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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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幺挺枪刺伤一人手臂,这藤甲兵凶狠异常,竟然带伤冲上阵地,被另一个小兵刺中藤甲,受不住力道滚落山坡。这厮摔得七荤八素,晃了晃脑袋,竟然又爬起来继续往上冲。
胡定贵一枪扎中藤甲兵的咽喉,旁边士卒却被砍死两人。
越来越多藤甲兵冲上来,阵地渐渐有失守的征兆。
“点火!”
万人敌还剩二十颗,这是黄幺压箱底的。这些万人敌,还有那些预备队,专为防止出现意外状况。
“轰轰轰!”
藤甲兵的上半身不惧爆炸(威力太小),但双腿却各种受伤,离得近的直接被炸断腿。
同时,蔓延开的辣椒面,也让藤甲兵非常难受。
黄幺和胡定贵趁机反攻,把攻入阵地的藤甲兵杀回去,然后各自去支援旁边的阵地。
好不容易把藤甲兵杀退,那些败回去的藤甲兵,竟然又要组织进攻。
“扯,扯上山!”
黄幺连忙下令收缩防线,所有阵地在打退敌人之后,都往山顶的方向彻底,那里还有第二道防线。
但是,半山的水潭没了,大同兵只能饮用少量山泉水,以及一些提前储存起来的水。
胡定贵腿部受伤两处,胸口受伤一处,若非棉甲保护,估计早就没命了。
他下令清点人数,自己三十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十六人。
但是,舍弃第一道防线之后,第二道防线更利于坚守,饮水不足的问题可以暂时忽略。
官兵虽然占据第一道防线,看似取得重大突破,但山下大营已经吵闹起来。
“督师,不能打了,再打就要出现逃兵了!”
“那庐陵赵贼会妖法,定然是请神上身,反贼一个个都不要命的。”
“是啊,伤亡过半都不退,定然用的是妖术!”
“督师容禀,晚生招募的乡勇,已经不愿再打仗了。最后一次进攻,随便戳几下就溃败,乡勇全都打怕了!”
“……”
前三天加起来,官兵只阵亡700多人。
而第四天的血战,只一天之内,官兵就阵亡3100多,还有好几千各种状况的伤员(依旧是溃逃摔伤的居多)。
阵亡率已经超过百分之十,之所以没有大规模溃败,纯粹是双方都分散在四面山坡。若两军集结起来对冲,只凭这个阵亡率,官兵就已经全军大溃逃。
而大同军那边,险要地形的伤亡很小。
真正损失严重的,是地势不那么陡峭的阵地,个别哨队的伤亡率已经超过50%。特别是藤甲兵那次冲锋,让大同兵损失惨重,不得不把第一道防线让出去。
一天之内,大同军伤亡1200多。
其中,阵亡441人,重伤106人,其余皆为不同程度的轻伤。
伤亡主要来自于太过疲惫,反应速度变慢,阵型也变得松散,还有就是藤甲兵的冲击。
否则的话,大同军占据有利地形防守,官兵又动辄就溃败,怎会连一比十的战损都打不出来?
“督师,不能再打了!”
大营里吵成一团,朱燮元犹豫不定,他此时已经势成骑虎。
此次围攻反贼的局面,完全出乎朱燮元意料。他没见过这种军队,甚至做梦都想不出,世间还有这种不怕死的军队!
如果现在就撤军,即便能够安全返回南昌,官兵今后也必然闻反贼而胆寒。
官兵已经被杀怕了,精神意志层面的害怕。
此后再战,恐怕每次对阵,望风而逃者不知凡几!
可今天如果不撤军,明天就没法再打了,藤甲兵还能继续用,乡勇却已经厌战怯战。傍晚那几次进攻,全是做样子假打,接战而逃已算勇士,许多乡勇冲到一半就逃。
“逢点击鼓,三更撤兵!”
一点约二十四分钟,就是每过二十四分钟,击鼓扰乱大同兵一次。
一边击鼓,一边准备撤走,朱燮元想要全军开溜。
这仗真的没法打,别说围攻八天,再这样围攻两天,官兵就会每夜出现逃兵,围攻五天能趁夜逃跑一半。
王廷试毕竟做过巡抚,他被朱燮元单独留下。
“贼兵为何个个效死,官兵反而畏首畏尾?”朱燮元望着狮子山自语。
王廷试说道:“反贼皆分到土地,为保土地,必然效死。”
朱燮元指着军营说:“可这些乡勇,多为良家子,他们打仗也是为保住自家田产啊。”
王廷试说道:“小民保田,就是保命。士绅保田,只是保财。”
“不对,不对,肯定不止这些。”朱燮元连连摇头。
不但乡勇被杀怕了,朱燮元自己也怕了,内心恐惧与无力感交杂,他真不知道今后该怎样打仗。
同样的地形,同样的兵力,如果换成征讨川贵土司,那些土司兵最多能撑三天!
这场攻山战,打得朱燮元丧失信心。
主帅都已经没信心了,难道还能指望下面的小兵?
第202章 【溃】
“咚咚咚咚!”
天空月黑星繁,四下战鼓雷动。
黄幺坐在篝火旁,任由士卒帮他裹伤口。
赵瀚牢牢占据樟树镇,作为南方药材集散中心,他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药。而且,献上优良金疮药配方的两家药商,都获得赵瀚的认可与扶持,其中就包括依法惩戒费纯父母那位。
“官兵今晚的战鼓不对劲啊,只一更天就敲了五次。”黄幺皱眉道。
宣教官涂孟古说:“要么打算夜袭,要么打算逃遁。”
黄幺顿时笑道:“哟,涂先生也懂打仗了,居然能看穿官兵的意图。”
涂氏也属于江西大姓,先祖为拥立司马睿称帝的涂钦。南昌、丰城一带,姓涂的特别多,投奔赵瀚的大族子弟就有好几个,募兵帮朱燮元打仗的也不少。
涂孟古说道:“今天下午,我穿梭于各个阵地,鼓励我军士气的同时,也在观察敌军的动向。中午过后,官兵越来越容易溃逃,及至傍晚时分,许多官兵还没接近阵地,就已经被吓得逃往山下。”
“咱们是贱命一条,死了都无所谓,总镇自会抚恤,孤儿寡母也不会受欺负,”黄幺指着山下,“那些良家子出身的乡勇,他们可不敢死,自己一旦死了,家里的田地房产,说不定都要被族亲霸占。你是良家子,你愿拼命吗?”
“嘿嘿,我肯定不愿。”涂孟古笑道。
待伤口包扎完毕,黄幺立即起身:“官兵今晚必逃,就看老李(李正)他们敢不敢来捡便宜!”
李正没有等来,官兵突然夜袭。
幸存的一千多藤甲兵,还有几千官兵“精锐”,突然对各处阵地发起夜间突袭。
大同军付出四十多人死伤的代价,终于打断官兵的进攻。
涂孟古疑惑道:“难道官兵不是要逃,而是要跟咱们死战到底?再拖两日,我军就要断水了。”
黄幺摇头道:“官兵打不下去了,那位朱总督手里,也就一两千藤甲兵管用。可这不是平地作战,我军第二道防线更加险峻,官兵哪有那么容易打下来?他能做的只能拖,我军失去第一道防线,也失去了水源,拖到咱们没水喝那天。可官兵的士气还能撑多久?今晚攻得再凶,官兵都肯定要撤退!”
黄幺带伤巡视各处阵地,让士卒做好下山追击的准备,然后就靠在岩石上打盹儿。
山下有鼓声准点报时,他也不怕睡过头了。
将近三更天,黄幺下令全军出击,不管官兵有没有撤退,都要去夜袭夺回第一道防线。
“杀!”
大同军四面尽出,杀至第一道防线,发现阵地上全是茅草做的假人。
“嘟嘟嘟嘟~~~~”
人工河方向传来唢呐声,然后一支唢呐传一支唢呐,全是李正、费映珙沿途撒出的哨探。
官兵撤退,被哨探发现了。
唢呐声由近及远,撕破夜晚的寂静,不断传向更远处的山岭。
立即阻截肯定来不及,李正、费映珙、张铁牛、刘柱等人,直接带兵往东北急行,试图去上游阻截官兵的退路。
他们……全都扑空了!
朱燮元没有一直顺着河流回南昌,而是在丰城以南一里地渡河。
那里是河流最窄处,河面宽度只有30米。
而且,朱燮元留了一千官兵在此,既可与赣江里的官兵水师,一南一北看住丰城县守军,又能提前做好渡河的准备。
水师一直在骚扰丰城县,负责守城的江良,这几天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渡河去打那一千官兵。
这一千官兵的位置很恶心,位于两条小河的交汇处。无论是丰城县的江良来攻,还是山岭中的李正、费映珙杀来,都必须先渡河才行。而官兵还准备了许多小船,见势不妙就可以坐船开溜。
朱燮元在围山之前,早就想好了退路!
两万余官兵顺着河道,黎明时分抵达丰城南边的渡口。
黄幺带着三千多疲兵,一路从西南边追来。真的是疲兵,许多将士走路都想打瞌睡,强打着精神,互相拉着腰带才能行军。
而李正、费映珙等人,则堵截退路跑过头了,等他们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又顺着河道回来。
“官兵主力杀回来了?”
丰城知县刘顺义,慌慌张张登上城楼。
江良指着南方说:“官兵要渡河。刘知县,丰城就交给你防守,我带兵去半渡而击!”
刘顺义惊恐道:“不可,我们的责任是守住丰城。北边有官兵水师,还有许多打造好的云梯。将军若是带兵去南边,官兵水师趁机在北面攻城怎办?”
“我只带一千正兵出去,给你留一千农兵,还有临时征召的数百勇士,”江良说道,“官兵水师上岸,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千人,还能把城池给攻破了?”
“可是……”刘顺义欲言又止。
江良懒得跟他多说,直接让人打开城门,带着一千正兵出城去了。
“杀!”
已有数百官兵成功渡河,江良突然杀来,吓得这些官兵纷纷逃散。
朱燮元不惊反喜,对麾下将领说:“反贼出城了,不必再等坐船,脱掉甲胄游过去,顺势夺取丰城县!”
两万多人渡河,全是会游泳的江西兵,而且河面只有30多米宽,江良的一千正兵哪防得住?
杀散两千多官兵之后,很快又游过来数千,黑灯瞎火的,反而把江良的一千丰城守军给包围。
“结圆阵!”
江良急得大呼。
好在,官兵为了游泳过来,有甲的纷纷脱掉甲胄,面对河边结圆阵的江良还真不好啃。
而且平地结阵作战,官兵对付狼筅的奇怪兵器也没那么好用。
便是那一千多藤甲兵,穿着藤甲游过河(藤甲防水),面对狼筅、盾牌、长枪的阵型也毫无办法。
“快分兵攻城,云梯在江边!”
朱燮元非常郁闷,人家守城的反贼,都敢出城阻止他渡河。江西总兵朱国勋率领的水师,打这么久居然按兵不动,两相比较之下简直气死人。
朱国勋早就听到了喊杀声,他的命令是:“敌情不明,等天亮再说。”
“咻咻咻!”
圆阵之中,藏着五百弓箭手,开始对着外围的官兵抛射。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那些官兵都裸着上身,对弓箭毫无防御力。
“杀!”
李正、费映珙、张铁牛、刘柱终于赶回来,直接向还没渡河的官兵冲去。
朱燮元又惊又怒,丰城县的反贼守军主动出击,导致他渡河行动被耽搁,现在全军被分为三部分。大部分已经渡河,一部分在河里,一部分在对岸。
“聚兵,聚兵!”
朱燮元让传令兵吹响号笛。
大同军的援兵冲来之后,没有渡河的官兵,纷纷跳河游向对岸。
三十米宽的河道,而且流速缓慢,对江西兵来说不算什么,转眼之间就能游过去。
他们可以两万人围杀江良的一千士卒,也可以守在小河边上,击杀试图渡河的李正、费映珙等人。还可以朝赣江那边转移,有官兵水师作为后盾,安安稳稳就能返回南昌。
但是,一群惊惧之兵,在黑夜之中狼狈撤退,哪里还能保持理智?
能撤到这里就算不错了。
“反贼杀来了,快跑啊!”
“贼兵会妖法!”
“老爷,咱们也逃吧,不能再打了。”
“……”
游过河的官兵,已经一片混乱。
明明他们人数占优,明明他们已经渡河,明明他们有多种选择,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他们就是乱起来了,一群一群的乡勇,渡河之后不去集结,而是直接顺着小河逃跑。
朱燮元聚兵的军号声,似乎变成逃跑发令枪,无数官兵争先恐后逃遁。
朱燮元整个人都懵了,我方全军顺利渡河,把敌军主力挡在对岸,还把敌人的丰城守军围在河边。我军此刻占尽优势啊,如果再奋战一把,甚至可以趁机夺城。敌军还在对岸,该怕的是他们,你们溃逃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官兵被吓破胆了,好端端的撤退变成溃败。
而且溃得稀里糊涂。
王廷试混在溃兵当中,他此刻很想反水起义。但溃兵不给他机会,他招募的两千乡勇,也一窝蜂的在遁逃,完全没弄明白在逃什么鬼。
反正有人逃跑,咱们就跟着逃,逃得早,逃得快,就肯定能活命。
“督师,快走吧,等反贼过河就来不及了!”
朱燮元被亲兵拖着走,那些贵州藤甲兵非常忠心,漆黑当中还能结阵掩护主帅撤退。
“娘的,早知道就不该穿甲,一路跑来累死我了!”
张铁牛脱掉甲胄,一头扎进河里,他的斧头有些重,很快就被刘柱游到前面。
此时此刻,黄幺也带兵追来。
但他的兵实在太过疲惫,眼见官兵已经溃散,当即全部躺在河边睡觉,剩下的交给友军慢慢处理。
“杀!”
江良的一千守城军士,被围攻片刻之后,只剩九百三十多人能战,率先开始追杀溃兵。
李正、费映珙、张铁牛、刘柱等人,也陆陆续续带兵游过河,只留下百余火铳兵和数百弓箭手。
江西的大小河流实在太多,追出数里之后,前方又是一条小河。
只见无数溃兵跳进河里,游到河对岸继续逃窜。而追兵同样跳进河里,上岸之后继续追杀。
若再给他们每人发辆自行车,那就真正变成铁人三项了。
从黎明追到早晨,好多溃兵累得气喘吁吁,只能坐下先歇一阵,见到追兵来了又赶忙逃命。
体力差的实在跑不动,直接躺平在那里,爱咋咋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廷试的体力更弱,他躺在河边上,见到大同兵追来,连忙大呼:“我是赵总镇的内应,莫要杀我!”
北边赣江里的官兵水师,虽然不敢上岸打仗,却也派了探子过来查看。
得知朱燮元全军溃逃,朱国勋立即下令撤退,把水师撤到南昌城外才停下。
这位江西总兵,水货一个!
他当初在福建打仗,三年时间,从把总升至副总兵,一是靠跟着郑芝龙打顺风仗,二是靠砸银子冒领别人的军功。
朝廷君臣,以为朱国勋擅长水战,在江西剿贼肯定大展神威。
然而他一场硬仗都不敢打……
第203章 【发展农会】
朱燮元是被一千多藤甲兵抬回去的,并非受伤了,而是累趴了。
从丰城逃到南昌,一百里地,不多不少,大小河流一共跨过十条!
就这种鬼地形,如果北方骑兵渡江,可想而知有多么绝望。
那些藤甲兵渡河特别方便,因为藤甲防水防火,在河里可以浮起来,直接就转化为救生衣。
赵瀚的兵器所,也在制作藤甲。
因为赵瀚的军阵模仿戚家军,其中藤牌手非常重要。之所以叫藤牌手,就是由于盾牌属于藤牌,比木盾轻便且防御性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