔是如此真诚,教人不忍去猜忌。六年前,她便是日日生活在这样温情脉脉的注视下吗?她不记得了,一点也不记得了。
皇甫罗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先好好睡一觉罢,等睡醒了,这哑穴自然就解了。”他重新掖好被子,温言道,“放心睡罢,我就在这陪着你。”
她的睡眠本就浅,这一觉就睡得更浅了。两个时辰反反复复醒了多次,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总是见到他一双关切的目光,像是怕眨眼间便会又一次弄丢她似的,片刻不移地凝在她的身上,盯得她有些不自在,却又莫名心安。这么醒醒睡睡的,也就到了天明时分。
“醒了?”他仍旧坐在床尾。
“嗯,”女子闷闷地应了声,以手支着卧榻,缓缓坐了起来靠在床沿上。
“我吩咐人为你洗漱。”赵普摇摇晃晃地站起,一夜未眠多少有些乏力。
“等等!”皇甫罗叫住他,犹豫着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赵普,字则平。”
赵……普?这般熟悉的感觉,却不知是在何处听过。
“我……当真是你的妻子?”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色:“阿罗,当年的事你还不肯放下吗?”
顿了顿,他方记起来似的:“却是我忘了,你早已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六年前你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发现我家中另有妻室。”
虽然她对眼前人没有一星半点的记忆,但猛地听他说这些,心上还是不可避免地一痛。
“我与你相识于战乱,两情相悦结为连理。是我错了,我太想要和你在一起了,明知道你的倔强不会愿意嫁给一个有妇之夫,我还是骗了你。其后十年,我一直不敢将家中早有发妻之事坦白与你,怕你会因此离我而去。战事过后,我每月奔波两地,想要守住这样的日子……可是即便瞒了十年,你终究还是走了。”
“是吗……”物是人非,她不想去揣度当初的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境离开这个男人的,这六年间,她只是一个伶俜无依、没有过去的女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年纪。
“你唤我‘阿罗’,我的名字是甚么?”
“楚罗,你姓楚名罗。”
“楚……罗……”她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
“阿罗,我想问你,冯大人曾说起,当初迁来汴梁,是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还记得些甚么?”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只是看到这样一个名字,有些向往罢了。”
她没有说实话。乍一看见那舆图上的“汴梁”二字之时,她的脑海中募地响起一个女人的嗓音,有些像她自己——“听话!去汴梁,大宋的都城。找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
叫甚么?她已记不分明了。
“原来是这样啊。”赵普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庆幸。“我出去唤人进来为你洗漱。”
“还有一事……”她叫住了他,“我想见见我的女儿。”
若说在见到赵攸怜之前,皇甫罗对这个陌生男人的一面之词是半信半疑,那么见到赵攸怜之后,她便不得不信了。眼前的小姑娘与她有着像极了的眉眼,说是她的亲生女儿,任谁都没有不信的道理。
赵普带她去了赵攸怜和林卿砚现住的小宅,看见床上女子正扬着一张笑脸,盈盈地唤她“娘”的时候,她的心募地漏跳了一拍,险些忘了腿上的残疾,想要从轮椅上站起身走上前去。
瞧着赵攸怜略显憔悴的面色,皇甫罗忧心道,“你受伤了?”
赵普推着她上前,一面解释道:“怜儿她自幼习武,磕磕绊绊也是有的。她的功夫还是你教的……”
“我会武功?”
“娘的功夫可好了。女儿习了十年的武,连娘的皮毛都没学到,却也能出去混吃混喝了。”赵攸怜喜滋滋地一把攥住女人的手,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活着……真的还活着……”
“我原来的性格,也像你这般开朗吗?”皇甫罗含笑问道,却见女子怔了一怔,她顺着赵攸怜的目光仰头,正看见赵普面上温煦的笑容。
“你自是不像她这般闹腾的。她这脾性都是教你我惯坏了。”
“哎呀!”赵攸怜实在听不惯赵普这般睁眼说瞎话,伸手拽过林卿砚来,介绍道:“娘,这是江南的林公子。”
林卿砚躬身行礼:“楚伯母,在下林卿砚,是阿佑的未婚夫。”
“谁让你这么介绍的……”赵攸怜的脸蹭地烧了起来,“我娘才刚回来……”
皇甫罗莞尔道:“看来怜儿是有事情要同我说了?”
“走走走,你们都出去。我要同娘说体己话。”赵攸怜扑扇着手,一股脑地将林卿砚和赵普给轰了出去。
二人前后脚出了屋子,林卿砚回身将屋门关好,三两步走上前道:“相国就打算这么骗着皇甫将军?”
“既然纸能包得住火,老夫便找不出将实情一五一十告诉她的理由。”
林卿砚愁道:“以纸包火终究是一时的,只怕到时非但瞒不住皇甫将军,更掩不了天下耳目。”
“自相府通往城外的地道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她好好地在城外住着,便是我每日来看她,也不会有人察觉。”
“恕在下直言,如此又与那赵光义的做法有何分别?不过是换个牢笼罢了。”
“赵德明的宅子不过是一处牢笼,而如今她活在那样一段故事里,无论是梅居还是其他宅子,都是她的家。”
“相国织的梦固然美好,但终究只是个梦。看得出相国对皇甫将军也是一片真心,与其相瞒终身,何不坦诚以待?”
“庄生梦蝶,焉知她不愿忘记前仇过往,只这般干干净净地活着?至于真心——”赵普苦笑着,“我与她相识相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又可曾有过片刻十足的真心……”
赵普缓缓背过身去:“真心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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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车马同行?路遇客
十日之后,赵攸怜的身子已渐渐复原,虽算不上是活蹦乱跳,但起码也是精神抖擞。念及她在汴梁周遭住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一走,赵普才能正大光明地向赵光义发难。于是几个人一合计,打算次日清晨送二人回江南国。
这几日皇甫罗慢慢得知,她的这个女儿不是与人比武斗气伤着了,而是结下了仇家,现今要逃到南边的江南国避难。虽是舍不得,可她更知道那些仇家的厉害,若是连累得怜儿同她六年前一样……她不敢想下去。
赵攸怜能感觉得到,师父对他们编的故事已有九成信,爹哄她说家中原配这些年卧病在床受不得刺激,让师父给他一些时间,再正大光明地迎娶她过门。师父本就喜清静,不欲与人打交道,在梅居中乐得自在。
一切都在向愈来愈好的方向发展,如今唯一教她放心不下的反倒是林卿砚。毒害林将军的凶手尚未绳之以法,这仇一日报不了,他便一日深受其困,就连笑容中都隐隐带着一抹苦涩——即便他藏得很好。
林卿砚、赵攸怜二人是在平旦时分离开的。
江南国郑王府的人早被林卿砚遣回去向郑王妃复命,此番离宋便只有林、赵二人。叮嘱了赵承煦要好生照顾赵孟氏与她那未出生的小侄儿,拜别了与她演了十数日父女情深戏码的赵普和泪眼婆娑的皇甫罗,赵攸怜昂首阔步地登上了低调的马车,一声鞭响,车轱辘便嘎吱嘎吱地滚向了前路。
这般说或许有些对不住她呆了六年的汴梁城,想到要长长久久地留在江南国,赵攸怜的心上一阵窃喜。与林卿砚相识数月,每每分别之时,总是她一门心思地凑上去,说甚么“后会有期”,要再去南昌寻他。可没想到,最后是林卿砚找到了她,许下的却不是甚么煮酒烹茶的闲话,而是白首同心的誓言。
“傻丫头,笑甚么呢!”林卿砚带笑的声音自车帘外传来,方才她想得入神,竟笑出了声。
“才不告诉你!”赵攸怜索性掀开车帘探出个脑袋,外边的天已经全亮了。
“你一只手赶车,累吗?也不知道二哥手下的人是怎么挑的,这两匹马忒精瘦了些……”
“上等的良驹反倒与这马车不相称,我们一个是举国通缉的刺客,一个是将行册封的娘娘,总不能招摇过市罢。”林卿砚偏过头去冲她一笑,扬了扬握着缰绳的左手:“放心,这两匹马乖巧得很,不难驯。”
“那便好……”赵攸怜弯腰爬了出来,一屁股坐在车板上。
“外边风大,进去坐罢。”
“我不!”她一歪头靠在了男子宽厚的肩膀上,“里面太闷了,我要你陪我说话。”
“你啊……”云鬓上淡淡的香味近在咫尺,很是好闻,“随你罢。”
“这座山……”赵攸怜闲闲地瞟了眼左右的景致,“亏得是马儿听话,我可记得你驾车的技术并不怎么谙练——上回你突然在这山道上刹住了马车,将姜兄摔得不轻。”
“你这可是断章取义了。”林卿砚不以为意地笑着,“还不是因着那契丹人挡道吗?你忘了?还是我们赵大财神爷慷慨解囊,赠了那萧焱回国的盘缠。”
林卿砚瞬即又道:“不对,该是财神婆才对。那萧焱一眼便识破了你的女儿身,倒也是个人才。”
她当即不服气地嚷嚷道:“分明是那契丹人见识短浅,不知道我们中原江南,多得是俊俏斯文的男子,见着个长得秀气的便胡乱称甚么‘姑娘’,简直失礼!你摸着良心说实话,我的男装扮得像不像?”
“倒是像模像样,比之闲着无聊扮男装出去玩个半日的那些个世家小姐是有诚意多了。”
“你这是在夸我吗?”赵攸怜扁了扁嘴,“你是甚么时候看出我不是男儿身的?”
“若我说是在南都初见的那夜——你会不会气得当场跳车?”
女子脸一黑:“有胆子的话,你可以试试……”
“刚见你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有些怪,若是男子生得你这般样貌,多半心性也不会太正常。而你,除了满嘴没一句实话,乍一看还挺正常的……”
“哦……多谢夸奖……”
“后来,你救兄心切,着急之下露出了小女儿的神态。很多时候,模样可以骗人,神情却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你就三番两次地出言试探?”
“其实吧,试探一次见你支吾其词也就知道了。”林卿砚坏笑着将视线移向前路,“后面几次——我说实话你可别跳车……后边几次至多算是调戏罢……”
话音未落,赵攸怜就直起身来,双手将身旁的男子猛地一推,林卿砚不敢与之抗力,顺着劲滑了出去,整个人悬空在疾驰的马车外,仅靠一只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