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第4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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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日心说,笛卡尔的《论世界》更为激进,他完全用自然科学阐述宇宙。
笛卡尔还有更离谱的哲学理论:因为我的存在,上帝才存在,世界才存在。
可惜啊,中国使节团只要早来几年,就能在荷兰遇到活着的笛卡尔。
除了《方法论》之外,宋钦还买了笛卡尔的其他书籍。
法文书他看不太明白,拉丁文书籍却能大致读懂,于是窝在船舱里继续阅读。
此时宋钦阅读的,便是《哲学原理》。此书原名《论世界》,出拉丁文版的时候,改名叫做《哲学原理》。
书中包含《方法论》的三篇文章,又增添了其他内容,总的论述物质、世界和地球。
为了获得教会认可,防止自己被禁书,笛卡尔还在序言里,声称上帝是全能的,创造了宇宙的一切。他的任何研究,都源于上帝赋予的思考能力,这种思考能力是不会错误的。
但字里行间,明显可以读出,笛卡尔根本不信上帝,他说“有一位上帝”创造一切。
加个“有一位”,耐人寻味啊。
其他使节团成员,都视欧洲为蛮夷之地,骨子里充满了鄙夷。但宋钦读了笛卡尔的书,却迅速摒弃这种成见,他觉得欧洲还是有大学问家的。
《哲学原理》就让宋钦很痴迷,虽然书中的一些内容,他并不认可,甚至觉得那是错的。
但笛卡尔在序言中就说,一切艺术,刚开始都是粗糙的,不过可以被逐步完善。哲学(科学)也一样,只要有正确的方法,跟着它走,就会遇到真理的东西。
船队抵达伦敦,宋钦依旧沉迷在书中。
克伦威尔还在跟荷兰谈判,又忙着让议会移交大权。他暂时没有露面,也没准备什么欢迎仪式,只派遣心腹官员来接待。
弥尔顿也没来,他双目失明了,有可能是被气的。
在伦敦住了几天,宋钦把《哲学原理》认真读完。除了思考印证书中内容,他还顺着笛卡尔的想法,思考事物的重力到底源于什么。
虽然皇帝陛下,说重力来自万有引力,可地球为什么会产生万有引力?
研墨,提笔。
宋钦奋笔疾书:“国人著书立说,皆欲高屋建瓴。今之钦天院,学者亦如此。先自圆其说,定宇宙天地之源,再进而研究天文物理。欧洲有大学问者,名唤笛卡尔,其作令吾茅塞顿开。研究学问,何必由大到小?由小致大可也……”
古代的学问家,其实都差不多。
先要确定宇宙观、世界观,比如程朱理学,就是无极化太极、太极分阴阳、阴阳气理演化万物。有了这个大框架,才能继续做学问。
赵瀚下令组建的钦天院,同样也有这种情况。科学家们对“气理说”产生怀疑,又拿不出什么新的宇宙观,于是一边搞具体研究,一边争吵宇宙的诞生和构成。
笛卡尔给了宋钦启发,为啥一来就要确定这些?
世界观确实可以有,宇宙是物质的,这就够了。既然宇宙是物质的,就能慢慢探索研究。如何研究呢?认识论和方法论确定下来便可,一代一代不断的去完善补充。
写了一堆词句,宋钦又写出三个关键词: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
确定这三个东西,中国科学的发展,才能真正走向系统化、理论化,而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碰运气。
仅凭宋钦的这一体悟,此次出使欧洲就已经值了。
第764章 【格物学派】
除了潘蔚、宋钦、蔡云程之外,最后一个随团出海的学者叫李思孝。
就在宋钦总结科学研究方法时,李思孝拿着《哲学原理》进屋,兴奋莫名道:“仰之兄,你推荐的这本书,写得实在太好了,笛卡尔真乃欧洲大儒也!”
宋钦笑道:“大儒谈不上,他又不是儒者,但确属欧洲贤哲。”
“不然,”李思孝摇头说,“这笛卡尔确为大儒,即便他没读过儒家经典。此人领悟的道理,我且翻译为‘心物论’(心物二元论),暗合阳明公的心学大道!”
“啊?”
宋钦听得一脸懵逼。
李思孝分析道:“笛卡尔怀疑一切,他相信神,却又说不确信神是否存在。因为只有怀疑是真实存在的,确信这件事本就值得怀疑。怀疑证明人在思考,思考才是人存在的证明,所以‘我思故我在’。他确信了自己的存在,才去尝试证明神和世界的存在。思考,便是心,是良知。我思故我在,此非心外无物耶?”
宋钦嘀咕一句:“这种解释,也太过牵强了吧?”
“并不牵强!”
李思孝开始滔滔不绝:“阳明公的心外无物,既心与物同体。离却灵明之心,便无天地鬼神万物;离却天地鬼神万物,便没有灵明之心。笛卡尔说,他思考自己才存在,才能证明神和世界存在。如果没有神赋予心灵,没有这个世界,他又无法思考。阳明公与笛卡尔,说的岂非一个道理?”
宋钦不喜欢虚头巴脑的东西,顿时懒得反驳,点头说:“或许吧。”
李思孝又说道:
“笛卡尔说,世界很复杂,人永远不能真正全面的看问题,只有神能够做到这一点。所以,人研究世界的方法,应该将问题分割成细节,尽可能孤立、静止的去研究。”
“阳明公也说,道不能言。又说,为善去恶是格物。再说,人须在事上磨炼做功夫。何谓阳明公之格物,事上磨炼做功夫也。又说,做事当因时制宜。岂非就事论事,岂非将事情分割研究?心学的现成派、归寂派、正统派,他们各得其法。而我们研究世界的学者,要另辟蹊径去领悟心学,这笛卡尔的学问,就跟与心学配合理解,指导我们的研究世界。”
“笛卡尔有心物论,阳明公说心既理。物,可归结为气。心物之论,岂非气理之论?”
宋钦听得目瞪口呆,好嘛,转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宋明理学上面。
李思孝说:“气与理,不可分割。无理,便是无心,便是不能思考,便不能领略世间万物规则。无气,则人与物都不存在。气与理,笛卡尔认为,是理先存在。既神先存在,有了神,才有万物,才有人心。”
“是不是,可以把笛卡尔的神,理解为朱子的无极或太极。心,是理。气,是世界。我们有心,有良知,可以思考,可以研究世界。生而知之的是圣人,我们不是圣人,就需要格物致知。研究世界,研究学问,就是致良知,就是探索宇宙万物。知有知障,所以要怀疑,所以要抛开成见。”
“知障的存在,蒙昧心灵,就要有你所说的认识论和方法论。”
宋钦对心学不怎么了解,甚至对理学也只知皮毛,他对传统的玩意儿不感兴趣,一门心思全在科学研究上。
但是,确实可以套层皮。
李思孝继续说道:“理学和心学的世界观,其实没有本质区别,我们不需要去推翻它,而是可以去使用它。”
“因此,做研究的世界观就有了。先有无极或者太极,也就是笛卡尔说的神。太极分两仪,孕育气理,衍生天地万物。理,是心,是良知,是天地规则,也是人的思想能力。气,是世间万物,是我们研究的对象。”
“而认识论也有了。我们不是圣人,不能生而知之。孔夫子,孟亚圣,也只是至圣先师,不是真正的圣人。他们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所以我们要怀疑,要理性研究世界。任何不能被清晰证明的道理规则,我们都要去怀疑。即便是孔夫子说的,也应该怀疑。用怀疑去研究一切,既阳明公所言在事上磨工夫。为善去恶是格物,善是真理,恶是伪理。”
“于是方法论也有了,就是笛卡尔说的那些!”
宋钦只是不关心俗物,却非真正的傻子。
他知道自然科学研究,现在还属于旁门小道。当今皇帝支持,今后的皇帝却不一定,甚至还有可能打压和反对。想要让自然科学被认可,想要成为学术主流,就不能摒弃传统的一切。
突然,宋钦笑着说:“你我兄弟,一起来做这件事如何?”
李思孝高兴道:“正有此意!可惜使节团当中,没有真正的大儒。我们两个,只能先定下大致框架。等回到南京,再去拜访名儒。要寻那些开明的儒士,比如黄宗羲、顾炎武之类。他们批评也好,鼓励也罢,反正请他们指摘错漏。再号召钦天院的学者,全部都来充实此论。假以时日,必成正果!”
一句话,两人想借儒学套皮,用儒学的老瓶子,来装科学的新酒。
这种事儿再正常不过,特别是到了明末,中国思想界简直群魔乱舞,五花八门的思想一大堆。就连水火不相容的理学和心学,都被改良之后套在一起,形成各种各样的新式学派。
李思孝的这套理论,在无数新思想当中,其实并不显得太离谱,因为更离谱的大有人在。
如今不是传统理学在垄断学术界,是诞生新思想的最佳时期,也是自然科学形成理论的最佳时期。
他们的核心观点,是孔夫子说的不一定对,也就是科学的怀疑精神。这种思想同样不出格,明末非孔之人不在少数,许多儒生都想冲破孔孟牢笼。只不过,历史上被满清打断了而已。满清为了确立正统性,把孔夫子给竖起来,活跃的、先进的思想,全部都在强权之下夭折。
“程朱有理学,陆王有心学,我们这个该叫什么?”宋钦问道。
李思孝微笑道:“我们研究世界,世界观与理学大体一致。关键在于格物,而格物又重怀疑,在怀疑中格物之真理。便叫‘格物学’如何?说不定百年之后,有人以你我之姓,把格物学称为‘宋李之学’。”
数学、天文、地理这些学科,都属于传统的杂学。
至于物理,不需要赵瀚命名,明末早就已经有了,就是取自“格物之理”。
李思孝的野心很大,他要把一切杂学,也就是自然科学,全部统一为“格物学”。
格物出来的道理,必须经得起验证。要怀疑一切,经不起验证的是伪理,经得起验证的才是真理。今后学术上没有权威,怀疑和理性才是权威。也没有什么圣人,只有不断格物致良知的学者。
孔子还是那个孔子,但又不是那个孔子。
此时此刻,远在巴黎,安妮王太后下令召集学者和艺术家。主要召集对象,是法兰西学术院的年轻名人,或者是年长学者的弟子们,要派十个人前往中国进行交流。
当然不是交流自然科学,而是去学习中国的忠君理论、音乐、绘画、建筑、雕塑等等。
年仅三十岁的布莱士·帕斯卡,刚刚完成《液体平衡及空气重量的论文集》。早在十六岁时,他就完成《论圆锥曲线》,留下了“帕斯卡定理”。他发明了计算器,研究真空和大气压强,改进了水银气压计,并利用气压计做天气预报。就连莱布尼茨发明微积分,也借鉴了帕斯卡的研究手稿。
如果按照历史轨迹,就在明年,这样一个科学牛人,即将全面转向神学研究。
此君从怀疑论出发,竟然得出宗教结论:感性和理性知识都不可靠,因此信仰高于一切!
后来,在研究神学期间,由于生病请假修养,闲得发慌之余,他也搞了些科学研究。比如,跟数学家费马通信,一起奠定了近代概率学基础。
他叫帕斯卡,压强单位简称“帕”。
“我能去中国吗?跟笛卡尔先生通信时,他说中国的数学研究很进步。”帕斯卡问道。
官员嫌弃道:“我们只招学术院的学者,或者是学者的弟子。你只是学术院的外围人员,有什么资格去中国?”
帕斯卡说道:“中国的皇帝,是一位数学家。笛卡尔先生,曾与耶稣会的教士通信。那位中国皇帝陛下,竟然跟笛卡尔先生一样,很早就发明了解析几何。如果使节团里有数学家,我想更能与中国皇帝有共同语言。”
官员一听,似乎很有道理,而且帕斯卡的名气也很大。于是不再拒绝,只说:“我要去请示首相大人。”
帕斯卡又说:“我有一个朋友叫皮耶·德·费马,他虽然是律师,但对数学也很有研究。他从不同的角度,也有了解析几何思想,在笛卡尔先生之前就有了。或许,他也可以去中国。”
“律师?”官员好笑道,“他去中国学法律吗?那个什么费马,就算了吧。即便是你,也要请示首相大人。”
第765章 【英国的游历之风】
中国使节团,下榻在伦敦郊外的庄园里。
这一天,来了两个年轻人。
他们都骑着马,腰间挂着长剑。身份似乎是贵族,但又没带扈从,衣服虽然不便宜,但又绝对不显得奢侈。
负责守卫庄园的,是克伦威尔派来的士兵。
一个军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为首的少年说:“我们来自二十英里外的乡下,听说中国使者到了伦敦,所以我们想要随同去中国游历。”
很明显,两个年轻人都出自乡绅阶层!
17世纪的法国,社会正在发生剧变,而英国这边同样如此。
英国传统大贵族日趋衰落,开支巨大,挥霍无度,变卖土地,而乡绅阶层则迅速兴起。
乡绅是个统称,包含男爵、骑士、缙绅(非贵族官员)、绅士(富裕农场主)。
比如英国的下议院,就是乡绅阶层争取成立的。
另外,英国的中产阶级也在兴起,包括市民、商人和自耕农。
数量庞大的英国新兴阶层,处于活力澎湃的上升期。他们没有传统贵族的腐朽奢靡,相对比较朴素,而且敢拼敢闯,具有朝气蓬勃的特性。
而仗剑游历之风,也在这个时候出现。
大量有了钱的英国乡绅,支持子孙走出去见世面。
最初的游历目标,仅限于意大利地区,去拜访文艺复兴的发源地,后来渐渐扩展到法国、西班牙、荷兰等地。
游历之风盛行以后,英国大贵族也加入进来,导致游历活动逐渐变味了。
这些大贵族家的少爷,出远门都要前呼后拥,还会带上家里的豪华马车。豪华马车不止一辆,全部装船运走,费用极为惊人。
游历的风气,从17世纪开始,一直刮到19世纪。
这些年轻人都是精英阶层,他们见识了各国的情况,也感受到各国的菁华和缺陷。等他们回国继承家业,就具有了国际化视野,带领着家族不断开拓壮大——英国能成为日不落帝国,跟这群周游列国的精英不无关系。
“你们等着,我要去通报。”
克伦威尔的士兵,很多都出自中产阶级。他们看不惯传统大贵族,却对乡绅阶层感到亲切,当初革命时也是互相配合。
为啥说克伦威尔搞的是资产阶级革命?因为新兴阶层出了大力气!
不多时,两个少年受到接见。
一个叫约翰,一个叫托马斯,极为普通的名字。前者的父亲是乡下骑士,后者的父亲是农场主,都是非常不起眼的出身,因为社会变革而富裕起来。
少年们站得腰杆直挺,没啥知识学问,却带着一股子锐气。
张瑞凤问明他们的身份,也得知了他们的想法,不禁疑惑道:“此去中国,蹈海万里,稍不注意就葬身鱼腹,你们为何要千里迢迢的跟去?”
约翰回答道:“我原本是要去罗马的,那里有伟大的思想家和艺术家。父亲说,英国太小,男人必须出去开阔眼界。既然是开阔眼界,为什么不去更远的地方?中国的精美商品,已经卖到英国,那么中国一定很强大。我要去中国游历,学会更多的本事,带领家族奋斗壮大。我父亲现在只是乡下骑士,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