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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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崇祯都以为江西连年大灾……
何应瑞没法给解学龙增兵,他得抠出每一分钱粮,乖乖给皇帝送去。能送多少是多少,反正交不齐的,崇祯皇帝也早就习惯了。
“唉,撤兵吧。”李宗学说道。
解学龙苦着脸说:“反贼就在府城,我怎么可能撤兵?一旦撤兵,怕是要问斩!”
李宗学反问:“就这么看着?”
“只能如此,”解学龙叹息道,“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也必须留在白鹭洲,若是离开便为弃城逃遁。”
赵瀚啥都不干,只是据城而守,解学龙就已经穷途末路。
谁让他出兵剿贼呢?
解学龙若不做正事,老老实实留在南昌,吉安失陷也用不着背大锅。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谁做事,谁倒霉!
站在白鹭洲岸边,解学龙望着对面的府城,整个人已经心如死灰。
他攻不得,也走不得,只能傻看着。
整个江西,没人愿意帮他,他在独力对抗反贼。
本该赵瀚这反贼被围剿,可世事离奇,却似巡抚被围剿,解学龙已被压得喘不过气。
李宗学来到解学龙身边:“抚帅,不能再拖下去了。就算必败无疑,也得寻机攻城,否则咱们的乡勇,自己就要悄悄跑完。”
“慕宗,你说这大明究竟怎的了?”解学龙仰望苍天。
李宗学默然。
解学龙指着城南码头方向:“就因为反贼不再劫掠,城外那些士绅商贾,便如平常无事一般。他们非但不帮我剿贼,反而责怪我挑起战事。究竟老夫是贼,还是那夺了府城的赵言是贼?”
李宗学说道:“他们其实心里清楚,只不过在观望而已。”
“观望?”解学龙冷笑。
“是啊,他们在观望,”李宗学说道,“现在赵贼势大,随时可以出城杀人,他们朝不保夕,自然埋怨抚帅多事。若抚帅手里的士卒,不止几千乌合之众,而是一万朝廷精锐。那么就是抚帅势大,抚帅掌握生杀大权,他们自会帮着抚帅杀贼。”
解学龙摇头苦笑,意兴阑珊道:“慕宗啊,还是你看得透彻,人心便是这样。朝廷如此,地方如此。”
李宗学低声说:“也是朝廷失了威严,偌大一个江西,连几百正兵都凑不齐。否则怎容那小小反贼闹腾?”
解学龙突然按住剑柄,正色道:“慕宗,我若死了,你便去投贼吧。”
“抚帅何出此言?”李学宗没听明白。
解学龙说道:“大明没救了。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能以死报君王。可西北的流贼,东北的鞑子,皆无再造乾坤之能。各地反贼,也是目光短浅之辈。只有眼前的赵贼,占据府城之后,却能约束部下,让吉安城外繁荣依旧。大明江山若是倾覆,成事者必为此人!”
李宗学连连摇头:“我一个举人,怎能从贼?”
“随你吧,”解学龙懒得再谈此事,只说道,“明日拆毁城外民房,加紧打造攻城器械,十日之内必须强行攻城。”
解学龙已经心怀死志,他这不是攻城,而是去撞城墙送死!
年年压征,不照额上交赋税,江西在全国是独一份。
巡抚不能公然开府建牙,不能合法征募标兵,江西在全国也是独一份。
换去别的省份做巡抚,解学龙哪会如此憋屈?他至少能编练2000巡抚标兵,是有正式军队编制那种,地方官府必须老老实实给钱给粮!
翌日,解学龙派出乡勇,大规模拆除城外民居。
士绅百姓惊怒交加,反贼来了都有屋住,巡抚居然拆他们的屋?
“大胆贪官,竟敢骚扰吾之子民!”
赵瀚站在城楼上,愤怒大喊道:“如鹤,快快带兵出城,保护百姓的房屋财产!”
“好嘞!”
费如鹤心里乐开花,当即带着五百士卒,出城杀向那些拆屋的官兵。
官兵吓得转身就跑,费如鹤一阵追杀。
赵瀚又下令:“大山,快出城帮百姓修房子!”
江大山乐呵呵出发,竟然真的带上士兵,带上一些木匠,跑去帮助百姓修缮房屋。
“青天大老爷啊!”
无数底层百姓,齐声跪地高呼,对着城楼上的赵瀚连连磕头。
萧焕见状,哭笑不得。
究竟,谁是官,谁是贼?
欧阳蒸也在城上,而且不再被捆绑,当然他也没从贼。这货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朝着白鹭洲的方向,破口大骂道:“解贼,你枉为朝廷命官,竟然不如一个反贼!”
解学龙也气炸了,感觉自己就像跳梁小丑。
“随我上岸杀贼!”
赵瀚前后派出一千士卒出城,解学龙立即抓住机会,他就怕赵瀚躲在城里不出来。
“吹号!”
赵瀚命令司号手,用唢呐吹响集结号。
他自领千余士卒守城,其余全部放出城去,要跟官兵堂堂正正决战。
解学龙怕赵瀚躲在城里,赵瀚还怕解学龙躲在白鹭洲呢。
双方似乎达成某种默契,集体朝着城北聚兵,不愿在城南繁华之地开战。
解学龙的兵力……呃,不好算。
因为从白鹭洲开船过来,眨眼间的短短距离,竟然又跑了一艘船。
特别是征来的民夫,眼见真要打仗了,不顾江水寒冷,纷纷跳入江中逃遁。
还有许多军中文吏,不愿跟着巡抚上岸,躲进白鹭洲书院不肯露面。
双方列阵。
起义军三千人,由费如鹤统领。
官兵将近三千,由解学龙统领。
双方都没有远程部队,纯以步兵进行交战,而且都采用简化版的鸳鸯阵。
战斗即将开始,混在军中的宣教官,不断做着战前动员:“杀了狗官,人人有田耕,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咱们要是败了,咱们的田,就要被官府抢走!新兵弟兄们,打赢这一场,赵先生就带着大家去分田!”
解学龙也喊:“儿郎们,忠君报国,保卫桑梓,随我杀灭这些反贼!”
“咚咚咚咚咚!”
战鼓敲响,缓慢进兵。
双方中军皆未动,派出三哨人马对战,左右两哨前进待命。
更扯淡的是,两边都不敢走太快,一旦加速就阵型混乱,全是他娘的乌合之众。
还没接战,就各自有士卒逃跑。
解学龙立即派出督战队,斩杀临阵脱逃的乡勇。
起义军这边,却是执法队拿着棍棒阻拦,宣教团疯狂大喊:“老表,逃了就没田耕,逃了就过苦日子!咱们要种田吃饭啊!”
宣教官们不断呐喊,追在逃兵身边喊。
喊着喊着,逃跑士卒陆续返回,哇哇大叫着重新冲锋:“种田吃饭!种田吃饭!”
“种田吃饭!”
“种田吃饭!”
起义军集体高呼,犹如神灵附体,完全不顾生死的往前冲。
除了武兴镇的八百老兵,其余新兵阵型全部混乱。不管手里拿着什么兵器,反正往前冲就是,已然忘了训练时掌握的技能。
卫所兵出身的吴勇,已经被查出底细,但赵瀚没有驱逐他。
吴勇因为多番立功,此刻已然升为什长。
家里的老娘,可以让兄弟先照看。他要跟着赵先生,一起去乡下分田,若是遇到寡妇,说不定还能讨老婆。
吴勇做梦都想有自己的田,做梦都想讨个媳妇。
“种田吃饭,种田吃饭!”
吴勇提枪往前冲,他忘了指挥自己的十人队,他的队员也不会听什长指挥。
反正,冲就完事儿!
吴勇甚至冲出军阵,跑到狼筅兵前面,不要命闯入敌方阵中,嘴里只反复大叫:“种田吃饭,种田吃饭!”
战斗迅速分出胜负,起义军不怕死,乡勇却个个惜命。
这些乡勇,绝大部分是良家子,他们家里有田,不愁吃穿用度,哪愿意跟泥腿子拼命?
解学龙的督战队挡不住,这位巡抚只能亲自压阵,带着中军士卒冲锋:“杀贼报国,保卫桑梓!”
“种田吃饭!”
“种田吃饭!”
起义军喊得更大声,就连老兵都失去理智,渐渐失去应有的阵型。
当然,也不用再保持阵型了。
“嘟嘟哒,嘟嘟哒嘟哒嘟哒,嘟嘟嘟嘟嘟嘟呜~~~~~~”
“嘟嘟哒,嘟嘟哒嘟哒嘟哒,嘟嘟嘟嘟嘟嘟呜~~~~~~”
唢呐声在战场响起,起义军彻底狂热起来,就连费如鹤的中军也一起冲锋。
解学龙的乡勇,已经全线崩溃。
解学龙本来想率领中军压住阵脚,此刻反被溃兵给冲散。他双目通红,突然拔剑横颈,转身望着北方自语:“陛下,臣不负君,君可负臣乎?”
本该在南京跳江殉国的解学龙,提前十多年,自刎于吉安城外。
得知解学龙兵败自杀,远在白鹭洲的幕僚李宗学,也毅然跳进赣江自杀。他不是殉国,而是追随恩主,朝廷对他没有情义可言。
第117章 【逮到个野生尚书】
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赵瀚叹息道:“葬了吧。死者为大,入土方安。”
“请厚葬!”
欧阳蒸突然拱手,说道:“忠臣义士,不可怠慢,我来为他们写墓志铭。”
赵瀚冷笑:“你以为自己很高尚?”
萧焕也忍不住说:“总镇心怀天下,此等忠臣义士,按理当厚葬之。”
“若给他们厚葬,”赵瀚指着解学龙、李宗学的尸身,又指向远处起义军的遗体,“我的兵要不要全都厚葬,泥腿子就比做官的卑贱吗?我说葬了他们,是以死者为大,我干不出曝尸荒野的事儿!”
萧焕欲言又止,他已慢慢摸清赵瀚的路数,知道这个时候劝谏是没用的。
赵瀚吩咐道:“给他们买普通棺材,正正经经立块碑。至于有谁看不惯,就自己出钱寻风水,为这两位迁坟换碑,我也不会横加阻拦。”
“我来出钱!”欧阳蒸当即说道。
“随你。”
赵瀚说完就走开,来到自己的士兵遗体前。
几千人规模的大仗,起义军伤亡过百,但阵亡者只有六人,重伤者十余人,剩下的全是轻伤。
赵瀚宣布道:“死者烧成骨灰,带回去好生安葬。明日挥师去打永阳镇,把那里的萧氏宗祠改为英魂殿,今后战死之将士皆入英魂殿供奉。”
火葬在明代虽不是主流,但也不会遭到排斥,官员和商贾在异地死亡,可以烧成骨灰带回家乡安葬。
萧焕的面色有些古怪,虽然他老家不在永阳镇,可那里的萧氏也算跟他同宗。
在这庐陵县,姓刘的最多,姓王的第二,姓李的第三,姓萧的第四。
“你有意见?”赵瀚笑问。
萧焕莞尔道:“总镇说笑了,我能有甚意见?便留着萧氏宗祠,我这辈子也进不去。”
赵瀚又对其他士卒说:“此番重伤残疾者,皆入济养院,做些力所能及的活。阵亡而无子嗣者,今后若遇孤儿,可在济养院抚育成人,改名换姓给他们传香火,土地就分给他们的义子!”
此言一出,将士膺服。
萧焕更是暗暗叫绝,赞叹赵瀚收买人心的手段。
活着可以分地,残疾有人照料,死了配享庙殿,无子还能传香火……这套搞下来,何愁将士不用命?
欧阳蒸则死盯着赵瀚,心中直呼:此乱世之妖孽!
“你叫吴勇是吧?”赵瀚走到一个受伤士兵面前。
吴勇露出憨厚笑容:“回总镇,我是吴勇。”
赵瀚拍打其肩膀,勉励道:“今后好生带兵,不要一味乱冲。这次先授田,继续当什长,下次立功再升官。记住,要学着写字,以后把总以上必须识字三百!”
“多谢总镇老爷赏田!”吴勇下意识要跪。
赵瀚呵斥道:“起来,军中不得跪拜!”
吴勇连忙站起行礼,单臂横于胸前,这是赵瀚发明的军礼。
明代的军礼,大概分为四种:直接跪拜,拱手作揖,双膝跪地拱手,单膝跪地拱手。
具体怎么搞,要看彼此的军职,还要看是否身穿甲胄。若是身穿甲胄,不太方便跪下,一般单膝跪地,或者站着拱手。
反正挺混乱的,赵瀚看着别扭,全部改为单臂横于胸前。
赵瀚又走到一个士卒面前:“你叫王扁担?”
“诶,我是王扁担。”这货非常高兴,没想到赵先生还记得他。
赵瀚勉励道:“你是在白沙镇投的军,咱们的地盘,暂时到不了白沙镇,但总有一天能杀回去!”
王扁担听得激动,连忙站直了行军礼。
眼见赵瀚缓缓走过,叫出一个又一个士兵的名字,欧阳蒸脸上的忧色越来越浓。
这个反贼头子,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可惜不能为朝廷所用。
赵瀚突然转身:“萧队长,你负责后勤辎重,这两天可有得忙了。征缴的战船都带回去,正好可以运兵运粮。”
“要不要出钱赎买?”萧焕问道。
“向谁赎买?”赵瀚笑着反问,“那些船只,都是咱们缴获的军资。哪个敢来讨要,就让他们找解巡抚,若是自己不敢上路,就送他们去见解巡抚!”
萧焕拱手说:“卑职明白!”
赵瀚纠正道:“不要自称卑职,我军中没有卑下之人。”
萧焕立即站直,大声喊道:“明白!”
萧焕、费纯、黄顺德等人,累得就跟灰孙子一样,统计安排各种后勤物资,连续两天搞得昏天暗地。
离开之前,赵瀚把张寅叫来,这死太监的腿还没好。
“恭喜张镇抚,你要收复吉安府城了。”赵瀚笑着说。
张寅坐在板凳上,点头哈腰道:“一切都仰仗赵先生,今后我就是赵先生的一条狗。”
“别扯这些没用的,这话你自己信吗?”赵瀚递过去一封信,“帮我转交给江西镇守太监。”
“一定转交,一定转交。”张寅连连说道。
按照萧焕的意思,是要重金贿赂江西镇守太监,他还代笔写了一封文采飞扬的密信。
赵瀚直接把信改了,内容通俗易懂:你做你的太监,我做我的反贼,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派兵来庐陵县,我必带兵至南昌府。我已撤出吉安府城,算是送你大礼,收不收自己掂量。
看完赵瀚改过的密信,萧焕哭笑不得。
但又必须承认,威胁可能比贿赂更管用!
此时此刻,赵瀚开门见山道:“张镇守,咱们划个地盘如何?”
张寅问道:“怎么划地盘?”
“宣化乡、永福乡、东都乡、田心乡,这四个乡归我管辖,”赵瀚笑着说,“官府别来这四个乡征收赋税,我也不会闲着没事干攻打府城。”
庐陵县一共八个乡,赵瀚直接划走一半!
张寅眼珠子乱转,推脱道:“这我做不了主,是庐陵知县的事情。”
赵瀚很好说话:“我也不为难张镇守,你可以转告新任知县。新任知县若不愿意,杀了重新换一个便是。”
“呵呵,一定转告,一定转告。”张寅听得心惊肉跳。
赵瀚说道:“我明日就走,咱们有缘再会。”
“再会,再会!”张寅连忙赔笑应承,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赵瀚。
正德六年,十一月中旬。
吉安分守太监张寅,募集乡兵英勇拼杀,终于把反贼赵言赶出府城!
当然,还有江西镇守太监的功劳。
至于其他官员,都算壮烈殉国,包括巡抚解学龙在内。
死者为大嘛,若太监咬着解学龙不放,东林党可不会善罢甘休,那必然是要激起众怒的。
赵瀚带兵离开府城之前,又有上千人拖家带口,愿意跟着反贼一走。赵瀚照单全收,并承诺都可以分田,反正他现在不缺土地。
宣化乡流贼到处跑,还把永福乡裹挟走一大批,空出大片的无主之地,正好缺人口安置耕种。
分田政策已经调整,年满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