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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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人本想捉住史可法作为投降多铎的投名状,无奈史德威在这个夜晚加强了戒备,二人以为史可法有所觉察,再不敢耽搁,就在当晚出城投降了。
“李,高二人带走了多少人马?”
“约莫四千不到。”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史可法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震惊和愤怒,反而有了几分气定神闲的从容不迫,以少有的慈祥目光看着史德威:“我膝下无有子嗣,你鞍前马后追随经年,又与吾同姓,有心收你为子,录入宗谱之中,你意如何?”
史可法的风骨和气节,最令史德威钦佩,忽闻此言,心中一暖当即跪倒在地,口称尊父。
“吾儿站立一旁稍待……”说话间,史可法匆匆写就两封书信,交予史德威手上:“此二封书信分别送于吾妻与吾母,趁此深夜即刻出城,若能侥天大之幸出去……”
“出去?那督师……”
李高二人投敌,城中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更是不足,史德威想不到督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出城:“扬州人手不足……”
“扬州早已不可守。城破只是迟早之事。高李二人率部投敌不过是让扬州更快陷落而已。”其实史可法早就看透了扬州是个死局,唯一的希望就是扬州之战能够拖延下去,然后等待朝廷的援兵前来解围。局面恶化之快并没有出乎史可法的预料,只是没有想到朝廷竟然真的不顾江北,坐视扬州灭亡而束手不救不助。
对这个朝廷已经是彻底绝望,一向忠义无双的史可法甚至能够理解李高二人投敌时候的心情:朝廷太让人失望了。”
李高二人可以投敌,史可法却不能,也不会。
受圣人教诲,秉千秋大节。尤其是那些君君臣臣的东西,就是他永远也越不过去的一道坎儿。在史可法看来,无论如何,朝廷还是朝廷,臣子还是臣子,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为朝廷尽忠的时候到了,这个由我来做。为膝前尽孝你就代我做了吧。”到了这个时候,史可法已是真情流露:“你是能侥幸得脱,可带着我那发妻老母与隐遁山林,或远避海外,万不可对外人提及是我的子嗣。更不可为清人之子民……”
这已经是史可法的临终嘱托了。
史德威五内如焚心头大恸:“我愿与督师共殉扬州。”
“我一个人一条命也就足够报答朝廷了,用不着你再搭上性命。”史可法细细的看着史德威,脸上满满都是慈爱:“李、高二人投敌,扬州虚实多铎已尽知晓。我军如此虚弱,明日辰时,清军必倾尽全力攻击通泗门,那时候你就可以从东门或者南门的水门逃出。你去准备吧……”
史德威两眼通红的离去,史可法再不复淡定从容的神态,而是焦虑的屋中来回游走,神经质一般的喃喃念叨:“若是清兵屠城……若是清兵屠城……”
“苏武节,李陵叛,苏武节,李陵叛……”史可法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终于明白了其中深意。
苏武持节留胡,十九年而不辱,那是因为苏武单身一人,可以轻易做出守节的决定;李陵叛敌也是在为手下士卒考虑……
其中忠奸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做到的?
“若是清兵屠城,扬州八十万生灵即遭灭顶。”史可法颓然无力的做在椅子上:“八十万生灵和忠义臣节,我该当如何选择?”
次日。
城南。
“狗鞑子,给爷爷来点够味儿的。”被冷箭伤了左肩,伤口如孩子嘴一般豁着,顷刻间就染红了半个膀子。
这点伤痛对于巨熊一般的丁乙根本就微不足道,连看也不看当胸就捅。
按说以丁乙现在的营官身份,完全可以坐镇指挥。但是这条赴死军中最威猛的汉子还是亲自披挂上阵,成为先锋中的先锋,尖兵中的尖兵,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赴死军中的叉子营有大有小,刚好是十个营的建制,都是用天干之数命名,丁乙这个营就是第四营——丁字营。
相对于丁字营这个正规的番号,赴死军上下更习惯称呼第四营为野猪营。
丁字营是赴死军中的重要突击力量,这个营上上下下都是和丁乙差不多的壮汉,一个个人高马大敢死敢拼,尤其是在正面冲锋的时候,那种玩儿命的劲头就好像大野猪的奋力一冲那样势不可挡。
丁乙这个营官打起仗来很少讲究什么战术,他最擅长的就一个字——冲。
丁字营一冲起来,完全是不管不顾勇往直前,不把敌人彻底干爬下决不罢休。
这一次大战又是忠诚伯亲自坐镇,有神仙一样的李四在屁股后头督促着,丁字营都有把天捅俩大窟窿的心思。怎么着也要让忠诚伯大人知道丁字营才是赴死军第一号强兵。
因为甲字营和乙字营这两个老兵营是李四直属,而路涧的丙字营和丁乙的丁字营就成了开路的先锋。
两个先锋营就象是叉子的两个锋锐尖头,稍后夹着的就是符二瞎子铁炮营,再后面就是李四亲自坐镇的主力各营。
现在的赴死军架势完全拉开,总体就好像一柄巨大的铁叉。
每次作战,丁乙都是冲杀在前,每次作战,这个家伙都要或多或少的挂点彩,好似成为一种传统一样都已经习惯了。
对面的这个满洲佐领也是同样强壮,还披着嵌铁的皮甲,头戴高翎盔,看起来挺威风的样子。
丁乙就喜欢这种看起来很威风的敌人。
别人打仗都是大吼呐喊,以壮声威。丁乙却是喜欢大声叫骂,一路打一路骂的都是污言秽语,哪里骂的最响亮就肯定是丁乙的所在之地。
“给爷爷装大尾巴鸡,你娘怎么下出你来的……”后手下按前手上挑,把贯穿在叉子尖上的敌人甩了出去又砸倒一个。
也只有身高力大的丁字营战士才喜欢使用这个动作,这已经是丁字营的招牌。
接连挑出去两个满洲刀兵,丁乙大踏步前进。
那满洲佐领也不退缩,手持重刀迎着丁乙上来。
“促那——”随着佐领一声大叫,重刀斜斜劈砍而下。
“杀——”丁乙同时大喊,脖子里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条件反射一般本能的刺出叉子。
满洲重刀和普通刀枪又有不同,重劈砍而轻撩削,更多的是夹杂一些大斧的动作,往往都是从左上到右下的硬劈。重刀本就阔长,运行轨迹也大了许多。
丁乙瞪着铃铛眼,奋力前捅的姿势不变,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劈砍过来的重刀。
“铛”的一声脆响,重刀看了侧面伸展出来的叉子上,火星四射。
快若电闪雷轰的铁叉“噗嗤”捅进佐领胸下腹上的位置,丁乙习惯性的后手下压,试图把这个敌人挑起甩出。
受致命伤害的佐领也是个悍勇之辈,竟然不顾已经穿透前胸的叉子,奋力丢出手中重刀……
呼啸而来的重刀刚好砸在丁乙的脑袋瓜子上,登时就鲜血长流,脑门被划出一道伤创的丁乙大叫:“够味儿……”
佐领双手死命攥住叉柄,抵住丁乙疯牛一般奋力前撞。
力大威猛的丁乙被佐领临死之前的困兽之力顶的后退两部,两名在身后策应的战友立刻暴露在前,三角支撑被压迫成直线。
十数名满洲兵立刻哇哇大叫着挥刀而上……
“去死。”被临死的敌人抵住后退几步的丁乙猛然发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大叫一声,终于把还没有死透的佐领挑了起来,顺着叉子的惯性大力甩出,砸在冲过来的敌人身上……
前头的丁乙刚一和敌人接战,后头的铁炮就闹腾开了,感觉还没有怎么打呢,清军就已经倒下一片。
“符二瞎子这头骡子的铁炮还真他娘卖力气。”
要不是被两个先锋营夹在后头的符二瞎子,无论是丁字营还是丙字营,都要面对敌人弓箭的密集攒射。
好在小铁炮是纯粹为了野战而设,射程虽然近的叫人想骂娘,终究是比弓箭要远的多。真要是攻坚的话,这种毫不起眼的小东西威力有限的很,要是拿出来和对方的弓箭手一较高下,威力立刻就显现出来。
只要不是密集的箭雨,就不能对先锋营构成太大威胁,符二这头瞎骡子眼珠子虽小,眼神儿却是出奇的好,总是能够先发制人的轰击对方的弓箭手集群,给先锋营开辟出前进的道路。
“符二瞎子,是头好骡子,好牲口。”
后面的炮营远没有先锋营想象的那样舒适惬意,被称为骡子的符二瞎子已经成了一头发情的野马,正扯着喉咙声嘶力竭的叫喊:“我把他个老娘的,给我扔了,前进……”
一到了这种激烈的大战中,炮营的作用就凸显出来,而小铁炮的缺陷也就显露出来。
由于连续开火,铁炮的散热效能又很不理想,最多五次击发之后,炮身就烫的不能经手。虽然已经在使用轮番开火的策略,还是来不及给铁炮充分的时间降温。
这种把炮群直接推上前线的做法完全就是全攻的架势,任何不必要的防守都已经被放弃,赴死军的核心思想就是不停的疯狂进攻。
任何一个战场都需要火力,炮营的火力支援已经满负荷运转,各营的传令兵还是络绎不绝的跑过来,千篇一律的都是一句话:“炮火,我们要炮火。”
“我把你们个老娘的,你们都是我亲爹,我符二瞎子活该就得伺候你们这群祖宗。”素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炮营营官架了个大光膀子,大声叫骂手下的士卒:“给老子开炮,开炮。”
又一次排炮击之后,铁炮已是滚烫,每到这个时候,符二瞎子就想起开封城头神威铜炮的好处,那家伙虽然动转不灵,也不好运用到野战当中,可那东西散热快呀,起码不必眼睁睁的等着炮声降温。
“拉人,放血。”
在李闯百万乌合围攻开封的时候,当年的符二瞎子就用过这个招数,把还没有死透的敌人拉过来砍下脑袋,用温热的人血给大炮降温。
十几个将死未死的满洲兵被快速拖拽过来,象杀鸡一样几刀下去,拖着还在汩汩冒血的死尸在炮身上磨蹭。
滚热的铁炮立刻蒸腾起阵阵白汽,血腥被热气一蒸,味道更加浓烈。
暂时的降温让铁炮勉强可以再用,但是一次击发之后严重后果立刻显现出来,由于降温的不均匀,骤然发射之后,好几门铁炮都出现裂缝,再要勉强使用肯定炸膛。
“扔了,继续前进。”
扔掉这些不堪再用的小炮,比扔掉舒城那个俏寡妇还让符二瞎子心疼。
崇尚攻击,先发制人从来就是赴死军的核心指导思想。
完全依靠火力优势,在经历了最初的猛烈攻击之后,赴死军的攻势有所趋缓。
整个赴死军就是一头要冲破扬州铁桶合围的巨大猛兽,所依赖者完全就是势不可挡的冲击力和一往无前的敢死作风。
李四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炮营的损耗惊人,必须减弱火力支援,否则再过不了多久,炮营就不复存在。
“甲字营和乙字营,填上去。”
这两个营是李四直属,其中骨干都是护村队时代的老底子,都有参加过血战满洲披甲重骑的荣耀,绝对算是李四个人的亲卫营。
“对面只有一个满洲旗,加上新附军也不过两万的兵力,”李四道“拿出你们当年的风采,我就在后面看着,现在,我让你们去死。”
命令就这么简单。
火力的延续还要等待一段时间,在这个空当里,需要的就是敢死敢战的作风,要见血。
嗜血嗜杀,如野兽一般悍不畏死,甚至把死亡当成是一种荣耀,这才是赴死军的真正价值。
“去死。”
两个营的汉子们呐喊着冲了上去。
以两个先锋营为尖刀,已经深入清军阵中,两旁倒卷过来的新附军和李四的主力营撞在一起。
“杀!”沉默良久的汉子们早已按捺多时,腾腾杀气如同有形。
呐喊之声惊天动地,身旁的战友气势无匹。
给这两个主力营造成最大麻烦的就是敌人的弓箭。
因为赴死军过于崇尚进攻,各种防护力量严重不足,在缺少火力支援的时候就暴露出这个缺陷。
密集的远射箭雨当中,不断有人栽倒,不断有人受伤,好在敌人的箭阵是仓促构建,否则甲乙两营的伤亡还要重。
无视生死的呐喊着前冲,这种野兽一般的悍勇反而震慑的新附军心生惧意,硬挺着挨了敌人的一轮飞矢之后,铁黄瓜才有机会抛出。
在这种大型战斗的混乱当中,尤其是主阵地被先锋营犁开之后,仓促倒卷过来的新附军很难构建成规模的阵地,也很难在这短的时间能成建制的展开大战。
要说弓箭这种前期远程攻势,赴死军不是新附军的对手。
可赴死军的强项就是近身搏杀,在能够接触到敌人的区域之内,赴死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比新附军强了几个档次。
当进入铁黄瓜的覆盖范围之后,赴死军就已经取得主动。
“先行一步的弟兄们看着,俺给你们上供了。”
失去战友的叉子小兵疯狂的甩出铁黄瓜,不顾零星的冷箭大步上前,仿佛战死的队友正在天堂等待着贡品血食,英灵等待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身后雄壮的鼓点已经响起,这是在催战,忠诚伯等的也不耐烦了。
“去死。”
不是自己死在这里,就是让敌人死在这里,没有别的选择。
战士们胸中热气喷薄欲出,血都是沸的,不约而同发出愤怒的咆哮,如同猛虎一般扑了出去。
又是几百铁黄瓜雨点一般砸下,薄薄暮色之中,腾起的烟尘如柱。
每一个烟柱都是死亡的核心,早就踩踏的松软的泥土被鲜血浸润,被爆的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如一朵颜色妖冶的野花。
残酷的战斗让勇者愈勇,抹一把落在脸上身上的血泥继续舍命搏杀。已趋白热化的战斗到了难分难解的时候,近身肉搏早已经成为主旋律,呼喊咆哮声和兵器划破肌肤砍在骨骼上的沉闷声响交杂,濒死时候的凄厉惨叫和伤兵的呻吟此起彼伏。
残酷而又血腥的战斗也让弱者更弱,新附军中多是胆怯懦弱之徒,此等场面想也不敢去想,又如何能够面对?都在左右环视,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都把主要兵力放在左翼和中路,而右翼的战斗则显得要有些微不足道。
右翼的敌人多是被冲散之后无法与其主力会合的散兵游勇,人数不多。相对而言,李四布置在右翼的两千火铳兵则显得声势浩大了许多。
不过李四知道这两千人甚至还不能算是战士,他们不过是刚刚从随军夫子当中抽调出来的新兵而已。两千多人只有大几百杆火铳,战斗力可想而知,所以他们的进展也最缓慢,要不是有经验丰富来去迅捷的马步营来回驰援,都有可能被敌人的零散部队打的退回来。
“镇南,带着童子军去支援一下火铳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李四派出自己贴身的孩儿兵。
这些童子军,根本就不必教导太多,很多战术和基本技巧对这些半大孩子都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因为在更多的时候,他们不是去战斗,而是直接去拼命的。
“是。”
镇南召集两百多孩儿兵:“亲爹要用咱们了,跟我来。”
那些孩子学这镇南的样子把短刃咬在嘴里,双手各持铁黄瓜就跑了出去,